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村日记

2013-11-15 15:55
江南 2013年4期
关键词:长天小说

陈 村

2012-12-31 22∶53

屋里灯火通明,等待零点。

2013-1-2 5∶21

今年应该写完长篇了。守在菜园,不乱说乱动。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半夜正疯狂下载BBC的纪录片。人老了,越发喜欢看纪录片。

读完王安忆中篇《众声喧哗》,她真是成精了,写得精彩,将一局寂寞枯燥的面对面写得热闹。很有自己的风格。读到两处小错。

2013-1-5 1∶03

谢谢家麦!

昨天很晚了,儿子说:老爸,你给我剪一下头发吧。他们学校有一位热心约束学生遵守风纪的老师,不应让老师太操心。一边剃头,一边怀旧。我的理发手艺是儿子那么大的时候学的,40多年过去了,没料到还能为自己的儿子服务。老话说:技不压身,果然。

自从有了数码,私拍已普及。尤其手机也能拍照摄像,留个好时光。有人做成了生意,造福大家。只是要存好了,别流出。

这两天有空就看一点木心先生的文学回忆录。他写得很好。你可以不同意他说的,可以由此引发自己的思索,但他说得很好,无论广度和深度。如果他在世时出版,增删,就更好了。现在能出版,很庆幸。整整五年,那老师和学生,这是他们共同的作业。

写了一点点小说。

今天是史铁生生日,想起他的音容笑貌。

2013-1-6 0∶42

接下来的白天要命了,一年一度述职。2012年真是没写什么作品,光顾着跟坏人打架了。坏人要进军文坛,要戕害少年、青年,蛊惑人心,必须顶住。好在孬种们现已溃散,自相杀戮,老汉我退回大本营写作。

在家。白天睡觉,晚上做功课。

许多时候不写小说,就像刚刚学写小说,千万种想法都要装进去,恐怕没了以后。但小说有止禁,不可太大太杂太无忌,要将不好的剔出来。契诃夫的办法是,每次不把话说尽,下次还能接着写。

一个人,无话可说当然不写作。有话说,需要一条线。小说必须有一条线。不是金线那种闹线,是你站在哪个位置说话。站到神的位置,无话可说,神是不说话的。要站在恰当的地方。看破了不行,小说是俗物,写的就是红尘,看破就没得写了。太深入也不行,还不如去看纪录片。

2013-1-9 3∶58

谢谢陈骏兄!你所赐的好烟尚有几包,当它味精,不舍得一下子用完。

刚才发生一桩奇迹:居然在网上下载了上海闲话的故事片《耶稣传》!交关精彩!

据说有上海闲话的《圣经》,我从没见过。黄石说,听人用上海闲话唱诗。真是有意思!

应谢春彦大哥邀请,黄昏去刘海粟美术馆,这是它最后的活动,刘海粟、夏伊乔伉俪画展,并举行老馆关闭的仪式。2015年春天新馆开张。此地置换给舞蹈学校(好像要做个上海芭蕾中心)。

六号去作协述职。老头老太多多,要多些年轻人才好。

又带回一包书。我的书来不及读,甚至来不及翻看。这些天,有空就读一点木心先生的《文学回忆录》。读它心静。

2013-1-14 4∶14

中午太太大人寿诞庆祝活动,家人聚集徐家汇教堂侧,边喝酒边享受天主的祝福。

之后,寿星去公益演出,用美声唱法。老汉我因昨晚没睡觉,回家倒头大睡。错过了大师的召唤。

在看买来的摄影集。

2013-1-18 6∶59

天亮了。

今年似乎响应写作中的小说里的百岁老人,我过上了老人家的作息。忽然醒来,忽然睡去。以前是欧洲时间,现在是国际无穷动。

停止微博的好处是时间多了起来,可去做点有意思的事情。承月儿关心,说我在家孤单。其实我很喜欢一个人宅着的生活。看看书,看看电影,多关心人们的好看而不是丑陋。不跟无趣的人玩。想想还能活上十年就是上天的恩赐,就算有人活到百岁,结束起来也非常快。

2013-1-28 21∶59

日子过得七颠八倒。家中书更乱了,理书常常是将书掏出来不知拿它怎么办是好。这次决定稍微清理掉一些永远不会去看的、也没几何资料价值的。将朋友的那些签名书存放好,避开我的烟熏。书的问题,其根本就是一个空间的问题。无法再买房子,只好腾挪了。要向江芮大师请教。

