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杀手》中的戏剧场景与主题关注之间的关系

2013-03-19 17:08刘汝荣
外国语文 2013年1期
关键词:杀手尼克海明威

刘汝荣

(吉首大学 国际交流与公共外语教育学院,湖南 吉首 416000)

海明威的《杀手》(1927)是一篇耐人寻味、含义深刻的故事,故事由2951个英文单词构成,但从其结构形式和思想主题上来考察,都是一篇完美无缺的短篇小说典范。因其高超的叙述艺术与浓厚的戏剧性,作品频繁地被收录到各种文学读本,并三次被改编成电影,同时还不停地受到文学研究者和批评界的关注。《杀手》充分地体现海明威的冰山创作原则,并因此而突出了作品的戏剧效果。笔者认为,海明威作品主题的彰显,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作品的戏剧性,包括故事中的场景和悬念等因素。海明威用颇具戏剧效果的写作手法,将人物限制在特定的场景内,并通过对话和行动等因素来制造悬念,同时将小说的主题传递出来。本文从文本细读入手,结合分析作品中的戏剧场景和戏剧悬念,对作品的主题进行探究和分析。

一、海明威在《杀手》中营造的戏剧场景

菲利普·布斯曾经指出:“《杀手》像海明威的很多短篇故事一样,从最少的文字中获得了最大的戏剧效果。”[1]405布斯认为,故事的戏剧效果是海明威用短篇小说形式所创造出来的,而作品的戏剧性所在就是他所营造的一种独特的颇具戏剧性的小说场景。故事以亨利餐室为中心,用少量烘托背景的物品来装饰场景,如柜台、墙上的钟、门和墙等都是为了使读者获得一些信息,以便在读者的脑海中形成具有空间感的场景。这便是文字意象对空间的构造。特别是作品中提到的门,还有通往厨房的那扇小窗,都增加了场景的空间感。总体上看,海明威是在用极少的文字营造小说的场景,而这一场景又因人物的行动和对话而产生了更多的戏剧性。读者在阅读这篇作品时之所以能够感知到空间的存在,是因为海明威在创造戏剧场景的同时还让人物自如地出现在这一场景之中,让人物对话。对话和人物的行动赋予了故事的场景戏剧舞台的性质。可见,对话不仅是小说简约的因素,而且也是增加作品戏剧性的重要叙事策略。的确,在阅读《杀手》时,就好像是在欣赏一出有趣的话剧。

《杀手》有别于大多数小说家的作品,也是因为他采用大量的对话。纵观世界短篇名作,多数作家都无不倾向于采用讲述来交代事情的原由,讲述故事的情节,这样读者在阅读时往往要对讲述的细节进行抓捕,以便在头脑中构成对故事的了解,从讲述的细节来获得组织故事的材料,并用合符逻辑的方式来排列组合故事。而海明威运用的对话是一种展示,即用对话来展示故事的内容,是直接用对话给读者提供信息和故事内容。在此,展示起到了戏剧中舞台表现的作用,在读者的脑海中产生更加直观的效果。当然,其他作家的小说也都采用对话的形式,也不乏人物的行动,但有别于其他作家或作品的是,海明威知道如何用文字来控制并突出戏剧的一面,并赋予故事浓厚的戏剧性。

从结构上来考察,故事也颇具戏剧性,就是故事可以显而易见地分成一个个的剧幕,说明小说具有蒙太奇效应。故事可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在亨利餐室发生的两名杀手走进来如何控制餐馆的人员,并等待奥尔·安德瑞生的到来的过程。第二部分是在两名杀手离开了餐室后的尼克·亚当斯来到安德瑞生的住所的地点,准备报信叫安德瑞生逃跑的过程。第三部分是尼克从安德瑞生的住所回到亨利餐室。整个故事可看成是由三幕组成的戏剧,一幕也就是一个场景,幕与幕之间的变换其实就是场景的转换。先是从亨利餐室到奥尔·安德瑞生的住所,接着又从安德瑞生的住所转回到亨利餐室。在转换时海明威有少量的讲述尼克行走的过程的叙述,将三个不同的场景连接在一块,构成完整的故事。

