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铁凝小说的人性叙事(《钟山》2011年第2期)

张光芒

以感性为特质的“表情”与以理性为肌里的“思想”的双重追求，使得铁凝的人性叙事丰富可感而又意味深长，也使其与当代文坛流行的女性叙事、新历史叙事、民间叙事等区别开来。

在生活表情与心理现实之间:人性探讨的幅度和广度。铁凝的人性叙事在生活表情与心理现实之间展开，通过生命感觉的捕捉完成历史与现实那些毛细血管般的断点续接，这也正是一种有关人性的叙事伦理。其叙事常常靠心理的波澜和心灵的悸动来推行，如《孕妇和牛》、《笛声悠扬》等通过看似毫无戏剧性可言的故事揭示了波澜起伏的生命动荡。《峡谷歌星》、《伊琳娜的礼帽》、《内科诊室》等，尤其显示出作者对于日常生活之细枝末节非凡的洞察力。

在沉落与上升之间:人性叩问的高度和难度。铁凝对于人性的探索，在起点上不断降低，在幅度上不断拓展，在境界上则不断升华。变的是起点，不变的是终极，打倒的是叙事方式，勇敢捍卫的是人性理想。这可以说是铁凝人性叙事的审美辩证法。《笨花》涉及到内心道德秩序的复苏问题，《1956年的债务》显示出内心律令的高贵，《树下》则让主人公纠结于“以人为目的”还是“以人为手段”的冲突之中。以一种米兰·昆德拉式的“重整生活信念”意识重新审视人性并理解人性，温暖人性并重塑人性，构成了铁凝人性叙事的基本逻辑。

真假善恶的纠结:人性叙事的张力空间。铁凝小说竭尽所能地在真假善恶之间营构另一种层面上的精神空间和审美张力，以容纳关于人性关系和人性可能性的无穷思索。如《逃跑》深入人性道德领域的善与恶的复杂交织和两难选择，展示了独特的不以判断为前提的叙事伦理。在《遭遇礼拜八》中，“别人的舌头”将立志重新生活的主人公的人生击毁，几乎让其陷入精神错乱的境地。《对面》、《大浴女》等则通过“关系”审美，通过人与人之间真假美丑的交织，更为严厉地揭开那被遮蔽的人性。

在被塑造与自我塑造之间:人性挖掘的深度和厚度。铁凝小说的“关系”叙事进一步牵扯到另一个层面上的“关系”问题，即如何处理“做人”与“做自己”之间的关系。《省长日记》、《小嘴不停》就深刻地展示了“做人”与“做自己”的矛盾，这在人生深层就是追求认同与实现自我的冲突，也就是人性的被塑造与自我塑造之间的悖谬。这一悖谬在《玫瑰门》中的竹西和《大浴女》中的章妩身上有较完整的体现。而司猗纹的悲剧也不能局限于女性命运与男权社会的矛盾框架中来理解，从根本上说，她是一个性格悲剧的典型，其蕴含的人性文化内涵与整个当代人的人性状况息息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