北宋侬智高起事再研究

2012-04-24 03:43杜树海
广西民族研究 2012年1期
关键词:界线

【摘要】侬智高在两个王朝之间,尤其是在面临交趾朝的强势扩张之时,曾经想自立建国,但是没有成功。他原来控制的地域势必为两个王朝所瓜分。对于宋、交双方来说,一场战争终究没有解决问题,最终通过“计议”的方式达到目的。于是,一条界线也就因运而生。

【关键词】侬智高;宋朝;交趾;左右江上游;界线

【作者】杜树海,厦门大学人文学院人类学系助理教授。福建厦门,361005

Re-Study on the Nong Zhigao Rebellion in North Sung Dynasty

——Focusing on Historical Transition of the Upper Reaches of Zuo and You River along the Sino-Vietnamese Frontier before and after the Rebellion

Du Shuhai

Abstract:Facing the aggressive expanding of the Jiaozhi, Nong Zhigao, who was between the Sung Dynasty and Jiaozhi, wanted to found his own state. After his failure, the area which ruled by Nong Zhigao would certainly be divided up by the two dynasties. For Sung Dynasty and Jiaozhi, the war did not solve the problem ultimately; they came to an agreement via negotiation. So the boundary came into being.

Key Words:Nong Zhigao;Sung Dynasty;Jiaozhi;Upper reaches of Zuo and You River;Boundary

???

关于侬智高的研究已经相当丰硕,这些研究廓清了大部分的史实,为本文的研究提供巨大帮助。但是这些研究的焦点大多集中在侬智高起事的性质、侬智高的国籍以及当时的中越边界位置方面。①笔者认为,从唐至侬智高起事前,中央王朝的势力并未深入这个区域,正是平息侬智高起事为这样的一个过程奠定了基础。尤为令人注意的是交趾独立后的北进运动。唐王朝在今越南北部地区设有安南都护府,五代十国时期,交趾逐渐走向割据和独立。进入宋代,交趾在经历三个过渡性的王朝后,进入了中央集权国家快速发展的阶段。这就是交趾李朝(1010~1225年),它也是越南历史上统治时间最长的王朝。11世纪李朝君主多次征伐南方的占城与西边的哀牢,在侬智高起事前也曾对广源州侬氏进行了大规模的征伐,因此,侬智高起事或许象征着在两个王权之间已经不存在真空地带,希图再建立与维持一个与周遭的大理、罗殿、自杞等相似的王权或者国家已经变得不可能。

一、“国家”之间:侬智高起事前广源州土酋的动向

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广源州在邕州西南郁江之源,地峭绝深阻,产黄金、丹砂,颇有邑居聚落。俗椎髻左衽,善战斗,轻死好乱。其先韦氏、黄氏、周氏、侬氏为酋领,互相劫掠,唐邕管经略使徐申厚抚之。黄氏纳职贡,而十三部二十九州之蛮皆定。”[1]左、右江在南宁汇合之后的一段称邕江、郁江,故文中记载称“郁江之源”。文中描述了广源州的地形、物产、住居及人情风俗,关于“黄金、丹砂”等物产,其它史籍中也多次提到。文中还说早在唐代,就有当地的酋领向中央王朝“纳职贡”,但是在宋之前的文献中卻找不到有关于此的记载。

宋开宝九年(976年),广源州酋长侬民富等缴上前朝的诏敕,请求内附,于是取得了宋廷“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兼御史大夫上柱国”的官职。这也是关于广源州侬氏的最早记载:

正月邕州上言得广源州酋长坦绰侬民富状……广源州、武勒州、南源州、西农州、万崖州、覆和州、温州、弄州、古拂峒、八耽峒凡十首领以岭南日(疑为“旧”——笔者注)伪命诏敕十道来献,愿比七源州内附输赋税,为思琅州蛮蔽塞,不得通。愿朝廷举兵诛思琅,使得比内属之人。诏授坦绰侬民富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兼御史大夫上柱国,仍令广南转运使徐道以招来之。[2]

白耀天先生认为侬民富“在归附宋朝时,既交缴五代时割据岭南的南汉政权的委任书,头上又冠着‘坦绰这样的官衔,说明他原先既为南汉属官又受封于南诏之后的大理国。”[3]这就揭露出当时这些酋领归属与认同的模糊性。土酋数目众多,也反映出当地政治的分裂性。

