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山大玉海”初探

2014-02-09 12:16周景健
文教资料 2014年7期
关键词:图像

周景健

(枣庄学院 初等教育学院,山东 枣庄 277000)

“渎山大玉海”初探

周景健

(枣庄学院 初等教育学院,山东 枣庄 277000)

“渎山大玉海”有神秘的传奇色彩,本文试图通过对它前世今生的研究,并与“法源寺石钵”相对比,结合时代背景进一步对图像进行分析,得出自己的结论。

渎山大玉海 法源寺石钵 存在历史

一、研究缘起

在北京北海公园团城的承光殿前,耸立着一座蓝色琉璃瓦的石亭,亭内汉白玉雕的云水座上放置着一件稀世珍宝,它是由一整块墨玉雕琢而成的椭圆形玉瓮,高70厘米,周长493厘米,口径135~182厘米,膛深55厘米,重约3500千克。形同玉池,实为酒瓮。犹海量之大,可浮天,借以“海”喻之,有“海德”、“海纳百川”之意,可储酒30余石。这就是北京乃至全国最古老的大型玉器“渎山大玉海”①。

在北京宣武区教子胡同东侧,矗立着北京最古老的寺院——法源寺,在该寺毗卢殿前珍藏着一件与 “渎山大玉海”相仿的文物,至少从外形看来几乎别无二致,我们将其称之为“法源寺石钵”②。

笔者在探访这两处古迹时产生了联想,此二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带着这个疑问,笔者展开了对二者的探索。

二、历史沿革

中统三年(公元1262年),蒙元帝国第四代王汗忽必烈薛禅汗在燕京琼华岛修建广寒殿,由于蒙古可汗历来有在宫殿中设置大酒瓮和马头琴的传统礼俗,“渎山大玉海”得以横空出世。据《钦定日下旧闻考》载:“至元二年(公元1265年)十二月,‘渎山大玉海’成,敕置广寒殿。”③广寒殿居何处?据元末陶宗仪《南村辍耕录》一书载,广寒殿在万岁山顶:“中有小玉殿……内设金嵌玉龙御塌,左右列从臣坐床,前架黑玉缸一,玉有白章,随其形刻为鱼兽出没于波涛之状,其大可储酒三十余石。”④而万岁山又居于何处?清初孙承泽写过一部《天府广记》,留下了这样的记述:“金之琼华岛,至元八年(公元1271年)赐名万岁山……至其顶为广寒殿。”⑤通过这些古籍的考证,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万岁山即目前位于北海公园琼华岛的山,广寒殿则位于北海白塔附近。

可以想见,七百多年以前,忽必烈薛禅汗登上巍峨的万岁山,直赴广寒殿,飞檐斗拱,画栋雕梁,忽必烈坐于“金嵌玉龙御塌”之上,在“渎山大玉海”前大宴群臣,觥筹交错,“座中常客满,樽中酒不空”。蒙古学泰斗韩儒林先生在《元代漠北酒局与大都酒海》里提到:“酒局乃幄殿门口盛酒及放置杯皿之器。虽因时代关系,形制不同,而其物要为漠北幄殿中之陈设,非汉地所固有也,及蒙古主入中土,奠都燕京,遂于登基、正旦、天寿节会朝之正衙大明殿内,亦设置酒局。”从上述论证中,可以推测元廷大宴的盛况。

万历七年(1579年),明神宗朱翊钧下令拆除广寒殿,大玉海结束了300多年的宫廷生活,从此流落在外,销声匿迹。清代《敬業堂詩集》一书载:“西华门外西南一里许,明朝御用监在焉。又南数十步,为真武殿,庭前老桧一株,下有元时玉酒海。”⑥可见大玉海后流传于真武庙中,俗称玉钵。但是它的名气太盛,竟然喧宾夺主,真武庙的名字随之被玉钵庵代替了。然而,这一次大玉海不再作为皇家宫廷的酒器存在,它的身份变成道人的腌菜缸,两种境遇判若云泥。清代高士奇在《金鳌退食笔录》里也有记述:“今在西华门外真武庙中道人作菜瓮。”