具体说来,故事的第一个戏剧场景是餐馆,因为主要演员就是两名杀手,阿尔和麦克斯,还包括乔治、黑人厨师、尼克,两名杀手与餐馆人员对话透露出要杀害奥尔·安德瑞生的信息。这一场景中,发生的戏剧行动是杀手将厨师和尼克·亚当斯捆绑起来加以控制,以及杀手与餐馆人员的对话。第二个场景的主要演员是尼克、奥尔·安德瑞生和女房东。在这一场景中发生的戏剧行动是安德瑞生躺在床上等待死神裁决的样子。第三个场景又回到餐馆,但是场景中的人物已经发生了变换,主要人物是尼克、厨师和乔治,在用对话在评述安德瑞生的事。海明威营造场景的诀窍在于突出对话,减少叙述性的文字,并使穿插在对话间的叙述文字看上去像戏剧中的引导词和旁白一样。

简单地说,场景就是故事发生的地方,场景通常对整个故事的效果或影响有很大的作用,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中,两名杀手闯进来控制餐室的人员,使所有人员都成为人质,一方面制造了紧张的气氛,一方面又引出来要杀害奥尔·安德瑞生这一可能发生的事件。因此我们可以从《杀手》这一故事看到,场景与悬念之间的互补关系。

二、场景与悬念分析

海明威在《杀手》中营造戏剧场景,其目的是为了更加深刻地表现作品的深层内涵,用场景中发生的事件和人物行动来演示作品的主题。另一方面,作为一篇好的短篇小说,海明威有意识地采用他一贯主张的冰山理论原则,尽量省略很多信息,给读者留下琢磨与思考的空间。可见,冰山理论创作原则是一种引导读者在阅读时产生回味的技巧。海明威曾经说过:“我想我在《杀手》中留下的内容和我写的其它任何一部作品留下的一样多。我甚至留下了整个芝加哥城。”[2]164读者可以从故事的场景中发现很多没有用文字表达出来的内含,包括周围的环境和故事给读者留下的很多疑点。场景与悬念之间的关系是读者理解作品的重要环节,海明威怎样在作品中创造悬念成为一我们理解故事的关键,是一种十分有价值的探讨。

《杀手》是一篇极为短小的故事,其趣味性来自作品的悬念和作品留下的疑惑。英国批评家戴维·洛奇曾经指出:“小说是一种叙述体;叙述体不论利用那种媒介,文字、影片、连环画——都依靠在读者心中激起疑问,并延迟给予答案,来纠缠着读者的心思。”[3]洛奇指的是悬念给读者产生的心理反应,在读者心中激发的好奇心理。《杀手》正是一篇充满着悬念的作品,也正是这种悬念能引发读者对各种问题的思索。海明威在《杀手》中制造悬念的途径可以归纳为四种情况:

第一种,用对话和人物的行动来产生作品中的冲突,从而制造出悬念。冲突是戏剧或小说中相反人物或力量能使戏剧行动产生的相对抗的力量,冲突中的相对抗的力量或人物之间的斗争产生悬念,而这种悬念最终能够得到解决。在《杀手》中,作为杀手的麦克斯和艾尔来到亨利餐室,将餐室里的人员控制,同时用语言对餐室人员进行威胁,艾尔在厨房将黑人厨子和尼克·亚当斯捆绑起来,并用毛巾塞在他们的口中,而在外面的麦克斯则和乔治周旋,这一系列行动和他们之间的对话明显是一种戏剧冲突,同时给读者留下了很多悬念。

第二种,通过制造疑问来制造悬念。在对餐馆人员进行控制的同时,还故意透露他们是来替人枪杀一个叫奥尔·安德瑞生的拳击手,这就给读者提出了一系列疑惑的问题,如奥尔·安德瑞生是谁?杀手为何要来杀害他?安德瑞生最终是否被两人杀害?