据沈括的《梦溪笔谈》载,天圣七年(1029年),广源州的首领是侬智高的父亲侬存福,在这一年他请求归附,取得“邕州卫职”的官职,但又不明原因地被“罢遣之”:“天圣七年,首领侬存福归附,补存福邕州卫职,转运使章频罢遣之,不受其地。”[4]

到宋宝元二年(1039年),交趾王朝展开了对广源州侬氏的大规模讨伐。《大越史记全书》载:

二月、帝自将征存福、以开皇王监国、发京师、渡冷泾津、白鱼入舟、次广源州。存福闻之、率其部落、携其妻子、亡匿山泽。帝纵兵追之、获存福及智聪等五人、惟妻阿侬、子智高走脱。槛存福等归京师、令军士夷其城池、招其遗类、而存抚之、然后班师。[5]

《大越史记全书》还记载,三月侬存福等五人被斩于交趾都市,交趾李朝太宗皇帝为此所下的诏书称:

朕有天下以来、将相诸臣、靡亏大节、夷方殊域、莫不来臣、而诸侬世守封疆、常供厥贡、今存福妄自尊大、窃号施令、聚蜂虿之众、毒边鄙之民、朕以之龚行天讨。[6]

按诏书的意思,广源州侬氏世代镇守交趾李朝的疆土,厥贡常修不绝,现在侬存福壮大势力,“窃号施令”,毒害边民,所以要讨伐他。存福“窃号施令”的具体情况大概是:

僭称昭圣皇帝、立阿侬为明德皇后、封子智聪为南衙王、改其州曰长生国、缮甲治兵、坚城自守、无复奉土称臣。[7]

从前述可知,当时广源州侬氏是相当独立自主的,他们曾经向宋廷请求内附,并获得了官职名号;当然,他们很可能也向交趾朝廷纳贡称臣,因为史载“广源虽号邕管羁縻州,其实服役于交趾”。[8]但诏书中的“世守封疆、常供厥贡”则明显属于夸大、炫耀之词。

宋庆历元年(1041年),“走脱”的侬智高与阿侬在傥犹州号称大历国,交趾朝廷再次征讨。不过,这次交趾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赶尽杀绝,在捉住侬智高后,居然放掉他,不仅让他继续控制广源州,还扩大了其控制范围:

是岁、侬智高与其母阿侬由雷火洞复聚傥犹州、改其州曰大历国。帝命将讨之、生擒智高归京师、帝悯其父存福兄智聪俱被杀、免其罪、复授广源州如故、以雷火、平安、婆四洞及思琅州附益之。[9]

一开始交趾朝廷与侬智高之间似乎保持着较好的关系,宋庆历三年(1043年)九月交趾朝廷“使魏征如广源州、赐侬智高都印、拜为太保。”[10]

但好景不长,宋庆历八年(1048年)九月,“侬智高以勿恶峒②叛”。[11]随之,交趾朝廷再次对其进行了征讨。关于这次“叛乱”和征讨的起因,司马光听萧注讲,侬智高“朝于交趾,阴结李德政左右,欲夺其国。”[12]由此观之,侬智高似乎有颠覆交趾李朝的意图。

面对侬智高势力的强大,广西转运使萧固派人前去刺探。但是,派去的邕州指挥亓赟却擅自发兵攻打智高,结果反而被捉住,于是便向侬介绍了中国的情况,劝其内属:

广西转运使萧固遣邕州指使亓赟往刺候,而赟擅发兵攻智高,为所执,因问中国虚实,赟颇为陈大略,说智高内属。[13]

据萧固墓志铭载,其本人也主张对侬智高进行招抚,但是朝廷终究没有接纳这个意见。

皇祐三年(1051年)侬智高“奉表献驯象及金银”,但是朝廷“诏转运使钤辖止作本司意答,以广源州本隶交趾,若与其国同供奉,即许之。”[14]皇祐四年(1052年)四月,侬智高在广州进士黄师宓的策划下,攻下横山寨(今百色市田东县马平镇附近),随后占领邕州,“僭号仁惠皇帝,改元启历。”[15]在这年九月,侬兵下广州时,曾提出愿“得邕桂七州节度使”,但此时狄青已经请缨“平叛”,初意接受此条件的宋仁宗就此打住。[16]侬智高与其部众向东打到过广州,向北则占领过贺州、昭州(今贺州昭平县),最终于皇祐五年(1053年)被狄青所率军队击败,逃入特磨,最后在大理国被杀。[17]