房子买不起,硬盘可以买。相比理书,这算是内务。换大的,再大的。买了一块小移动硬盘,在疯狂拷贝电影,去给住院的朋友。用小硬盘,可以不插市电。住院多痛苦啊,有家不能回,看看电影中的虚幻人生,日子可能容易过些。

家中钟点工有事离开了,没人烧饭。幸好儿子出去玩了,老汉好对付。那天老皮皮与石兄来接我去吃饭,真是非常开心。二十多位弄堂居民济济一堂,据说下午还在拍结婚照,做出红卫兵的样子或老夫少妻的样子。酒菜多多,欢声笑语。弄堂网已十年了。真是忽然。

今天收到的短信通知是作协年会的聚餐取消。呵呵,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过几天,我又要去当万恶的新概念作文的评委啦。一年一次,看小孩子长出来,很悦目。那些坏人不必理会。

很会写高考作文的博士,呵呵呵呵,呵呵呵。

2013-1-28 23∶03

空闲了,在用小说思维。小说是一种若即若离的东西,沾染它,就想起平常不想的问题,貌似还在生活中,魂魄已经远去。

一个人,当他站在100岁的那一点上观察人生,反省人生,所见必然与众不同。夸张地说,人类比较文明了,有5000年历史。其实也就是50个百岁老人的时间。人类很年轻。

换一个立场、角度、情绪,事情还是原来的事情,看见的东西就太不一样了。

很难说,小说与生活谁更真实。

2013-1-31 21∶47

第15届新概念作文大赛终审在即。这一年来,承孬子们盛情,广告做得铺天盖地。本评委原本低调,现在搭车开个帖子吧,写点花絮。要是电脑帮忙,贴两张照片解惑。免得方脑壳的后生愣说我等半夜开评委会。

这个大赛,从首届到这次的第15届,大本营都在上海肇家浜路的青松城酒店。那儿也是老干部活动中心。老的少的,相映成趣。

明天老汉我去当评委,跟朋友们、高校老师们一年一度相聚,很温馨。愿意看到更多的热爱文学的少年脱颖而出,写自己的文章,让别人找错别字呵呵。

2013-2-2 13∶08

考题已出。讨论热烈:建议、反对、支持、解释、补充,最后一人一票。公证处两位公证员在现场监督。

下午开考。祝同学们写出好文章!

2013-2-2 17∶09

这会儿应该考完了。按程序工作人员整理卷子,分组,列表。

我等评委今晚早吃饭,早干活。今晚要打分完毕。工作人员做统计,明天上午开会决定得奖事宜。

本老汉刚沐浴毕,点一支香烟,算是沐浴焚香吧,去读年轻人的文字。

今年是三题任选。不知那只猫有多少人会写。

在青松城。昨晚看了一部《航班》,今天看了《外国佬》,均不好看。

2013-2-3 0∶04

晚上看复赛卷子。《图书馆里的猫》写的人不少,比起《盲点》和《诗歌的敌人》容易把握?

之后工作组做统计,我等回客房聊天。方方、马原、叶兆言、吴俊、傅星、孙甘露,刚散去。房间正通风,吹掉烟味。

方方和叶兆言当了15届评委,感叹真是漫长。

评委看到的考卷是这样的。只有编号,没有姓名、学校、地区等信息。

考卷由工作人员分组,评委只负责阅读本组的卷子,不可自己挑选考卷。

阅卷后,朋友们在陈村的房间聊天。方方说是保留节目。

2013-2-3 11∶14

经上午会议,得奖名单确认。具体内容,明天上午的颁奖仪式暨15周年庆典公布。

2013-2-4 13∶48

回到本宅。一连数日折腾,颇累。不出席下午的克勒门与晚上饭局,休息。还跟儿子见见,聊聊法国。

我因事提前离开新概念颁奖会场,有人发来短信说我可惜没看到砸场子。微博搜索,不过是绝望者发发传单,倒韩老话题,呵呵,言论自由,别拔刀即可。但是干扰他人开会不太好吧。

2013-2-6 22∶27

今日无雨,下决心去剃头。师傅和洗头小妹多已回乡,等待多时。剃后脑袋一轻,念及某秃所以无忌惮,原是顶上无毛呵呵。去旁边小超市买点饼干,看见辣味小吃顺了几袋。曰“川霸王乐趣神仙豆腐”,说是“鲜辣香爽”。回家吃吃,果然美味,明日再去多买。

回家,钟点工说有人送来东西,细看是炮仗,轰轰烈烈。这老朋友年年送来,炸得我楼顶上一片绚丽。入夜,谢辞了明天的晚餐,预定了明天的午餐,预定初三初四的饭局。

小李来家访,送回我的尼康相机。无别的问题,说是维修部很客气,指出相机太脏了,清扫后一切正常。真是不好意思!

