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化的藏獒

钱炜

“高原神犬”“世界种犬”“九狗出一獒”有关藏獒，有许多美丽的传说，然而，近期各地频发的藏獒伤人事件，却迅速打破了多年来有关藏獒的神话。在大连，一名3岁半的女童被没有拴好的藏獒咬断气管，不幸惨死。此后，这种向来被认为高贵的动物，开始激起越来越多的声讨。

听闻藏獒伤人事件频发，中国工作犬管理协会藏獒专业委员会委员刘含军既难过又生气，他认为，“这不是藏獒的问题，而是狗主人的问题。”而中科院昆明动物研究所博士后李艳的解释更专业，“一只藏獒至少需要50平方米的活动范围。藏獒伤人，往往是因为它觉得自己的领地受到了侵犯，感到了威胁。”

“高贵”的神话

原本生活在广袤之地、型同雄狮、体大如驴的藏獒，如今几乎变得跟中华田园犬一样，常见于城市里的街边路旁、庭院内外。不过，虽同为人类豢养的宠物，由于始终有“来自青藏高原”这一充满神秘色彩的标签，藏獒的身价可比中华田园犬贵得多！

1969年，美国探险队员巴利毕索普从尼泊尔境内的喜马拉雅山麓带回了第一头纯黑色藏獒，被美国人称为“来自世界屋脊的神犬”。1979年10月，在美国全国专业比赛中，藏獒正式亮相。1980年代，世界经济复苏，国外饲养藏獒的人渐渐增多，价格也逐渐走高。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原本并不为国人所知的藏獒，引起了爱狗者和投机者的关注。

如今，国内有多家性质不同的藏獒协会，它们会定期举行五花八门的藏獒展会，评选或比赛。2008年，在杭州新精品中国藏獒展会上，最贵的藏獒标价3000万。2011年12月，北京一场獒展，来自青岛的一只藏獒号称身价3000万。2012年2月，石家庄第二届北方藏獒精品博览会上，某藏獒号称育种一次就要120万，有人出价3000万要买，被主人婉拒。在2012年8月平度的中国藏獒文化巡回展上，一只红色藏獒也开价3000万。一位藏獒界内部人士称，“有了证书也未必是纯种。中国畜牧业协会犬业分会的审查员也只是凭借经验和肉眼观察，还没有引入基因鉴定。”但这并不影响藏獒的价格在炒作中节节攀升。

为什么藏獒会从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型猛犬转而成为受城市富人追捧的宠物？ 这与藏獒的“被神话”有关。藏獒的起源就是一个神话：据说很久以前，在布达拉宫脚下，山洪暴发，冬天大地上冰雪覆盖，瘟疫横行。此时，天上忽然下来许多身披袈裟、手摇禅铃的活佛，解除了人们的病痛，使冰雪融化，万物复苏。活佛的坐骑就是藏獒，从此，人们就认为藏獒是神犬、是牧民的保护神。

检索“知网”论文库，论述藏獒是“世界种犬”的文章很多，不过大部分只将其当做一种未经证实的说法。具体的描述大同小异：13世纪初，成吉思汗在西藏组建了一支由3万头藏獒组成的队伍，征讨大西北。后来，这支獒犬队伍散落到了欧洲各地，成为改良当地犬种的祖先，比如高加索牧羊犬就有藏獒的血统。而现代科学研究已经表明，高加索犬乃是起源于两河流域的一种古代犬。

起源与品系的科学

“对狗的起源，科学界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是起源于中东，还有人认为是欧洲，这些都各有一定的科学证据支持，尚没有定论。”李艳解释说。昆明动物所对很多家养动物的起源做了探究。根据他们对线粒体DNA的研究，全世界的狗都是由长江中下游流域的古代犬驯化出来的。由张亚平院士领衔做出的这项结论，已经于2002年发表在《科学》杂志上。

2012年，张亚平研究小组在《科学通报》上再次发表文章称，藏獒很可能是中国东南部驯化的家犬向西迁徙到青藏高原的，且这种迁徙不是独立的一次偶然事件，而是与该研究组前期获得的藏民陆续迁徙到青藏高原的研究结果相符。该论文的第一作者李艳解释说，在青藏地区，除了藏獒，还有藏狗，而它们只不过是土狗进化过程中的不同阶段。