总之,在11世纪50年代前,左江上游广源州等地的酋领跟两个王朝(宋、交趾)之间的关系都很薄弱,最多是“进贡方物”和“授予官职”的象征性关系。而且这种关系是变动不定的,今日跟一方保持上述关系,明日又可能改换门庭,甚至同双方同时保持关系,这主要取决于他们自身的利益需求。在地方上,各地酋领以相互杀伐或血缘姻亲的形式来实现对地域社会的控制。

二、“国”灭之后:侬智高失败后帝国边缘的形势

侬智高及其父存福在广源州、安德州都曾立过“国”,侬智高攻占邕州后建立大南国,“师宓以下皆称中国官名”[18],并“置参政二员”[19]。仅凭这寥寥几句,我们很难了解这股势力的内部架构与运作。但侬起事后攻城掠地,又迅速败亡的过程很容易使我们联想到北方草原部落的情形。侬智高于皇祐四年(1052年)四月起事后,五月即拿下从邕州到广州之间几乎所有的城池。但在五年正月,于邕州城外归仁铺败给狄青之后,一天夜里,他的部众因为受到惊吓突然“空壁而去”[20],有的记载还说他们“焚营自遁”。[21]这种胜则一拥而上,败则作鸟兽散的情形说明侬的部众没有一个自上而下的统一又严密的组织架构,其“国”的性质也就可想而知了。

下面一则材料更能说明问题:

余安道③募人能获智高者,有孔目官杨元卿、进士石鉴等十人,皆献策请行,安道一一问之,以元卿策为善。元卿曰西山诸蛮凡六十族,皆附智高,其中元卿知其一族,请往以顺逆谕之顺从,使之转谕他族,无不听矣。若皆听命,则智高将谁与处,此必成擒矣。安道悦,使赍黄牛、盐等物往说之,二族随元卿出见安道,安道皆铺纹彩装,饰谱牒如告身状,慰劳燕犒,厚赐遣之。于是转相说与,稍稍请降。先是智高筑宫于特磨寨,及败携其母、弟、妻、子往居之,闻诸族俱叛,惶惧,留其母及弟智光、子继封于特磨寨,使押衙一人将兵卫之。智高自将兵五百及其六妻六子奔大理国,欲借兵以攻诸族,安道使元卿等十人发诸族、陈、充等六州兵,袭特磨寨杀押衙,获其母、弟、子以归。[22]

余靖在侬智高起事后,先后被任命为“经制广南东西路贼盗”、“广南东西路经略使”,他曾料到“侬智高必援交趾而胁诸峒以自固”,“因约李德政会兵击贼,又募侬、黄诸姓酋长,皆羁縻以职,使听节制。”[23]但朝廷对此持保留态度,并否决了借用交趾军队的意见。在上面这则材料里,孔目官杨元卿提出要分化“附贼”的“西山六十族”蛮人,于是余靖让他带着牛盐等物品前去说服。杨首先拉拢其中的两族,成功后再让其“转谕他族”,结果大获成功。这些投降的蛮族后来还在进攻特磨寨,擒获智高母亲、儿子的过程中发挥了作用。

总之,侬智高起事实际上就是一个大首领联合一批小首领(各个洞酋)进行的战斗,文中的“六十”可见这些首领数量之多,权力之分散。这种联合與结盟是靠利益交换或者姻亲关系来维系的,所以也很容易被击溃。

侬智高起事失败后,广源州的一些首领纷纷接受宋朝的招降,或者主动归明。《续资治通鉴长编》“嘉祐二年(1057年)夏四月甲戍”条记载了侬智高部族侬宗旦的投降过程:

火峒蛮侬宗旦者,智高之族也。据险聚众,数出剽略。知邕州萧注欲大发峒丁击之,知桂州萧固独请以敕招降。转运使王罕以为宗旦保山溪篁竹间,苟设伏要,我军未必可胜,徒滋边患,乃独领兵次境上,使人召宗旦子日新,谓曰:汝父内为交趾所仇,外为边臣希赏之饵。归报汝父,可择利而行。于是宗旦父子皆降,南事遂平。以宗旦为忠武将军,日新为三班奉职。[24]

在嘉祐七年(1062年)归顺的还有“广源州蛮侬平、侬亮、侬夏卿”。[25]在侬平的“保明”下,古勿峒侬智会也来归明,熙宁二年(1069年)九月四日知邕州的陶弼言:

据外界古勿峒头首赍到侬智会文状,愿归明,只乞在本峒居住,不敢于省地作过,乞赐与官爵,其余头首亦等第与名目。诏侬智会除右千牛卫将军,依旧知古勿峒,侬进安与保顺郎将,依旧同知古勿峒,仍各赐锦袍金涂银带。[26]

