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的哲学与哲学的建设——毛泽东对社会主义建设道路探索的哲学思考

2013-03-23 12:04王立胜
东岳论丛 2013年9期
关键词:认识论规律哲学

王立胜

(中共喀什地委宣传部,新疆喀什844000)

从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历史实践过程来看,具有哲学家品格的毛泽东,在党和国家面临新问题、新任务时,总是从哲学的高度去思考问题,寻求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既通过对新的实践经验的总结来创新哲学理论,又以新的哲学理论去指导未来的实践。因此,在探索适合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过程中,毛泽东反复强调既要从哲学的高度把握“建设社会主义的规律”,又要改造哲学体系以建构把握这一规律的认识论哲学。本文拟从哲学方法论的角度审视毛泽东的探索实践,以期对我们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有所启示。

(一)“我们对于社会主义时期的革命和建设,还有一个很大的盲目性,还有一个很大的未被认识的必然王国,我们还不深刻地认识它。我们要以第二个十年时间去调查它,去研究它,从其中找出它的固有的规律,以便利用这些规律为社会主义的革命和建设服务。”

毛泽东在总结领导中国革命的经验基础上得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结论:“不论做什么事,不懂得那件事的情形,它的性质,它和它以外的事情的关联,就不知道那件事的规律,就不知道如何去做,就不能做好那件事”①。这就是说,如果我们不了解客观实际的情况,就不可能把握外部世界的规律,我们的行动就会凭主观决定方法,就会导致工作上的失误。“我们所犯的错误,研究其发生的原因,都是由于我们离开了当时当地的实际情况,主观地决定自己的工作方针”②。为了在工作中切实避免主观主义的错误,毛泽东十分注重从哲学的高度研究规律问题。总体来看,其突出贡献就在于对规律进行了分类,提出了自然规律或者外部世界的规律、行动规律和指导规律三个概念,拓展了人们对规律的认识。

毛泽东认为,从实践论的角度讲,可以把世界上的运动过程划分为主体运动过程和客体运动过程两大类。按照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世界上一切运动过程都是有规律的,所以,在主体运动过程和客体运动过程中都存在着规律。当我们从整体上考察人类活动与自然界运动的关系时,人类活动是主体,自然界运动是客体。但是,当我们把问题深入一步,把人类活动本身也作为认识和改造对象的时候,人类活动本身也就成了客体。在人类活动成为客体时,存在于其中的规律就与自然规律一样,属于客体的运动规律。

自然规律和人类活动作为客体的规律都是外部世界的规律。毛泽东在谈到战争规律时指出:“跨过战争的艰难路程之后,胜利的坦途就到来了,这就是战争的自然逻辑”③。战争是人类的有目的的活动,它与自然界的运动有着很大的不同,但是,当我们把战争作为人类活动的客体来认识的时候,它就是类似自然的过程,存在于其中的规律就是自然规律,或者是外部世界的规律,毛泽东称之为“自然逻辑”。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文中,毛泽东提出,要指导中国革命战争取得胜利,必须研究战争的规律,必须研究革命战争的规律,必须研究中国革命战争的规律,在这里,战争的规律、革命战争的规律和中国革命战争的规律,都是指战争的“自然逻辑”,都是毛泽东意义上的外部世界的规律。

但是,人的活动又是有目的的活动,这种活动的规律毕竟与自然界的运动规律不同,它与人的自觉能动性特别是与人的目的有着密切的联系。诚如马克思所说:“劳动过程结束时得到的结果,在这个过程开始时就已经在劳动者的表象中存在着,即已经观念地存在着。它不仅使自然物发生形式变化,同时他还在自然物中实现自己的目的,这个目的是他所知道的,是作为规律决定着他的活动的方式和方法的,他必须使他的意志服从这个目的”④。毛泽东所谓的行动规律,就是指人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在行动过程中所采用的方式和方法中的稳定的、巩固的东西。

我们不难发现,行动规律作为存在于主体运动过程中的规律与存在于客体运动过程中的外部规律是有明显不同的,它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在行动规律没有发生作用之前就有一个预期的结果观念地存在着,行动规律发生作用的过程,始终受这个目的制约,虽然不可能完全实现这个目的,但运动的过程始终趋向于这个目的所要求的结果。毛泽东举例说:“帝国主义的逻辑和人民的逻辑是这样的不同。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帝国主义和世界上一切反动派对待人民事业的逻辑。……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再斗争,直至胜利——这就是人民的逻辑,他们也是决不会违背这个逻辑的”⑤。毛泽东这里所说的“帝国主义的逻辑和人民的逻辑”实质上是指帝国主义和人民的行动逻辑,也就是指的帝国主义的行动规律和人民的行动规律。

行动规律存在于人们的有目的的活动之中,是人类活动之中的本质的必然的联系,行动者不管是个体还是一个集体还是人类共同体,要想取得行动的成功,都必须去研究行动过程,发现行动过程中的各种要素和各个环节之间的本质的必然的联系。这就是毛泽东所说的,我们打仗,搞建设,干工作,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找出行动规律,并且应用这些规律于自己的行动。”毛泽东认为,行动规律虽然与自然规律有所区别,但它也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它反映着人们的行为方式与人们的目的之间的必然的本质的联系,它预示了要达到目的就必须这样做的行为趋势。只有真正掌握了行动规律并把这些规律成功用于自己行动之中的人,才能取得实践的成功。

