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孩子的三种命运
——谈赵健秀剧作《龙年》①的身份认同

2013-12-12 17:16张龙华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9期
关键词:玛蒂韦恩约翰尼

张龙华

三个孩子的三种命运
——谈赵健秀剧作《龙年》①的身份认同

张龙华

作为华裔美国作家、文学评论家赵健秀的第二部剧作,《龙年》显示出主人公们强烈的“身份认同”这一主题。剧作里一个家庭的三个孩子,由于不同的身份认同行为,形成了三种不同的命运。本文试图描绘出这三种不同的身份认同行为,并结合相关研究理论和学术成果,对主人公们所做的选择,作出基于剧作文本的合理分析,并在此基础上深入挖掘剧作家本人的身份认同。

华裔美国戏剧 赵健秀 《龙年》 身份认同

赵健秀(Frank Chin)在华裔美国文学中一直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与汤亭亭(Maxine Hong Kingston)、谭恩美(Amy Tan)在美国文坛的大获成功相比,赵健秀则显得相当落寞。美国学者谭雅伦(Marlon K.Hom)认为:“赵健秀虽然著作不少,他没有福气像汤亭亭、谭恩美等被美国主流社会认同推广的流行畅销书华裔作家,他是被边缘化的华裔美国作家。”②1一来没有她们这些“伪华裔作家”流行畅销的作品,如《女勇士》和《喜福会》。二来学术界对赵健秀的研究也远远不及以上二者。

尽管如此,赵健秀的剧本创作在亚裔美国戏剧史上有着开拓性的地位。早在1965年,当日裔美国演员马可(Mako Iwamatsu,1933-2006)成立全美第一个亚裔戏剧组织EWP(East West Players)时,亚裔剧作家基本是不存在的。“为了鼓励亚裔美国作家参与到剧本创作中来,EWP便每年举办剧本创作大赛,在1971年,赵健秀的剧作《鸡舍里的唐人》(The Chickencoop Chinaman) 与 Momoko Iko的 《金手表》(Golden Watch)共同夺得头奖。”③

《龙年》(The Year of the Dragon,1974)是赵健秀的第二部剧作,完成于1974年,并于当年在纽约的美国地方剧院(American Place Theatre)上演,获得普遍好评,美国女诗人、剧作家洁妮·利姆 (Genny Lim,1946-)在1974年6月5日的 《东方/西方》(East/ West)上写道:“我们被剧作深深地吸引,目不转睛。”她认为这个家庭剧能抓住观众,文化和心理的冲突是反映现实的。赵健秀作为一个华裔美国作家,自身身份认同呈现出复杂性,而这种身份认同的复杂性在《龙年》中体现得相当突出。某种程度上,这可以说是作家思想在其作品中的生动反映。

一、关于“身份认同”

身份认同(identity)是一个复杂的概念,目前学术界对此尚无一个统一的定义。西方对于身份认同的研究源远流长,无论是新历史主义、女权主义还是后殖民主义,在各个领域都有相当的发展,并且直到现在,关于身份认同的理解仍然处在发展之中。

不同的学科对身份认同又有着不同的理解,学者们对身份认同的研究跨越了文学、哲学、心理学和社会学等多个学科领域。身份认同在族裔文学的研究中往往是非常典型的。刘熠认为:“文化身份的选择具有两重性:它既是个人主体对自我建构的追寻,同时也是社会、历史、文化、政治等外在合力的构建。”④华裔美国作家从最初的客居,到一半中国文化、一半美国文化的分裂状态,最终努力融入美国社会。

陶家俊在《身份认同导论》⑤一文中,总结了三种不同的身份认同模式:(1)以主体为中心的启蒙身份认同;(2)以社会为中心的社会身份认同;(3)后现代去中心身份认同。此外,后殖民身份认同理论将种族、民族、族裔散居混合等都纳入文学批评当中。事实上,身份认同的文学批评具有相当的复杂性,往往身份认同模式并不是单一的,而是多种模式相互交叉。我们在研究华裔美国作家及作品的时候,自然不能将这几种模式简单分割,而应该采取综合的眼光和视角。

与此相关的是,李作霖对身份认同作为文学批评提出了一些基本的策略,他认为可以通过“分析现代小说中人物对认同的寻求,自我与他者关系的研究,文学话语与身份认同以及文学与文化身份的关系研究”⑥等多方面着手。在下文中,笔者将重点集中在“对认同的追求”这一点上。

本文无意深入探讨身份认同的研究状态,只是想以此为基点,通过分析华裔剧作家赵健秀的剧作《龙年》中主人公们的身份认同,以此探讨剧作家本人的身份认同。本文中的“身份认同”属于族裔作家身份认同范畴,通过作品主人公们对自己和所生存的环境的联系进行定位,强调主人公们对自身文化身份的探寻。