熙宁六年(1073年),侬智会得到了“知归化州”的头衔,[27]白耀天先生认为侬智会所在的归化州(古勿峒)即今那坡县境。[28]但这时广源州的首领们有了明显的分化,他们各有投向,其中最主要的力量仍为交趾控制。

与广源州首领纷纷归明相对应的是侬智高起事后边臣疆吏的积极进取态度。进入神宗熙宁朝,在王安石新政的鼓励下,广西的边臣疆吏也不甘落后,更加属意开拓边功。其中一个重要举措便是训练峒丁,希图把溪峒的力量组织和控制起来,为我所用。王安石曾亲自对峒丁的训练作了具体指导:“训练之法,当什伍其人,拔其材武之士以为什佰之长。自首领以下,各以禄利劝奖,使自勤于阅习,即事艺可成,部分可立,缓急可用。”[29]熙宁六年(1073年),时任广西经略安抚使的沈起报告说:“邕州五十一郡峒丁,凡四万五千二百。请行保甲,给戎械,敎阵队。艺出众者,依府界推恩补授,奏可。”[30]王和沈的意见大概都是要加强峒丁的组织性,并以“禄利劝奖”,使为我用。沈还报告了一个峒丁的数目,并请按照保甲法来组织,才艺出众的按照开封府进行奖励。

总体上,训练峒丁反映了侬智高起事后(特别是进入神宗熙宁朝后),宋廷对左右江溪峒加强控制的努力。

熙宁六年(1073年)出任广西经略使的沈起是王安石新政的坚定支持者,他一面声言要用保甲法来训练峒丁,一面在宋与交趾交壤地区动作不断。刚上任这一年他就报告:“交趾刘纪欲归明,不纳,必恐如侬智髙。”但神宗咨询了大臣意见,“佥以为未可许刘纪,许刘纪,交趾必争。”[31]但沈的继任者刘彝仍然重蹈覆辙,“乃更妄意朝廷有攻取谋,欲以钓奇立异为功,始遣官入溪洞,点集土丁为保伍,授以阵图,使岁时肄习;继命指使因督盐运之海滨,集舟师寓教水战。故时交人与州县贸易,一切禁止之。”[32]面对刘彝集训峒丁、练习水战以及断绝贸易的措施,交趾王朝先发制人,于熙宁八年(1075年)十二月至次年一月攻破钦、廉、邕三州以及太平等寨,烧杀抢掠而去,据说宋境内有十万人遭到杀戮。[33]

从前文叙述可知,侬智高起事后,左右江特别是左江上游广源州周边的权力格局面临重新调整,宋与交趾双方都在加强对该区域的控制。据说交趾入侵还有一个理由便是追捕逃入中国并被边吏“庇匿”的叛民,交趾曾发出这样的露布:“所部之民叛如中国者,官吏容受庇匿,我遣使诉于桂管,不服,又遣使泛海诉于广州,亦不服,我故率兵追捕亡者。”[34]在这种情况下双方的战事在所难免。

三、“国界”初生:熙宁之战与“计议疆至”

就在熙宁八年(1075年)十二月交趾攻破钦州、廉州之时,宋廷已经下令讨伐交趾。次年二月,宋廷以知太原府宣徽南院使郭逵为安南道行营马步军都总管、本道经略招讨使,带领大军出征。朝廷原本打算从海陆两路进攻,但最后还是选择由郭逵带领诸将从广西邕州左右江入交趾。

这次进攻的一个重要目标便是广源州刘纪。熙宁九年(1076年)九月,郭逵领兵到达边境一线的思明州(今广西宁明县),他拒绝了派人招谕刘纪的建议,直接派将领燕达击败刘纪,占领了广源州。十二月,郭的军队打到富良江④畔,因交趾军队固守大江南岸,宋军又缺乏粮食,故在交趾李乾德乞降的情况下,郭逵“纳苏茂、思琅、门、谅、广源五州之地”而班师。[35]