指导规律是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文中提出的一个创新性概念。他告诫全党,我们不仅要研究战争的规律,不仅要研究战争的行动规律,更要研究战争的指导规律。他指出:“指导战争的人们不能超越客观条件许可的限度祈求战争的胜利,然而可以而且必须在客观条件的限度之内,能动地争取战争的胜利。……指挥员在战争的大海中游泳,他们要不使自己沉没,而要使自己决定地有步骤地到达彼岸。作为战争指导规律的战略战术,就是战争大海中的游泳术”⑥。毛泽东已经明确地告诉大家,所谓战争的指导规律就是战争中的战略战术,就是“战争大海中的游泳术”,也就是战争中的一套特殊的方式和方法。指导规律就是方法,但不是一般的方式和方法,毛泽东把方式和方法上升到了规律的高度,说明这些方法是本质的方法。

毛泽东把规律划分为自然规律或者外部世界规律、行动规律和指导规律,在这个“规律群”中,行动规律以自然规律或外部世界规律为基础和前提,受自然规律或者外部世界规律所制约,指导规律是被掌握和被利用了的自然规律和行动规律,指导规律要符合自然规律和行动规律。

1956年,中国的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确立了社会主义基本制度,进入了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的新时期。此时,党和国家面临的新形势和新任务就是在中国这样一个特殊的国度如何建设社会主义。毛泽东认为,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从哲学的高度加以思考,从根本上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这就是要认识和把握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自然规律或者外部世界规律、行动规律和指导规律。因此,在对中国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探索过程中,他不断地强调把握规律的重要性。

1955年3月31日,在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上,毛泽东强调:“我们进入了这样一个时期,就是我们现在所从事的、所思考的、所钻研的,是钻社会主义工业化,钻社会主义改造,钻现代化的国防,并且开始要钻原子能这样的历史的新时期。……因为现在我们面临的是新问题:社会主义工业化、社会主义改造、新的国防、其他各方面的新的工作。适合这种新的情况钻进去,成为内行,这是我们的任务”⑦。这是强调要适应新的形势和任务的要求,探索和把握自然界的规律和现代化建设的规律,所谓的“钻”就是要研究和把握,所谓要“成为内行”,也就是要把握规律,只有掌握了规律并且能够成功地利用规律为社会服务,才称得上是成为内行。

之所以强调认识和把握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把认识规律作为一个重要任务提出来,是因为在毛泽东看来,我们全党对这些规律还远未认识清楚。“现在搞这些新的科学技术我们还没有经验。……世界上新的工业技术、农业技术我们还没有学会,虽然我们已经有了六年的经验,学会了许多东西,但是从根本上说,我们还要作很大的努力,主要靠第二个五年计划和第三个五年计划来学会更多的东西”⑧。这里强调搞建设这些“较新的事情”,包括“这些世界上新的工业技术、农业技术”,我们都要从规律的高度去掌握,所谓的“我们还没有经验”、“我们还没有学会”,都是指我们还没有把握规律。在1960年6月写的《十年总结》一文中,毛泽东谈到:“我们对于社会主义时期的革命和建设,还有一个很大的盲目性,还有一个很大的未被认识的必然王国,我们还不深刻地认识它。我们要以第二个十年时间去调查它,去研究它,从其中找出它的固有的规律,以便利用这些规律为社会主义的革命和建设服务”⑨。这里的“盲目性”就是指的对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认识还没有达到自觉的程度。正因为如此,毛泽东不断强调要积累经验,在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中认知和把握规律的。“一年一年积累经验,再过十年,客观必然性可能逐步被我们认识,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就有自由了。什么叫自由?自由是必然的认识”⑩。“客观必然性”就是指的客观规律,人类活动的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1962年1月30日,在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毛泽东再次强调这一问题,指出:“在社会主义建设上,我们还有很大的盲目性。……我们应当在今后一段时间内,积累经验,努力学习,在实践中间逐步地加深对它的认识,弄清楚它的规律”[11]。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一是毛泽东认为,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与中国革命的实践一样,具有客观的规律性。二是人们对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认识存在着一个未被认识的必然王国,人们的认识要实现由这种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所谓必然,就是客观存在的规律性,在没有认识它以前,我们的行动总是不自觉的,带着盲目性。这就是说,处在被动的、不自觉的盲目的境地,就叫做“必然王国”。这个必然王国需要我们去认识,去揭示,去研究。在这里,毛泽东把对规律的认识提高到必然和自由的思维框架中去思考,提升了对规律认识的高度。

(二)“对于建设社会主义的规律的认识,必须有一个过程。必须从实践出发,从没有经验到有经验,从有较少的经验,到有较多的经验,从建设社会主义这个未被认识的必然王国,到逐步地克服盲目性、认识客观规律、从而获得自由,在认识上出现一个飞跃,到达自由王国。”

按照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原理,认识是具有过程性的。就是说,人们对于一个复杂事物的认识,往往不是一次就可以完成的,而是需要经过由实践到认识、由认识到实践的多次反复才能完成。其原因是,人们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过程中,不能不受到客观条件和主观条件的限制。

