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长大

2013-05-14 14:55赵贝贝
小小说月刊 2013年3期
关键词:藕粉茅草小山村

赵贝贝

“卖桂花糊哟!又甜又粘的桂花糊哟!一元钱一碗,又好吃,又实惠!”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推着一辆推车,车上放着几个大白罐子,每一个罐子贴着红纸写着黑字:桂花糊,红豆沙,绿豆沙,八宝粥,黑米粥。红纸黑字白的罐子,看着非常的醒目。

“丫,想吃桂花糊吗?”或者是因为我的目光,她微笑着问我。那是很浓的湘音,在武汉的街头听到湘音并不奇怪,因为武汉本就是一个很平民化,很有包容的一座城市,湘菜馆,川菜馆,比比皆是。但是,在流动的摊贩里听到湘音还是让人觉得很亲切,我的父母都是湖南人,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带湘音的武汉话。

“来一碗桂花糊吧!”我边说边掏出一元钱递过去。

“好的,马上来了。”中年妇人拿出一个小瓷碗,盛了满满的一碗,递到我的手中。然后细心地说,“丫,有点烫,小心点。”

一声声带着湘音的“丫”,多像当年奶奶的声音啊!以前,父母每年过年都会带着我一起回老家去看望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再回来的时候父母的声音就由带着湖南腔的武汉话变成地地道道的湖南话了。而我,是在武汉土生土长,武汉话说得不地道,湖南话说得更不地道。尤其是跟父母回老家的时候,只要一聊开,与别人的谈话总是显得格格不入。加上我本就是个不多言的孩子,所以,我几乎可以一天不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倾听着。

过年时的那种欢乐的气氛与自己隔得好遥远,所有的人都在有说有笑,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吃瓜子的人会很随意的将瓜子壳吐在脚边的地上,这要是在自己家里绝对会招来父母亲的一顿痛斥的。

“丫,呆在这里觉得很闷吧。”

“还好,奶奶。”虽然说是奶奶,但是,每年也就是过年那几天回来,感情谈不上很深厚,但血缘的奇妙之处就在此,血脉相连的那种牵挂毋庸置疑。

“丫,”奶奶牵起我的手,“你的手好冰,你早饭吃的太少了,我去给你做碗桂花糊吃。”边说边拉起我的手往灶房走去。

奶奶的手很粗糙,掌心有很厚的老茧,咯得我的手都有点痛了。我看着奶奶手背上青筋迭起,眼睛慢慢地湿润起来。

奶奶曾经是当地方圆十里出了名的大美人,嫁给了老实巴交的爷爷后,一辈子就在这个小山村度过了。我不知道奶奶的心中可曾有过遗憾?如果她能走出这个小山村的话,结局会不会是另外的一番模样。

只是,世间没有如果,只有结果。结果就是他的儿子走出了这个小山村,并且将他们两老接到武汉来住。可是不到一个月,两老都住不习惯,又一起回到了自己的老家。低矮的平房,破旧的老屋,因为没有玻璃,用报纸糊着的窗户,让房间里面显得很暗。房顶垂下的一盏很弱的灯泡,在从门缝里漏进来的风地吹拂下,光线也跟着飘飘起来。

奶奶让我坐在一边的矮凳,自己麻利地从一堆晒得很干的茅草堆里抽出一摞茅草,点火,塞进灶台,将锅里加入凉水,然后盖锅盖。从橱柜取出一个瓷碗和一个装藕粉的铁罐子,挖出两至三汤匙藕粉,加少许冷水调开,调成糊状。等锅里的水烧开,加入米酒、小汤圆,煮开至汤圆煮熟漂起浮在面上,再加入冰糖、桂花糖,烧至沸腾时,将调匀的藕粉倒入,边倒边用勺子不停地搅动。这时看见奶奶减少了烧火的茅草,改小火,继续搅拌,直到锅内液体变浓,变透明状并冒大泡时起锅盛碗。这时灶台里的火也正好燃尽。

“丫,乘热吃才好吃,多吃点。”接过奶奶递过来的桂花糊,吃在嘴里甜甜的。慢慢地、身体也开始暖起来,心也变得暖暖的。

“丫,你要是秋天能回来就好了。那时候,满山坡的桂花树都开花了,到处都是桂花香。孩子们会在地上铺一层塑料布,然后爬到树上去摇树枝,桂花就会像下雨一样的被摇落下来,可好看了。”我可以想象那是一幅多么壮观的场景,满山的桂花树,孩子们的欢笑声,大人们慈祥的眼神与忙碌的背影。

奶奶继续说,“我们会将收集的桂花晒干后,做桂花糖。也可以直接加适量的盐用手轻揉,慢慢挤干汁后加大量白糖,用一个坛子封闭起来,腌制一个月即可做出香甜美味的桂花酱。抹在馒头上吃,或者做成桂花糖的包子,可好吃了。明天早,奶奶给你做桂花糖的包子吃,好吗?”我只有不停地点头,盼着早些吃上美食。

其实,我知道奶奶家中一年难得吃几次包子。包子这种食物在城里大家都吃腻了,但在奶奶这里却是很奢侈的一种享受。就像这里无公害的绿色蔬菜与香喷喷的米饭,总是能让一向注意身材的母亲放开肚皮吃。尤其是父亲,每次吃饭都吃到连松开几个皮带扣眼儿。而奶奶会慈爱地看着他们,微笑着说:“想吃就多吃点吧。”

这样的话,在奶奶去世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多年以后,我看到路边有卖桂花糊的小店,就会进去买一碗。手里捧着香喷喷的桂花糊,真是既暖胃,又暖心。

选自《中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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