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父还是恶魔
——试析尤金·奥尼尔剧作中的上帝意象

2014-03-30 20:21杨庆龙
关键词:奥尼尔上帝机器

杨庆龙

(中原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郑州 450007)

【艺文寻珠】

慈父还是恶魔
——试析尤金·奥尼尔剧作中的上帝意象

杨庆龙

(中原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郑州 450007)

尤金·奥尼尔剧作中的上帝已经不是狭义的基督教意义上的上帝了。它是指一种生活背后的神秘的终极力量。这个“上帝”的概念是模糊的、不确定的,在奥尼尔不同的作品中因主人公所处情势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意象。有时它是指资本主义工业化阶段使人异化的资本主义社会机器;有时它是指清教文化环境下奉行聚财和禁欲的清教上帝,这个清教上帝实质上是清教徒们主观理解和建构的上帝,是清教伦理的拟人化与上帝化;有时它又指的是神秘的大自然。

尤金·奥尼尔;上帝;上帝意象

人类在20世纪步入了科学与理性的时代。在科学与物质方面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人类的精神世界却沦为荒芜的原野。海德格尔称这是一个“世界黑夜的贫困时代”。[1]尼采发出“上帝死了,一切堕入虚无”的声音。“上帝死了”意味着信仰的断裂,人类失去了精神家园,生活在希望幻灭的生存悖谬中,人类所信奉的精神偶像和绝对价值也随之消失。奥尼尔认为:“老的上帝已经死去,科学和物质主义不能为残存的原始宗教本能提供一个令人满意的新上帝,以找到生活的意义,安抚对死亡的恐惧。”[2]人成了物质主义世界中丧失了信仰的漂浮物,一种寻求出路、想从绝望中逃离出来的迷惘生灵。虽然在现代社会上帝的存在与权威遭到了人们的质疑与否认,但是千百年来西方人所形成的宗教信仰本能是无法骤然消失的,他们习惯于有一种绝对的力量支配世界,治理世间万物。他们期待着这种力量能像上帝一样,让他们释放自己的宗教热忱,安放他们孤独寂寞的灵魂。奥尼尔虽因家庭原因背弃了天主教信仰,但是对人类命运的深刻思考与关怀使他仍保持着虔诚的宗教热情与宗教心理。他心中总相信或者是希望有一种绝对的终极的力量在支配着这个世界。他曾说:“我总是尖锐地感到某种潜在的力量(命运,上帝,创造人类今我的那个作为生物的旧我,不管怎么叫法吧—— 总之都是神秘的力量)。”[3]这种绝对终极力量的支配力与影响力在他的剧作中有着鲜明的体现。“上帝”以他深不可测的神秘力量左右着剧作中人物的命运,使其剧作呈现出宿命般的神秘色彩。在这里,“上帝”已经不是狭义的基督教意义的上帝,而已经成了“神秘的终极力量”的代名词。然而,在奥尼尔的剧作中“上帝”的意象又是模糊的,不确定的。它在奥尼尔不同作品中的所指又是不一样的。因主人公所处的情势不同,他眼中的“上帝”自然会被赋予不同的定义,呈现出不同的意象。本文拟对奥尼尔剧作中较为典型的几个“上帝”意象进行分析。

一、上帝——钢铁的机器

《毛猿》是奥尼尔的早期作品,它表现了人同机器上帝冲突的主题。在现代西方社会中,随着资本主义工业化的发展,整个社会日益异化为资本主义的生产机器,成为主宰人类命运的异己力量。该剧中奥尼尔揭示了一个普通劳动者在资本主义工业机器下被异化而失去自我与归属的悲剧。主人公扬克是一艘豪华邮轮的锅炉工,他的工作环境是监狱似的锅炉舱:“……被白色钢铁禁锢的……像一只笼子的钢铁结构,天花板压在人们的头上,他们不能站直……关在笼子里是一个野兽的疯狂而愤怒的挣扎与反抗……”[4]这里的“笼子”象征着现代工业文明对人的异化。扬克其实就是一个被囚禁在“笼子”里的机器的奴隶。这个“笼子”不仅仅囚禁了他的肉体,而且囚禁了他的思想,使他麻木而又可悲地生活在自己制造的虚幻世界里。他对他所生活的世界很满足,很自豪。如果没有人打扰他的生活,或许他就可以在自己的幻觉世界里终其一生。直到有一天这个邮轮老板的女儿米尔德丽德无意中闯入了船舱,他的幻觉世界的泡沫才被戳破。当米尔德丽德看到工作中龇牙咧嘴、发出咆哮吼叫的扬克之后,被吓得瘫到了地上,并骂他为“肮脏的畜生”。米尔德丽德的辱骂极大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摧毁了他的自信与自豪感,使他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他陷入了迷茫、恐慌并对自我产生了怀疑。接着他愤而出走,去外面的世界寻找自己在生活中的位置,报复资产阶级。然而回到现实社会中的扬克,不仅受尽了资产阶级暴力机构的虐待和迫害,就连工人阶级的组织——世界产联也把他拒之门外,有钱人、朋友、群众代表全都拒绝他。他发现自己在现实社会中竟然一无是处、无所归依。这使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最后,绝望的他不得不去动物园里寻找归属,结果被大猩猩拍死在铁笼中。