早在民主革命时期,毛泽东在其名著《实践论》中就深刻地论述了认识的过程性,“客观过程的发展是充满着矛盾和斗争的发展,人的认识运动的发展也是充满着矛盾和斗争的发展。一切客观世界的辩证法的运动,都或先或后地能够反映到人的认识中来。社会实践中的发生、发展和消灭的过程是无穷的,人的认识的发生、发展和消灭的过程也是无穷的。……通过实践而发现真理,又通过实践而证实真理和发展真理。从感性认识而能动地发展到理性认识,又从理性认识而能动地指导革命实践,改造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这种形式,循环往复以至无穷,而实践和认识之每一循环的内容,都比较地进到了高一级的程度。这就是辩证唯物论的全部认识论,这就是辩证唯物论的知行统一观”[12]。在探索中国社会主义的建设规律的过程中,毛泽东在新的实践中坚持了这一过程论。1956年3月14日,毛泽东在《同长征、艾地的谈话》中明确指出:“客观实际是错综复杂的,不断发展变化的。我们的头脑、思想对客观实际的反映,是一个由不完全到更完全、不很明确到更明确、不深入到更深入的发展变化过程,同时还要随客观实际的发展变化而发展变化”[13]。1963年5月又说到:“一个正确的认识,往往需要经过由物质到精神,由精神到物质,即由实践到认识,由认识到实践这样多次的反复,才能够完成。这就是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就是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14]。这些论述反映了毛泽东对于认识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一个基本观点,这就是,“对于建设社会主义的规律的认识,必须有一个过程”。概括起来,毛泽东关于社会主义建设规律认识过程论主要包括以下几方面的内容:

第一,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是可以认识的。在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谈话中,毛泽东从客观辩证法和主观辩证法的关系中说明了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可知性问题。毛泽东认为,“人们的主观运动的规律和外界的客观运动的规律是同一的。辩证法的规律,是客观所固有的,是客观运动的规律,这种客观运动的规律,反映在人们的头脑中,就成为主观辩证法。这个客观辩证法和主观辩证法是同一的”[15]。毛泽东并且明确地说,这是恩格斯多次阐明的论点。这里所谓的“客观辩证法和主观辩证法是同一的”就是指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作为客观的存在是能够被认识的,这个所谓的主观辩证法就是这个客观辩证法的反映。

毛泽东用人民大会堂作为例子来说明这种认识的可能性。他分析说,思维是一种特殊物质的运动形态,它能够反映客观的性质,能够反映客观的运动,并且由此产生科学的预见,而这种预见经过实践又能够转化成为事物。人民大会堂现在是事物,但是在它没有开始建设以前,只是一个设计的蓝图,而蓝图则是思维。这种思维又是设计工程师们集中了过去成千上万建筑物的经验,并且经过多次修改而制定出来的。许多建筑物转化成人民大会堂的蓝图——思维,然后蓝图——思维交付施工,经过建设,又转化为事物——人民大会堂。这就说明蓝图能够反映客观世界,又能够转化为客观世界;说明客观世界可以被认识,人们的主观世界可以同客观世界相符合,预见可以变为事实。毛泽东从规律的反复性来说明规律认识的可能性,他说:“规律是在事物的运动中反复出现的东西,不是偶然出现的东西。规律既然反复出现,因此就能够被认识。例如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过去是八年到十年出现一次,经过多次的反复,就有可能使我们认识到资本主义社会中经济危机的规律”[16]。

第二,对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认识也要有一个过程。从客观条件的限制来看,事物的发展变化都有一个不断展开的过程,事物的各个侧面只有在事物的多种多样的联系和相互作用中才能逐步地暴露,事物的本质只有从事物多方面的现象中才能逐步被揭示出来。既然客观事物的本质的暴露有一个过程,人们对它的认识自然也要有一个过程。

在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谈话中,毛泽东对教科书“没有讲人们认识规律要有一个过程”表示不满意,他指出:“教科书不承认现象和本质的矛盾。本质总是藏在现象的后面,只有通过现象才能揭露本质。教科书没有讲人们认识规律要有一个过程”。毛泽东转而又理解了这本书没讲这个问题的客观原因:“看来,这本书没有系统,还没有形成体系。这也是有客观原因的,因为社会主义经济本身还没有成熟,还在发展中。一种意识形态成为系统,总是在事物运动的后面。因为思想、认识是物质运动的反映”[17]。这就是说,人们对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认识是受社会主义运动本身的客观规律的暴露程度决定的。

从主观条件的限制来看,人们的认识又受思维者本身各方面条件的限制。如阶级立场、思想方法、受教育程度、社会实践水平等等。在这方面是不是具有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和方法很重要。毛泽东在《十年总结》中谈到:主动权是一个极端重要的事情。主动权,就是“高屋建瓴”、“势如破竹”。这件事来自实事求是,来自客观情况在人们头脑中的真实反映,即人们对于客观外界的辩证法的认识过程。中间经过许多错误的认识,逐步改正这些错误,以归于正确。现在就全党同志来说,他们的思想并不都是正确的,有许多人并不懂得马列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我们有责任帮助他们,特别是县、社、队的同志们。我本人也有过许多错误。有些是和当事人一同犯了的。看来,错误不可能不犯。“真理不是一次完成的,而是逐步完成的。我们是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者,不是形而上学的认识论者。自由是必然的认识和世界的改造。由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的飞跃,是在一个长期认识过程中逐步地完成的”[18]。

