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明问道钱钟书

2014-05-30 11:59尹丛丛
齐鲁周刊 2014年19期
关键词:陆焉干校陈道明

尹丛丛

在书香面前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

1989年,陈道明在《正大综艺》的主持人与《围城》的男主角中,进行了一番权衡,最终出演了方鸿渐一角。

电视剧拍摄完毕,已经到了1990年的深秋,剧组专门给钱钟书先生送了份录影带过去,请他把关,提意见。此时的陈道明自觉有些浮躁,又想知道钱先生对他在电视剧中塑造的方鸿渐形象的意见,于是连连上门。

陈道明不仅拿了本精美纪念册,请钱、杨俩先生题字留念,还带了一台便携式摄像机,小小的镜头下,钱家四白落地,水泥地面,旧写字台、旧沙发,没有一件家用电器,唯一能听见响的就是药锅子,时不时“嘣”响一下。

钱钟书穿着灰色羊毛开衫,笔挺的西裤将他们引至书房,对《围城》赞不绝口,“现在这件事弄得很神气,弄得我们院里全要找我提供带子。”

电视剧中并非没有漏洞,钱钟书对此颇不在意,“《红楼梦》里探春挂的唐人写的对联,唐朝哪有对联?《镜花缘》里写武则天的自鸣钟‘当当直响,唐朝哪来的自鸣钟?莎士比亚戏里的钟上有罗马字等等……不足为怪,莎士比亚还是莎士比亚。

陈道明一共与钱钟书先生聊了三次天,他形容在钱钟书家顿悟的过程,“你可以在他家里闻到书香,在他们家可以感到安静,你在他们家也同样可以看到从容,真实。你突然感觉,你在文化人面前狗屁不是。我是那个时候开始学会思考自己在这个职业当中,到底应该怎么存在才算是正常人。”

从严歌苓祖父到陈道明:

陆焉识是中国精神的侧影

在《归来》的前三十分钟,陆焉识是在逃的政治犯,在粘稠湿润的大雨夜,披着雨披站在自家门口,一遍遍的敲响沉重的木门,等待二十年未见的妻子巩俐扮演的冯婉瑜开门。门内冯婉瑜左右彷徨,咚咚咚的声响一方面代表着丈夫的归来,另一方面,则是一场无奈的灾难。

这样的等待,陈道明并不陌生。

他的父亲陈宗宽,毕业于燕京大学,一直在天津医科大学教英文,文革时,与中国所有的知识分子一样,经历过运动、牛棚、五七干校等“标准程序”。

“那个时候,一听见敲门,就想是不是抄家来了,能不恐惧吗?我清楚地记得,‘文革抄家最凶的时候,晚上十点,‘哐、哐、哐,我们家大门响,就听见母亲说了两个字:‘来了。一句‘来了,家就被抄了。”

“陆焉识是我演过的数十个人物中,跟我生活距离最小的,唯独这个人物是我可以体验着来的。”父亲当年的紧张、惶恐、叹息,都在他的记忆里,同陆焉识重合在一起。陆焉识所有的造型均有眼镜,他在里面挑了个最像父亲戴过的。

事实上,陆焉识的确拥有原型——《归来》改编自严歌苓的小说《陆犯焉识》,陆焉识取自于严歌苓的祖父——一个三四十年代知识分子,身上有一种可以让你产生距离的贵族气。

在这个角度上,陆焉识似乎具有了大众意义,在个体层面上,表述了一个时代知识分子的命运,成为那个年代的人物标本。原著作者严歌苓不惜赞叹之词,称陈道明很像小说的原型——她的祖父。陈道明说,“从小处说,演这个戏是纪念我的父亲;往大里讲,是致敬中国真正的知识分子”。恰是此意。

杨绛的“归来式情书”:

每个干校都有一个陆焉识

有人将《归来》的后80分钟,形容为严肃版的《初恋50次》+中年版的《爱》+活人版的《人鬼情未了》。

不工作、不放弃,爱情在陆焉识细微的举动中,在《渔光曲》的余音中,一点点渗漏出来,直至陆焉识在西宁写在烟壳纸上密密麻麻的信寄来,成为两人爱情的见证。

信件成为陆焉识与已将他遗忘的妻子冯婉瑜之间,唯一的联系方式。他对着她读着西宁的见闻,“当我们看到小马驹挣扎着站在开满黄花的草地上,我们感觉春天真的来了”。

这不由让人想起曾经靠着鸿雁传书,与妻子杨绛互通音信的钱钟书,他那时候写的是,“没遇到你之前,我没想过结婚,遇见你,结婚这事我没想过和别人。”

当年钱钟书留学海外,回国后辗转昆明、蓝田、上海等地工作,全靠书信与人联系。杨绛说,“钟书和我不在一处生活的时候,给我写信很勤。”

杨绛随一些老知识分子下乡锻炼,钱钟书便每日一信,如同陆焉识一般,字小行密,“情意绵绵又生动有趣”。即使在“文革”下放干校期间,他一有空就写家信。杨绛在《干校六记》中感慨:“默存得空就写家信;三言两语,断断续续,白天黑夜都写。这些信如果保留下来,如今重读该多么有趣!”

只可惜杨绛笔峰一转道,“但更有价值的书信都毁掉了,又何惜那几封。”那股子无奈,同陆焉识试图唤醒冯婉瑜,每每失败后的悲痛,与邓拓的《与妻诀别书》重合在一起,成为文革里老知识分子们的通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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