2013-2-7 16∶45

今日颇尴尬。老友李李夫妇亲自来敝府探望并请酒,谁知假牙遍找不见。人之无牙,沉痛啊!前天还在笑耀华兄,今日轮到自己了。只好漏着风说话,进食。刚才一低头,发现不就在地上么?之前猛找不见,想必是冥冥中有什么暗示。

如今外出,钥匙、手机、钱、香烟、打火机、烟灰盒、假牙、手杖,缺一不可。常常还带相机。做人很笨重哇。

晚上中学同学小聚,谢辞了。下雪天,窝在家中甚好。独自饮酒。

向看官们报告一只丰富的网站,我在看它的图书,真是太多了。基本是活的,可下载,很可怕呢。

2013-2-9 16∶22

坐等过年。一早起床,窗外却是太阳天,照在残雪上倒也妖娆。今年事,今年毕,说说容易。有一桩倒去办了,上了趟厕所屎里觅道。今年不能拉明年的五里粑粑,明年能生出今年的粑粑。俗是俗了,在理。

请太太取点ATM现金来。过年就是过钱,论辈分我是太舅公,要稍微意思。明日四世同堂。

收到许多拜年短信,顺手回了。拜年一定要指名道姓,好比……大过年的,不说了。那只豌豆荚软件颇好用,手机虚虚地在一旁,被它一把勾上,可在电脑上打字。

女儿晚上回家,住下。我这宅子居高望远甚好,除夕可看无数烟花。

除夕夜,×名昭著的春晚一分钟也没看。昨日手贱,点开呼声最高的郭德纲相声视频。那语无伦次,那强颜欢笑,那不知所云,那战战兢兢。非常后悔点开。

2013-2-13 0∶14

民国三十一年(公元一九四二年),大旱。一千多万人流离失所,三百万人饿死。

看《1942》。感谢刘震云、冯小刚等拍了好电影。谢谢他们!

这个苦难的民族,曾经一次饿死300万人,3000000人,好歹要有个水花吧!

2013-2-15 1∶34

按照新式算法,初五凌晨的炮仗一放,这年就算过了。上班的上学的要准备起来了。

从初一到初五,或出门吃饭,或有朋友来家,每日有点应酬。还收下亲朋所赐的毛衣、烟酒和若干肉类食品,获赠好看的大花坛。儿子很高兴,收获不少压岁钱。过年就是闹嚷嚷的,我从小辈熬成长辈,不烦过年。

初四晚上跟亲戚约了吃饭,只能之后迎候江大师、竹人大人、龙哥大人、一毛大人、奕奕大人。奕奕容光焕发,专心学习意大利美声,前途无量。我等已无瞻望,胡乱喝酒抽烟聊八卦,后来去将朋友送的两只烟花放了,一毛大人亲自点火。这东西囤在家中心惊肉跳的。请朋友来家看上海焰火,不巧的是,往年四面烽烟目不暇接,今年的炮仗节制多了。难道有钱人真的都跑了?

这几天做一点极小的事,看几页书。过完年了,应该开工了。

因方方要我旧日小说(他们刊物有个栏目,转载),我重读自己写于1990年的两个中篇:《裙枪》和《最后一个残疾人》。恍如隔世。《裙枪》中时不时有不明来源的枪声。我喜欢这个标题。

2013-2-16 2∶06

下午老友陈可雄来家聊天,他已从当了许多年的《文汇报》北京办事处主任任上退休。干了一辈子,谈起新闻不能再看,再看要吐。生理不适。等他迁居回沪,可以常常下棋喝酒。

晚上太太开车,去丈人家拜年。初一因饭店技术故障没拜成,当人家女婿平时疏懒,过年不好偷懒。我的丈人、丈母娘都是非常好的老人。吃了碗红枣桂圆汤,甜甜的。

明天没活动。安心,安静,安然。应该开工了。这些天,我在寻找这个长篇的合理性,做笔记,犹如某某在找他们的合法性,宣称不封路。

2013-2-18 2∶22

一专心,小说思绪极为流畅。妙想多多。但这样写下去,恐怕出版都成问题。

写了再说吧。写下的字也不是非要出版的。我在网上那么多的浑话不是也没出版么?

