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等待戈多》中幸运儿的末人形象

2014-05-26 04:07王晨晔
文学教育 2014年4期
关键词:贝克特幸运儿形象

王晨晔

内容摘要:幸运儿,作为《等待戈多》中的主要人物之一,以一种超现实的形象出现在舞台上,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那么,在这部荒诞派戏剧中,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这篇论文的目的就是试图从“末人”形象——无希望者、无创造者、信奉奴隶道德者这个角度来解读幸运儿这个人物。

关键词:萨缪尔·贝克特 《等待戈多》 幸运儿 “末人”形象

萨缪尔·贝克特,1906年出生于英国爱尔兰一个犹太人家庭,是荒诞派戏剧的代表作家,而于1948年创作的《等待戈多》,是其中成就最高、影响最大、最有代表性的荒诞派戏剧作品,从诞生以来,便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等待戈多》中,引起我最大兴趣并非两个主角,而是作为配角存在的幸运儿,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阅读过尼采的“末人”理论——指一种无希望、无创造、平庸畏葸、浅陋渺小的人,现在末人是指和超人相反的、病态的人群、信奉奴隶道德、限制了超人的人——后,顿时觉得幸运儿就是“末人”的一个典型代表。下面就是我从“末人”的定义出发对幸运儿形象做出的一个简单解读。

一.无希望者

《等待戈多》的初稿中,波卓曾被称为“大个”,幸运儿被称为“小人儿”。后来,“小人儿”才被改称为幸运儿,贝克特曾被问及,为什么称此人为“幸运儿”,他回答道:“我认为他是幸运的,因为他已经无所期待。”①

幸运儿虽然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但是他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乎,比如原文中有写道,“波卓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鸡肉,嘬干净了鸡骨头就随手扔在一边。幸运儿慢慢地打起了盹,到后来,旅行箱都蹭到了地面,他突然一个激灵挺直身子,重新开始打盹,完全是那种站着睡觉的人的节奏。”②连站着都可以睡着,可见此人若不是累到极致便是对世界万物无动于衷了,而幸运儿理应是后一种,后文中他的表现更加证明了这一点,他对与自己休戚相关的食物——虽然是带有一定侮辱意味的鸡骨头——也很是漠然,“波卓:猪猡,有人在跟你说话呢。快回答。(向爱斯特拉贡)你说吧。爱斯特拉贡:对不起,先生……那些鸡骨头,您是不是还要?(幸运儿久久地瞧着爱斯特拉贡)波卓:(狂喜)先生!(幸运儿低下脑袋)回答呀!那些鸡骨头,到底是想要,还是不想要?(幸运儿不作声。向爱斯特拉贡)它们都归您了。”(第267页)关于那堆鸡骨头的归属问题,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都是波卓代替他做的决定。甚至于他人对于自己的关心,在幸运儿看来或许都是没有必要的,“波卓:赶紧快点。再过一会儿,他可就不再哭了。(爱斯特拉贡走近幸运儿,开始准备为他擦眼泪。幸运儿朝他的小腿上狠狠地踢了一脚。爱斯特拉贡往后一倒,手一松,手绢落在地上,他一边叫着疼,一边瘸着腿在舞台上转圈)手绢。(幸运儿放下放下行李箱和篮子,捡起手绢,上前,把它交给波卓,后退,又拿起行李箱和篮子)(第276页)

这样的漠视一切,大抵是因为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已经不抱有希望了,已经是一个完全的无希望者,所以,过去发生的、正在发生的、将要发生的,关于世界的、关于他人的、关于自己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何必做出反应呢?

二.无创造者

而一个无希望者,在他对周围的任何人和事物都无动于衷之后,自然就谈不上所谓的创造力,他活着只是因为被一种巨大的生活惯性所驱使,在日复一日的无聊为无奈的生活中,没有思想地、静静地等待时间的流逝、生命的消失,不挣扎、不反抗、不奋斗、不创造。

原文中有写到,波卓让幸运儿为爱斯特拉贡和弗拉第米尔表演跳舞时,幸运儿只是重复着同样的动作,重复着他所谓自编的“网之舞”,再没有其他的舞蹈动作。而当波卓提到幸运儿以前会思考并思考得十分精彩,他可以一连听幸运儿好几个钟头,可是当他提到现在时,他打了一个哆嗦,下面幸运儿的思考完全解释了这个哆嗦的由来:“恰如普万松和瓦特曼新近公共事业的存在本身所显示的那样的一个白胡子的嘎嘎嘎的上帝本人嘎嘎嘎超越时间超越空间确确实实地存在在他神圣的麻木他神圣的疯狂他神圣的失语的高处深深地爱着我们除了极少数的例外我们不知道这是为何但他终将会来到并遵循着神圣的米兰达的样子跟人们一起忍受痛苦那些人我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们有时间生活在折磨中在火焰中而烈火和烈焰哪怕……”(第294页)这只是节选的幸运儿思考中的一段,这一大段没有标点但看似抽象、博学且神学的长篇大论,实在是让人如坠云里雾里,不知其所云,令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来。不只是我们这些读者、观众感到郁闷迷茫,波卓、爱斯特拉贡和弗拉第米尔也是感到垂头丧气、烦恼、痛苦,甚至到最后忍无可忍打算以暴力阻止这毫无意义、毫无创造性的思考。