第三,认识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必须经过反复实践。就认识的过程性而言,人们的认识经过实践与认识的多次反复,达到了主观认识与客观过程的规律性相符合,并且在实践中实现了预想的结果,这个时候,一个认识过程也就结束了。但是,对于过程的推移而言,由于事物总是作为过程而向前发展的,与此相适应,人们的认识也应该随着客观过程的发展而发展。这种由浅入深、由片面而全面、由低级而高级的认识过程永远不会完结。所以,客观事物本身的纵横两方面的无限发展和无限联系,决定了人们的实践和认识也必然是一个不断发展和不断深化的过程。

对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认识,“这要有一个过程。规律,开始总是少数人认识,后来才是多数人认识。就是对少数人说来,也是从不认识到认识,也要经过实践和学习的过程。任何人开始总是不懂的,从来也没有什么先知先觉。……认识规律,必须经过实践,取得成绩,发生问题,遇到失败,在这样的过程中,才能使认识逐步推进。要认识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必须进行实践,在实践中必须采取马克思主义的态度来进行研究,而且必须经过胜利和失败的比较。反复实践,反复学习,经过多次胜利和失败,并且认真进行研究,才能逐步使自己的认识合乎规律。只看见胜利,没有看见失败,要认识规律是不行的”[19]。“我们对于客观世界的认识,要有一个过程。先是不认识或者不完全认识,经过反复地实践,在实践里面得到成绩,有了胜利,又翻过斤斗,碰了钉子,有了成功和失败的比较,然后才有可能逐步地发展成为完全的认识或者比较完全的认识。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比较主动了,比较自由了,就变成比较聪明一些的人了。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和对客观世界的改造。只有在认识必然的基础上,人们才有自由的活动。这是自由和必然的辩证规律”[20]。

第四,要从历史发展过程来认识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毛泽东指出:“规律自身不能说明自身。规律存在于历史发展的过程中。应当从历史发展过程的分析中来发现和证明规律。不从历史发展过程的分析下手,规律是说不清楚的”[21]。为了说明从历史过程的分析中来分析和证明规律的方法,毛泽东提出很有必要写出一部中国资本主义发展史来。认为研究通史的人如果不研究个别社会、个别时代的历史,是不能写出好的通史来的。研究个别社会,就是要找出个别社会的特殊规律。把个别社会的特殊规律研究清楚了,那么整个社会的普遍规律就容易认识了。要从研究特殊中间,看出一般来。特殊的规律搞不清楚,一般规律是搞不清楚的。

毛泽东的这一论述与他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文中对中国革命战争规律的认识在方法论上是相同的思路。毛泽东结合中国革命的历史来说明这种历史过程的分析对于认识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重要意义。“在抗日时期,我们才制定了合乎情况的党的总路线和一整套具体政策。这时候,中国民主革命这个必然王国才被我们认识,我们才有了自由。到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干了二十来年的革命。过去那么多年的革命工作,是带着很大的盲目性的。如果有人说,有哪一位同志,比如说中央的任何同志,比如说我自己,对于中国革命的规律,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完全认识了,那是吹牛,你们切记不要信,没有那回事。过去,特别是开始时期,我们只是一股劲儿要革命,至于怎么革法,革些什么,哪些先革,哪些后革,哪些要到下一阶段才革,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没有弄清楚,或者说没有完全弄清楚。我讲我们中国共产党人在民主革命时期艰难地但是成功地认识中国革命规律这一段历史情况的目的,是想引导同志们理解这样一件事:对于建设社会主义的规律的认识,必须有一个过程。必须从实践出发,从没有经验到有经验,从有较少的经验,到有较多的经验,从建设社会主义这个未被认识的必然王国,到逐步地克服盲目性、认识客观规律、从而获得自由,在认识上出现一个飞跃,到达自由王国”[22]。

第五,认识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要懂得“自己想问题”。在1962年的七千人大会上,毛泽东总结中国革命的经验指出:“中国这个客观世界,整个地说来,是由中国人认识的,不是在共产国际管中国问题的同志们认识的。共产国际的这些同志就不了解或者说不很了解中国社会,中国民族,中国革命。对于中国这个客观世界,我们自己在很长的时间内都认识不清楚,何况外国同志呢?”[23]在这里毛泽东是从革命的经验谈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把握问题,强调要自己去认识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我们已经找到一条道路。我们有两种经验,错误的经验和正确的经验。正确的经验鼓励了我们,错误的经验教训了我们。苏联把专家撤走,撕毁了合同,这对我们有好处。我们没办法,就靠自己,靠自己两只手。……我们的工业建设搞出了许多自己的经验,离开了先生,学生就自己学。有先生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要先生,自己读书,自己写字,自己想问题。这是一条真理”[24]。

(三)“我们已经进入社会主义时代,出现了一系列的新问题,如果单有《实践论》、《矛盾论》,不适应新的需要,写出新的著作,形成新的理论,也是不行的。”

从哲学认识论高度去思考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这是对中国社会主义实践经验的哲学总结,它的理论表现形态就是“中国建设的哲学”,揭示的是“中国建设的逻辑”,但是作为哲学家的毛泽东并不满足于停留在这个理论层面上,他思考的问题是要通过总结实践经验,适应新的实践发展的需要,改造哲学体系,形成新的哲学理论。

