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载丹青

2013-11-15 14:43
雨花 2013年6期
关键词:才气徐渭吴昌硕

● 梦 也

我是七年前开始画画的,所谓开始就是说结束了以前的零打碎敲,而是正儿八经地将绘画当作一项事业来搞。于是我买了一块毡,几支毛笔、几管颜料、一刀宣纸,然后在自家客厅的餐桌上胡涂乱抹起来。

我没有拜师,也没有向朋友们宣称说自己要画画了,只是凭兴趣,一路歪歪扭扭地走来。其实一开始,我是想拜师的,因为行家都说,画画要拜师,否则若在一条错误的路上走久了,就不好扭转了。于是我想拜身边的一位国画画得好的先生为师,不料他说,你要想学画,我先推荐你到我的一个学生处学习。我理解,他的意思是我一开始要先从基础学起。可是我都四十多岁了,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了,我想走捷径。于是我谁也没拜,自己练。我相信只要功夫到,是会有收获的,因为在写作上,我走的就是这一条路子。

一开始,我先临摹,临八大山人的圆环眼、大嗉子鸟,临齐白石的白菜和虾,也临马远的山水,还临李成的枯树和石碑,我觉得八大的一肚子怨气和李成的萧瑟,很适合我的心境。后来我还临徐渭的野葡萄和水果,但觉得不得法,因为他是中国大写意花鸟画的鼻祖,那用笔的恣肆和狂野,我只能领略到它的奇妙,却不能得其神髓。

在我所了解的中国绘画史上,我最敬佩的画家要属徐渭了,其实他比割掉耳朵的梵高才气大多了,并且经历也坎坷。他曾在潦倒和绝望中,以利斧击头,以竹尖刺耳,用铁锤击打肾睾,几次都没死成。经过两次牢狱之灾后,陷入人生低谷的徐渭在老年陷入极度的贫困,最后死在一张烂草席上。有着这样人生体验的人,再加上深厚的学养和傲视群芳的才气,他的诗书画自然成就甚高。然而,在他所处的时代(明朝),他的作品得不到承认,正如他所说: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可见要成为一个好艺术家是不容易的,他们都是要受苦的,因为好作品大都在痛苦中诞生。

由于心性使然,我还喜欢近代的石鲁,他由于躲避政治灾难,曾在陕西的终南山过过野人一般的生活,身心所受的摧折是可以想见的。他的作品自不待说。另外还有高剑夫,他是岭南画派的创始者之一,是个有政治抱负的人。在孙中山之后,差点当上了民国总理。政治上失意的他,却造就了艺术的辉煌,他的画鬼斧神工,自有一种森严气象。

通过大量的阅读和揣摩,我觉得具有专业气象的画家要属任伯年,因为他的画,结构繁复,且穿插自如,造型也十分准确,此后要属徐悲鸿。而与任伯年同时代的要属吴昌硕。吴昌硕虽是半路出家,但由于书法的功底,画作老辣,文人的骨傲体现得淋漓尽致。看他的画,总觉得颜色鲜艳而沉稳。这得益于他用色的奇妙,也得益于颜料和纸张的上乘。与画家朋友们讨论时,他们说,吴昌硕用的颜料大概是日本产的,比如西洋红。我们现在画牡丹用的曙红,总觉颜色轻佻,不沉稳。因为用好的颜料画出的画,既朴素又透出鲜艳,它是内在的而不是外在的。要是我们在曙红里对一点胭脂就变得灰暗了。由于我喜画牡丹,曾做过很多次的实验,所以总觉得吴昌硕他们在那个时代用的颜料好,纸张也好,只是现在无一能见了。

中国画分工笔和写意,写意又分小写意和大写意,相对而言我对写意画情有独钟。除了徐渭我还喜欢刘海粟和张大千的泼墨画。尤其是张大千晚年的重彩泼墨,自有一种天地混莽的大气象。

