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中梁山好汉的悲剧命运解读

2012-08-15 00:49王莹雪
关键词:好汉宋江梁山

王莹雪

《水浒传》中梁山好汉的悲剧命运解读

王莹雪

《水浒传》开篇就奠定了梁山好汉们悲剧性的基调,这种苍凉的悲剧意味笼罩着全书。义胆包天,勇武盖世,并没有改变梁山好汉悲惨的人生命运。对比烘托手法与对死亡的细节描写,极度凸显了红色染成黑色的悲剧气氛。而急功近利与急躁的悲剧性格,近乎迂腐的忠义思想,黑暗的吏治与昏庸的君主,共同铸就了梁山好汉的人生悲剧。

《水浒传》;梁山好汉;悲剧命运

《水浒传》是一曲融入民族文化、大众心理、作者价值取向充满悲剧性的一部“忠义”英雄的悲歌,一部乱世黎民的痛苦之歌,也是时代之君的悲歌。

一、横尸沙场:死亡悲剧的呈现

在我国传统文化中,儒家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理想在封建社会士人与习武之人的思想观念中占据主导地位,“学会文武艺,货于帝王家”是他们毕生的理想,即使理想受挫仍抱有幻想。李贺的“男儿何不带吴勾,收取关山五十州。”岳飞的“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正是历代有志之士渴望建功立业的诗意写照。然而理想虽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多少健儿渴望到边庭上一刀一枪博个封妻荫子,可是边塞环境条件的艰苦与战争的残酷,试问能有几人如愿以偿?几人又能全身而退呢?

命运有着惊人的相似,梁山英雄风风火火演绎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壮举之后,以各自独特的方式找到了命运的归宿,有的在战场上定格了自己的人生悲剧,有的因百战遗留下来的病痛而归西,有的曾经沧海之后看破世事逍遥闲野,有的执着于功名坚守“忠”操最终被奸臣所害,种种结局共同酿成了梁山人物的群体悲剧。据施耐庵、罗贯中的百回本《水浒传》统计[1],在征方腊中,阵亡 59人,归京途中病故、伤残、离去、返乡等 18人,结果一百单八将中仅有27人回京受职。其中:宋江、卢俊义无一幸免遭到奸臣毒害而亡,李逵、吴用、花容追随于地下,如此悲惨的结局,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对横尸疆场的59人,作者似乎有意将其美好的生命撕裂给人看,且对每个人阵亡的过程几乎都做了客观详细的描述,引起读者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二、对比与细节交相辉映:悲剧气氛的呈现

(一)运用对比手法,凸显悲剧性

将梁山人物昔日的辉煌与惨死的情状参照对比,使悲剧性倍增一层。张顺便是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之一,其命运的悲剧性在其英雄人生与悲惨人生的鲜明对比中得到了极度的展示。张顺是《水浒传》作者倾注极大的热情尽情讴歌的“水中豪杰”,梁山水寨八员头领排名第三位,有一身十分了得的水上功夫,人称浪里白跳。尚未出场,张顺的大名早已从其兄张横口中传到了宋江耳中。在宋江刺配江州之时,黑旋风李逵大脑鱼牙,张顺将李逵灌了个饱,浪里白跳初显身手;江州劫法场之时,为替宋江报仇,与混江龙李俊活捉黄文炳;在逼迫卢俊义就范落草梁山的过程中,张顺牛刀小试,于水中擒得卢俊义,加速其上山的进程;在为宋江治病去请安道全的途中,张顺遭到艄公陷害,被捆缚于寒水之中,咬断绳索,逃得性命,无损浪里白跳的英名;在高太尉第三次攻打梁山时,张顺凿穿海鳅船,捉得高太尉,顿时名声大振。悍勇、豪杰如此的张顺,最终无法改变其悲惨的命运,在跟随宋江攻打杭州时,孤身一人欲潜入城中做内应,潜入涌金门的水池里被敌发觉死于乱箭之下。本是英雄用武之地,却成了亡身之所,面对滔滔江水,怎不令人伤心欲绝?张顺死后显灵,魂捉方天定,既彰显其英勇,又说明了其死不瞑目,悲剧性徒增。