这个新的哲学理论体系,奠基于“中国建设的逻辑”,中介于“中国建设的哲学”,表现为哲学理论本身的逻辑。毛泽东在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谈话中曾经明确地提出了这个问题。他指出,马克思这些老祖宗的书,必须读,他们的基本原理必须遵守,这是第一。但是,任何国家的共产党,任何国家的思想界,都要创造新的理论,写出新的著作,产生自己的理论家,来为当前的政治服务,单靠老祖宗是不行的。只有马克思和恩格斯,没有列宁,不写出《两个策略》等著作,就不能解决1905年和以后出现的新问题。单有1908年的《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还不足以对付十月革命前后发生的新问题。适应这个时期革命的需要,列宁就写了《帝国主义论》、《国家与革命》等著作。列宁死了,又需要斯大林写出《论列宁主义基础》和《论列宁主义的几个问题》这样的著作,来对付反对派,保卫列宁主义。我们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末期和抗战初期写了《实践论》、《矛盾论》,这些都是适应于当时的需要而不能不写的。现在,我们已经进入社会主义时代,出现了一系列的新问题,如果单有《实践论》、《矛盾论》,不适应新的需要,写出新的著作,形成新的理论,也是不行的[25]。

这个设想成为当时毛泽东的一个心结。据毛泽东的卫士张仙朋回忆:1961年年底,有一天我到主席办公室。毛主席突然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问我什么叫思想,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对主席提出的问题,我一时答不上来。主席笑了笑说:这样简单的问题,有些人并不懂得。他对我解释说,人的正确思想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自己头脑里本来就有的,而是从社会实践中来的。毛主席告诉我,他正考虑在他的《实践论》的基础上,根据社会主义时期的实际情况,再写一篇哲学著作。现在搞社会主义,这还是一个未被认识的必然王国,要想使人的认识从必然王国飞跃到自由王国,这里有很多条件,就像你们游泳也有个规律,也要有条件一样。学游泳必然要喝几口水,只有喝上几口水,才能认识水的特点和掌握游泳的规律。搞社会主义也是这个道理。接着毛主席又意味深长地说:人们常说,“虎死了留皮,人死了留名”。我这个人啊,只要为人民留点文就行了[26]。

从这两则资料我们可以看出:一是毛泽东强烈地意识到真正把握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需要新的哲学理论的指导,这个新的哲学理论的形成只有立足于我们“自己想问题”。二是这个新的哲学理论只有从实践中来,“就像你们游泳也有个规律”,“搞社会主义也是这个道理”。三是要写出新的哲学著作。按照他的说法是“考虑在他的《实践论》的基础上,根据社会主义时期的实际情况,再写一篇哲学著作”。这里的“一篇”并不是指文章的数量,而是相对于革命时期的哲学著作说的,他的以《实践论》、《矛盾论》为代表的反映中国革命规律的著作是“一篇”文章,他现在要写的是反映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另一篇”哲学文章。四是这篇文章的总题目是探讨一个新的“未被认识的必然王国”,那就是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五是要想真正认识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这个大海的“水的特点和掌握游泳的规律”,必须要有新的哲学理论。这样,就从探讨“中国建设的哲学”逻辑地转化为研究“中国哲学的建设”了。

事实上,毛泽东在探索符合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建设规律过程中,对于这篇文章下了很大的功夫,尽管最后没有形成他所期待的哲学著作,但是在一些文章和文稿中留下了大量的相关思考[27]。我们可以通过对这些文章和文稿的研究来梳理他的关于“中国哲学的建设”的一些基本思路和思想,在当下的实践和未来的发展中把毛泽东未竟的事业继续下去。

综合起来考察这些资料,我们可以发现,毛泽东关于“中国哲学的建设”的基本思路集中体现在他的关于哲学体系改造的思想中,而他的所谓哲学体系改造的基本思路又集中体现在他的著名论断“哲学就是认识论”的构想中。这一基本思路可以简单地概括为三个逻辑环节。