在现代西方社会中,资本主义工业化的发展导致了整个社会的异化。机器与物质成为左右人类命运的新的上帝。在资本主义工业时代,人与机器上帝冲突的结局是人的精神被摧毁、尊严被践踏,人完全被异化为机器的奴隶。扬克实际上就是异化的资本主义社会机器所造就的怪物。这个怪物被逐渐剥离了自己的个体属性而沦为机器的一部分,从而失去了整体性与主体性。他只能作为这个社会的附属物而被动地存在。他对自己能成为这个社会机器的一个“部件”感到自豪,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丧失了人的本性。这个异化的社会机器确实能够给他某些暂时的物质满足来维系他对它的信仰,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陷入了更大的物质匮乏与精神贫瘠之中。一旦他对机器上帝的信仰破灭了,他就会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无所归依的境地而只能走向死亡。扬克的命运是悲惨的。他的命运不仅仅是资本主义社会中整个工人阶级的命运,也是所有现代人命运的一个缩影。

二、上帝——贪婪的聚财者

清教主义是美国的传统文化,它是清教徒的思想基础和主要教义,是美国清教徒关于工作和金钱的价值观念。它主张勤劳聚财以求得到上帝的救赎。它还奉行禁欲主义,谴责对尘世乐趣的追求。清教伦理适应了资本主义的发展需要,为资本主义的发展提供了伦理基础。它信奉“良心即上帝”,用人的良心代替了基督教上帝,而成为人自己的上帝。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取代了基督教上帝而成为新的上帝。清教主义思想有其合理积极的一面,它帮助美国新大陆的清教徒们在极端困苦的生存条件下度过了难关,促成了日后美国社会的繁荣。但是清教主义也有其偏执与极端的一面。首先,它主张人们勤劳务实以奉上帝,追求世俗社会物质上的成功,甚至以苦行来谋求物质财富。它极端地强调物质上的成功,认为物质上的成功是一个人成功的标志,也是成为上帝选民的唯一标准。它没有把一个人物质方面的成就放在人的整体发展下来衡量。实际上,一个物质上成功的清教徒也许在婚姻家庭方面是失败的,是个感情的侏儒。事实上,奥尼尔剧作中就有很多这样的人物。清教思想不像中国的道家思想,道家的教义能够使人对物质财富取之有度,在情与物之间保持合理的平衡,有利于人的全面和谐发展。而清教的教义无法做到这些。它把人变得偏执狭隘、精神蜕化,使人沦为物质的奴隶与敛财的机器。它使人在物质追求的道路上偏离了社会与人生的日常机理而最终走向疯狂与毁灭。其次,清教主义的禁欲对人性和社会道德造成了莫大的危害。它使人对肉体欲望怀有罪感而压抑自己的本能欲望,漠视自己以及家人的感情需求,从而造成了人情欲的畸形变态、情欲泛滥甚至人伦道德的丧失。在奥尼尔的很多剧作中,我们都可以感受到清教伦理对人的本能情欲的令人窒息的压抑。在这里,清教伦理已经不是可供人自由信仰的教义,而是异化成了一个冷酷的、偏执的“清教上帝”,它统治着人的精神,钳固着人的灵魂。它是严苛的清规戒律的化身,丝毫没有基督教《新约》中上帝的仁慈博爱。它偏执的教义与人内心固有的恶互相交织,最终演化成精神的“撒旦”,吞噬着人的激情与生机,压抑和扭曲着人性的本真。