康熙五十年(1711年)重修真武庙时,大玉海被移置观音大士像前,据曹日瑛所撰的《重修真武庙记》载:“移玉钵于座下叠石为小山,贮水于玉钵,以示普陀南海之意。”就这样,“渎山大玉海“默默无闻地在玉钵庵中随着青灯黄卷、晨钟暮鼓,历经了一百余年的沧桑。

乾隆十年(1745年),渎山大玉海在乾隆皇帝的重视下终于重见天日。据《日下旧闻考》记载:“本朝乾隆十年,敕以千金易之移置承光殿。御制玉瓮歌,并命内廷翰林等分赋镌勒楹柱。十六年,重修庙,别制石钵,以存旧名。”⑦由此可见,嗜玉如痴的乾隆皇帝发现渎山大玉海之后,“令以千金易之,置承光殿中”,同年,乾隆皇帝专门下令修建石亭(玉瓮亭)一座,“以置元代玉瓮”。并召集翰林40人写诗作赋,称颂大玉海。

“渎山大玉海”原有一个双层底座,成于元代至元二年(1265年)。大玉海在历史的长河里几经战乱,几经辗转,几经天灾人祸,最终被乾隆皇帝安置在承光殿前的玉瓮亭中,而先前承置大玉海的双层底座却依旧遗存于玉钵庵中。乾隆十六年(1751年),重修庙,清朝工匠给大玉海配了一个汉白玉的云水座,又仿照大玉海新做了一个汉白玉石钵,该石钵制成后便安放在玉钵庵中渎山大玉海的原配底座之上,后流传于法源寺内,只是石钵与底座看上去略有不合槽。

“渎山大玉海”因此阴差阳错地“身首异处”。简单概括来说,元代的“渎山大玉海”现今配了一个清代的汉白玉底座,置于今北海公园团城承光殿前,我们在下文依旧将其称之为“渎山大玉海”。然而,元代的渎山大玉海原配底座现今配了一个仿制的清代的汉白玉石钵,置于今教子胡同东侧的法源寺内,我们在下文将其称之为“法源寺石钵”。尘世沧桑,因缘际会,“渎山大玉海“前世今生都有研究的价值。

三、综合探究

1.“渎山大玉海”名称的由来

关于“渎山大玉海”的名称,“大玉海”几乎不存在争议,这是形容器形之大,“可贮酒三十石”,同时器物表面刻的纹饰皆为海中景象,兼有“海德”、“海量”的寓意。

至于“渎山”二字,曾有不同的解释。乾隆寻回这件国宝之后,曾对它进行了考证。他认为“渎山”即今日北海的琼华岛,他以“渎”的涵义解释琼华岛,认为它“西面皆有水围”,所以也可称做“渎山”。但是遍查历代古籍,琼华岛尽管在不同时期有过不同称谓,但从未发现“渎山”这样的名称。所以这种解释难以令人信服。

第二种解释认为“渎山”乃是“蜀之岷山”,位于今四川省的西部,严格说来,是指一座山脉。《岷郊祀志》就有过记载:“渎山蜀之岷山也。”⑧据《云林石谱》称,这里的玉“皆清黑温润而坚,利刃不能刻,叩之声清”。经后人检测,这与“渎山大玉海”的玉料质地完全吻合。考古发掘也证明,四川产玉可推至原始社会时期,新中国成立初期,四川巫山奉节县大溪新石器遗址就发现有玉器。⑨因此,这种解释可能更接近真相。

2.“渎山大玉海”的修缮实录

“渎山大玉海”在乾隆年间经过四次修复,这些修复过的图像是否与元代雕刻时的图像一致,是一个影响我们对其图像分析的重要因素。

王明石先生曾对此做过详细的探究:“据《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和可在翁内的诗句记述,(大玉海)至少经过4次修琢。第1次是赎回后,‘刮苔涤垢’的清洗磨刷。第2次是乾隆十年(1748年)‘奉上谕’将‘玉瓮上水兽,水纹俱着磨细’。第3次,乾隆十四年(1749年),‘奉旨’‘着王大人造办处人员监看修理磨异兽鬃毛花纹’。第4次,乾隆十八年(1753年)‘奉旨’将‘玉瓮龙鳞、海兽等件鳞甲……照小玉瓮(指乾隆时新作的一件小玉瓮,即法源寺石钵)龙鳞一样刻作’。并派官员‘轮流带光工匠李进孝、刻字匠李世金监看刻磨’。足见其工程之浩大。”⑩