第三种,用特殊的标题来暗示出悬念。这一点也是悬念产生的最重要的环节。当读者看到《杀手》这个标题时,就会想到谁是杀手,谁又将被杀害这样的疑问。当读者继续阅读时,很快就会意识到艾尔和麦克斯就是两名杀手,但是读者又会提出新的疑惑,那就是他们要杀害谁的问题,读者可能会猜测或想像各种发生的可能,因为在阅读时读者总是心存《杀手》这一标题,他可能会想像突然又来一帮人与这两人进行面对面的厮杀,也可能想像随后来了一个或多个进来用餐的人,被两名凶狠毒辣杀手用枪击毙,并倒在餐室的地面,接着来了几名警察,而杀手则已经仓惶逃离。但这样的事件在作品中并没有发生,而当读者从对话中知道,艾尔和麦克斯是来这等待一名叫奥尔·安德瑞生的退役拳击手,并准备在此击毙他时,读者心中又产生了新的疑惑,那就是谁是奥尔·安德瑞生?为什么要杀害他?接着这个神秘的人物是否会来到餐室,最后是否被杀害?读者会想像这样的画面,即安德瑞生最终出现在餐室,接着两名杀手直接将他击毙在地上,然后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或者是他们将安德瑞生杀害之后就朝几名人质开枪,最后逃之夭夭。但是,当读者发现两名杀手并没有等到安德瑞生便离开,新的悬念又开始产生了:杀手是否在玩什么花招?是不是准备直接去安德瑞生的住处了,还是另找时间来执行枪杀?最后安德瑞生被杀没有?当尼克·亚当斯去给安德瑞生去报信时,读者可能会想像当安德瑞生得到信息后会立即逃离山峰小镇这个地方。但事实上,安德瑞生对尼克·亚当斯的信息若无其事,并没有要逃跑的打算,尼克只好又回到餐室,和乔治等人一起在揣摩为什么别人要杀安德瑞生。这就留下一个永恒的悬念。到底后来结果如何,作品中并没有交代,将谜团留给了读者。可见,《杀手》中的悬念是一环套一环的设计好的。总而言之,《杀手》这一标题给读者很多悬念,而这种悬念是随着人物的对话、行动和场景的转换而不断地变化的。场景与悬念之间有着相互作用的功能。同时,悬念的产生给读者提出了更多的疑问和更加深刻的主题意义。

第四种制造悬念的方法。海明威凭借自己对时间的运用来产生悬念。海明威先是指出安德瑞生来餐室吃饭的时间,来激发读者的期待,然后又利用墙上的挂钟来制造时间的不准确性来模糊读者对文本中时间的感官,让作品中的人物和读者都处在等待中,并通过等待来制造悬念。正如克里斯·西曼斯基指出:“不可避免的被时间和人类行为的观念的束缚,等待的行为创造了期待和悬念,为故事的事件提供了一个框架结构。”[4]304艾尔和麦克斯所点的食物要到六点才能做出来,但是墙上钟指示的时间是5∶20,而乔治说钟上的时间快了20分钟。时间的指示引起了等待的过程,一是等待主食的过程,另一方面是等待安德瑞生到来的时间。但是,当一个骑摩托的人来拿外卖时时间已经是6点一刻了,然而作品中并没有说明是墙上挂钟指示的时间还是实际的时间。这就造成了时间上的混乱,同时也因此加强了悬念的产生。时间的运用在于营造一种等待的气氛。乔治说时间快了20分钟,可他说的是否正确或者墙上挂钟所指的时间是否准确这都是无法确定的事实,但是乔治无疑在冷静地应对这两位不速之客,等待他们快点离去,同时也期待安德瑞生不要在餐室露面。读者所感觉的等待气氛中隐含着强烈的悬念感。海明威对时间的运用是借用了墙上的挂钟,而这一物品正是一种戏剧场景中的重要道具。

