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对新时斯小说的贡献

2012-08-15 00:49林苹
关键词:红高粱莫言小说

林苹

莫言对新时斯小说的贡献

林苹

以莫言早期小说为例考察新时期文学中的“莫言现象”,通过莫言小说在人物、情节、环境、语言、结构等几个方面的突破性成就和特色,探讨了莫言对中国新时期文学的全方位贡献。

莫言;新时期小说;特色;贡献

作家、评论家、文史家们对于1985年曾出现的文学盛况应该是记忆犹新的。步履维艰的新时期小说变革顿时充满生机,创作呈现出全方位的繁荣。文坛上早有盛誉的作家在不断实现自我更新,而一大批崭露头角的文学新人也在用手法各异、风格独具的作品使人感到陌生和恐惧。

莫言以《透明的红萝卜》走进了那个眼花缭乱的年代。人们还没来得及读透“黑孩”双唇紧抿的秘密,他又接二连三地推出了《金发婴儿》《爆炸》等数篇作品,特别是《红高粱家族》五个系列中篇的问世,更是把文坛炸得晕头转向。面对这些看似怪异却很普通、仿佛断裂仍旧完整、意象朦胧而又清晰的作品,人们不禁要生疑:小说能这样写吗?

当然,如今这已不是一个问题了,莫言早已是文坛中独树一帜的成就卓著的作家。但是,新时期文学中的“莫言现象”却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深思。为什么莫言小说具有如此强大的魅力?莫言小说为新时期文学提供了哪些可资借鉴的东西?纵览莫言的小说,本文试图找出其中的答案。

一、人物个性极其鲜明

莫言笔下的人物许多是我们以前所不曾接触过的,不论他们的行为是否符合社会的道德规范、伦理要求,但是,他们身上都有一股凛然正气,都有一种震颇人心的悲壮。

《红高粱》是一曲英雄谱。余占鳌、刘罗汉、余大牙、任副官、哑巴、刘大号,都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男子汉.余占鳌、刘罗汉自不必说,余大牙和任副官两个人物所占笔墨不多,他们很快地出现,又以他们各自的方式很快地消逝。余大牙死前所表现的豪气,任副官为维护正义而表现出来的一种正气,都是英雄本色的体现。

笔者以为,女性群像在莫言笔下塑造得最为成功。莫言没有把她们当作一种理想去美化,而是把她们作为生活中实实在在的人来描写。这里有花容月貌的奶奶、黑皮肤的二奶奶(《红高粱》)、毛艳(《球状闪电》),有肥胖的白荞麦(《筑路》)、大脸玉兰(《爆炸》)、圆脸茧儿(《球状闪电》),还有瞎了一只眼的暖姑(《秋千架》)、脑顶一撮白毛的鱼翠翠(《欢乐》)、长脖子的冬妮亚(《欢乐》)……。单从外表看,你就会觉得她们是形象各异,毫不雷同。再从性格看,摆在中国妇女面前最主要的是婚姻问题,奶奶(《红高梁》)和金菊(《天堂“蒜苔”之歌》)对包办婚姻的反叛,暖姑(《秋千架》)和刘起媳妇(《三匹马》)对现实婚姻的不满等等。

四老妈(《红蝗》)和紫荆(《金发婴儿》)是莫言塑造的两个“淫妇”形象,但她们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淫妇。四老爷在四老妈面前摆出一副家族尊长的面孔,怂恿四老妈与老锯锅往来他好捉奸,自己又与流沙口子村的小媳妇眉来眼去。四老妈虽被四老爷给休了,但却表现得相当坦率和豪爽:她羞辱了家族尊长四老爷、九老爷,撕毁休书,自己在胸前挂上两只破鞋,骑着毛驴从热闹的祭坛前走过。紫荆的丈夫孙天球是一个禁欲主义者,他娶妻是为了伺候瞎眼老娘,紫荆在没有爱的土镶里与黄毛发生了奸情,被孙天球当场捉拿,孙天球把黄毛投进了监狱,而后他希望通过自己的行为重新找回失去的爱,但紫荆已是心灰意冷,她一定要生下爱的产物——“金发婴儿”。

一个是小脚女人,一个是当代女性,从她们共同的遭遇中我们看到了男性的丑恶。毕竟生活的时代不同,四老妈逃避不了被休回娘家的悲惨命运,而萦荆却用她苏醒了的女性意识,去追求自己美好的未来。

二、情节构思汪洋恣肆

作为小说三要素之一的情节是小说生命之所在,情节在莫言小说中犹如一个强大的生命之源,给人以汪洋恣肆、酣畅淋漓之感。老作家李清泉把肖霍洛夫小说与莫言小说联系起来,也就是从情节的角度进行对比的[1]。