从上述考证中,我们可以看出乾隆年间的修复大多集中于清洗,将纹饰磨细,以及对鳞甲等小幅度的修琢。这并不影响我们对元代时所雕刻图像的进一步分析和探究。

3.“渎山大玉海”的图像分析

根据前期实地调研和后期翻阅文献,从“渎山大玉海”放置的方向进行记录:

东面图像(由左及右,下同):海豚、海螺、海犀、麒麟(有学者认为是鹿)、海鳜鱼。

西面图像:牛鲸、飞骏马(背有双翼)、海驴、蛤蜊。

南面图像:蜗牛、蟾蜍、蛟龙、海螺、月兔。其中蜗牛、蟾蜍、龙各持一枚夜明珠。

北面图像:海鲫鱼、应龙(背有双翼)、海猪⑪。

在西面各异的群像组合里,每一个方位各自突出一个大的动物,即蛟龙、飞骏马、应龙、麒麟。由此联想郭熙所言“大山堂堂,为众山之主,所以分布以次冈阜林壑”,再联想笪重光所云“其向若大君,赫然当阳,而百辟奔走朝会”。因此可以得出如下结论,无论图像的排列组合如何复杂,都要有主次之分,“渎山大玉海”雕刻之鬼斧神工由此可窥一斑。上述动物形象与背景中的水漩涡和云彩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太阳、月亮分局两侧,南面图像中的蟾蜍和玉兔和月亮属于一个图像系统。综合来看,“渎山大玉海”有盛酒的功能,其周围精美绝伦的雕刻又有极强的观赏性,堪称将功能性和美观性做到了完美统一。

对于图像的分析,各方见解莫衷一是。蒙古学者却拉布吉认为,大玉海是元代的产物,研究大玉海需将其与蒙古族的起源和发展联系起来,这是很有见地的。蒙古族古老的图腾崇拜中有“苍狼白鹿”的传说,《蒙古秘史》开篇就讲:“当初元朝的人祖是天生的一个苍色的狼,与一个惨白色的鹿配了,同渡过腾吉思名字的水来,到于斡难名字的河源头。”⑫由此可知,白鹿被视为蒙古族起源的图腾。从“渎山大玉海”的东面雕像看,中间的巨兽头有角,身有鳞,口衔灵芝仙草,我把此图像定义为麒麟,因为从整体呈现的面貌来看,它集龙头(鹿头)、鹿角、狮眼、鹿身、蛇鳞与牛尾为一体,均与麒麟的特征相符。却拉布吉先生认为,此图像为鹿。事实上,这两者之间是有共通之处的。汉代许慎《说文解字》说:“麒,仁兽也,麋身牛尾一角;麐(麟),牝麒也。”《尔雅》也有类似著述,“麋身”即为鹿身,麒麟的原型很有可能就是鹿。另据《史记·汉武本纪》记载,汉武帝西巡狩雍地而获白麟。由此推测“白麟”极有可能就是上文《蒙古秘史》中所记载的“惨白色的鹿”,即为白鹿,因此,这个图像出现在“渎山大玉海”上就顺理成章了。

另外一个重要图像出现在大玉海西面,飞骏马,这有可能是蒙古马的一个缩影。蒙古人能征善战,在西征途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蒙古马是蒙古人的战神,作为“马背上的民族”,骏马已经成为蒙古人的第二生命。蒙古族史诗《江格尔》中有这样一段描写:“著名的骏马,人们把它和野鹿相提并论。它的身躯比阿尔泰山、汗腾格里低不了几分。”由此我们可以发现一条重要线索,“人们把它和野鹿相提并论”,这里显然侧面强调了“野鹿”的地位,验证了上文“白鹿”为蒙古族图腾的观点,另一方面,骏马可以和野鹿相提并论,也暗示着骏马本身对于蒙古族的重要意义。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图像背后隐含的特殊意义。法国文艺批评家丹纳(HippolyteTaine1828~1893)提出“时代、种族、环境”三要素,对于一件作品的分析,必然不能脱离其当时所处的时代和环境,不能脱离创造这件作品的种族。从三要素中一步一步地寻找蛛丝马迹,是有必要的。