很自然想起某位老朋友发我《崇德说》。写得当然很深刻。我深夜写字常常要得罪人,姑且一说,供批判。一个作家,崇什么德呢?所有经典作家是反德反规范的,给郁闷中的人们画个大饼,并尖锐指出人是什么。社科院的学者可以崇德并振振有词,换口好饭。作家从来以人为本,诲淫诲盗,歌颂卡门,歌颂安娜,歌颂普罗米修斯,理解撒旦。

这个混乱的年头。

作家学者化,是个陷阱。

2013-2-24 23∶59

年过了。赤膊晒了半个月太阳,我重新隐身。

晚上家人坐在桌边一起吃饭,过节要有过节的样子。喝了点崇明老白酒,聊了些法国。

后来郭建萍来电话,从休斯敦那么远打来。聊天一个多小时。远去了,顾不了上海的家和老人。当个中国人很无奈。

我继续打开昨晚看的《剧院魅影》,听幽灵和克里斯汀歌唱。

问好两位大师,问好山山和亲爱的winni,吻你们的手。

2013-3-7 20∶02

作协发来23本著作和6本载有长篇小说的期刊,限时两周要我翻读完。头昏啊,平均一天两部。好在其中有些我是读过的,翻一下加深印象即可。

干活要认真,不好偷懒噢。我先做个目录,免得混淆了。

消息传来,季风易手。很感慨,一直说要死了要死了,终于死了。当然,是易手,还没死透,牌子还在。想起当年的榕树下,易手基本等于死了。榕树下没做好的网络文学还有期待,后来起点网做成了,实体书店靠自己的力量,在今天租借房子而不是自家房子,而且还要有人文追求,也就是说为小众服务,在盗版猖狂网店打折的围堵下,有什么前途和转机,太难说了。

目前,将实体书店搞死了,但中国的网络书店没一家靠卖书赚了钱的。

当老板也不容易啊。想了想老严和小宝,不容易。黄育海也不容易。

买书本应在书店的,顺手翻一下,不会买错。可惜好东西未必长命。网上买书,多少有点交友网站找对象的蒙。这年头,谁不PS啊,看真人好。

2013-3-8 22∶18

这事情闹得很喧腾。但我看文章和帖子,似乎都没提到一个要命的算术问题:

大概是这样的题目:如果10年前一万一平米买来房子,现在升值到三万一平米,差价的两万元,要交20%的所得税。

现在的问题是,十年前的一万,跟今天的一万等值吗?

刨去通胀,房价究竟升值了多少?

这样的扣税法,是将原来的投入稀释了,一份原汤加两份水,然后要钱。

如果你再通胀百倍呢?原先的一万,现在叫一百万,那原来的投入还看得见吗?

这把戏,比朝三暮四更无廉耻。

2013-3-23 9∶01

收到作协群发的告知:

根据医生及家属的请求,为确保赵长天同志在医院治疗有一个良好安全环境,防止把外面的病菌带入病房,同时保证他安静休养,请各位好友和同事不要前往医院探望,也不要打电话联系,确有事情需要联系,请使用短信,方便的时候请互相转告。谢谢各位配合!

上海市作协

2013-3-27 21∶23

26号下午《繁花》座谈会。

27号下午华师大发奖会。本人发言十分钟,点评一下作品。

因发言者众多,会议主持人规定发言不可超过八分钟。

我简单说了几个意思,大意如下:

这会议少请了一个人,弄堂网的头儿老皮皮。这小说是在那里开始的。弄堂网七大姑八大姨的,有上海本色。

金宇澄原先的文字就很好,有力,如写军马场母马闻到气味不顾一切要奔袭交配,写得惊心动魄脍炙人口。

这小说有“老底子的上海”味道。告诉大家什么是“上海小男人”,琐碎的无奈的,坚持从个人出发的。纪念我们的日常生活。

在上海最有名的是女性作者。但小说从本质上说,是男人的事情。女性写小说是一个误会,也可说是美丽的误会。感谢李敬泽先生关心上海男人的小说,曾妄图将小白的小说从《收获》挖去,这激情很令人赞叹。希望更加关心上海男人的写作。