在奥尼尔的悲剧《马可百万》中,主人公马可就是一个机械般理性冷酷的清教徒。为了实现黄金梦,他不远万里从意大利来到了元朝时的中国传教。元朝可汗忽必烈接见了他,并想与他讨论如何做到灵魂不死。忽必烈一见到他就感觉马可是个浑身散发着铜臭、贪得无厌的俗人,是个精神与信仰上畸形的侏儒。这样的人显然是无法与之讨论灵魂归宿的。然而,就是这个没有灵魂与精神的马可却在中国遭遇了一场爱情。忽必烈的孙女阔阔真公主是一个美丽、善解人意而又多愁善感的少女,她在宫殿里见到年轻潇洒的马可后顿生好感。但马可在感情上就是一个“侏儒”、“傻瓜”,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他的眼里只有金钱,根本看不到爱情。为了唤起马可对公主的爱,忽必烈要求他每天注视公主的眼睛。某一天,马可终于在公主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对他的爱,他激动地要吻公主。正在这时,他的叔叔把一袋子钱“叮当”摔在地上,喊道:“一百万!”这一声喊犹如雷鸣,让马可瞬间从爱的激情中清醒过来,拒绝了公主的爱情。因为如果马可接受了公主的爱,就失去了回威尼斯娶自己的富家女未婚妻以获利百万的机会。这里,贪婪物质的马可是西方清教伦理的代表,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到清教上帝的影子。他秉承上帝的旨意,一心攫取物质财富,心无旁骛,对公主的爱情视而不见。他实际上已经被异化为一个冷酷机械的敛财机器,一个失去了爱的能力的情感侏儒。他在物质上很富有,但他的感情世界一片荒芜。清教上帝的信徒们疯狂地追求物质上的成功以求得到上帝的救赎,到头来却陷入精神的荒原,成了在物质世界中丧失信仰的漂浮物。这是对清教上帝的一个莫大的讽刺。奥尼尔借此无情地讽刺了清教物质主义的贪婪和无耻,对人高尚的灵魂发出由衷的赞美。

在《榆树下的欲望》中,主人公老凯伯特笃信清教上帝,性格刚硬冷漠。他以上帝的选民自居,严格地按照上帝的意志行事。他认为上帝是坚硬的,上帝要人们在石头上开垦土地、建立家园,用石头建立起他的教堂,上帝亦即存在于石头中。凯伯特不止一次地说:“上帝是严厉的,不是那么好说话的。”[5]236凯伯特对自己的妻子爱碧讲述自己的拓荒过程时说:“我把石头从地里捡起,垒成高墙,在这墙上你可以看到我一生中的那些岁月,每天垒上一块石头,上上下下地翻山越岭,把属于我的土地用栅栏围起来,这样我就从无到有——遵循上帝的意志,这很辛苦,是上帝让我这么辛苦的。”[5]236在极端艰苦的环境中,老凯伯特心系上帝,荒野拓荒,硬是在石头上建立起了一座自己的庄园。然而,荣耀的物质成就背后,是他感情生活的一片荒漠。他像驱使奴隶一样使唤自己的妻子与儿子,先后两任妻子被他劳累致死,儿子们也与他反目成仇。他也知道自己是个冷酷、苛刻、毫无恻隐之心的人,但他认为这是得到上帝认可的,是上帝让他这么做的。他将自己等同于《旧约》中的上帝,他认为上帝就是一个铁石心肠、冷酷、苛刻的人。实际上他眼中的上帝就是他自己想象的、建构的上帝,是一个按照他自己的意愿杜撰的、被扭曲的上帝。他已经被心目中的清教上帝异化为一个理性而冷酷的敛财机器。作为一个资本原始积累时期的清教徒的典型,他需要一种价值观、一种精神动力来支撑自己,在恶劣条件下克服困难取得物质上的成功。就这样,老凯伯特自己建构了一个冷酷严苛的“清教上帝”,反过来,他又被这个“清教上帝”所建构,实现了自我与“清教上帝”的混同。然而,正是这个他自己建构的、存在于石头中的冷酷的上帝,让他建立起庄园的同时,失去了感情与亲情,家庭内部出现变故,最终妻离子散成了孤家寡人,独守庄园,晚景凄凉。