在文学作品中,场景具有多种含义,场景可以是指某个事物发生或发展的时间、地点和环境;也可以是文学、戏剧或电影作品中行动发生的时间和地点,还可以是指用于戏剧或电影制作中使用的道具和布景等等。《杀手》中的场景同样也包括这多重的含义。场景与悬念之间的关系清晰地反映在时间、地点和人物的行动之中。

三、《杀手》的场景与主题关注

若要论述场景是如何凸显作品的主题这一问题,就必须先理清楚场景在作品中的作用和地位。首先,场景是人物所处的环境,是人物行动的场所,往往就是社会的缩影,因为小说家在虚构小说空间时总是以现实世界为蓝本的,同时,场景还是人物行动赖以发生和实现的小说或戏剧空间。主题是通过人物行动或事件折射出来的一种哲学思想,而人物行动或事件是发生在场景之中。《杀手》中的场景十分醒豁地凸显了故事的主题。

《杀手》的故事发生在芝加哥附近的一个叫山峰的小镇。其实该小镇是海明威生活的社会与时代的缩影和真实描写。在20世纪初期的芝加哥,处在一个充满暴力的时代,海明威以山峰小镇为背景再现了现实的真实性。这种真实性正是海明威所要关注的主题,是一种具有多重涵义的主题。在《杀手》中,海明威营造的特殊场景就是要充分地用它来折射社会背景,最终达到探索或传达主题的目的。因此,场景与主题之间的关系十分醒豁地展现出来。

那么,什么是《杀手》的多重主题?海明威是怎样在这个极简主义的经典之作中表现和关注主题的?这正是我们要深入探究的问题。海明威《杀手》的主题简单来讲就是他眼中世界所出现的暴力、死亡以及人们面对暴力和死亡之时的反应。但是这简单的主题中包含着海明威深奥的哲学思想。《杀手》的主题包含着三个层次,即迷惘情感、人类命运的不确定性和存在主义主题。

首先,《杀手》在一定程度上是对作家迷惘情感的流露。海明威被认为是迷惘的一代,而其作品中在很大程度上都表现出了其迷惘的情感。《杀手》发表于1927年,也就是海明威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所作的作品之一,同样流露出了迷惘的情感。迷惘的一代原意是指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被杀害的年轻人和幸存下来但在精神上和道德上处于游离状况的年轻人,而在文学史上是指表现迷惘一代生存下来的情感的美国小说家[5],其中海明威是这一作家群的领头羊。所谓迷惘,其实是指战后的一种幻灭的情绪,即对人们生存状况不理想所表现出的忧虑,是作家对战争、暴力和死亡威胁给人们带来的影响的强烈反应。在《杀手》中,海明威的迷惘情感主要是通过人物对事件的反应而表现出来的,特别是通过尼克·亚当斯对事件的反应来体现的。在小说快要结尾的时候,尼克·亚当斯决定离开山峰小镇,是因为他看到这可怕的暴力存在而感到迷惘。尼克·亚当斯是故事中的人物,也是暴力事件的见证者,尼克看到事件发生以后,流露出了一种迷惘、惶恐和不知所措的反应。尼克·亚当斯说要离开山峰,也就是要离开芝加哥,或者透露出整个社会环境的不安全感,也没有说要去什么地方,尼克在游荡和寻找,因为他感到的是迷惘。