金宇澄给上海老男人树立一个标杆。甘老师甘露的小说几年来说要出炉总没出来,据说陈村在写长篇,不知写在哪里了。现在,有金老师在前,我们要努力。

还有些想法,时间到了,就另说吧。

我说的小说本质上是男人的事情,在场那么多记者,没一人会发表出来。可见,现场和记录不一样哇。呵呵,他们不上当。

2013-3-29 10∶25

昨天再次接到老话梅电话,说要闭门一年写长篇,咨询小说发表的事情。我跟她说,没写好、甚至还没开写的小说,杂志报纸是不肯连载的,你脾气一上来,人家就开天窗了。可学金宇澄在网上发表。例如盛大文学旗下的网站:起点、晋江、红袖添香、榕树下等。但那里的写手一天可更新一万两万字,可能不是很合适。比较对路的是去天涯的舞文弄墨一类板块,可与网民互动。小众菜园看的人少,跟帖矜持或无法跟帖,不是最好的发表园地。不知她听明白了没。

晚上跟宗福先打了较长时间电话。他和臧建民下午去看望赵长天,跟医生沟通。为长天担忧,祈祷他渡过难关。安然等到天暖和了。美国有新发明的基因疗法,但仅在试验期,远水不解近渴。

今天凌晨三点醒来,苦读小说。路内的《花街往事》令人开心。基本完工了。下午将作品奉还。剩有几部长篇可慢慢地读,我自己有书。

和张献等老朋友约了吃饭聊天。说了很久的事情,同城还一拖再拖,很没道理。

昨天的凌晨将之前在乌镇拍的照片发给陈丹青。陈丹青回信说那次在乌镇的照片他一张也没有。发照片给张屏瑾、孔明晖。

2013-4-1 13∶51

长天去世。

昨天上午,手机传来宗福先的短信:“长天走了”。时间是9∶56。

我回复:“哀悼他”。

赵长天先生因病去世,享年66岁。

沉痛哀悼!

给赵延发短信,哀悼他父亲,要他节哀,好好照顾母亲。

昨天和今天,接听了一些采访电话,转了一些帖子。今晨三点多起来,不知做什么是好。后来,贴了一些赵长天的照片,他和朋友们在一起,他在新概念作文大赛现场。

长天住院后,我一直没去看他。因他抵抗力很弱,家属和医生怕他感染病毒或细菌,请亲友别去医院。也因为,看到他,我不知说什么是好。

最后的晚上,宗福先去探望他,问我是否同去,我犹豫了一下,说,我不去了。

长天住院后,一直惦记他的状况。平稳期之后,传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好。医生的精心治疗没能出现转机。报过病危,他挺了过来。直到最后,宗福先跟我说:医生说,就在这两天了。

我最后一次看到长天,是赵延的婚礼。2012.10.12。那天他很精神,穿得庄重、漂亮,笑着跟朋友说话、合影。上台见证婚礼,跟孩子拥抱。

那天,他跟韩寒、蔡骏等年轻人,跟《萌芽》同仁亲切交谈。

后来的日子,我跟他打过几个电话,发过几个短信。常常发点资料到他邮箱,让他闲看散心。他有时也转给我信息。他在最后的日子,始终关心中国,关心文学。

朋友生病,束手无策。他住院后,我送过他一支录音笔,让他录点思绪,以后写作可用。他在医院有个iPad上网,后来我知道他又带去笔记本电脑,就拷贝了一些电影在移动硬盘上送他,让他休息时看一看。昨天,宗福先跟我说,赵延将硬盘交给他送还,我说:你留着吧,这是长天用过的,你当个纪念。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去年初,何镇邦先生要我为《时代文学》的“赵长天专辑”写点文字,我答应后写了《与赵长天过了几十年》。这是我写他的唯一一篇文字。他就像家人一样,彼此常常在一起,说笑吃饭游览,没旁人提起想不到写他。后来,长天体检查出病来。我有点不安,专辑好像是一个定论,不祥。

长天离去,令我非常伤心。以前,他身体比我好得多,一起活动总帮我提上摄影包。我要托孤,他是最合适的人。

一个个朋友离去,自己也一部分一部分离去。

我在网上看到,许多年轻人悼念他。他搭建的“新概念作文”平台,是无数孩子的文学梦想。

赵长天是我兄长,他以微笑和无言做我的榜样。他清清白白做人,兢兢业业行事,认认真真写作。热爱生活,重亲情友情,谦逊平实,言必有信。他明辨是非,宠辱不惊,善待所有的人,从不口出恶言。

我跟长天性格不同。谁无理侵扰我,我必发作、反击。他不这样。现在,我倒是想,他也许不那么平抑自己更好。历史历历在目,他的一生,辛勤耕耘,舒畅的时间太少了!