然而通过数年的画画我认识到,要想最后成为写意的高手,非得通过工笔和素写的训练。一开始,我曾经也想飞,想画出张大千和赵无极的印象画来,可是努力了多次之后,却发现自己在墨色的控制和随意造型的能力上,实在差得太远了。于是又静下心来,一笔一划地画。先把一只鸟画像,把一颗白菜画像,把一朵牡丹花画像。可是在实际操练中却发现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比如要想表现牡丹的立体感和方向,总是不得法,画出来的花头总是平面的。于是我就在电脑上看视频,或观看其他画家现场作画。通过观摩收获不小,也渐渐悟出了门道。

老实说,我为了把一朵牡丹花头画像,用了有三年的时间,为了把牡丹的枝杆画得老辣苍劲,用了有两年,甚至在研习了七八年之后,我也不敢说,把这些都画好了。我只能说是意识到了,但手跟不上。再就是构图,要是一张画整体上合理有创意,非得在构图上下功夫。中国画讲究留白,讲究以白记黑,但做起来很难。比如你在一张画纸上只画了很少一部分,但又感觉整体完满,就不容易。浓淡、重轻、枯润、多少这些都需要画家凭着本能去掌握。这就不是一般的功夫。

在中国绘画上有“锥划沙”和“屋漏痕”一说,意思是,你的笔触既要自然得如屋漏水在墙上自然流动留下的痕迹,还要像锥尖滑过沙子一样吃进纸面。绘画上所说的力透纸背就是这个意思。当代画家吴蓬力主中锋用笔,始终强调笔要立起来,就是为了达到力透纸背的效果。他甚至强调即使淡墨用笔也要讲究笔触,不要胡抹一气。

说到底绘画是要揣摩的,是要苦练的。就是一个点你也得练上好久,因为要是你的手腕上没劲,不灵动,画出来的必定是个僵死的点。为此潘天寿有独到的理解和表现。

说了这么多,其实是要说,每一位画家都有他的独到之处,我们所说的博采众家之长就是这个意思。要是朋友们问我:你喜欢哪个画家?那就多了,名字能列一长串。

然而“学我者生,似我者死”,齐白石的这句话很有道理,意思是说,一个画家一定要有自己的风格,但风格的形成又何其难哉!

我有时想,我们作为一个中国人挺幸福的,因为前人为我们创作了那么多的艺术蓝本,供我们去学习去欣赏,但同时又让我们绝望。

我曾在网上看过董寿平先生在日本画松树的一个视频,感受十分深刻,他的随意老辣和舒展顿挫表现得淋漓尽致。为此你就知道什么是功夫了。还有朱屺瞻和赵望云,他们用笔的枯涩和轻灵都给了我不少的启发。我原以为所谓大家都是用笔急速、一气呵成的,其实不完全是,他们恰恰很缓慢,是沉稳而缓慢。比如齐白石和李可染都是这样。为此,我还想,要是有徐渭或是吴昌硕的绘画视频,不知能让我们学到多少东西。因为绘画和写作是有区别的,写作的过程也许不太重要,而绘画就不一样了,因为其中的轻重缓急,是大有学问的。

与写作相比,绘画给予我全新的体验,因为我觉得写作凭想像和才气,而绘画凭功力和才气。因为绘画里面有技术的成分在。也就是说,你要是掌握不了造型和用笔的功夫就不行。这一点可以像练某种手艺一样能练出来,但写作要过表现力这一关,也是很难的,因为它没办法说,全凭悟性。

与写作相比,绘画给人的感觉是,你在创作一个实实在在的东西,假若通过你,你画的东西鲜活灵动,你便觉得你是真的创造了一个生命。为此,我开始由想像转入现实,我学会了观察。当你认真地观察一棵树,一处花丛或一片草地时,你会有全新的体验。你会突然发现大自然蕴含了如此多的色彩和物象,并且千姿百态。这时,你才会明白天地造化是个什么意思。为此,每一次风吹,每一次落雪都让你感受到自然的奇妙和活着的美妙。

我热爱绘画,是因为有时候你觉得你就是一个创造者,通过你,你创造成的那些纸上的假象却突然获得了生命。这是多么奇妙的事啊!有时候简直让你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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