这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九狗出一獒”的说法。由于藏牧民过着以游牧为主的生活，只有那些能承受恶劣气候条件，具备耐饥劳、抗瘟病能力的藏獒才能生存下来。在自然选择的基础上，藏牧民又对藏獒进行了人工选择，在群体中选择体大健壮，凶猛忠实，善于牧牲的个体，即“留强不留若弱，留大不留小，留雄不留雌，”雌雄比例大约在1 ： 20左右，其余的大都被抛弃了。这也是最早的人培育，正因为如此，才保持了藏契的纯种。

而在半农牧地区和温度较暖的地区，由于气候条件相对较好，人们对藏契大多不进行人工淘汰，大小混养，强弱并存以及过早繁育等，造成藏獒品质下降。尤其是随着“藏獒热”的持续升温，一些人为追求暴利，将藏獒与其它犬种杂交，造成藏獒的杂化、退化现象日趋严重。

在中国獒界，人们喜欢把藏獒分为西藏藏獒、青海藏獒与河曲藏獒三种，并以河曲藏獒为最佳。但单从基因上来分析，李艳说，只要具备藏獒的一些独特分子标记，他们就会认定这只藏獒是纯种的，而并无地域之分。从2008年起，昆明动物所就开始着手建立藏獒基因库。为收集藏獒血样，李艳和她的同事们曾造访了很多偏远之地。根据对标本的基因测序与分析，他们找到了一些藏獒独有的基因突变，其中有的与缺氧反应通路相关。“我们致力于研发出一种快速简便的检验纯种藏獒的办法。而在将来，则要将这些方法用于藏獒的育种上去。”李艳说，他们希望培育出纯种藏獒，与“美系藏獒”相媲美。

还原本性

据估算，现存世界的藏獒总数约为30万只，但纯种藏獒已十分罕见。香港的《狗展月刊》报道说：“如今存世之纯种、优质藏獒绝不超过百头。”其中值得一提的是美国藏獒。1973年，美国养犬爱好者成立了藏獒协会，现已拥有千余名会员，并培育出了体貌俱佳的“美系藏獒”。《狗展月刊》称：在世界存有的纯优藏獒珍品中，美国占20%。

在藏獒价格持续走高的同时，“獒文化”也应运而生。作家杨志军曾专门写就《藏獒》三部曲，2011年，《藏獒多吉》动画片问世，号称中国版《狮子王》。而中央电视台则从2008年起，不时播出有关藏獒的节目。

媒体与獒界大多津津乐道于藏獒的凶猛。“一头成年藏獒可战胜四只狼，两头可打败一只雪豹”的说法经久不衰。在网上搜索藏獒打架的视频，会有很多结果，比如，“藏獒与高加索犬打架”“藏獒与狮子打架”在藏獒论坛上，“藏獒与XX打架谁能赢”之类的帖子总是能引来最多的跟帖。但实际上，在关键肌肉结构，如前肢和颈部肌系上，藏獒远不如豹发达。藏獒的头骨虽然比狼的粗壮，但无法与豹相比。从豹头骨上供咬肌、颞肌附着的面积来推算，它的咬力要远远大于藏獒。豹的犬齿也远较藏獒发达。藏獒的犬齿，从比例上看尚不如狼。而根据国际犬业联盟的“世界猛犬排名”，藏獒位于高加索犬之后，居第5名。

还有人直言，藏獒就是大笨狗一只。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心理学教授Stanley Coren对208位各地驯狗专家、63名小型动物兽医师及14名研究警戒犬与护卫狗的专家进行访谈，并对著名犬种进行深入观察，最终，他在温哥华驯狗俱乐部提供的大量资料支持下，对各犬种的工作服从性和智商进行了排名，结果，藏獒仅并列第46位。

李艳表示，藏獒是一种自主性很强的狗。它忠于主人，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但不会乱咬人。比如，牧民搬家过程中，它随着羊群车队迁徙，如果在路上遇到迎面而来的陌生人，并不会上前扑咬。但一旦定居下来，就不能再靠近它。藏獒的服从性很差，不能像拉布拉多犬或金毛那样，可以被训练得去做很多事。因此，藏獒原本就不是适合圈养的宠物，而是一种护卫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