二、弗雷德的“写作梦”

作为贯穿剧本的中心人物,弗雷德(Fred)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弗雷德是韦恩(Wing)的长子,看上去四十多岁,头发略秃,一直未婚。作为长子,弗雷德肩负着家庭的重大责任。他从小在旧金山唐人街长大,对唐人街的人物和风俗了如指掌。弗雷德分裂的自我矛盾在于,一方面他渴望离开唐人街;另一方面,是否离开唐人街对他而言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或者说,弗雷德渴望的是融入美国主流社会,然而他对此有着深刻的矛盾心理。

弗雷德上大学的时候,读的是英语文学系,因为父亲韦恩的肺病,他不得不辍学。弗雷德一直有着当作家的梦想,在大学期间就发表过许多以唐人街为题材的文学作品。妹妹玛蒂(Mattie)一直认为哥哥非常具有文学天赋,玛蒂的白人男朋友罗斯(Ross)也认为弗雷德“当导游浪费了写作才华”,⑦并认为他的小说“地方色彩把握得非常好”(79)。然而父亲韦恩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弗雷德的写作没有意义,没有前途,而应该拿到大学学位,找一份像样的工作。在父亲韦恩的眼中,像样的工作指的是 “医生、律师、工程师”(86),而做旅行社的导游,则是很没有身份的事情。

事实上,弗雷德当初离开大学是由于父亲的病情。父亲以为自己时日不多,“要求他辍学,希望在去世前一直能够陪着他”(86)。韦恩一直经营着一家旅行社,于是子承父业,再加上自己天生能言善语,弗雷德理所当然地成为旅行社的导游。而儿子弗雷德的加入,使旅行社发展成为旧金山唐人街最大的那一个。

弗雷德退学后,并没有放弃文学的梦想。在每天导游结束,他“常常在餐巾纸上写好几个小时,这样做很累,但感觉还不错”(137)。 他对罗斯说:“我从不认为当一个导游是我全部的人生。但我的父母从不看我写的东西。这使我备受打击。”(86)父亲韦恩从来不理解儿子的文学热情,不仅没有语言和行动上的肯定和认可,反而以自己儿子的导游身份感到羞耻,“从来没有哪一家唐人街报纸提到过他有孩子”(86),并且在韦恩的那些有头面的朋友面前,“他从来不向他们介绍我,甚至再也不看我一眼”(86)。韦恩对弗雷德的写作,说得最多的话是“你决不会成功”、“你不可能出名”和“你是一个失败者”。

在剧中我们看到,弗雷德有一句口头禅,内容是“Goddamn,motherfucking,cocksuking”,这是一句由下流词汇组成的脏话。在每一次给游客导游结束后,他都会小声地将这句口头禅诅咒几遍。我们看到弗雷德对他的生活处境感到并不满意。“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希望父亲死去”(86),尽管这种感觉很奇怪,但这是弗雷德真实的想法,他甚至想好了父亲死后的种种安排。比如安排弟弟约翰尼(Johnny)去波士顿上大学,卖掉他们现在所住的这栋房子,再卖掉旅行社,接着去好好经营一家叫做“马马虎虎”(Mama Fu Fu)的中餐馆。

尽管弗雷德如此想离开唐人街,摆脱父亲对他的束缚,但他的内心其实是充满矛盾的。特别是在妹妹要求弗雷德和她一同前往波士顿,说他从此以后可以自由自在地写作。弗雷德却认为,如果离开唐人街,他“在别的地方会成为一个没有身份归属的人”(nobody,116),而这“不是他所期待的命运”(117),而在唐人街,他们却有着真实的身份归属(somebody,117)。弗雷德对妹妹说,“孔子是一个中国人。亲爱的,作为一个中国人,你应该感到自豪”(117)。

弗雷德是分裂的,他一直想摆脱的,却始终宿命般地缠绕着他。写作对于弗雷德来说是一种梦想的寄托,而这种梦想似乎是想通过写作这种手段,从而融入到主流的美国社会。而父亲对他始终所持的否定态度,似乎象征着弗雷德融入主流的最终失败。在经过十多年的失望之后,弗雷德选择了接受家庭的责任,尽管妹妹还一直鼓励他坚持梦想。