三、上帝——冷酷无情的石头

清教伦理不仅主张人要不惜以极端的苦行来积累物质财富,还主张禁欲,谴责对世间男欢女爱的追求,认为一切和肉体相关的都是堕落的。“清教主义对所有文化和宗教中的感官和感性元素都持完全的消极态度。”[6]其实追求物质财富与禁欲二者在某种程度上是一致的,人对肉体欲望的追求会耗费一定的时间与精力,禁欲则有利于更好地追求物质财富。但是人的本能欲望是客观存在无法视而不见的,过度的压抑必然会引起人情欲的畸形、变态,甚至引起情欲的泛滥与人伦道德的沦丧。在很多作品中,奥尼尔对灭人欲的清教上帝进行了无情的批判。在《悲悼》中,孟南家族是新英格兰荣耀的清教楷模,清教伦理世代统治着孟南家族。这个家族心目中的上帝是一个理性、冷漠、禁欲的“清教上帝”。他们世代尊奉着自己心中的上帝,以上帝的清规戒律律己,压抑着自己的生命自然本能。艾兹拉·孟南是这个家族的清教徒家长。他恪守清教禁欲的“美德”,几乎丧失了感性表达的能力。他曾说:“讨论感情,在我一向是件难事。当你望着我的时候,我永远说不出话来。”[5]394他这种性格的形成是他恪守清教清规戒律的必然结果。因此,他是“清教上帝”的忠实信徒,也是“清教上帝”的可怜的牺牲品。他的妻子克里斯丁是个美丽、活泼、感性的女人,她的这种气质是否定个体欢愉的“清教上帝”所无法容忍的,也是与这个孟南家族格格不入的。后来,她不堪忍受孟南家的压抑而通奸弑夫,最后被逼自杀。孟南死后,他的女儿莱维妮亚继承了他的清教衣钵,成了家族清教道德的卫道士。莱维妮亚身着黑色服装,动作僵直,语言呆板,平板的前胸没有任何女性性别气息,俨然就是理性的“清教上帝”的化身。莱维妮亚的弟弟奥林深陷恋母情结,母亲死后,他把恋爱对象转向了姐姐莱维妮亚,使得莱维妮亚的爱情无果而终。奥林在愧疚中自杀身亡。总之,一切美好的有生命力的东西都被毁灭在坟墓一般的孟南家宅里。

“清教上帝”控制下的孟南家族中也有过人性的复归,也渴望健康而自然的爱。他们内心深处都向往着去一个南方的海岛,在那里他们可以恢复他们人性的本真,爱也不是罪过。母亲死后,莱维妮亚与奥林去了南方一个海岛上旅行。在那里,美丽的大自然唤醒了她被压抑的人性。旅行回来之后,莱维妮亚一改往日呆板冷漠的清教徒形象,变得像她妈妈一样美丽、感性。然而,家族清教道德的纠葛使她不得不重新戴上清教主义的精神枷锁。最后,她选择把自己关闭在坟墓一般的孟南家宅里,终生与孟南的鬼魂为伴。“清教主义作为一种思想体系已经深深地内化于他们的内心世界,决定着他们思维模式和行为模式。他们清教徒的思维模式与行为模式建构了他们所生活的世界,而反过来他们所生活的世界又建构和制约着他们的命运。这是孟南家族无法摆脱他们清教主义精神桎梏的原因。”[7]

四、上帝——神秘的大自然

在奥尼尔的很多剧作中,主人公敬畏的上帝就是神秘的大自然。奥尼尔认为大自然是人类命运的主宰,它能给予人们归宿感和精神的依托。人类如果顺应自然规律就会得到庇护,反之则会受到惩罚。在奥尼尔看来,“悲剧产生的根源在于人类认为自己能够征服自然,掌握自己的命运”。[8]在《安娜·克里斯蒂》中,老水手克里斯蒂非常讨厌当水手的生活,厌恶大海,他把女儿从小就送到一个亲戚的农庄里,希望她能永远摆脱大海,在陆地上过一种安定平和的生活。然而事与愿违,安娜长大后,却在陆地上受尽了苦难,无法找到理想的生活,最后又来投奔他。在船上,安娜又爱上了水手玛特,这意味着安娜又要回归大海,成为水手的妻子。在《天边外》中,农家子弟罗伯特生性浪漫,喜欢幻想、冒险,不甘心劳碌于田间,梦想着出海远航去探索“天边外”的世界。可就在临走的那天晚上,他听从了露斯的劝告放弃了出海的梦想。而他的哥哥,天生勤劳本分的庄稼人安朱因失恋的打击出海远航。错误的决定导致了二人灾难的后果,罗伯特的农庄由于他不善经营而陷于瘫痪,贫病交加而死,安朱用航海赚来的钱做粮食投机买卖也血本无归。这里,奥尼尔的大自然上帝有其威严的、让人恐惧的一面。它在冥冥之中已经根据事物的个性与社会规律把世间万物的命运做好了安排。人如果要背离这种安排,就要受到上帝的惩罚,付出惨重的代价。如《天边外》中兄弟二人的选择完全与他们的天性背道而驰,最后遭到失败。《安娜·克里斯蒂》中的老水手克里斯蒂把自己的女儿从小送到陆地的亲戚家里,这也是违背人世常理之举。孩子没有亲生父母的关爱,就不能保证她健康成长、体面地立足于社会。

