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猿》中的象征意义及其所体现的自我价值思考

2013-12-12 22:55陈晨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12期
关键词:大猩猩奥尼尔大海

陈晨

《毛猿》中奥尼尔的一部具有象征主义色彩的戏剧,剧中主人公扬克在一艘远洋轮船上当司炉工。他身强力壮,自信满满,以能得到同伴的敬畏而自豪,但在大资本家的女儿米尔德里德看来他只不过是一介莽夫,并对他进行了百般的羞辱。从那以后,扬克便失去自信,离开邮轮去岸上寻找他的生活地位,最后只好与动物园的一只大猩猩为友,结果却死在它的大力拥抱之中。

正如许多批评家所指出,在这部寓言剧里,首先需要我们关注的是那个具有整体象征意味的戏剧场景——“铁笼”。整部剧前后呼应,在第一场中扬克出现在邮船烧火工人的前舱里,而这个前舱正有着“像一只笼子的钢铁结构”,而在最后一场中他又倒在关猩猩的真笼子里死去,这正暗示着在现代工业文明中人们不管怎样抗争,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境中,都无法摆脱“铁笼”般的异化所带来的束缚。正如奥尼尔所说,作为全体现代人的象征,一方面,扬克毛猿般的强悍体魄代表着人类的原始生命力和创造力;另一方面,他的悲剧又象征着现代人与社会环境的不协调以及人的无所归属。同时,剧中那艘在海上漫无目标地航行着的远洋邮轮则是整个现代文明社会的象征。在这里,人类在创造现代工业文明的同时也正在将以扬克为代表的人囚禁在一个钢铁制造的天地里。在这里,人们毫无精神自由,只知道拼命地工作。而这其中象征上流社会的甲板和代表社会底层的前舱之间的差异,就更富有一种发人深省的哲理意味了。扬克在感觉到自尊受到伤害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劳动工具——铲煤的铁锹当做“投枪”,疯狂地掷向侮辱了他的米尔德里德。作为现代人的一般象征,扬克更代表着“他们的最高度发展的个性”,试图去冲破异化的“铁笼”,去探寻那可能显露出生命意义的精神世界。而剧终时,扬克钻进铁笼与毛猿为友这一情节,貌似荒诞,却象征着人类在现代文明中的困境以及人类摆脱困境、回归大自然的渴望。

奥尼尔同时也是海洋戏剧的代表,他热爱大海、熟悉大海,有着丰富的海上生活经验,并把大海当做朋友,当做进行艺术创作的舞台。他的戏剧大部分都和大海有着密切的联系,大海在其作品中有着丰富的象征意义。在《毛猿》中,扬克是航行在远洋邮轮上的司炉工,大海的意象必然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大海在这里成为了人获得自然之躯和精神生存的重要条件。海洋的广阔似乎使他变得自信,感觉到自己很伟大,他认为是自己的力量推动着轮船在大海中前行,但是在受到米尔德里德的羞辱之后,他离开大海去岸上寻找他的生活地位,但之后一系列的遭遇又让他失掉了原来的自信,最终丧失性命。

同时,扬克的遭遇还具有另外一个深层的、典型的象征意义——西方社会人们精神无所归属的失落感和被社会遗弃的孤独感。焦虑的秘密仍然在于追求一种不可能之物,因为在本质的意义上说,人的孤独感是与生俱来的,因而是无法真正消除的。人希望回归于人类,人实际上没有回归人类的可能,所以灵魂只能四处飘荡寻找并不能找到的知音。用诺瓦利斯的话说,这种焦虑就源于“带着一种乡愁的冲动四处寻找家园”,这实际上是一种精神上无所归依的流浪。导致这种焦虑感的孤独,绝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孤独。困难还在于这样的孤独是永远无法真正解决的,是人的精神在漫无目的地流浪。扬克就像是世界大工业时代的机器中一个固定的零件。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根本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而仅仅是一个“司炉”。因此他只能作为一个司炉与人交往,而不能作为一个人与别人交往。原本以为自己是他那个圈子的中心,可现在却没有人接受他。当人类围裹住象征性的东西时,悲剧便产生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与别人沟通这个事实,却又在内心中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最后他甚至试图回到过去,甚至试图与作为人类远祖的大猩猩实现沟通,结果却死在大猩猩的拥抱之中。这个寓言式的作品是具有深意的,他揭示了人类一种根本性的需要,那就是交往与沟通的需要、精神与价值依附的需要。它的心理动力就是对孤独以及预期中的孤独的恐惧。尤其是在人类自觉到精神故乡已经失落的情境,这种需要就愈加强烈,人们就愈是容易对这样的作品产生共鸣。