剧作中反复出现的一个概念化的人物陈查理(Charlie Chan),他代表着西方人眼中的中国人。陈查理个子不高,穿一身宽大的白色西装,言语滑稽幽默,为人热情,是一个八面玲珑的老好人。我们看到,在《龙年》的最后,当父亲韦恩突然病发去世,弗雷德并没有像此前他已经安排好的离开唐人街前往波士顿,而是重新肩负起家庭的责任。他面对自己的历史,并没有一走了之。他“看上去像一个缩小了的陈查理,一个已经死去的形象。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导游”(141)。应当说,在经历了内心的挣扎和矛盾之后,弗雷德最终选择了认同他一直生活的唐人街。

三、玛蒂融入美国主流社会

作为弗雷德的妹妹,玛蒂不需要肩负哥哥那样沉重的命运,也无须经历矛盾而艰难的内心选择。玛蒂需要做的便是一心以自己的聪明才智,逐渐消除掉自身的少数族裔属性 (华裔),融入到美国主流社会当中。

玛蒂在哥哥的资助下,接受了完整的大学教育,此后和白人罗斯结婚。她出生在唐人街,然而对此却不再有浓烈的情感。“现在这个地方不是我的家了。我的家是与你(罗斯)一起在波士顿。不在别的什么地方。”(76)在玛蒂眼中,唐人街是一个混乱无序的陈旧、落后的世界,充满了“老鼠、老好人、懦夫、大哭的婴孩、失败者、善良的陈查理们”(117)。

因为接受过完整的大学教育,玛蒂的英语语言应用能力明显是整个家庭中最接近美国主流社会的。玛蒂已经能够熟练使用很长的英文表达思想。弗雷德的语言带有浓厚的华裔色彩,父亲韦恩的英语更是典型的一般人很难听懂的洋泾浜英语,约翰尼则操一口唐人街英语。他们语言的共同之处是语言简短,常常是用单词生硬地拼成一个句子,不符合标准英文语法和习惯的表达规范。最明显的地方则是单词发音的不标准。而这些缺点,则在玛蒂的语言表达中很难发现。

玛蒂不仅尽量向标准英语靠拢,另一方面,则逐步消灭掉自己的汉语能力。玛蒂的新婚丈夫罗斯是一个自诩为“对所有中国事物充满热情的学生”(79),从来不知道她懂汉语,并且总是说,他“比玛蒂看上去很像是一个中国人(华裔)”(78)。尽管罗斯是一个美国白人,但由于对中国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处处体现他对中国的了解。相反的是,玛蒂似乎竭力消除自己对中国的记忆,消除掉她从小在唐人街所了解到的中国文化,并且忘掉自己从小接触过的汉语。

然而,有一样东西玛蒂舍不得忘掉,那便是“中国菜”。弗雷德在给游客介绍唐人街的时候,中国菜一定是重头戏。剧本中有一段弗雷德用戏谑夸张的口吻这样介绍中国菜:“广东酸甜汤能直抵你的阴囊。北京烤鸭让你进入3-D的梦乡。上海肉丁菜既解酒又能提高六分的智商!还有随处可见的唐人街花生油炸食品,从中枢神经到手指尖,像在你体内发亮的一盏枝状吊灯,点亮你身体的每一根神经,使你觉得既美好又温暖。在唐人街,所有这些你只需花费2.5美元。”(77)尽管弗雷德用语夸张,但能体现出中国菜在异域以其独特的风味广受欢迎。

玛蒂写了一本关于中国菜的菜谱,这本书卖得不错。玛蒂这次回到唐人街,还有一个目的:顺道促销菜谱。弗雷德笑称妹妹创造了一种新的文学形式,叫“食物色情文学”(food pornography,86)。玛蒂解释说,只是用了一些“吸引眼球的言辞和食物配方”(spiels and recipes,86)。此外,玛蒂在波士顿还经营着一家专做中国菜的餐厅。有评论者认为,食物色情文学是一种生存策略,“利用族裔食物的异国情调,夸大族裔的不同性,以求在白人统治的社会中获得立足之地”。⑧

我们看到,玛蒂通过种种方式,不仅获得了商业上的成功,并嫁给一个喜欢了解中国文化的美国白人。玛蒂融入美国主流社会的努力是成功的,这就像她自己所说的,“唐人街之外,我们将忘掉自己是唐人(Chinaman),忘掉这些吧,融入到人群(people)之中”(110)。

四、约翰尼的唐人街情结

与姐姐玛蒂摆脱唐人街、积极融入美国主流社会的做法完全相反,约翰尼则对“外面的世界”没有兴趣;同时,他也没有哥哥弗雷德那样的矛盾心理,他丝毫不用考虑是“去”还是“留”的问题。他根本不用做出选择,因为他的选择就是留在唐人街,做一名弗雷德那样出色的导游。

