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黑人民族的脊梁——评析美国黑人诗歌对母亲形象的称颂

2013-08-15 00:47熊礼伟
长治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黑奴安吉族群

熊礼伟

(皖西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一、引言

在美国,黑人族群的历史是一部充满压迫和奴役的血泪史。至于黑人妇女,她们更是桎梏在种族和性别歧视的双重枷锁之下,处于社会的最底层。黑人妇女虽能吃苦耐劳,但卑微的社会地位让她们的个人能力有限。为了整个族群能在逆境中得以发展延续,照顾下一代的责任并非只专属亲生母亲。面对需要照顾的黑人小孩,所有的黑人母亲都会敞开慈爱的胸怀,哺养和保护他们。因此,黑人文化传统中母爱显得更加宽厚伟大。[1]369可以说,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母爱对于黑人孩子们来说就意味着一切。

自哈莱姆文艺复兴后,以其独特的主题和有别于白人诗歌的遣词造句,美国黑人诗歌自成一派。作为反映真实生活的一种重要艺术手段,黑人诗歌反映出黑人族群在美国的历史和现状。在这些作品中,黑人妇女最耀眼的形象是母亲。她们被视为黑人文明的守护者,同大地一样伟岸,代表着安全和稳定。[2]117通过解读黑人诗歌对母亲形象的描绘,文章着重评析作品对黑人母亲多维动态身份的解构和称颂。

二、艰辛伟大的黑人母亲

作为二十世纪美国最杰出的黑人诗人,兰斯顿·休斯(Langston Hughes1902-1967)被誉为“黑人民族的桂冠诗人”。对黑人母亲的伟大及她们在黑人族群生存、发展所起的决定性作用,休斯在作品中给予了高度的赞颂。在《为奴隶的母亲》[3]中,诗人写道:

孩子/为了告诉你黑暗岁月里的苦难/我必须去攀登/必须去探索/为了我们的民族生存与强大。

在黑奴制下,黑奴只是奴隶主“会说话的财产”,众多黑奴小孩不知生父是谁。这样,母亲便成了子女最主要的抚养者和教育者。为了孩子们能够长大成人,无论在怎样“黑暗的岁月里”,黑人母亲都必须去“攀登”和“探索”。同时,要让黑人族群将来能够发展强大,母亲要极力维系他们的民族特质,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根。

看我的脸/虽漆黑如夜/但如太阳般闪耀着真爱的光辉/

我的身体里/自由的种子在孕育。

由于母亲在黑人族群发展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她们自然成为白人社会同化教育的主要对象。长久以来,白人一直未放弃用自己的价值观念改造黑人妇女,迫使她们完全放弃黑人的民族特质和生存方式,直至最终彻底否定自我。[4]要维系自己的民族特质,抗拒被白人完全同化,黑人必须具有高度的民族自豪感。鉴于母亲对黑人子女的决定性影响,一旦她们否定了自我的民族身份,子女们自然也会放弃对黑人民族身份的认同,故母亲固守自己的民族性至关重要。诗人这里强调“黑”既是他们皮肤的颜色,也是他们民族的特质符号之一,“如太阳般闪耀着真爱的光辉”。虽然黑奴的历史始于从非洲被贩卖到北美大陆,但在黑人妇女的身体里同样“自由的种子在孕育”。只有通过这样的教育,孩子们才能对自己的民族充满自豪;才能成长为自信、自强的人;才能在今后同其他任何民族去竞争,使得黑人族群真正发展、强大。

我是田地里耕作的农妇/因劳动我受到鞭打和虐待/子女被买走/丈夫被出售/没有丝毫安全、尊重和友爱。

这是休斯在描写黑奴妇女所遭受的种种非人待遇。因为整日辛勤劳动而受到鞭打,自己的孩子、丈夫可能被随时出售(同样也包括她们自己)。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她们得不到丝毫应有的“安全、尊重和友爱”。从现代文明的角度来审视,上述情况似乎是天方夜谭式的悖论,但这一切却真实地发生在黑奴母亲身上。即便在如此恶劣的生存条件下,她们仍然肩负着抚养、教育子女的使命,维系着黑人族群的生存、发展,是当之无愧的民族脊梁。

玛雅·安吉洛(Maya Angelou 1928-)是20世纪著名的黑人女诗人,1993年,她应邀在克林顿总统的就职典礼上朗诵诗作,成为在总统就职典礼上朗诵诗歌的非裔第一人。在《妇女的工作》[5]153这首诗中,安吉洛记述了黑人母亲的勤劳与艰辛,控诉了社会对于她们的不公。一开篇,诗人便写道:

我需要采购食品/需要烹煮饭菜/需要给孩子们换洗湿衣/需要照顾一家老小/

需要除去房前屋后的杂草……

由于在就业领域遭受种族歧视,多数黑人丈夫无法独立承担家庭的经济重担,妇女外出工作是维持正常家庭生活的必须。由于黑人族群内部存在着严重的性别歧视,故除了外出挣钱,黑人母亲还承担了几乎所有的家务活。在诗歌中,安吉洛用简洁的文字列举出黑人妇女必须要做的繁重家务:采购食品,烹煮饭菜,给孩子们换洗湿衣,照顾一家老小……。在美国,这些工作已经被黑人妇女日复一日地重复了几百年。正是妇女的辛劳才使得黑人民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代,但她们的这一切付出往往被社会(包括黑人男性)看成是理所当然。鉴于此,黑奴制废除后,奴隶主的皮鞭虽已不复存在,但为了子女、家庭,黑人母亲的艰辛生活仍然未有丝毫改变。

除了描述黑人母亲生活的勤劳与艰辛,玛雅·安吉洛更是用作品来赞美和称颂她们的伟大。在《我们的祖母们》[5]253-255中,安吉洛就描述了在美国不同历史时期、不同社会环境中黑人母亲对命运的抗争;对子女们的爱,对自由平等的追求。在作品开始,诗人描述了一位决心带着孩子们逃离南方的黑奴母亲。

妈妈,明天你就会被主人卖走吗?/

是的,除非我们能从桎梏我们的戒律中解脱/

是的,除非你们铭记我的话/和我一起绝不动摇向前走……

因为黑奴只是奴隶主的财产,可以随意买卖。为了使得利益最大化,奴隶主可能会在孩子很小时就将他们从母亲身边带走去出售。这里,诗人就描述了这样一幅惨绝人寰的场景。对于母亲,她们不愿轻易接受这样的安排,不愿让孩子们离开自己,被无辜地毁掉,所以要带着他们“一起绝不动摇向前走”。只有逃离了南方的蓄奴州,他们才能“从桎梏我们的戒律中解脱”。

没有天使的羽翼来保护他们/天理已沦为生命的混沌/要将他们送走/无论是坐车还是光脚走。

对于黑奴,伦理道德、法律政策都不会庇护他们,黑奴父母亦无权保护自己的子女。在这样的环境下,虽然逃出蓄奴州充满艰险,一旦被抓住就会受到残酷惩罚,甚至死亡,但母亲还是决定带孩子们逃出去。“无论是坐车还是光脚走”,这充分显示了母亲的意志和决心。为了孩子们将来会过上自由、美好的生活,母亲可以承受任何艰难险阻,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三、苦难自强的黑人母亲

孕育子女是母爱伟大的最好注解。然而由于种族和性别歧视,黑人妇女在孕育子女时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和保护,有时甚至要面对流产、子女夭折等其他女性难以想象的折磨。在《母亲》[6]4-5中,格温德琳·布鲁克斯(Gwendolyn Brooks1917-2000)就用她的笔记述了黑人妇女在这些方面所遭受的悲惨命运。一开始,诗人写道:

你不忘多次流产/你记得曾经拥有而未曾得到的孩子

对妇女来说,孕育子女是既伟大又危险的时期。由于黑人妇女恶劣的生存条件,她们在怀孕时遭遇流产的比例很高,而每一次孩子的胎死腹中都会给母亲带来无比的伤痛。虽然她们无力挽救孩子的生命,但会“记得曾经拥有而未曾得到的孩子”。这充分表达了黑人母亲的痛苦与无奈。接下来,布鲁克斯写道:

在风声中我听到孩子们微弱的叫唤/在泪眼朦胧中我注视着孩子们永远无法吮吸的乳汁/亲爱的,假如我犯了罪/请相信我绝非故意。

这是黑人母亲在控诉:孩子的呼吸的确是在她们的腹中被扼杀,但那绝非是自己的本意。孩子虽已不在,但母亲还是要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自己无力改变的结局。这样的告白虽显苍白,但或许能减轻母亲内心中对失去孩子的负罪感。

相信我/我爱你们每一个/相信我/我认得你们每一个/虽非真切/但我深深地爱你们每一人。

无论孩子是生是死,母亲对于他们的爱矢志不渝。她在向已魂归天堂的孩子倾诉心声,虽然无法真切地记住每个孩子的容貌(有的甚至根本未曾谋面),但母亲对他们的爱却一成未变。这样的词句既表达出黑人妇女伟大而宽厚的母爱,也在控诉社会对于她们的不公。她们无力保全自己的孩子,而只能将这种爱和愧疚深藏于心中。

