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乌鸦》:别样的死亡书写

2013-08-15 00:44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2期
关键词:迟子建鼠疫生机

金 婕

(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 合肥230039)

一、死亡,真实的历史 死亡,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作为一部灾难题材的小说,在小说《白雪乌鸦》中,迟子建尽可能真实的还原了历史。依据史料,当时仅有两万多人口的傅家甸,在鼠疫中疫毙者竟达五千余人。正如书中所说的“这年头,人的命比煎饼都薄”[1](P116)。死亡无情,作家对鼠疫的初始及爆发进行了真实的书写。随着暴毙街头的巴音开始,鼠疫悄然而来,扼住傅家甸每个人的喉咙,随时会带走他们的灵魂。“傅家甸的鼠疫,如果说是巴音和吴芬拉开序幕的话,那么彻底打开大幕的人,就是张小前了。从他疫毙的十一月中旬开始,仅仅十天时间,死亡人数竟然攀升至四百余人!棺材铺和寿衣店的门槛,快被人踏平了。”[1](P65)从小说的第三章开始,到倒数第二章,对于鼠疫的描述从未间断过,它所带来的是不断攀升的亡者人数,小说中横尸遍野、一片乌烟瘴气的景象令人咋舌。在历史中所记载的这场鼠疫灾难亦是用的“如水泻地,似火燎原”[2]来形容。在鼠疫夺去的性命中,不分男女老幼,也不分善良之人还是奸恶之辈。书中的人物,便是在历史中疫毙者们的真实写照。作者直面历史,尽心地书写,将这种无可逃避的历史悲剧再现,让人们通过书本身临其境,感受着“这拂面而来的死亡的气息”[3](P53),深深地铭记历史,缅怀亡灵。

二、死亡下的人性 在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灾难中,傅家甸平民百姓的群相在作者的笔下得到了自然、真实并且细致的诠释。在死亡笼罩的孤城,人物的心态由恐慌到麻木,再由淡定至心生希望,点点滴滴,淋漓尽致,人性的诸多不可调和的要素,在这场无硝烟的战役中生动地演绎着。迟子建在作品中,对伍连德这个在对抗鼠疫过程中扭转乾坤的大英雄,没有做过多的描述和突出,而是又一次选择了作家擅长的民间叙事立场,用了二十二个关键词,串起一个个生活在傅家甸的平凡人物,以及他们的生活、情感,看“他们怎样承受灾难,承受人世的无常”。迟子建持着温厚与凝重的态度,其笔下的人物隐忍于造化无常酿就的苦难中。

(一)人性之坚韧 在不断的死亡中显现出生命的脆弱,这种脆弱会让人们感到无助和恐惧,以致于傅家甸往日热闹的街市变得落寞,行人稀少、店铺关张,王春申家的店铺更是成了魔窟无人敢来。随着巴音、吴芬、张小前等人的相继死去,鼠疫彻底拉开了大幕。而在鼠疫的大范围袭来,死亡人数骤涨的境遇下,生命的脆弱却使人们有了比平时更强的凝聚力。人们不再惧怕死亡,他们开始吃肉喝酒,出游交谈,甚至相互间淡然地比较着自己预备的寿衣和棺材。在这座四处弥漫死亡的孤城之中,车夫、掌柜、算命的……,这些平凡的甚至卑微的生命开始直面死亡,与瘟疫抗争。他们不顾自我生命的危险,绽放出人性的坚韧之美。傅百川在傅家甸的混乱时期打击不良商贩发灾难财,抵制物价上涨,在对抗鼠疫的过程中积极配合防疫生产口罩;周济主动将家里的点心铺改为为病患做饭的伙房,祖孙三代每日不顾被传染的危险前往隔离区送饭;王春申与他心爱的黑马自愿拉起了逝者;经常来到傅家甸的俄国人谢尼科娃也号召更多人捐款。就连一向天真单纯不懂世事的喜岁,也在乌烟瘴气的街市间,在狂风暴雪的鞭打中,混成人了。鼠疫带来了一座城市的厄运,而恐慌中的人们却选择用坚韧的意志反抗,用微薄的力量去改变死亡。

