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拿、卡、要”的监狱长

文/张昆伦 周亮

不久前，辽宁省检察院组织编撰的廉政警示教育读本《以人为鉴明得失》付梓了。这本小册子从近几年检察机关查办的数十起监管场所职务犯罪案例中精选出5件，很有代表性，取名“以人为鉴明得失”，是期望担负刑罚执行和监管活动职责的干警们能从中得到启示。近日，该读本下发到辽宁省沈阳新入监犯监狱，管教干警人手一本。翻开书页，他们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贾大力。

祸起“小金库”

2010年，沈阳市人民检察院监所检察处接到群众举报，反映沈阳新入监犯监狱的监狱长贾大力有严重违法违纪行为。但由于举报线索所反映的情况缺少关键信息，很难成案。但监所检察处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安排人员继续调查。

2011年5月，一个偶然的机会，沈阳市检察院的检察官听到有人反映沈阳新入监犯监狱的接见室福利特别好，每月都有大笔奖金。办案人员认真分析了获取的线索。一致认为，如果这条线索查证属实，将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经过调查，办案人员发现：沈阳新入监犯监狱为了鼓励各监区创收，给每个监区下达经济指标，要求各个监区每年向监狱上缴利润。如果超额完成任务，监狱还将按照一定比例给监区奖励，奖金由各监区长自行支配，从而导致各个监区都有数额不等的“小金库”。仅接见室一个“小金库”就有高达150多万元的钱款。

“小金库”哪来这么多钱？“一小碗米饭10块钱，一小盘炒土豆丝50元，一顿饭没个三五百根本下不来，可是没办法，谁让咱孩子违法犯罪了呢！”在监狱吃过会见餐的罪犯家属的话或许是最好的答案。监狱生财有道，聚敛钱财，罪犯家属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办案人员决心以接见室“小金库”为突破口查个水落石出。据了解，接见室“小金库”的钱先后由杨某（接见室副主任）、纪某（副处级调研员）、王某、万某四人保管。办案人员同时把4个人找到检察院进行询问。通过谈话，办案人员了解到，接见室“小金库”不只包括监狱按超额部分返给的奖励，还有私自开票收取的会见餐费、不入电脑的小卖店收入等账外资金，而且这部分账目很混乱，根本没有明细。从2008年至2010年，“小金库”累计起来的数额非常大。

这些钱除了给接见室干警发奖金，主要用于请客送礼、滥发钱物、吃喝玩乐、公款行贿。而这么做，都是受副监狱长董某（原接见室主任）指使。经过检察机关缜密侦查，董某、杨某、纪某三人不仅交代了他们利用主管或负责管理“小金库”的职务便利收受贿赂、贪污公款的犯罪事实，同时，也交代了向监狱长贾大力行贿的犯罪事实。

把自己灌醉才能入睡

检察机关依法对贾大力展开调查。贾大力到案后，办案人员检查他随身物品时，发现他竟然带了六包香烟，可见他早已做好了与办案人员打持久战的准备。此时的贾大力眼圈发黑，面色苍白，精神明显不足，好像几宿没有睡觉一样。后来贾大力对办案人员说，这两天吓坏了，自己的内心一刻也没有平静过，惶惶不可终日，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他都惊出一身冷汗，白天出门总感觉有检察院的人在跟踪。夜间根本睡不着，后半夜打开一瓶白酒，咕咚咕咚猛灌几口，把自己灌醉才能睡上一小会儿。天亮醒来时又恨自己，干嘛要醒呢，这样一直睡下去多好。这就是贾大力案发时的心态。

办案人员首先调查“小金库”的问题，贾大力倒也痛快，如实讲述了情况。据办案人员介绍，贾大力始终认为“小金库”既能为监狱对外打通关系、谋求经营项目提供资金来源，也能为自己请客送礼、公款吃喝带来方便，而且收支自由，不受约束，用起来方便。正是这些认识上的偏差，使贾大力不仅对上级清理“小金库”的要求置若罔闻，反而对“小金库”关爱有加，也使得各个监区“小金库”遍地开花。