《红高粱》的成功是与小说叙述的一个土匪打日本的传奇故事是分不开的。这在中国当代军事文学史上是首次。一场发生在50年前莫言根本不可能经历的战争,作者把它叙述得那样有气魄,有生气。这场战争的经历者爷爷、奶奶、刘罗汉等如果今天还健在的话,真该表示惊讶了。

孙五在日本人的胁迫下活剥刘罗汉的皮,那嚎叫、那刀割,惨不忍睹。然而,就是这淋漓鲜血,就是这自然主义无情的剥露,使得侵略者的残忍暴露无遗,这一描写取得了出乎意料的艺术效果。这为土匪打日本的初衷寻找到了绝妙的解释,也让割日本人的性器官塞进嘴里然后丢进河里漂回东洋这一从巴尔加斯·略萨那儿借鉴来的近似荒诞的情节有了合理的生植土壤。

因为丈夫破天荒叫了一声“玉兰”,这一声呼唤并不是充满感情的,向来悍野的妻子玉兰就被感动得心甘情愿跟丈夫去医院流产,独眼的暖姑为了生一个响巴的孩子希望和“我”能成“那种事”,这就使得《秋千架》避免落入张承志《黑骏马》的构思模式之中。莫言小说由于情节的不同凡响而使得作品具有了非凡的生命力!

从《透明的红萝卜》开始,梦幻的荒诞的超现实的情节逐渐渗入了莫言的作品,使他的小说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透明的红萝卜》最初的构思起始于梦幻的。黑孩自从在一个夜晚见到了透明的红萝卜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他整天痴呆呆望着透明的红萝卜消失的河中,下到水里去摸,把萝卜地里一棵棵没有长成的萝卜拔出来朝着太阳瞧……

类似的情节在 《爆炸》《筑路》《狗皮》《高粱殡》里都有出现过,而在《高粱殡》里最为明显:“父亲始终认为,奶奶在出土的一瞬问,容貌象鲜花一样美丽,墓穴里光彩夺目,异香扑鼻,象神话故事里的情形一模一样。但在场的铁板会员们否认这种说法,他们每提这事就面孔痉挛,绘声绘色描画奶奶的腐尸狰狞的形象和令人窒息的味道,父亲坚信他们是胡说八道。”

莫言把很强的梦幻意识给了“父亲”,作为读者我们更愿意认同“父亲”的感觉,希望美好永远地留在人间。这种梦幻手法的应用,要比喊几句永垂不朽的口号来得更形象,更精彩,也更有艺术性。

三、环境描写浓墨重彩

大多数新时期小说作家都有一个属于他们作品的“文学地域”,比如贾平凹的“商州”、韩少功的“湘西”、郑义的“太行山”、李杭育的“葛川江”、李锐的“吕梁山”……而作家一旦把他的目光注视在一个固定的地域,就被称作“寻根”派了。

莫言作品中的高密东北乡、墨水河(有时是马桑镇、八隆河)是他小说的人物生存、生活、繁衍的环境。关于这块土地,莫言在《红高粱》里有一段描述:“高密东北乡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

莫言就是抱着这种既恨又爱的感情,让他的人物在这块故乡的土地上演出了一幕幕惊天动地的悲喜剧。

高密东北乡的土地最适宜于青年男女寻找爱情和欢乐。“八月深秋,无边无际的高粱汇成汪洋的血海,高粱高密辉煌,高梁凄婉可人,高粱爱情激荡。”在红高粱地里,“爷爷”和“奶奶”曾演出一幕人间风流剧。《秋千架》的高粱还没有汪洋成血海,还带着青色,所以暖姑要和“我”生一个响巴的孩子的愿望不能实现——这是一株苦涩的青高粱。

《透明的红萝卜》的黄麻地,是高密东北乡最美丽的地方。小石匠和菊子姑娘来到黄麻地寻找黑孩,黑孩早听见了他们的喊声却躲着不肯出来。“黑孩身上象有细小的电流通过,他有点紧张,双膝跪着,扭动着耳朵,调整着视线,目光通过了无数障碍,看到了他的朋友被麻秆分割得影影绰绰的身躯。一时间极静了的黄麻地里掠过了一阵小风,风吹动了部分麻叶,麻秆儿全没动。又有几个叶片落下来,黑孩听到了它们振动空气的声音。他很惊异很新鲜地看到一根紫红色头巾轻飘飘地落到黄麻秆上,麻秆上的刺儿挂住了围巾,象挑着一面沉默的旗帜,那件红格儿上衣也落在地上,成片黄麻象浪潮一样对着他涌过来。他慢慢地站起来,背过身,一直向前走,一种异样的感觉猛烈冲击着他。”这一段环境描写,把小石匠、菊子姑娘的两情相悦与黑孩的怅惘若失相映照,为后来他的反常行为(小铁匠和小石匠角斗,黑孩原不喜欢小铁匠,反而用两只鸡爪子抓住小石匠腮帮子)找到了变化的心理依据。