第一,认识世界与改造世界是辩证的统一,要改造世界就要认识世界,而要认识世界就需要哲学。

马克思主义认为,世界是人类生存的环境也是人类生存的来源。人类总是在不断的改造世界的过程中求得生存和发展的。正如列宁所说:“世界不会满足人,人决心以自己的行动来改变世界”、“人的意识不仅反映客观世界,并且创造客观世界”[28]。在对待改造世界与认识世界的关系上有两种错误倾向,一种是片面夸大认识世界的作用,理论脱离实践,搞书斋里的哲学。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教条主义,从哲学上来讲,也是一种割裂认识世界与改造世界的正确关系,只重视认识世界而不去联系实践,忽视改造界的错误。毛泽东在指出这种教条主义的态度时指出:“在这种态度下,就是抽象地无目的地去研究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不是为了要解决中国革命的理论问题、策略问题而到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那里找立场,找观点,找方法,而是为了单纯地学理论而去学理论。不是有的放矢,而是无的放矢”[29]。另外一种错误倾向,就是片面夸大改造世界即实践的作用,否定理论对实践的指导和规范作用。马克思主义在改造世界与认识世界的关系上,坚持的是实践与认识、实践与理论、行与知的统一,坚持的是正确认识基础上的改造世界。其实,在改造世界与认识世界的关系问题上,毛泽东有着清醒的认识和精彩是论述。1941年在《自由是必然的认识和世界的改造》一文中,毛泽东鲜明地指出:“认识世界是为了改造世界,人类历史是人类自己造出的。但不认识世界就不能改造世界。”“一个马克思主义者如果不懂得从改造世界中去认识世界,又从认识世界中去改造世界,就不是一个好的马克思主义者。一个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如果不懂得从改造中国中去认识中国,又从认识中国中去改造中国,就不是一个好的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30]。毛泽东在《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一文中指出:“无产阶级认识世界的目的,只是为了改造世界,此外再无别的目的”[31]。毛泽东的这些论述明确地告诉我们,改造世界的实践是认识世界的根本目的,而认识世界又是达到改造世界这一目的的重要手段和前提,所以,改造世界又必须建立在正确地认识世界的基础上。要认识世界就必须要有哲学作为认识的工具。这是毛泽东在探索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过程中的一个基本的思想。

1955年他在讲到面对新的问题要敢于“钻”时,对于怎样去“钻”,他认为要掌握哲学这个工具。他指出:“我劝同志们要学哲学。有相当多的人,对哲学没有兴趣,他们没有学哲学的习惯。可以先看小册子、短篇文章,从那里引起兴趣,然后再看七八万字的,然后再看那个几十万字一本的书。马克思主义有几门学问:马克思主义的哲学,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学,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阶级斗争学说,但基础的东西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个东西没有学通,我们就没有共同的语言,没有共同的方法,扯了许多皮,还扯不清楚。有了辩证唯物论的思想,就省得许多事,也少犯许多错误”[32]。“没有哲学家头脑的作家,要写出好的经济学来是不可能的。马克思能够写出《资本论》,列宁能够写出《帝国主义论》,因为他们同时是哲学家,有哲学家的头脑,有辩证法这个武器”[33]。

第二,认识世界需要哲学,但现有的哲学体系需要适合新的情况进行改造,要认识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这个“未被认识”的世界,就要改造哲学体系。

毛泽东认为,按照“哲学就是认识论”的思路来改造哲学体系,来建设中国的哲学,才是中国建设的哲学,才能反映中国建设的逻辑,才能找到认识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正确方法。

要改造哲学体系,首先要明白什么是哲学。什么是哲学?在毛泽东看来,哲学就是认识论。这个命题是1964年8月24日在与北京大学副校长周培源、中共中央宣传部科学处处长、国家科委副主任于光远的谈话中提出来的。他说:“人对事物的认识,总要经过多少次反复,要有一个积累的过程。要积累大量的感性材料,才会引起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飞跃。关于从实践到感性认识,再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飞跃的道理,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没有讲清楚,列宁也没有讲清楚。列宁写的《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只讲清楚了唯物论,没有完全讲清楚认识论。最近艾思奇在高级党校讲话说到这一点,这是对的。这个道理中国的古人也没有讲清楚。老子、庄子没有讲清楚,墨子讲了认识论方面的问题,但也没有讲清楚。张载、李卓吾、王船山、谭嗣同都没有讲清楚。什么叫哲学?哲学就是认识论”[34]。

第三,改造哲学体系的总的要求和思路是:哲学就是认识论。按照哲学就是认识论的总体思路去思考哲学体系的改造,就要把握“哲学就是认识论”基本要求。

一是哲学认识论要求从实践的各个层面展开认识过程。

1958年1月,毛泽东在《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从认识论的高度论述了领导与群众的关系。他说:“概念的形成过程,判断的形成过程,推理的过程,就是调查和研究的过程,就是思维的过程。人脑是能够反映客观世界的,但是要反映得正确很不容易。要经过反复的考察,才能反映得比较正确,比较接近客观实际。有了正确的观点和正确的思想,还要有比较恰当的表达方式告诉别人。概念、判断的形成过程,推理的过程,就是“从群众中来”的过程;把自己的观点和思想传达给别人的过程,就是“到群众中去”的过程。在我们的干部中,大概还有不少的人,不明白这样一个简单的真理:任何英雄豪杰,他的思想、意见、计划、办法,只能是客观世界的反映,其原料或者半成品只能来自人民群众的实践中,或者自己的科学试验中,他的头脑只能作为一个加工工厂而起制成完成品的作用,否则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人脑制成的这种完成品,究竟合用不合用,正确不正确,还得交由人民群众去考验。如果我们的同志不懂得这一点,那就一定会到处碰钉子。”这个实现正确认识的过程就是“群众——领导——群众”循环往复的认识发展的辩证过程。

1962年1月,在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毛泽东从认识论的高度论述了民主与集中的关系。他说:“没有民主,就不可能正确地总结经验。没有民主,意见不是从群众中来,就不可能制定出好的路线、方针、政策和办法。我们的领导机关,就制定路线、方针、政策和办法这一方面说来,只是一个加工工厂。大家知道,工厂没有原料就不可能进行加工。没有数量上充分的和质量上适当的原料,就不可能制造出好的成品来。如果没有民主,不了解下情,情况不明,不充分搜集各方面的意见,不使上下通气,只由上级领导机关凭着片面的或者不真实的材料决定问题,那就难免不是主观主义的,也就不可能达到统一认识,统一行动,不可能实现真正的集中。”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不是个人的独断专行,而是集体领导。要实现正确的领导,就必须依靠群众,这就要求高度发扬民主,以调动集体一班人以及干部群众的积极性。在民主基础上的集中,在集中指导下的民主,这个实现正确领导的过程也就是“民主——集中——民主”循环往复的认识发展过程。

