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温暖的疼痛

2014-06-02 07:10李小坪
椰城 2014年5期
关键词:老家思念经历

■李小坪

故乡是什么呢?

故乡是一个地名,是一捧泥土,是或浑黄或清浅的河水,是岸边迫不及待开放的野花,是屋顶上斜风细雨的炊烟,是牛儿吃饱后朝天幸福地喷着响鼻,是猫猫狗狗肆无忌惮的打闹,是老鼠半夜偷油吃的窃喜,是追着野兔满山跑的欢畅……

年少的时候,很少有思乡的概念。豪气走天涯,怎一个爽字了得。故乡抛在脑后,越远越好。大凡一个地点呆久了,就会有和时间私奔的冲动。我们连续赶路,披星戴月,从故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再到一个又一个异族他乡。游走在不同的地域内,故乡是摆脱后的窃喜,顺带着有朝一日荣返故里的骄傲。故乡却在我们身后,不卑不亢地完成着自己的演化、嬗变、剥落、易容。每一个时间的节点,我们都一一错过。这不怪我们,我们正年轻,我们还要赶路。

思念故乡,始于中年。当我们冲锋陷阵,在人生的沙场接受命运的点兵点将,该得到的都得到了,不该得到的也懂得放弃了。突然发现,我们原来要的并不是这些。我们应该可以有更美好的生活,或者另外一种行走的方式。也许有一天,我们差点就丢了自己的时候,才会在某个午夜想起故乡。想起那个温暖的老家,那个叫故乡的村落,是不是还在原来的地方。时光满目凋零,那些悠远的呼唤,那句心疼的叮咛,那双温暖的大手,原来还是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

思念故乡,其实是在思念母亲。有母亲在,故乡就是最温暖的地方,那里有母亲的一声叮咛,一声亲切的呼唤。你的乳名还在故乡,还在母亲怀里散发着乳香。身处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辛苦过,打拼过,生活万象扑面而来。总会在梦里醒来,发现这里并没有我们的根,乡音之间有着无法调解的隔阂。我们就活在故乡与异乡之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却只能继续赶路,笑到忧伤。

人生就是一场行走。一定要经历过很多的各自曲折,方能体恤人间不易。父亲的故乡在很远的一个山区,海拔近2000米,贫穷落后。17岁走出大山,发誓永远不再回到故乡。他害怕那样的生活,闭塞、穷困、没完没了的饥饿与寒冷。他匆忙地活在自己的青年里,疾步走在自己的壮年里。照顾家人,辛勤工作。他庆幸这一辈子走出了大山。

退休后,他却感觉到了无力。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习惯这方生活了几十年的土地,不习惯这里乡亲们的目光。他和这个当作第二故乡的地方,搭不上话。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孩子,孤单无助。说到底,这里并不是他有血有肉的故乡。他只是一个被命运寄生在异乡的生命个体。他忍了又忍,终于在过完60岁生日后,让我有时间陪他回趟老家。他想老家了。

其实,故园还有什么呢。祖父祖母早已故去,亲戚朋友老得不像样子。擦肩而过谁也不认识谁。那些乳名叫狗蛋华仔与小海的伙伴,早已走进了无处藏身的暮年,甚至于去了更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劳永逸的归宿。其实,父亲的故乡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儿时的生活七零八落,努力追赶,就算拼拼凑凑,也只能是一幅似是而非的图像而已。

但,我还是理解了父亲,只要有人提起那个地名,那些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了的回忆,那些鸡零狗碎的时光,便会铺天盖地而来。他也许是想到了属于他的幼时时光,那个包容了他的行走,温暖了他困倦的身体,收容了他的软弱的亲爱的故乡。也许一句乡音,一声鸟鸣,一汪清泉,就能宽解,仅此而已。

及至长大,经历人生三三两两的偶然事件,才明白过来,很多时候,我们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是故乡的背弃者。我们与故乡挥手作别,在另一个地方拼命追逐,越追逐,便越会感觉自己的渺小与微不足道。而那些零碎而又散乱的模糊事件,便构成了人到中年回忆的主体。在心灵的微观版图上,布满了我们或急或徐的足迹,以及或粗或细的线条。其实,故乡一直在我们身后,偶尔回望,不尽忧伤。

当有一天,我们的生命行将枯萎,我们的记忆已无法与时间对抗,故乡就成了记忆中的一张最值得留恋的影像,牢牢地占据所剩不多的回忆。当我们经历失败,经历成长,终于理解了陶渊明的快乐,我们会在最单纯的梦里,执意投奔故乡母亲那早已冷却而又饱含温暖的子宫,重新发育生长。

很多地方,我们只是路过。而故乡,盘踞在心底,它是温暖的疼痛,是最美最持久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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