4.“法源寺石钵”的图像分析

“法源寺石钵”位于寺内毗卢殿前,即上文所言清代仿制石钵,元代底座。清朝工匠仿制的汉白玉石钵与原件“渎山大玉海”在外形上有诸多迥异之处,在八个方位上各安排一个动物图像,而不再是群像。根据前期实地调研和后期翻阅文献,从“法源寺石钵”放置的方向对其图像进行记录:东面为螭吻(龙头鱼尾),东北面为海羊,北面为蛙,西北面为海马,西面为蛟龙,西南面为海猪,南面为舵手(头戴海螺,双手持舵),东南面为麒麟⑬。

由此对照“渎山大玉海”的纹饰,有些形象是极为相似的,譬如两件作品中蛟龙的形象在姿态和动势上相差无几。有些形象是重复出现的,譬如两件作品中都有龙、马、猪、麒麟的形象。背景中都有水漩涡和海浪翻滚,但两个不同时期的雕刻手法有明显的分野。“渎山大玉海”中的水纹汪洋肆恣,不拘一格,看似毫无规律可言却格外真实。“法源寺石钵”中的水纹则比较趋于规整,有些类似于四方连续的图案⑭。这是后期皇室,尤其是清代审美体系中强调对称和威严的缩影。

如果说“渎山大玉海”中反映的是元代蒙古族有关鹿和马的图腾崇拜,那么“法源寺石钵”作为清代的产物,它反映的则是有关“龙”的图腾崇拜。在石钵的正东和正西方向就是两条龙交相呼应,一者龙头鱼尾为螭吻,一者躯体有鳞为蛟龙,法源寺的整体布局是东西走向的矩形布局,行人在四中往来穿梭之时必先看到正东和正西的龙的形象。

另外,庞进先生认为:“龙是中国古人对于蛇、鱼、鳄、猪、马、鹿等动物和云、雷电、霓虹等自然天象模糊融合而产生的一种神物。先民们以现实生物和自然天象为基础,将自己对于身外世界的疑惑、理解、想象、畏惧、崇拜等,都贯穿、投注、体现到龙的模糊融合中。显然,龙的模糊融合是一个多元融合”⑮。由此观之,“法源寺石钵”上除龙之外的其他形象,如猪、马、羊的形象也是跟龙的存在有关的。而麒麟本身就与龙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头为龙头,又与龙、凤、龟一起并称为“四灵”。因此,“法源寺石钵”中“龙”的图像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四、结语

对于“身首异处”的“渎山大玉海”的研究,要结合它所跨越的元和清两个不同的时代做具体分析。任何一件作品的形成都植根于当时的时代土壤和社会风尚之中。此次初探,或语焉未详,或不够细致,仍有待进一步完善。

注释:

①见图一.

②见图二.

③四库全书,史部,地理类,都会郡县之属《钦定日下旧闻考》卷三十二.

④元·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二十一.

⑤清·孙承泽《天府广记》卷五.

⑥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清代《敬业堂诗集》卷四十.

⑦四库全书,史部,地理类,都会郡县之属《钦定日下旧闻考》卷四十一.

⑧四库全书,书类,《禹贡指南》卷三经部中如下有记载:“汉地理志,作《岷郊祀志》云,渎山蜀之岷山也。”.

⑨参见《四川巫山大溪新石器时代遗址发掘纪略》,《文物》1961(11).

⑩王明石.《渎山大玉海》.首都博物馆丛刊,1994(总第9期).

⑪见图三、图四、图五、图六.

⑫额尔登泰,乌云达赖校刊本.《蒙古秘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0.

⑬见图七.

⑭四方连续:是图案画中的一种组织方法。四方连续是由一个纹样或几个纹样组成一个单位,向四周重复地连续和延伸扩展而成的图案形式。

⑮庞进.《中国龙文化》.重庆出版社,20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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