(二)人性之温情 也只有迟子建,“在二十多年的创作中,始终保持着一种均匀的创作节奏,一种稳定的美学追求,一种晶莹明亮的文字品格。”[4]能在这沉重冷冽的寒风中写出一份希望,写出一份温暖。善于温情抒写的迟子建在《白雪乌鸦》中将一群普通的百姓置于这异常扭曲的环境之中,灾难之下人性的温暖更显得真实动人。这份温情犹如点点萤光,总能在傅家甸人们生活的细节中冒出头来。秦八碗为母尽孝自杀、金兰住进隔离区照顾儿子的亲情;王春申与黑马心有灵犀的友情;傅百川与于晴秀纯洁的爱情…这些人类最纯真美好的感情在这死亡之城中无声地绽放。在危难之中的人们相辅相成,面对随时到来的死亡仍能保持人性最根本的情感,带给读者超越死亡的更深层的触动。在迟子建的笔下,温情是在市民的日常生活中悄无声息地散发,它会是平民最朴实的言语和最日常的动作,这样的温情贴近人心,使人温暖。

(三)人性之豁然 在人们以坚韧、温情对抗死亡的同时,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人们更多了一份豁然与宽容。在鼠疫得到控制,一切回归到往常,傅家甸人们众多的恩怨情仇,也随着笼罩城市的死亡乌云的散去而一并消解了。面对间接害死自己唯一儿子的翟役生,王春申选择忘记仇恨,再聚时也能够安然地在酒馆中邀请他同桌喝酒谈话。对妻子金兰与他人苟且生下的女儿,王春申想“这世上的糊涂事情多着去了,干嘛非要弄清她的身世?一旦想通了,也就把继英当自己亲生的了。”[1](P252)于晴秀坦然面对一家三代丧命的事实,收留了同样无依无靠的胖嫂;继承了纪永和粮铺的翟芳桂无私的帮助了顾维慈;对于周家唯一的败类周耀庭,官府也念在周家的巨大贡献将其放出了监狱。灾难与死亡无疑给人们带来撕心裂肺的悲痛,但面对至亲的逝去,面对破败的家园,更需要的则是这样的一份豁然的心境。在坟场痛苦悼念的人们,搭帮结伙回城的路上,就不那么哀切了,他们讨论着粮食的收成、花布的种类和鼠疫英雄伍连德会得到怎样的奖赏。正如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活下来的人们更应当忘记苦痛,积极面对生活,才是光明的开始。

三、死亡无法抹灭的生机 对作家迟子建来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终止,而是另一种开始。正如作家在《白雪乌鸦》后记中写道的:“我想展现的,是鼠疫突袭时,人们的日常生活状态。也就是说,我要拨开那累累的白骨,探寻深处哪怕磷火般的微光,将那缕死亡阴影笼罩下的生机,勾勒出来。”[1](P259)当傅家甸这场灾难性的鼠疫过去,烂漫的春光便将人间的囚笼给绽裂了,傅家甸又是焕然一新,生机重现。正是傅家甸人民的不屈与坚韧,他们的温情与豁然,才在累累白骨之上点燃了这份生机。小说的最终章“回春”中,冰天雪地的傅家甸换上了春装。一生命运多舛的翟芳桂终于熬出了头,在纪永和死后她继承了粮铺,按照陈雪卿的遗愿收养了陈水、接管糖果铺,并最终与疼爱她的罗扎耶夫成亲;傅百川的疯子老婆苏秀兰在鼠疫消散后又怀上了孩子;鼠疫夺去了于晴秀一家人的生命,但在一切风平浪静后给她送来了另一个可爱的仍叫喜岁的男孩,傅家甸的人们又重新过上了平和的日子。可以说,这本书不仅是要记述历史,谱写出生命的挽歌,更多的是想通过历史的再现向读者展现出死亡之下的人性光芒,以及在灾难后的可贵生机,作者想要写出的是“死亡中的活力”。小说的名称白雪乌鸦,从字面上来说这一黑一白的两个冷色给人一副苍凉荒芜的景象。但在书中乌鸦的存在并不是厄运的象征,它是陈雪卿心中的吉祥鸟,给于晴秀带来了奶水以哺育新的生命。如此看来,谁又不能说是乌鸦带来了万物复苏的元气,唤醒了这片皑皑白雪,唤来了生机。死亡会带走一个个无辜的生命,却无法抹灭人们想要生存的欲望。经历了生死后的傅家甸人,更能看到生命的可贵,在这片土地上绽放生机。

[1]迟子建.白雪乌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2]周德浩,李阳,陈晓农整理.“东北大鼠疫”纪实[J].文史月刊,2011,(05).

[3]方守金.北国的精灵—迟子建论[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2.

[4]苏童.关于迟子建[J].当代作家评论,20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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