其次,海明威透过《杀手》的场景体现了人类命运的不确定性。海明威用墙上的钟来制造时间的混乱,从而达到一种时间不确定的效果。墙上的钟是不可靠的,亨利餐室的菜单也如此。克里斯·西曼斯基认为:“这种不确定性不仅阐明了海明威把世界感知为一种不受约束、或客观地不可知的地点,同时还将萨姆、尼克和乔治对事件不同的反应进行了绘声绘色的描述。”[4]304正是因为海明威敏感地意识到世界或事物的不确定性才促使他在作品中表现人类命运的不确定性这样的主题。人的命运就像墙上的钟所指的时间一样,存在不确定性。艾尔和麦克斯来到餐馆等待的目标是安德瑞生,但这一目标并没有出现,这是一个不确定的事件,而安德瑞生本来可能会在餐馆被枪杀,可他没有按照常规来亨利餐室吃饭,这又是一个不确定的事件。因为事件发生了变化,安德瑞生没有出现,导致了两名杀手自动离开。但是,在杀手离开之前,餐室人员有可能被杀手枪击,餐室人员的命运都是不确定的。尽管杀手没有在餐室将安德瑞生击毙,但是他仍然会面临着被枪杀的危险,他的命运仍然处在不确定的状况下。马丁娜·昆丁认为:“《杀手》可以看成是对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和沃纳·海森堡的不确定原理某些方面的简明并且戏剧性的表现。”[6]相对论和不确定论都是指时间、空间或者物体都是处在一种相对而不是绝对不变状况之中,正如《杀手》作品中的时间所演示的那样,是因为挂钟实际的运行情况而提供了另一种时间存在的可能性。海明威的《杀手》与海森堡的理论发表于同一年,但这并不一定就说明他是受海森堡和爱因斯坦的启示。海明威的最终旨归是要用戏剧场景来表达人类命运的不确定性,或者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就是海明威作品中关于人类命运不确定性的主题是通过一种特殊的、说明物体不确定的戏剧场景而表达出来的。正因为人类命运有不确定的一面,海明威将故事的结尾省略掉,成为一种开放式的结尾。尼克·亚当斯最后决定离开山峰小镇,但何去何从也仍然是个未知的因素。

第三,海明威同时还在《杀手》中用作品特殊的场景表现存在主义的主题,这一主题与前面所说的迷惘与人类命运不确定性的主题一脉相承。在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海明威看到战争的残酷,社会中的暴力和犯罪,看到死亡对人类的危险,因此,他的作品大多数都涉及到人们在战争、暴力和死亡面前所做出的反应和选择。这一主题涉及到人类生存状况的问题,是一种存在主义的主题。著名海明威研究者霍尔·布莱斯和查理·斯维特认为,《杀手》是一个表现作家存在主义理论的完美之作。他们认为海明威是用属于存在主义范畴的选择这一母题来表达人物生存的状况。“海明威在此采用一种不引人注目的母题来强调尼克·亚当斯不仅面临着充满死亡与暴力的基本的存在主义的境遇,而且是在面临这境遇的同时还面临着一种选择。”[7]尼克在被劫持为人质的时候面临的是死亡与暴力,但是当暂时的危险解除后又面临着一种选择,那就是在杀手离开后是否应该去给安德瑞生通风报信的问题,因为黑人厨师劝诫他不要卷入到不必要的麻烦中去。但是,从道义上来看,尼克还是选择了去给安德瑞生报信。尼克在此时所作的选择,象征着他在面临恐惧、暴力和死亡是所做出的反应。安德瑞生的态度同样体现了一种个人的观念和存在主义的哲学,那就是用悲观失望的方式来面对自己的处境,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已经到了四处逃亡、无路可走的境况。当尼克见到他并把艾尔与麦克斯要枪杀他的信息告诉他时,他的反应却是非常迟钝,仿佛已经知道了这一切,他只是不停地望着墙,而并没有想要逃跑的打算。安德瑞生一直是被人追杀,总是处在一种被命运包围的状态之中,他已经心灰意冷,准备任凭厄运的宰杀。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他难以逃脱。海明威在作品中多次使用墙这样一个意象,用来象征人类注定要面临死亡。批评家奥利弗·埃文斯指出:“墙是故事的中心象征符号,用于暗示被诱陷的情况。”[8]可见,海明威是用简单的墙这一意象就营造出了一个具有存在主义性质的小说场景。当安德瑞生不停地看着墙的时候,他心里知道他所处的境地,知道自己难以逃脱命运之神的安排。安德森在此时所抱有的是一种宿命论的态度,他对所面临的危机所做出的反应进一步说明海明威在《杀手》中所处理的是存在主义的主题,而这种效果得益于作家对墙这一意象的运用,这同样也显示了场景在主题凸显中起到的作用。