仅仅是“小金库”这点问题吗？办案人员针对贾大力在监管系统任职多年的这一情况，断定他一定还有其他经济问题。据了解，贾大力在用人方面，采取唯“财”是举、以利取人的标准。凡是能给他带来财富和利益的人，凡是他“瞅着顺眼”的人，都可以提拔重用。大权独揽的贾大力把监狱营造成自己的领地，大家对他的做派都是敢怒不敢言。为了明哲保身，监狱里的人在独断专行的贾大力面前俯首帖耳，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在这张特殊的无形的关系网下，监狱开党组会等重要会议时，别人发表的意见，顺的贾大力就听，逆的贾大力就否，每次会议他的建议就是最后拍板定论的旨意。民主作风、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作风在监狱荡然无存，只剩下贾大力说一不二的家长作风。“当一把手就是要说一不二，否则别人会看扁你”，这是贾大力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在通过外围取证，掌握了基本情况以后，办案人员让他围绕干部提拔、工程承包、犯人减刑、假释等几方面主动交代自己的问题。贾大力先是矢口否认，随后表示要“好好想想”。办案人员抓住机会，在寻求突破口、加大外围取证的同时，从生活上关心贾大力，实行人性化办案。为彻底打消贾大力的侥幸心理，办案人员告诉贾大力，要以正确的态度面对组织的审查，以积极的心态面对自己的未来。渐渐地，贾大力的思想有所松动。最终，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不仅交代了自己收受董某贿赂的犯罪事实，还交代了收受服刑人员车某、工程承包人钱某、下属常某等人10余笔共计16余万元贿赂的犯罪事实。

“吃、拿、卡、要”四字诀

翻开贾大力受贿案的卷宗，记者发现，“吃、拿、卡、要”，是贾大力主要的犯罪手段。

吃——请客吃饭让监区长埋单。

新入监犯监狱监区长赵晓文是个善于察言观色、头脑活络的人，经常为领导的事情忙前跑后，特别讨贾大力喜欢。贾大力在请客吃饭时常常叫上赵晓文，赵晓文当然心领神会地埋单。赵还怕领导钱不够用，时不时地送上些“零花钱”，贾大力也心安理得地笑纳了1万元。

2010年春节前的一天，贾大力把赵晓文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拿出一摞餐费收据，对赵说“我这有些餐费票子你给处理一下”。 赵晓文连声说好，第二天就从监区的“小金库”里拿出8000多元钱交给了贾大力。贾大力非常满意，称赞赵晓文会办事。后来，贾大力又找赵晓文报销过两次餐费，一次7000多元钱，一次1.8万元。

“领导找我报饭条子那是瞧得起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再说这钱（指3.3万元）是小金库的钱，也不是我个人的钱。”赵晓文如是说。

拿——收下2万元为服刑犯人谋利。

2004年2月，沈阳市大东区原区委副书记车向前因受贿被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0年，宣判后，车向前被关押在沈阳新入监犯监狱服刑。车向前的妻子通过关系找到贾大力，请求贾大力给予关照，贾大力满口答应，“老车交到我手里你放心”。

贾大力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在贾大力的安排下，车向前获得了不穿囚衣，不吃囚饭、打电话、看电视、享受空调和沙发等多种特权待遇，服刑犹如度假。不仅如此，在贾大力的授意下，监狱还以车向前有“悔改表现”为由，为其办理了减刑、假释，使车向前服刑不长时间便提前获得了释放。2009年春节前的一天，车向前的妻子给贾大力打电话，在沈阳市大东区德增街东方家园附近贾大力所驾驶的别克商务车里，送给贾大力2万元钱。贾大力对送上门来的钱欣然笑纳。

卡——不给钱难拿工程款。

贾大力在单位搞一言堂，许多事情都是他擅自做主，特别是工程项目上的事，他一个人说了算。

2010年末，沈阳新入监犯监狱准备对C门进行改造，安装二道门铁栅栏。消息传出，沈阳市兴隆科技有限公司项目经理钱山动了心思。他找到了大学同学、新入监犯监狱某监区长李磊，希望李磊帮忙活动拿到这项工程。李磊找到了贾大力，贾大力答应得挺痛快，“公家的活给谁都是干，你同学能干好就让他干。”