奥尼尔笔下的大自然上帝也有慈爱、包容的一面。它能够抚慰人的精神创伤,净化人的心灵,使人找到自己心灵的归宿与人生的出路。在奥尼尔的很多剧作中,“大海、海岛或者是幸福岛代表了远离陆地压迫的自由自在的生活”。[9]他笔下的很多主人公都向往大自然。在《悲悼》中,深受清教伦理毒害的孟南家族都向往着南方一个海岛,希望去那里摆脱家族的清教主义罪恶寻找自己幸福的爱情。母亲死后,莱维妮亚与弟弟奥林去了他们家族所向往的南方海岛上旅行。伊甸园般的海岛风光让莱维妮亚心灵受到了洗礼,摆脱了清教的精神枷锁,抛弃了心中的魔性,回归了人性与自我。在《天边外》中,罗伯特梦想着出海远航,去探索大海那遥远未知的美丽。他经常眺望山那边的风景,直到他弥留之际,还念念不忘天边外的大海。奥尼尔认为,人们需要远离现实的桎梏,转向自然,寻找心灵的和谐与灵魂的归宿。奥尼尔的海岛意象隐含着“一种回归伊甸园的可行性,从成人生活回到原始温暖的子宫之中或者女性乳房的保护风景画之中”。[10]自然是人类的家园,也是人类的出路,只有回到自然的怀抱里,人类才能找到归宿。

五、结语

在这个“上帝已死”、信仰缺失的社会,人们之所以仍然无法释去上帝崇拜的情怀,是因为人们期盼着上帝能够救赎自己于物质的泥潭与精神的荒原。正如奥尼尔所说:“人极端需要一种支持生活的幻想,来减轻摧毁灵魂的现实所造成的毫无掩饰的绝望。”[11]而这种幻想就来自上帝。只不过此时人们心中的“上帝”已非基督上帝,而是那种带有神秘色彩的、影响和控制人的命运的终极力量。在奥尼尔的剧作中,这个“上帝”因主人公所处情势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意象,它有时是残忍的恶魔,有时则如慈爱的父亲。机器上帝与清教的物质上帝把人异化为机器与物质的奴隶或者偏离人性的变态狂,大自然上帝则如慈父般包容、仁爱,融入自然,人能够找到精神的避难所与灵魂的归宿。它既是一种客观存在(如资本主义机器上帝,大自然上帝),也是一种主观建构(如清教的物质上帝),即上帝就在人的心中,是人的观念和利益需要创造了上帝。人与上帝的关系是贯穿奥尼尔悲剧的核心内容,这表现了他对现代人精神状态的深深关切与对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

[1][德]马丁·海德格尔.林中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274.

[2]Barrett H Clark.Eugene O’Neill:The Man and His Plays[M].New York:Dover Publications,1947:152.

[3]Ulrich Halfmann.Eugene O’Neill:Comments on the Drama and the Theater:A Source Book[M].Tubingen:Gunter Narr Verlag Tubingen,1987:197.

[4][美]尤金·奥尼尔.天边外[M].荒芜,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86:59.

[5][美]尤金·奥尼尔.奥尼尔剧作选[M].欧阳基,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6][德]马克斯·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马奇炎,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103.

[7]杨庆龙.尤金·奥尼尔剧作之于清教主义刍议[J].韶关学院学报,2011,(3):50-53.

[8]Eugene O’Neill:Beyond Mourning and tragedy[M].New Haven and London:Yale University Press,1999:150.

[9]Zander Brietzke.The Aesthetics of Failure:Dynamic Structure in the Plays of Eugene O’Neill[M].North Carolina and London:McFarland&Company Inc,Publishers,2001:105.

[10]Greg Garrard.Ecocriticism[M].New York:Routledge,2004:8.

[11][美]弗吉尼亚·弗洛伊德.尤金·奥尼尔的剧本——一种新的评价:序[M].陈良廷,鹿金,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3:505.

Loving Father or Devil:Image of God in Eugene O’Neill’sW orks

YANG Qing-long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Zhongyuan College of Technology,Zhengzhou 450007,China)

The God in Eugene O’Neill’s works is not the Christian god in narrow sense,but a mysterious ultimate force hidden behind life.The image of God,which is vague and indefinite,varies from one situation to another according to the real circumstances of O’Neill’s different protagonists.Sometimes the God is the alienating capitalism socialmachine in the capitalist industrialization stage;occasionally it becomes the Puritan God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the Puritan culture advocating accumulating money and abstinence,which is essentially the god comprehended and constructed subjectively by the Puritans and is the personalized and sanctified Puritan ethics;at times it turns to be themysterious nature.

Eugene O’Neill;God;image of God

I106.2

:A

:1672-3910(2014)02-0052-05

2013-09-02

杨庆龙(1975-),男,河南新乡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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