四、结构设置诡谲奇拔

小说结构的重大改革是莫言小说的又一大贡献。虽然文学理论推崇“内容决定形式”,但你不能否认优美的形式更能够反映内容、表现主题。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小说总是忠实地遵循现实主义创作原则,按照生活本来面目反映生活。这种机械的创作观不但束缚了作家的创造力,还将文学引入了一条死胡同。与莫言一道崛起在1985年文坛的青年作家,儿乎都是以他们全新的结构与手法而为人注目。

莫言小说的最大特点,也是最突出的成就,就是打乱了叙事顺序,在原来单纯历时结构基础上加入了共时结构与前后倒置结构,使得小说呈现出千姿百态的景象。

从《民间音乐》《售棉大道》一直到《透明的红萝卜》《爆炸》《球状闪电》等等,莫言都是沿袭顺时结构这一结构方法,即按时间顺序来结构小说。到了《红高粱》《欢乐》《天堂“蒜苔”之歌》,莫言就有意地打乱了这种秩序井然的叙述方式,有意给自己出难题,把完整的故事拆解得七零八落,分段交叉叙述。这些小说,你如果单独读上几段,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当你把全篇一气呵成,将情节、人物衔接起来,就能够获得完整的艺术享受了,在《红高粱》初问世的时候,就有许多人发出惊叫,今天也就适应了。

还有一类小说,虽然打乱了叙事顺序,但又与上面所说的前后倒置不一样,它把几件事齐头交叉叙述,我们把这种结构方式称作共时结构,比如《金发婴儿》《三匹马》,采用的就是这样的叙事方法。

联想和对比,是修辞学中两个辞格,这里借用来作小说结构的两个名称,分别叫作:联想式结构和对比式结构。象《红蝗》这样的作品,它通篇采用的就是联想,把时隔50年的两次蝗灾联系起来,交错开来,笔者以为把它归入联想式的结构更为妥切;《爆炸》中从我拉妻子去做结扎手术联想到妻子拉我去结婚登记,看到野地里红狐狸在跑联想到和情人心情偷快地去动物园看狐狸,耳濡目染女人生小孩的艰难联想到自己拖车爬坡……整篇被联想笼罩,可归入此列。

五、语言运用富丽多姿

莫言小说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学现象出现在中国新时期文坛,有它一定的历史必然性,当生活全方位地发生变革的今天,文学的变革也是可以预期的。莫言秉承时代使命,蕴孕天地精灵,凭藉自身优势,去寻找文学新的命题。

莫言小说语言的成就,构成了他全部文学成就的一部分。如果论述莫言的小说,却避开了语言问题,那是不全面的。语言的准确、细致、生动、传神,是莫言小说语言给人的总体印象。这是他调动各种感官所达到的语言效果。比如《爆炸》中的“我”被父亲甩了两巴掌的描写,真象一组电影慢镜头,企图将动作的每一细部解剖出来:“父亲的手缓慢地举起来,在肩膀上方停留了三秒钟,热后用力一挥响亮地打在我的左腮上。我说:你打我是犯法的!父亲开颜一笑,趔趔趄趄抢上来,左手一挥,象往锅边上一贴饼子一样打响了我的右腮。我犯法了,杂种,把你爹送到局子里去吧。”

莫言小说语言的生动传神,是通过一些具体的手段来实现的。最为特别的,也是莫言所独有的,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莫言把两个极端的互为褒贬的词语联用在一起,产生的语言效果既非褒也非贬,衍生出了内涵模糊却又最能准确地表达、限定概念的词义。“高密东北乡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红高粱》)

第二,莫言采用贬义词来描写祖先、歌颂英雄,其结果不但没有损害到人物形象,反而让人有一种亲切感。如:“余占鳌他们象兔子一样疾跑,还是未能躲过这场午前的雷阵雨。”(《红高粱》)“一见到九老爷到,九老妈的眼睛立剑闪烁出翠绿的光芒,象被恶狗逼到墙旮旯里的疯猫的眼睛。”(《红蝗》)

第三,莫言小说的语言组词能力具有很大的弹性,比喻词极其丰富,只要是世间存在的事物,无论其美丑,他都拈来作比,由此而释放出来的能量,却是非常的壮观。如:“奶奶象岸愈离愈远,雾象海水愈近愈汹涌,父亲抓住余司令,就象抓住一条船舷。”(《红高梁》)“马骡驴粪象干萎的苹果,牛粪象虫蛀过的薄饼,羊粪稀拉拉象震落的黄豆。”(《筑路》)

[1]李清泉.赞赏的与不赞赏的都说[N].文艺报,1986-08-30.

I206

A

1673-1999(2012)01-0117-03

林苹(1963-),女,福建福州人,福建商业高等专科学校(福建福州350012)新闻传播系副教授。

2011-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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