奥尼尔如此得心应手地运用现代主义、表现主义和象征主义诸种创作手法,最终是要表达一个深刻的主题——寻找自我,即人在社会生活中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

奥尼尔在剧中对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社会进行了深入的抨击,重点描绘了生活在美国社会最底层的产业工人的代表人物扬克从自命不凡、踌躇满志到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社会中原来无足轻重、毫无地位的心理发展过程,反映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现代工业文明对于人性的禁锢最终使普通劳动者感到自己在社会中毫无地位,从而丧失了自我。在这群人中产生了失去归属、彷徨无望的心态。这是美国现代社会,乃至整个资本主义现代化世界在精神层面上的深重危机。西方人虽然近百年来在统治人类方面不算太成功,但在征服自然方面却小有成就。现代工业化的目的是速度和财富,但这二者却完全是非人的目的。在成功征服自然的同时却把自己置于非自然的状态中,殊不知自己其实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自此,人类走向了征服的反面,并以强加的、人为的方式生存着。因而,在进入20世纪以后,西方世界虽拥有了丰沛的物质文明,却又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精神危机。坚硬的钢铁变成了万恶的囚笼,自以为强大的超人幻想破灭,用神话的美梦创造的世界垮落,心灵性的创造能力被功利物欲的洪流淹没,人的自我根基和心灵的自我肯定都丧失了,人的本质出现了可怕的分裂。 从洪荒愚昧中走出来的人类,把自己扔进了巨大的困惑的深渊。

在剧中扬克的很多经典语言描述也很能体现他的一系列思想和情感上的变化。在第一幕中,扬克还曾自信地高喊:“我就是钢——钢——钢!”在被米尔德里德侮辱后,他一蹶不振,失去了往日的自信,认为“我不能在那里面起作用……我没有过去可想,也没有未来,只有现在,而那又不顶事”。可其实他曾经拥有那份自信也只是一种在下层人群中的自我标榜。他也曾做过抗争,可这种无效的斗争除了带来痛苦和绝望,没有产生任何效果。他每天和大猩猩交谈,一厢情愿地要与大猩猩为友。一方面,大猩猩的优点能被他看到并予以肯定,“你敢向全世界挑战,是不是?你有我说的那些优点”,可为什么他就看不到自己的优势呢?他总是怀疑自己,就连跟大猩猩说话,还一个劲儿地要确认:“你懂得我的意思吗?”他再也找不回自信。凌晨时分,他看到了美丽的日出,发自内心的感慨着,“那可美啦——一片红色、粉红色和青色。我还看着摩天楼——钢铁作的——还有所有开进开出的船只,行驶世界各地——它们也是钢铁作的。阳光温暖,没有云彩却吹着微风”。在这种美妙的场景里,他完全可以重拾自信,把自己的外表好好打理一下,使自己的价值和尊严得以恢复。正如泰戈尔所说:“天空不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他的努力至少可以不再吓得资本家小姐当场晕倒,虽然这样做也许并不能改变现实社会中的精神危机。在当今社会同样是如此,面对未来可以有美好的憧憬,可以将切实的目标制定出来,用自己的双手去努力战胜一切困难,哪怕得来的只是一丝的欣慰。

在奥尼尔看来,扬克的遭遇代表了现代人共同的生存困境和命运。他这样解释着:“扬克其实就是你,也就是我。他是每一个人。”西方人的“我是什么样一类人”或“我是谁”的精神危机和扬克的追求问题如出一辙,这正体现了资本主义大生产体系中人的极端异化的普遍性,失去自我和寻求自我的现代人都存在和扬克一样的寻找归属的问题。那么,人异化的根源究竟是什么呢?答案就是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社会财富的私有化。正因为如此,奥尼尔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改良主义者。他作品中的人物没有协调,只是异化,而他所提出的归属问题也只是异化的最精辟的体现。同时,扬克不仅仅是象征性的,更是人性化的。扬克的创作原型实际上是奥尼尔的好友德里斯克,奥尼尔赋予扬克的情感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他对其自杀事件的记忆。

奥尼尔认为人类对理想的追求才是人存在的意义。奥尼尔将悲剧人物展示在舞台上,也是为了引导观众对自我进行体认。自我体认似乎与生俱来,人类试图对自我进行体认早在人类的思维还处于神话幻想阶段时就开始了。奥尼尔笔下的人物在不同程度上都在追求自己的归属,追求自身存在的价值。他在作品中所提出的寻找归属、寻找自我等问题,不仅仅是某个作品中人物独有的,而且是人类共同的,带有普遍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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