而后,在第二幕中,幸运儿成为哑巴,不能再发表他长篇大论的思考时,他并无什么不同,并不为自己失去一部分创造力而痛苦失望惋惜,依旧是遵循着莫大的生活惯性,重复着基本毫无改变、毫无创造的日子,今天同昨天是一样的,明天同今天必然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有时间在流逝。

三.信奉奴隶道德者

作为一个无希望者、无创造者,幸运儿还是一个信奉奴隶道德者,他对主人波卓的侮辱性行为和语言习以为常,对于主人波卓的任何命令都是令行禁止,没想过反抗,没想过争取,没想过逃跑,一切就是那样了。

在波卓和幸运儿刚出场时,幸运儿的脖子上便套着一个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就牵在波卓的手中,幸运儿的手中拿满了东西,而波卓的手中只拿着一根鞭子,当波卓命令其走快点时,是通过叫喊和鞭子声,而命令其停止时则是直接一拽绳子,摔倒了也不会在乎。这不禁让人觉得幸运儿之于波卓,就像一匹马或者连马都算不上。后文中更是直接提到波卓说:“你们瞧瞧,我的朋友,我不能长久地不跟我的同类打交道。”(第263页)在他的眼中,幸运儿从来不是他的同类——人。波卓对待幸运儿从来都是直接呼来喝去,甚至都不叫他的名字,直呼“猪猡”,而幸运儿也从来都是逆来顺受,毫不反抗:“波卓:(做了个宽宏大量的手势)算了,咱们不谈这个啦。(他抖动一下绳子)起来,猪猡!(略停)每次他只要一摔倒,就马上睡着。(抖动绳子)起来,猪猡!(幸运儿起身捡行李的声音。波卓抖动绳子)回来!(幸运儿后退着上)站住!(幸运儿停住脚步)转过来!(幸运儿转过身来)。”(第262页)当爱斯特拉贡和弗拉第米尔为其鸣不平时,他就像不存在一样,只有波卓在回答,甚至当波卓说:“确实。不过我并没有简简单单地把他赶走,就像我可能做的那样,我是说,我并没有简简单单地在他的屁股上踢上一脚,把他推出门外了事,我把他带到了救世主市场,瞧我的好心肠,拿他卖一个好价钱。说实话,要赶走这样的人,这根本就不可能。最好的办法,是把他们给宰了。”(第275-276页)幸运儿的反应只是哭而已。第二幕当波卓已经残疾的十分厉害时,幸运儿依然在他身边被这样驱使着,这并不是不离不弃的主仆情深,而是幸运儿已经将奴隶道德根植于骨中,形成了一种莫大的惯性,他不期待也不会去改变这种生活。

波卓在文中的一句话是对幸运儿极为恰当的评价——“老狗都比他有尊严”(第276页),是的,作为一信奉奴隶道德者,幸运儿已经完全没有了尊严,没有了作为了人的精气神,他对于服从命令、接受侮辱、恐惧被抛弃已经形成了习惯,就这样麻木而自然地活着。

作为这样一个集中了绝大部分“末人”特点的形象,我们或许会为幸运儿感到委屈、愤怒、不平,甚至想代替他宣扬反抗宣言。可是对于他自己来说,他即已无希望,便也不会对周围的一切感到失望,他已经在这种生活模式中形成了习惯,这种巨大的惯性驱使他顺应这种生活,也使他并不想改变这种生活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只是在这种无限的重复、有限的生命中,静静地消磨空虚而无聊的时间,等待毫无意义、毫无不同的明天,并无悲哀。也许这就是贝克特之所以称幸运儿为“最幸运的人”的原因吧。

参考文献:

[1][法]萨缪尔·贝克特著,余中先,郭昌京译:《贝克特选集(3):等待戈多》,湖南:湖南文艺出版社,2006年6月版。

[2]蓝仁哲:《感受荒诞人生,见证反戏剧手法——<等待戈多>剧中的人及其处境》,《外国文学评论》,2004年第3期。

[3]徐钰愉:《由人物入手,解读<等待戈多>》,《甘肃科技纵横》,2007年第1期。

[4]焦洱,于晓丹著:《贝克特——荒诞文学大师》,长春:长春出版社,1995年10月版。

注释:

①Deirdre Bair,Samuel Beckett,S.489

②[法]萨缪尔·贝克特著,余中先,郭昌京译:《贝克特选集(3):等待戈多》,湖南:湖南文艺出版社,2006年6月版,第267页。后文中所引《等待戈多》均出自该译本,只在引文后标注页码。

(作者单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2011级汉语言文学试验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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