虽然黑人妇女勤劳、坚强,但在白人书写的历史中,她们的形象往往被定格为膀大腰圆的保姆,荒淫无耻的荡妇等负面形象。黑人妇女只有认识到自我对于民族、社会的价值,她们才能不会因白人的诋毁而妄自菲薄,同时会极力消除社会对她们形象的负面定势。在《非凡的女人》[5]130-132中,安吉洛就刻画了黑人妇女对于自我魅力的认知,以及由此带来的自豪感。

我美丽的秘诀并不在于我娇小可爱/我的秘诀在于伸展的双臂/丰满的臀部/行走的步态/撅起的嘴唇/我是女人/一个脱颖非凡的女人。

因为白人一直用自己的标准来评判黑人,所以有充足的借口来诋毁黑人形象。这里,诗人在告诉世人,黑人妇女有自己独特的魅力,“伸展的双臂”、“丰满的臀部”、“行走的步态”和“撅起的嘴唇”都让她们有着与白人迥异的美丽。不管白人相信与否,这些就是她们美丽动人的秘密,也让她们成为“脱颖非凡的女人”。接下来,安吉洛继续描绘黑人妇女的自信与自豪:

现在你们该明白/为何我不头颅低垂/狂吼乱跳/或高谈叫嚣/你若目睹我走过/定会尤感骄傲……/我是女人/脱颖非凡的女人。

上述诗词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黑人妇女不但美丽,而且举止高雅,自信、自豪,所以她们理所当然是“脱颖非凡的女人”。《非凡的女人》浓缩了安吉洛一生的经历和情感,她用诗词表达了对于自我身份的认同和自豪。尽管可能有人批评这首诗过于口语化,缺失对于传统诗歌形式的遵从,但它在情感表达上却拥有充分的感染力。[7]61在这样的黑人母亲抚育下,她们的子女肯定也能成为自信、自强的人。这样,黑人民族的未来才会充满希望。

四、结语

黑奴时代,黑人妇女完全承载着抚养子女的职责。内战后,黑奴制度虽被废除,但种族歧视却愈演愈烈。在与白人竞争中失败,遭受挫折的黑人男性往往对生活失去信心,不再履行家庭的责任而选择抛妻弃子,离家出走。于是黑人妇女不得不承担所有的家庭责任。[8]195可见,黑人母亲就成为维系整个族群生存发展的脊梁。但同时,由于美国历史上严重的种族和性别歧视,黑人妇女的社会地位未能得到应有的认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黑人诗人,尤其是女诗人用自己的作品来唤起公众对黑人母亲的重新认识。诗歌虽只是黑人生活的一面折射镜,一种解构白人话语霸权,增强民族身份认同的艺术手段,但其对于黑人的重要性则不言而喻、无可替代。[9]在上述所析脍炙人口的诗歌中,黑人、妇女、母亲等多维动态身份即被完美的诠释和对接。在这个诗学空间中,黑人母亲的勤劳卑微、坚韧、自信等形象均被深度刻画出来。只要植根于本民族的文化传统,黑人妇女定能用自己的行动祛除主流社会对她们的负面定势,实现对身份的全新重构,从而获得社会的认同和尊重,最终彻底摆脱双重枷锁的桎梏。

[1]]Kwesi,Owusu. Black British culture and society: atext reader[M], Routledge, 2000.

[2]Worsham, Fabian Clements.“The Poetics ofMatrilineage:Mothers and Daughters in the Poetry ofAfrican AmericanWomen, 1965-1985”Women ofColor:Mother-DaughterRelationships in 20th-Century Literature[M]. Ed. ElizabethBrown-Guillory.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 1996.

[3]Hughes, Langston . The Negro Mother[EB/OL].http://www.poemhunter.com/poem/.

[4]王业昭.自我的迷失与精神救赎论托尼·莫里森对美国黑人女性身份的剖析与建构[J].当代外语研究.2010,(7):37-40.

[5]Angelou, Maya. The Complete Collected Poems ofMaya Angelou[M]. New York:Random House,1994.

[6]Brooks, Gwendolyn. Selected Poems[M]. HarperPerennial Modern Classics, 1999.

[7]Thomas,Rachel.“Exuberance as Beauty: The Proseand Poetry of Maya Angelou”. Ed. Bloom, Harold.Maya Angelou[M]. Philadelphia: Chelsea House,2002.

[8]王恩铭.20世纪美国妇女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9]王业昭.在表演中增强身份的认同—评析本杰明·泽弗奈亚的表演诗歌[J].江西社会科学. 2012,(2):104-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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