宋占领广源州后,立即展开了积极的经营步骤。熙宁十年(1077年)二月,宋廷诏改广源州为顺州。[36]但是到了七月,情况却在悄悄起变化。这个月皇帝下诏让广西的边臣们计议顺州的弃守问题:“机榔县既为交贼袭据,未见本路作何措置,及决里、顺州久远可与不可固守,如何即不损国威,及经久兵力财费得免劳乏。委赵禼、李平一、苗时中同共审计确的厉害,不得依违顾避。”[37]当时,困扰宋廷的主要是驻顺州官员、士兵的大量死亡。知顺州的陶弼就死在任上,时人沈辽(1032~1085年)为其所写的墓志铭曰:“顺州其地出邕城深入二千余里,山恶多毒草瘴气……顺之戍兵纔数千,戍久率苦疠,闽粤之士死者十常七八,北军生还者十一二。”[38]

与此同时,交趾亦开始上奏请求归还包括广源州在内的北部五州。元丰元年(1078年)正月交趾郡王李乾德上言称:“臣已奉诏遣人献方物,乞赐还广源、桄榔等州县。”[39]九月,宋廷下诏交趾:“……但以邕、钦、廉三县无辜之民,迁劫遐陬,久失乡井,宜尽送广南西路经略使交割,俟人口归复省地,其广源、思琅等处兵甲,当议边,复隶交州管属。”[40]同年十月,在交趾归还人口的情况下,宋废顺州,以其地给交趾。

广源州虽已归交趾,但并不意味着事件的结束。在这之后,侬智高起事失败后归明的首领侬智会、侬宗旦及其所领勿阳⑤、勿恶峒,即宋改称归化州、顺安州的地方也引来事端和争议。于是宋、交双方派成卓、黎文盛等于元丰六年(1083年)六月至九月在邕州永平寨“计议疆至”,即解决历史遗留问题,进一步明确边界的分画。到第二年的十月,宋廷下诏交趾郡王:

……向观奏牍,陈叙封疆,特命边臣计议辨正。卿保膺宠禄,世载忠纯,钦奉诏旨,申饬官属,分画州峒,本末以明。勿恶、勿阳二峒已降指挥,以庚俭、邱矩、呌岳、通旷、庚岩、顿利、多仁、勾难八隘为界,其界外保、乐、练、苗、丁放近六县(六县下恐有脱字时政记亦然——原注)宿、桑二峒并賜卿主领。卿其体此眷私,益怀恭顺,谨遵封约勿纵交侵。[41]

从交趾所派的计议使臣黎文盛写给熊本⑥的信中可知道更具体的分界位置:“成卓言:上电、下雷、温、润、英、遥、勿阳、勿恶、计、城、贡、渌、频、任峒、景思、苛纪县十八处,从南画界,以为省地。陪臣小子惟命是听,不敢争执。”[42]

上述计议疆至事件可以看成是侬智高起事失败后留下的“历史遗产”。侬在两个王朝之间,尤其是在面临交趾朝的强势扩张之时,曾经想自立建国,但是没有成功。他原来控制的地域势必为两个王朝所瓜分。对于宋、交双方来说,一场战争终究没有解决问题,最终通过“计议”的方式达到目的。于是,一条界线也就因运而生了。此后双方再无战事,这种和平的关系一直保持到有宋一代的终结。

注释:

①见罗彩娟:《侬智高研究综述》,《广西民族研究》2009年第3期;目前该研究领域最重要的一部中文研究著作无疑是白耀天先生的《侬智高:历史的幸运儿与弃儿》,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年。

②白耀天先生认为勿恶洞在今广西靖西县中南部,同时包括今广西大新县的下雷乡在内。见白耀天:《侬智高:历史的幸运儿与弃儿》,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年,第152页。

③余靖,字安道。

④即红河。

⑤又称古勿峒,见前文。

⑥时知桂州。

*本文为201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广西左江上游中越边境区域民族民间文献的搜集、整理与研究”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1](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卷167. 第12册.北京:中华书局,1985. 4014.

[2](清)徐松辑.宋会要辑稿[M].蕃夷五之七三.第8册.上海:中华书局,1957.7803.

[3]白耀天.侬智高:历史的幸运儿与弃儿[M]. 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40.

[4](宋)沈括.梦溪笔谈[A].卷25.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Z]. 第862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850.

[5](越)吴士连原著,陈荆和编校.大越史记全书(上)[M].东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附属东洋学文献センター刊行委员会,昭和59年.228.(标点为原文所有,笔者未作改动。)

[6](越)吴士连原著,陈荆和编校.大越史记全书(上)[M]. 东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附属东洋学文献センター刊行委员会,昭和59年.228.

[7](越)吴士连原著,陈荆和编校.大越史记全书(上)[M]. 东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附属东洋学文献センター刊行委员会,昭和59年.227、228.

[8](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卷167.第12册. 北京:中华书局,1985.4014.