(二)细节描写徒增命运的悲剧气氛

胡适认为《水浒传》后三十回,成功之处在于悲剧情节的描写。梁山好汉死亡悲剧气氛的营造,是通过对其死亡过程及宋江言行的细节描写完成的。

1.死亡过程的细节描写

在攻打方腊时,梁山阵亡将领59人,全书对每个人死亡的过程做了细致的描述。59人中遭乱箭射死者计12人,中药箭死者2人,被水淹死者4人,被敌手砍做两段者4人,被剁做肉泥的2人,被活捉碎刮者1人,被风化者2人,死于乱军者1人,被马踏死者3人,争功死于城中者3人,自刎者1人,做内应活捉被杀者1人,遭暗器杀害者7人,与敌将同归于尽者2人,学艺不精被敌一招杀死者10人,中蛇毒死者1人,重伤亡者3人。一颗颗将星,在悲叹中悲伤地陨落在秋风中,化为南柯一梦,引无数读者扼腕叹息流泪。

2.宋江言行的细节描写

义薄云天,重兄弟之义,是宋江性格中的另一重要因子。当看到自己视若手足共患难的兄弟横死甚或惨死时,宋江悲痛欲绝的情绪使得英雄的死蒙上了厚重的悲情。这种悲伤情绪是通过宋江的言行散发出来的,书中共有22处描写,其中有三种描写将宋江悲痛之情写到了极致:第九十三回,宋江闻听郑天寿、曹正、王定六战死,立刻“大哭一声,漠然倒地。只见面皮黄,唇口紫,指甲青,眼无光。”[1]1192第九十四回,宋江梦中遇到张顺孤魂,哭醒。张顺身亡噩耗传来,宋江“又哭得昏倒”[1]1219,为之招魂再哭之。第九十六回,解珍、解宝兄弟尸体被风化挂在树枝上,宋江目睹“哭得几番昏晕。”[1]1244

三、社会、思想、性格共铸人生悲剧:死亡悲剧的成因

(一)社会原因:吏治黑暗,奸臣当道

小说在以沉重的笔触描写梁山英雄既雄壮又悲惨的悲剧命运的同时,勾勒出一个由“奸逼民反”引发出的一个“贪官污吏”式的奸臣贼子的黑暗的吏治世界。梁山好汉中被逼上梁山者不外乎两种:一是曾在官府任职的林冲、武松、鲁智深、杨志、宋江、雷横等下级军官及小吏;二是那些被压迫生计无路的下层人民。前者是公府中人,效忠朝廷,从未有造反的念头。小说以高俅发迹而仗势欺人、无恶不作为开端,“确有‘乱自上作’的意味。”[2]黑暗的吏治,残暴毒辣的贪官污吏,残害他们,逼迫其落草为寇,最终直接或间接地剥夺了其生命,其中林冲、武松便是显著的例子。梁山好汉被奸官所迫害上梁山者不在少数,林冲、武松、杨志便是显著的例子。由三人遭遇观之,在他们遭受迫害的过程当中,迫害者不是一人,而是以元凶为主的一大邪恶势力,与前面所论朝廷以蔡京、童贯、高俅、杨戬为首的上层黑暗势力联结为强大的贪官奸臣贼子的黑暗官场,加之西门庆、蒋门神、毛太公、祝朝奉,以及陆谦、富安、董超、薛霸等爪牙走狗,相互勾结,狼狈为奸,“把整个社会弄得暗无天日,民不聊生,不反抗就没有出路。”[3]49

黑暗吏治,迫使英雄走上了与官府对抗的道路,但因反抗不彻底,忠义观念未泯,又归顺朝廷,以求报效。但在黑暗的政治环境下,奸臣当道不容忠良立邦,施尽一切手段孤立之、残害之,使得梁山英雄流泪,流血,落得个死亡的悲剧。

(二)性格原因:英雄性情人,性格定命运

中国古代也有些批评家看出:悲剧人物恶运的原因往往在“性格”,他必须为自己和自己的命运负责[4]。梁山好汉的悲剧性格集中表现在急功近利与急躁,这种性格弱点直接导致了他们的死亡悲剧。

“急功近利”之所以成为某些梁山英雄的悲剧性格,集中体现在一些好汉立功疆场而丧失对战场战机的理性把握,冒然行动,孤军深入或陷入绝境,而惨死于敌人之手。单廷圭、魏定国二将是死于最为直接的急功近利悲剧性格的典型代表。号称“圣水将军”的单廷圭、“圣火将军的魏定国,不乏谋略,这可从得到蔡京的器重委以剿灭梁山的重任、用诈败之计生擒郝思文、宣赞可见出。而“虚则实之,实则虚之”[5]乃用兵之道,空城诱敌之计,是军事斗争中常见的战术。作为军事将领的单廷圭、魏定国二人应该能够识破的。然而,二人却没有识破歙州城的空城计,看到“城门不关,城上并无旌旗,城楼亦无军士。”[1]1267便不假思索,“引军便杀入城去”,掉进敌军陷阱,被戳杀。单、魏一心想“夺头等功”,这种急功近利的性格,使得他们利令智昏,亲手扼杀了自己的生命。无独有偶,急功近利的悍勇刘唐满脑子要“夺头等功”,不假考虑,单枪匹马欲抢进城去,死于敌人的闸板之下。