在此次会议上,毛泽东还从历史认识论的高度论述了胜利和失败的关系。他说:“在民主革命时期,经过胜利、失败,再胜利、再失败,两次比较,我们才认识了中国这个客观世界。在抗日战争前夜和抗日战争时期,我写了一些论文,例如《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论持久战》、《新民主主义论》、《〈共产党人〉发刊词》,替中央起草过一些关于政策、策略的文件,都是革命经验的总结。那些论文和文件,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产生,在以前不可能,因为没有经过大风大浪,没有两次胜利和两次失败的比较,还没有充分的经验,还不能充分认识中国革命的规律”[35]。这表明,中国共产党对中国革命的规律的认识经过了一个“胜利——失败——胜利”的循环往复的辩证认识过程。

在《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一文中,毛泽东从认识论的高度论述了物质与精神的关系,指出,“一个正确的认识,往往需要经过由物质到精神,由精神到物质,即由实践到认识,由认识到实践这样多次的反复,才能够完成。这就是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就是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36]。人们在社会实践活动中,无数客观外界的事物通过人的感觉器官反映到人们的头脑中来,经过头脑的加工制作,就会产生一个飞跃,由感性认识变成了理性认识,由物质变精神,这就是思想,这是认识的一个过程,是整个认识过程的第一个阶段。把这个阶段的认识放到社会实践中去,这是认识过程的第二个阶段,由精神变物质的阶段,这是认识过程中的第二次飞跃。如此循环往复,构成了“物质——精神——物质”认识发展的辩证过程。

毛泽东在探索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过程中,从不同的角度和层面阐明了人类尤其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对客观事物的认识过程。大体说来,实践——认识——实践的过程,揭示了认识和改造客观世界的基础、动力和手段;个别——一般——个别的过程,揭示了在实践中认识物质世界的范围和秩序。这两个公式是毛泽东在《实践论》和《矛盾论》揭示的人类认识物质世界的一般规律。群众——领导——群众的认识过程,民主——集中——民主的认识过程,胜利——失败——胜利的认识过程,这三个认识过程则是前两个过程在党的领导工作和组织内部的贯彻和体现。物质——精神——物质的认识过程,揭示了认识的出发点和归宿,这是毛泽东在探索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过程中,对人类认识过程的一个新的和总的概括。由此可见,这六个认识论公式是有着内在的紧密联系的,是从不同的层面对认识过程的概括,是对“哲学就是认识论”这一哲学体系改造思路的具体落实。

二是哲学认识论把对立统一作为认识世界的根本方法。

关于辩证法的内在结构体系,毛泽东在读李达主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大纲》(内部讨论稿)时写了一个批语:“辩证法的核心是对立统一规律,其他范畴如质量互变、否定之否定、联系、发展……等等,都可以在核心规律中予以说明。盖所谓联系就是诸对立物间在时间和空间中互相联系,发展就是诸对立物斗争的结果。至于质量互变、否定之否定,应与现象本质、形式内容等等,在核心规律的指导下予以说明。旧哲学传下来的几个规律并列的方法不妥,这在列宁已基本上解决了,我们的任务是加解释和发挥。至于各种范畴(可以有十几种),都要以事物的矛盾对立统一去说明。例如什么叫本质,只能说本质是事物的主要矛盾和主要矛盾方面。如此类推”[37]。这段论述表明毛泽东主张辩证法规律的一元论。1964年8月18日在北戴河同哲学工作者的谈话中就表达过这个意思:恩格斯讲辩证法有三个范畴(对立统一、质量互变、否定之否定),我就不相信后两个范畴。质量互变、否定之否定同对立统一平行并列,是三元论,不是一元论。我看就是一个对立统一。质量互变就是量和质对立统一。没有什么否定之否定,只有肯定否定。1965年12月21日在杭州的谈话中,毛泽东又说:辩证法过去说三大规律,斯大林说四大规律(特征),我的意见是只有一个基本规律就是矛盾规律。质和量、肯定和否定、现象和本质、内容和形式、必然和自由、可能和现实等等,都是对立的统一。对于毛泽东的辩证法一元论的思想,哲学界一直有不同的认识和评价,认为毛泽东辩证法三元论的说法本身就难以成立,主张辩证法的一元论会导致辩证法简单化,还会伤害对立统一本身。

从辩证法的体系结构的角度讲,毛泽东的这些观点未免有失偏颇,但是,我们把他的这一思想置于他在那个时期对哲学的整体思考中来考察,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毛泽东是从总结社会主义建设的规律的角度来思考哲学体系的改造问题,他考虑的不仅仅是哲学体系的逻辑结构的完善问题,他的思维的重点还是建构的哲学体系是否对指导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有没有用处。换句话说,他是从为新的社会实践提供认识工具的意义上思考哲学体系的建构的。我们只有把这个思想纳入“哲学就是认识论”的大思路中,才能真正理解其深刻的含义。在这个意义上,毛泽东是把对立统一规律当做认识世界的根本方法来看的,从这个角度看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主张辩证法的一元论了。