按照剧本中的描述,约翰尼还未满18岁,他因为携带枪支而受到“缓刑”(probation,82)。他的朋友往往都是唐人街的阿飞,在剧本开始,我们通过约翰尼母亲之口得知,约翰尼的朋友Horsepuckie刚刚被枪杀了。尽管如此,约翰尼却爱好摄影艺术,能够拍得极具艺术美感的照片,弗雷德还因此将“自己办公室后面的屋子做成‘暗室’”(82),以让他冲洗照片。弗雷德说弟弟遗传了母亲“太多的艺术家气质”(82)。不仅如此,约翰尼同哥哥一样,能说会道,深得旅游者们的喜爱。

约翰尼不喜欢白人,这一点从对待姐姐的白人丈夫罗斯就可以看出来。当约翰尼回到家,他对罗斯并不热情;而在罗斯需要使用电话的时候,约翰尼走过去将罗斯手上的电话拿下来,并告诉他说“不要使用这屋子里的电话”(106)。约翰尼还侮辱性地用广东话叫罗斯“白鬼佬”(bok gwai lo,111),罗斯很无奈,说“我很想喜欢你,我试着去喜欢你”,约翰尼马上顶嘴道,“谁让你到我家来告诉我你想要喜欢我的”(112),两个人即将争吵起来,幸而在弗雷德和玛蒂的干涉下,两人才停息了战火。

约翰尼为什么不喜欢白人?剧作中并没有直接反映出来。但如果我们结合一下赵健秀写作《龙年》这部剧作的20世纪70年代,华裔作为少数族裔,在美国社会中的地位是边缘和受歧视的。从小生活在唐人街的约翰尼,或多或少会感觉到白人对华裔的侮辱和歧视。那么事实上,约翰尼对待白人的态度代表着那个时代里唐人街华裔对待美国白人的普遍心态。作为一家之主的韦恩实际上也不喜欢白人,常常叫他们白鬼佬,在玛蒂嫁给白人丈夫后,他显得并不高兴,还说“家里再也没有中国宝宝出生了”(109)。

也许是因为不喜欢白人,所以约翰尼并不愿意离开唐人街。因为一旦离开唐人街,他所面对的是白人主流的美国社会。当玛蒂说要走出唐人街,融入到外面的人群当中的时候,约翰尼用低沉、冷酷的声音打断姐姐道:“你一定得忘掉自己的唐人街女孩身份,从而融入到那群人当中么?”(110)弗雷德已经帮他安排好去波士顿读大学,期待约翰尼像玛蒂那样,通过读大学的方式,离开唐人街。他对约翰尼说,“是时候离开这个牢笼了”(130),并将弟弟开除出旅行社,甚至已经给他买好了去波士顿的机票。但约翰尼对哥哥的行为极为不满,因为他根本就不愿意离开唐人街,他说 “在唐人街生活是一门艺术……而我是一位艺术家”(130)。

弗雷德固然是一片好心。他希望弟弟不要重蹈覆辙,能够在外面更宽广的世界去实现梦想,而不要像他一样,被唐人街束缚住手脚并磨灭梦想。然而,在剧作的最后,当父亲韦恩去世,我们看到约翰尼并没有按照哥哥的安排离开唐人街,他说波士顿是“一个他不能生存下去的地方”(140)。从此,他和弗雷德一起,成为出色的旅行社导游。

五、作家赵健秀的身份认同

《龙年》中各个主人公们的身份认同,反映了剧作家某一段时期内的观点,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些观点基本涵盖了其主要的身份认同行为。赵健秀一直以激烈的态度强调自己的族裔(华裔)属性。一方面他强调自己是美国人,另一方面肤色和血统又告诉他自己是华裔。普林斯顿大学非裔研究中心教授Anne An-lin Cheng认为“同化意味着各族裔实现融合,然而肤色上本质性差异,将使其永远无法实现”。⑨

事实上,“肤色问题”是美国有色人种少数族裔在融入白人主流文化时始终面临的一个问题。只有随着美国社会的不断发展和完善,白人对其他有色人种的接纳越来越宽容时,少数族裔才能真正融入主流。

赵健秀的激烈态度,一来为自己作为少数族裔作家争取文学主流地位的权利,另一方面则是为华裔美国人群体争取政治和生活中更广泛的权益。与汤亭亭、谭恩美等获得美国主流社会认可的著名华裔作家相比,赵健秀不是通过类似她们极力以向主流美国文学靠拢为手段的方式,而是从一开始就采取反抗的姿态,与主流的华裔美国文学背道而驰。这种反抗姿态在作家作品文学语言的运用上表现得最为明显。