性情暴躁是军事将领的致命弱点,战死沙场的机会大于内敛型的稳重者。《大宋宣和遗事》[3]记述董平的绰号叫“一撞直”,《水浒传》的作者没有赋予董平这个绰号,而是赐以“双枪将”,以示其骁勇。作者不吝笔墨描写董平死亡的过程:董平焦躁为周通报仇私自出战,左臂中炮无法使枪,双枪将成了单枪将,再要冒然对敌实为不利。然而,董平没有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不利处境,相反更加激起报仇的欲望,不听卢俊义将领,与张清偷偷与敌交战,终因负伤无力施展双枪神威与势孤力单而身手异处。显然,董平的死因,足以彰显出其“一撞直”的性格特征。与董平的“一撞直”的悲剧性格相比,索超、秦明的悲剧性格同样鲜明无比,索超号称“急先锋”,秦明人称“霹雳火”。从其绰号可以看出,“急”与“火”是索、秦二人性格的主要特征,正是这种火爆脾气造成他们的死亡悲剧。

(三)思想根源:功名熏心,忠义薄天

“忠义”是埋葬梁山好汉最根本的思想根源,忠义在《水浒传》中突出体现在宋江的“忠”与梁山好汉们的“义”。“忠”的内涵发展到宋元时期仍未变化,依然是效忠于封建王朝的最高统治者,成为帝王师,否则就将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这对于深受儒家教育的封建知识分子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宋江堪称“刀笔敢欺萧相国”,一味地企图依靠自己的“刀笔”效忠朝廷,博得功名,怎会甘心做“乱臣贼子”。直到后来,被奸人所害走投无路被迫落草,但仍然“忠心”不改,不惜一切代价改变乱臣贼子的身份,做个护国忠良。结果,他的一片忠心将梁山好汉的性命或葬送于战场,或葬送于昏君奸臣之手,酿下千古悲剧。

“义”的思想内核在宋元时期,突出体现在下层社会朋友之间的信义,尤其《水浒传》描写的江湖人士——梁山好汉。他们完全靠着朋友间的“信义”举事,不管是否赞同宋江的做法,为了信义与恩义终生跟随。费保看透形势,看破梁山英雄逐渐丧命,气数将近,劝说李俊及早急流勇退免全其性命。李俊亦有同感,感于宋江恩义,“仁兄,重蒙教导,指引愚迷,十分全美。只是方腊未曾剿得,宋公明恩义难抛,行次一步未得。”[1]1207燕青、武松、鲁智深等人亦激于宋江恩义而守信义,跟随宋江出生入死。李逵为宋江之恩义不怨宋江害己,花容、吴用死于兄弟之义,甘愿与宋江同赴黄泉。恩义与信义在这些梁山好汉身上蒙上了浓浓的黑色悲凉,激起读者心底无限凄凉,至此悲剧气氛达到了全书的极限。

四、结语

《水浒传》的悲剧在于具有忠义双重思想的梁山好汉在走完辉煌的人生历程之后,惨绝人寰地死去。他们的死是必然的悲剧,是读者锥心透骨的悲哀。

梁山好汉的死,不是 简单的“马革裹尸还”的将士之死,也不是为财铤而走险的盗贼之亡。他们的死背负着理想与现实冲突的悲剧,是乌托邦理想不能实现的悲剧的结果,是忠与义不能双全的思想悲剧结出的苦果,是现实埋葬生命,生命演义人生的人生悲剧。

可以说梁山好汉的悲剧就是 《水浒传》全书的悲剧,也是作者的情感基调。作者歌颂水浒英雄,歌颂他们的忠肝义胆,歌颂他们的孔武,悲叹他们生命凄惨地陨落。在作者的指引下,我们读到的是梁山好汉身上红色的英雄之气——忠与义,感受到了黑色的生命悲剧。

[1]施耐庵,罗贯中.水浒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5.

[2]袁行霈.中国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

[3]新刊大宋宣和遗事[M].上海古籍出版社,1954.

[4]萧兵.《三国演义》里的悲剧性格[J].明清小说研究,2003(3).

[5]罗贯中.三国演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

I207.412

A

1673-1999(2012)01-0120-02

王莹雪(1979-),女,河南襄城人,硕士,重庆三峡医药高等专科学校(重庆万州404120)讲师。

2011-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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