三是哲学认识论主张把哲学的基本原理转化为干部群众的思想方法、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

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一般的哲学原理是解决人们的世界观问题和认识论问题。但是哲学作为最抽象的学问,它不可能直接用来解决实际工作层面的问题,其作用的发挥需要经过一系列的中介环节。这就要求哲学工作者和广大领导干部在探讨这个中介环节上下功夫。这里所说的中介环节实际上就是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原理运用于分析研究具体的社会实践,通过总结实践经验,找出比哲学原理在思维上低层次的可操作的具体的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

在这里,哲学理论必须首先转化为思想方法,思想方法再转化为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因为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是思想方法在实际工作中的具体表现。在1959年4月召开的党的八届七中全会上,毛泽东指出,所谓方法,无非就是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是相互结合的,思想方法不对头,工作方法也就不对头。正因为这样,毛泽东历来注重哲学原理向方法论的转换,早在民主革命时期就有《关于领导方法的若干问题》问世,提出了诸如“学会弹钢琴”、“心中有数”等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毛泽东通过不断地总结经验教训,从哲学层面上提出了一系列的新的思想方法、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形成了《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等重要文献。比如“一切经过试验”和“突破一点可以推动全面”的方法,“两点论、两分法”的方法,“抓两头带中间”的方法,“多谋善断”的方法,“留有余地”的方法,“波浪式前进”的方法,“交心通气”的方法等等。

这些方法都是毛泽东在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中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的具体运用和创新。对于这些方法的理论价值和实践价值,也要将其置于“哲学就是认识论”这个改造哲学体系的总体思路中去理解和把握,才能看到其真正的意义。

四是哲学认识论从总体上把认识的过程展开为自由与必然的辩证运动。

如前所述,毛泽东在探索中国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过程中,特别是在从哲学的角度思考问题的时候,自由与必然这两个概念成为其重要的思维工具。他把未被认识的社会主义建设的规律叫做必然王国,把已经认识的规律叫做自由王国,把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过程展开为自由与必然的辩证运动。

毛泽东为什么在这个时期把自己的哲学思维置于自由与必然的这一语境之中,只有从“哲学就是认识论”这一改造哲学体系的总体思路中才能找到合理的答案。寓意以为,毛泽东是要寻找一个认识论领域的最高范畴,从哲学层面上去概括社会主义建设的认识论、实践论和矛盾论,如果毛泽东再有生命的延续的话,他的写出新的《实践论》、《矛盾论》的心愿,是否会是一部《自由论》呢?

总之,毛泽东是一个作为哲学家的领导和作为领导的哲学家的统一。当他在领导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实践的时候,他善于从哲学的高度来把握革命和建设的实践进程,当他作为哲学家思考哲学问题的时候,他从来不是从概念到概念的纯逻辑的推演,而是自觉地立足于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实践,革命和建设的实践从来都是他哲学创造和创新的出发点和理论归宿。也正是因为如此,毛泽东的哲学实质上就是认识中国革命和建设逻辑的哲学,是认识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客观规律的认识论学说。所以,毛泽东才得出结论:“哲学就是认识论”,才号召中国的哲学工作者要“搞实际的哲学”,“要不厌其烦地宣传马克思主义认识论。”

当我们研究毛泽东对中国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探索历程时,既要重视从哲学的高度来透视问题,把握毛泽东探索的哲学心路,又不能忽视毛泽东对作为认识工具的哲学本身的逻辑建构和创新,因为在毛泽东那里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把握这两个方面的相互关系和它们之间的在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实践基础上的互动的实际进程,才能够真正理解和把握毛泽东对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理论贡献和实践贡献。

[注释]

①[12]《毛泽东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71页,第295-297页。

②⑤《毛泽东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308页,第1486-1487页。

③⑥《毛泽东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466页,第478页。

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02页。

⑦[32]《毛泽东文集》(第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95-396页,第396页。

⑧[13]《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01页,第16-17页。

⑨⑩[11][14][15][16][17][18][19][20][21][22][23][24][25][33][34][35][36]《毛泽东文集》(第 8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年版,第 198 页,第 50 页,第302-303页,第321页,第103页,第105页,第105页,第198页,第104页,第306页,第106页,第300页,第299-300页,第338-339页,第109页,第140页,第389-390页,第299页,第321页。

[26]逄先知,金冲及:《毛泽东传(1949-1976)》(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1324-1325页。

[27]比如,在探索的过程中,毛泽东不断地在创作新的《实践论》和《矛盾论》,写出了《论十大关系》、《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的问题》、《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再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1959年至1960年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谈话、1960年所作的《十年总结》、1961年关于调查研究的论述、1962年在七千人大会上的讲话、《人的正确思想是从哪里来的?》以及关于学习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和辩证法的一系列论著。

[28]《列宁全集》(第38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 年版,第229、228 页。

[29]《毛泽东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99页。

[30][31]《毛泽东著作选读》(下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485-486页,第840页。

[37]《毛泽东哲学批注集》,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88年版,第505-5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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