[9](越)吴士连原著,陈荆和编校.大越史记全书(上)[M].昭和59年.230.

[10](越)吴士连原著,陈荆和编校.大越史记全书(上)[M].昭和59年.233.

[11](越)吴士连原著,陈荆和编校.大越史记全书(上)[M].昭和59年.236.

[12](宋)司马光.涑水记闻[A].卷13.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Z].第1036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438.

[13](元)脱脱等.宋史[M].卷495. 第40册.北京:中华书局,1977. 14215.

[14](清)徐松辑.宋会要辑稿[M].蕃夷五之六一第8册.上海:中华书局,1957.7797.

[15](元)脱脱等.宋史[M].卷495.第40册.北京:中华书局,1977.14216.

[16](宋)王珪.华阳集[A].卷58.丛书集成初编[Z].第1916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 495.

[17]白耀天.侬智高:历史的幸运儿与弃儿[M]. 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231.

[18](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卷172.第13册. 北京:中华书局,1985.4143.

[19](清)徐松辑.宋会要辑稿[M].蕃夷五之六二.第8册.上海:中华书局,1957.7797.

[20](宋)滕甫.征南录[A].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Z].第460册. 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831.

[21](宋)余靖.武溪集[A].卷5.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Z].第1089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42.

[22](宋)司马光.涑水记闻[A].卷13.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Z].第1036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435.

[23](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卷173.第13册. 北京:中华书局,1985.4179.

[24](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卷185.第13册. 北京:中华书局,1985.4475、4476.

[25](清)徐松辑.宋会要辑稿[M].蕃夷六五.第8册. 上海:中华书局,1957.7799.

[26](清)徐松辑.宋会要辑稿[M].蕃夷六六.第8册. 上海:中华书局,1957.7799.

[27](清)徐松辑.宋会要辑稿[M].蕃夷五之六七.第8册. 上海:中华书局,1957.7800.

[28] 白耀天.古勿洞、勿阳峒、勿恶峒、贡洞及归化州、来安州所在考[J].广西民族研究,1996(1).(那坡县位于靖西县西北,并与之接壤。)

[29](元)脱脱等.宋史[M].卷191.第14册. 北京:中华书局,1977.4747.

[30](元)脱脱等.宋史[M].卷191.第14册. 北京:中华书局,1977.4747.

[31](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卷247.第18册. 北京:中华书局,1985.6030.

[32](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卷271.第19冊. 北京:中华书局,1985.6639.

[33](宋)王称.东都事略[A].卷110.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Z].第382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719.

[34](宋)司马光.涑水记闻[A].卷13.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Z].第1036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440.

[35](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卷279.第19册. 北京:中华书局,1985.6844.(而据《大越史记全书》记载,宋军是被交趾军队“大破之”,“复取我广源州”而退的。见(越)吴士连原著,陈荆和编校:《大越史记全书(上)》,第249页。)

[36](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卷280.第19册.北京:中华书局,1985.6868.

[37](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卷283.第20册.北京:中华书局,1985.6938.

[38](宋)沈辽.云巢编[A].卷8.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Z].第1117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607.

[39](清)徐松辑.宋会要辑稿[M].蕃夷四之三七.第8册. 上海:中华书局,1957.7732.

[40](清)徐松辑.宋会要辑稿[M].蕃夷四之三七.第8册. 上海:中华书局,1957.7732.

[41](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卷349.第24册. 北京:中华书局,1985.8372.

[42](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卷349.第24册. 北京:中华书局,1985.8373.(另,十八处地名中,下雷今存其名,在大新县下雷镇;频峒、计峒、城峒、渌峒、任峒在乾隆《镇安府志》上均有其名,分别相当于今天的靖西县岳圩镇、新靖镇、新靖镇诚良村、禄峒乡、壬庄乡,见(乾隆)《镇安府志》,卷一舆地志上舆图,藏广西民族研究所。贡峒在新靖镇旧州以东的东立村墨海屯,当地有一宋代摩崖石刻,名为《贡峒清神景记》。其它多不可考。以“十八处”从南画界与今日之中越边界相去不远。)

【责任编辑:袁丽红】

猜你喜欢
界线
毛绒情结
The Beasts Within
企业业务接待活动中存在的问题、原因分析及对策探讨
封、疆、界:中国古代早期对于域界的表示
艺术与生活难以转换身份之镜像
报道公众人物隐私的界线与媒体的责任
《橡皮》擦去了什么
中国重要的地理界线集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