作为从小生活在美国的华裔,赵健秀从来没有离开过美国本土,在使用美国标准英语的能力上是没有问题的,而这一点,是作为所谓“香蕉人”的第二代华裔与祖辈们一个明显的区别。比赵健秀更早一点的华裔美国作家雷霆超(Louis Chu),我们看到其在使用英语语言进行创作是捉襟见肘的,其代表作《吃碗茶》(Eat a Bowl of Tea)反映唐人街的生活状态,充斥了作家鲜明的唐人街英语语言,该小说出版后并未受到好评,并很快为主流美国文学所遗忘。赵健秀显然是有能力用接近完美的标准英语进行创作的,然而他没有像汤、谭那样去做,他不仅拒绝标准英语的表达方式,而且还对其进行颠覆。徐颖果认为:“在赵健秀看来,标准英语代表白人社会。颠覆和拒绝标准英语,就是颠覆和拒绝逻各斯中心主义和欧洲中心主义。”②26笔者认为赵健秀这种强烈的反抗姿态只是为了突出强调自己的华裔属性,希望主流美国文学能够意识到华裔美国文学的存在,并给予重视。

在赵健秀写作《龙年》的1974年,美国主流社会认为的Chinese American往往对应的是上文中已经提到过的陈查理这样一个脸谱化的带有贬斥意义的人物形象,而弗雷德这个人物的出现,目的在于剧作家赵健秀要塑造强有力的华裔形象,颠覆一直以来对华裔形象的偏见。弗雷德一直处在身份的分裂当中,剧作充满了主人公对自己身份归属的思考。在剧本的最后,弗雷德本来是可以和妹妹一同前往波士顿,开始新的生活;然而,他直面了自己的命运和历史,决定留在唐人街,重新承担起家庭的责任。而正是在这种激烈的思想矛盾与冲突中,弗雷德才最终找到自己身份的归属,所以弗雷德作为主人公的形象才愈加形象而丰满。

毫无疑问,作家本人对于身份认同的探讨,使剧作中的每个人物形象本身都代表着某种身份选择。韦恩是祖辈华裔们共同特点的体现,本质上与中国人无异,他们都带有浓厚的传统中国男人的色彩;玛蒂因为天资聪颖,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具备融入美国主流社会的能力,当可以摆脱掉“封闭”、“落后”的唐人街时,她义无反顾;约翰尼则受唐人街影响至深,丝毫没有离开的愿望;我们看到,以上三个人的身份认同几乎是顺理成章的,没有过个体内在的激烈思想碰撞,但恰恰在作家寄希望的弗雷德身上,这种身份认同的尖锐矛盾异常突出。弗雷德尽管最终没能够离开唐人街,但这种对自己历史和命运的思考,将他与父亲、妹妹和弟弟那种简单的身份认同行为区分开来,这才是主人公最动人之处。

六、总结

某种程度上看,弗雷德的身份认同行为,代表着作家本人的身份认同。赵健秀出生在美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不懂中文,然而总是遭到美国本土白人的误解,以为他是中国人或者日本人。在主流的美国社会中,华裔处于弱势地位;而赵健秀并不愿意屈从于这种不利的地位,也并不愿意通过否定自己的华裔属性,以迎合美国主流社会。他所坚持的,是希望在保持自己华裔属性的同时,颠覆传统的模式化的华裔形象,超越前辈华裔们所取得的成就,以此得到认可,从而构建了弗雷德这个反叛的、强大的、积极的、自信的美国华裔形象。

注释

① Frank Chin.The Chickencoop Chinaman and The Year of the Dragon[M].Seattle: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1981.

②徐颖果.跨文化视野下的美国华裔文学——赵健秀作品研究[J].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8.

③Kim,Esther S.The Year of the Dragon[J].Theatre Journal,Dec 2001:638-40.

④刘熠.文化身份的探寻与建构——从水仙花、黄玉雪、汤亭亭到谭恩美[J].西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6,3,32(2):185.

⑤ 陶家俊.身份认同导论[J].外国文学,2004,3(2):37-44.

⑥李作霖.身份认同与文学批评[J].中国文学研究,2012 (2):124-28.

⑦本文所引剧本内容皆由笔者拙译自:Frank Chin.The Chickencoop Chinaman and The Year of the Dragon [M].Seattle: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1981.

⑧Wong,Sau-ling Cynthia.Reading Asian American Literature:From Necessity to Extravagance[M].Princeton: Princeton UP,1993:155.

⑨Anne Anlin Cheng.The Melancholy of Race:Psychoanalysis,Assililation,and Hidden Grief[M].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21.

(作者单位:北京语言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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