安装铁栅栏的工程很快竣工了，可是兴隆公司结算工程款却遇到了麻烦。原来，贾大力不仅是单位的“一把手”，也是财务的“一支笔”，他不签字，谁也拿不到钱。钱山多次打电话联系贾大力，可是贾大力就一句话“再等等”，这一等就是半年多。

2011年1月的一天，李磊揣着钱山给的两万元钱走进了贾大力的办公室，贾大力简单推辞一下，就收下了钱。很快，兴隆公司顺利地收到了工程款。

要——“卖官鬻爵”乱要钱。

向贾大力行贿的监狱中层干部很多，涉案13人，行贿金额高达12万余元。常光就很有代表性。2008年监狱申请了一个监区长的编制，是正科级，常光是该监区的副监区长，很想提正科。常光找到贾大力，表示自己想当监区长，但贾说监区长的职位竞争很激烈，常光资历浅，条件不占优势，但以后可以考虑。2008年10月初的一天，常光揣着一个装有2万元现金的信封来到贾大力家。两人闲聊了几句后，常光对贾大力说：“监狱长，谢谢您平时对我的关照，我带了点儿东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贾大力说：“你平时表现不错，领导对你印象挺好的，不用搞这些名堂。”常光说：“没有别的意思，感谢老领导对我的帮助。”贾大力没再说什么，把信封接了过去。

2008年10月下旬，贾大力力排众议，任命常光为代理监区长。2009年初正式任命常光为监区长，正科级。常光为了感谢贾大力的提拔，2009年11月，借贾大力儿子结婚的机会，在贾大力的办公室，用信封装好5000元送给贾大力。2011年年初，贾大力儿媳妇生孩子，常光又到贾大力家奉上5000元。其实，常光送给贾大力的三万元钱都是“小金库”的钱，自己没掏一分钱，却博得了贾大力的好感，实现了从副科长到科长的“华丽转身”。据了解，监狱“小金库”的钱除了以奖金发给干警一部分外，大部分由监区长掌握。为了讨好贾大力，谋求自己在官场的发展，这些钱成了监区长的政治资本，将其作为自己的既得利益进行钱权交易。

对于下属干部向贾大力行贿的原因，一位监区长的解释是：“贾大力爱财，喜欢这一套，如果不送，不但升迁没有戏，说不定还得提早下课。”

“我感到十分悔恨”

“终于，贾大力掉入了无边的悔恨里。”公诉人在法庭上慷慨陈述：“多年来，我们党和政府一直在严肃党纪国法，惩腐肃贪，但贾大力利令智昏，身为领导干部，却对国家和人民的要求充耳不闻，对党纪国法的严肃性视而不见，我行我素，把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力变成自己谋取非法利益的手段，严重损害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依法审判此案，不仅要让被告人承担他应该承担的法律责任，更为重要的是，对党员领导干部是一个警示，对执迷不悟者是一个警告，对广大人民群众更是一个鼓舞和激励。”

贾大力深深地低下了头。

在庭审中，贾大力对自己收受贿赂的行为供认不讳。当庭审进入最后陈述阶段时，他说：“我接受法庭的审判。在过去的工作和社会交往中，我收受了一些单位和个人的钱财……我的这些行为给组织抹了黑，也使自己的人生染上了污点。我在过去的工作中，虽然取得了一些成绩，但是却因为廉洁问题成了一个出了事的贪官……给组织上带来了很坏的影响，也给我的家庭和亲人带来了痛苦和灾难，对这一切，我感到十分痛惜，也十分悔恨。我深深地感到，我辜负了组织的培养和教育，辜负了同志、朋友的关心和帮助，也辜负了家人和亲属的期望……”

熟悉贾大力家庭的人都知道，他的妻子是一名医生，儿子是部队营职军官，儿媳妇是演艺圈的一位知名演员，家庭条件相当好。

“贾大力家并不缺钱，可惜他太爱财了，是钱毁了他。”一位监区长这样评价他。

贾大力毁了自己，也害了别人。在沈阳新入监犯监狱职务犯罪系列案件中，副监狱长董某因贪污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四年执行；接见室副主任杨某因贪污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期两年执行；接见室副调研员纪某因受贿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三年执行。贾大力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贾大力当庭表示“不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