《杀手》是一篇表现多重主题的杰作,但其中心主题,按照菲利普·布斯所说的,是表现一种所谓的英雄宿命论,是指人物“在面临着包括死亡在内的个人灾难时以尊高而优雅的姿态接受自己的处境,是海明威短篇故事《杀手》和其他短篇故事及小说中显而易见的主题”[1]404。这样一种对主题的总结正好是前面三种主题的浓缩。安德瑞生在面临死亡时拒绝采取行动,自愿处于一种被动和宿命论的状况,安静地等待着死神的到来,因为他已经知道任何行动都是无用的,这体现了海明威一贯关注的是人们在面对不幸时的一种虚无主义主题。正如克里斯·西曼斯基指出:“《杀手》包含一系列海明威关于人类状况的思想,从他‘虚无’的观念,到他男性的行为规范。”[4]305在安德瑞生这一人物的头脑中,虚无的观念已经是根深蒂固,他认为在面对死亡时采取的任何努力都是徒劳无益的,所以他干脆以冷静的态度来面对它,这就是海明威所要表达的一种男性行为规范。比尔·德莱尼认为:“读者在看完海明威故事时所感悟到的振颤可以描述为一种无意义生活的绝望与无上帝宇宙中存在的恐惧之混合。”[9]德莱尼的总结十分精辟地概括出了海明威《杀手》的主题内涵。从表达人物的迷惘,到人类命运的不确定性,再到英雄的宿命论,这些主题的涵义都是一脉相承,为阐释一个哲学命题而设计的,那就是“存在主义”。海明威将这些主题的涵义一层一层地展现给读者,其艺术效果无疑是来自于他对戏剧场景的运用。

四、结语

海明威用其充满戏剧性的创作手法,在《杀手》中营造一种独特的场景,并赋予其强烈的悬念感,其最终目标是要获得一种存在主义的主题效果。尼克·亚当斯步入海明威的文本世界,他所看到的是一个所谓“《杀手》中犯罪的世界”[10]。尼克不经意地步入亨利餐室,遇上故事中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尼克所见到的世界就是海明威迷惘的世界,象征着他经历了战争、暴力和罪恶的世界后对人类未来的忧思。

[1]Booth,Philip.Hemingway’s The Killers and Heroic Fatalism:from Page to Screen(thrice)[J].Literature-Film Quarterly,2007(35):404 -411.

[2]A.E.Hotchner.Papa Hemingway[M].New York:Random House,1966:164.

[3]戴维·洛奇.小说的艺术[M].卢丽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16.

[4]Semansky,Chris.Critical Essay on The Killers[C]//David A.Galens.Short Stories for Students,Vol.17.Detroit:Gale,2003.

[5]Ward,A.C.Longman Companion to Twentieth Century Literature(Third Edition)[Z].Maurice Hussey(revised).Longman Group Limited,1981:326.

[6]Martina,Quentin E.Hemingway’s The Killers[J].Explicator,1993(52):53.

[7]Bylthe,Hal & Charlie Sweet.Hemingway’s The Killer[J].The Explicator,2003(62):37.

[8]Evans,Oliver.The Protagonist of Hemingway’s The Killer[J].Modern Language Notes,1958(73):591.

[9]Delaney,Bill.Hemingway’s The Killers[J].The Explicator,2004(62):115.

[10]Brooks,Cleanth,Jr.& Robert Penn Warren.The Killers,Ernest Hemingway:Interpretation[C]//Understanding Fiction.Appleton-Century-Crofts,Inc.,1959: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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