后天,去为长天送行。

长天安息!

2013-4-2 23∶08

今天上午的作协理事会,王安忆主席提议为赵长天默哀。多位理事饱含深情谈说赵长天,以他为文学界的楷模,令人感动。我说的是:总有一天撤销对他的处分,平反。他是了不起的人!

在中国危难的时候,有人庆幸仓皇逃离,事后振振有词晒出胸毛。有的人,为这个国家宁愿牺牲自己,默默工作。这些牺牲自己的人真诚要这国家好,要人民好。

明天去为长天送行。

2013-4-4 2∶18

上午和吴斐去龙华殡仪馆,这个不祥之地,为长天送行。

看到那些年轻人,这是最重要的。看到长天各时期的同事、朋友、读者。一些上年纪的人。

之后看到长天安卧。为他痛哭。

在现场看到张悦然、殷健灵、苏德、周嘉宁、陈佳勇、韩寒、小饭等年轻人。今日文学世界是他们的,正当年。他们要热爱文学的本义,努力做好自己和所爱的,忽略所有狙击前进,怜悯无聊无耻的人。这是前辈作家赵长天最想看到的。

2013-4-8 4∶04

有些事情,我们毫无办法。

第一周就这么过去了,中国人叫“头七”。这两天,我在以往拍下的照片中翻找,要将有赵长天的照片集中后交给他妻子和儿子。我跟他经常一起活动,顺手就拍下了。原先我给过他照片,但有遗漏。现在希望“颗粒归仓”。这些场景帮助他的亲人回忆和补充记忆。一个人没有了,对亲人的打击无可比拟。这算不上安慰,但也算是个事情,一个依托。

看着旧照,回想在一起的时间,那笑着的神情,那严肃的神情。现在,都在一个平面上了。

我陆续在菜园贴一些长天的照片,偏重他和朋友们在一起,当作纪念,当作他继续活着,让了解和不太了解他的人看一看。

除了网上的痴呆儿呓语,生活中,我从没听到过任何人说赵长天的不公不义。

看到杨扬听说他是“文化官员”,也对。但出乎众人想当然的是,赵长天不是公务员,他一直用的是专业作家的事业编制。他退休工资不敌一个科级公务员。专业作家是不坐班的。给我们写作的时间,他在上班,他业余写作。

我看人,就是看这个人。某些朋友学了毛的语录,要来阶级,要将各种思想打上阶级的烙印。更加离奇的人,未获执政要“镇反肃反”,私下登记敌我,言必称体制内外。当自己宝塔山?我最抓狂的是,某些朋友也在体制觅食,也分红利,也积极上进,也获得格外褒奖,也伏从书记长官,但在我们这个“新社会”拼命咬人,抖擞禽流感,不搞成非典不罢休,还愣说成学术。这样的家伙,应该交给康生同志来办。

一个人,善意恶意,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和宁人负我我不负人,实在天壤之别。大的哲理我是不知道的,但交友,我跟善良有信的人结交。我不看胸毛,不看发套。

扯远了。半夜说话容易发现真相。大抵如此。我已世故,跟我侈谈历史的先声我不信的。我要看行看动,看心看情。

他用生命最后的15年做成一个让少年青年圆梦的平台,现在许多年轻人纪念他,许多人说《萌芽》伴随自己成长,新概念作文给自己力量。长天做对了。

2013-4-15 3∶36

上午全家给父母亲大人扫墓,今年多了一人。妈妈听到她从小带大的天天结婚会很高兴。

赛车场有比赛,道路上许多警察在管理交通。天上有直升飞机在盘旋。它飞到墓园的边际便转向了。

在去的车上,又一次说到我将来不要坟墓,骨灰撒海。

我的亲人飞过太平洋,可朝下看一眼,我在那浩瀚中。

对自己而言,跟不知什么人葬一起,不知哪天开发房地产被挖出来扔到什么鬼地方,令我非常不爽。人死了,你是尘土,必归于尘土。你来自海洋,必归于海洋,很好。

不反对其他人的选择。

2013-4-17 1∶17

可惜你不能来跟我们放风筝。这里不太平,你就躲在香港喝喝珍贵的奶粉吧。

手写了《为坏人辩护》的推荐语,为坏人推荐。

跟朋友打电话。将照片发给几只网友。手机的听筒摔坏了,启用蓝牙耳机。

儿子这几天在期中考试。

昨晚在找照片贴照片,拖到天亮后才睡。去看新闻见波士顿马拉松赛的爆炸。复旦一学生被同学下毒毒死。这地球上的有些人真是丧心病狂!

2013-4-20 1∶27

18日上午在刻盘。下午赵长天追思会。众人怀念他。孙颙宣布孙甘露接任《萌芽》杂志社社长、董事长、法人代表。

晚上应杨元昌老师之邀到以前常去的金锚饭店,门口一告示,不卖家禽类食物。跟陈海汶、许德民、渠成、晓林、林华、嵇启来等熟悉的朋友喝酒,吴海鹰送我回家。弄堂外的马路又被挖开了。

2013-4-20 15∶54

四川雅安7.0级地震。哀悼遇难者。

2013-4-22 14∶35

一早闹醒自己叫儿子起床。他出门后我刚睡了会,朋友发来短信报告程乃珊凌晨去世的消息。尽管事先知道病危,还是震惊。

我和程乃珊是1979年认识的,同年的《上海文学》上有我们的小说。她写《蓝屋》、《穷街》等。八十年代的一段时间,我们常去她家聚会。后来她去香港定居,白手起家,当过梁凤仪的秘书,听说很努力很辛苦。

后来她重回上海。她几乎不参加作协的活动,因此见面不多。我看到她是在一些社会活动或饭局上。

我跟她写的东西不一样,家庭背景、生活圈子不一样。但彼此友好相处。她八十年代的作品很有影响,被许多读者记住。但在我看,那时报刊更加要求“政治正确”,小说不可违背主流意识形态,她写的题材未必是她最熟悉的,未必是她最想说的话。在她的作品讨论会上也曾提出这样的思考。她说自己的长辈,好不容易脱下西装换上人民装,将那种生活努力忘记,改造自己成为新人。后来改革开放了,年轻人来讨教金融讨教剥削。程乃珊很直率,说这不是白改造了吗?她说以前将家里的西装领带扎拖把,领带还不吸水,后来又要系领带了。记得那时我跟她说,你写这个多好啊,写什么将房子自愿交给公家呢。她重回上海后,她的写作回到家族,回到老上海,采访昔日的世家、名媛,写资产阶级,她的笔调因此生动。她去写只有她会写的东西,这很好。

程乃珊一年多前患上白血病。听说很幸运找到一种药很有效,这药很贵,听说药厂给她减免了部分费用。传来的消息是病情很稳定,生活近于平常。很为她高兴。前些日子,有人告诉我这病又复发了,赵长天的追思会上听说她已病危,心想不好,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程乃珊对朋友热情,真诚,她谦虚,温和,乐观。她种好自己脚下的这块地,勤勤恳恳。过去在上海曾有“王王程陈”的说法,现在先走了一位。叹息她的不幸去世,哀悼。

程乃珊安息!

2013-4-23 8∶23

夜读王小龙的《四月》。他一首诗将三个朋友送走。这窄小的地面,这样在死人。都是癌症。无法救援。

一代人交出舞台,甚至交出生命。倪慧玲、胡河清、周惟波、周介人、陆星儿、蒋丽萍、赵长天、刘苇、程乃珊。谁是下一个。谁是孑遗者。

上午去作协开会,寻找新人上台。1989年前的那些专业作家或退休,或年龄到了将退,当年的“作协新来的年轻人”所剩无几。但文学不灭。

下午搬家换东家后的季风书园有个开张酒会。

2013-4-23 17∶14∶00

上午开会。蛮好蛮好。中午在作协食堂吃饭,见到傅星、吴亮、甘露等,聊了会天。去上图地铁10号线站厅的新季风书园,祝贺严搏非和于淼。用我昨天在微博说的四个字:能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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