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的马年不一样

2014-08-25 13:54子羽
当代工人 2014年6期
关键词:阿狸姐夫民工

子羽

骏马奔腾之年,80后的感受却不大一样。他们在春节前后的见闻,少了几分热烈,多了几分冷峻。

一 压力山大

小斌说,单位的年会改成茶话会了,这让她感觉有些不爽。

虽然都是年终总结,二者却相差甚远。往年,抽奖是年会的重头戏。一等奖Ipad,二等奖手表,三等奖小电器,最末等也有一盒巧克力可拿。中奖的,欢呼雀跃。没中的,也跟着傻乐,“沾沾运气”。

茶话会呢?香蕉、桔子和瓜子,再加一瓶纯净水。“稀汤寡水的。”她揣测,领导也喜欢热闹,领导也有中奖的愿望,但领导更在意自己的前程。2013年,反腐倡廉之风日盛。身为京城大媒体,没人想往枪口上撞。

农历腊月二十四,茶话会开了近2个小时,主题只有一个:表彰先进。小斌听得昏昏欲睡。工作近5年,她跟先进向来绝缘。小斌一直很努力,只是所在的媒体更像一个衙门,做事都是论资排辈,评先进也不例外。

到财经媒体工作是小斌的梦想,毕业后如愿以偿,她想有些作为。可现实往往比理想骨感。2013年以来,新媒体不断冲击,传统媒体的日子并不好过。每次听到传统媒体注定消亡之类的言论,她都忍不住跟人激辩。

“市场化肯定要死一批(媒体)。但对优质内容的追求,肯定是不变的。”“渠道再高端,也得有好内容。”可到最后,她说服不了别人,其实也说服不了自己。“转型,转型,索性做大众娱乐好了……”

小斌最关心的这些东西,年会上领导一点没谈。“净扯咸淡!”

开年会前两天,她被骂了。那天交稿,她负责的版面有几个错别字。“这么低级的错误,是能力不行,还是态度不端正?”领导一顿臭骂,“没有职业道德,没有职业素养,不行就别干了!”小斌气得手直哆嗦,“谁还不犯点错,至于上纲上线吗?”

她强忍住,没发飙。媒体形势不好,下家并不好找,特别是考虑到每个月还欠着的巨额房贷,她只能认[尽] [从]。两天后,她给领导交了份检讨书。A4纸仅写了半页,她的道歉里露着藏不住的反抗和自尊。

小斌有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入错了行。有同事跳槽,去了金融投资公司,收入瞬间翻倍,年会都是在日本开的,“我们还苦逼兮兮的。”

年会后还要出一期稿。正忙碌时,领导赋诗一首在微信群里催稿:“交稿期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空缺?战斗早就打响了,为什么现在才冲锋陷阵?告诉你吧,童鞋,我—不—相—信!纵使你有一千个拖稿理由,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个。”

小斌顿时感觉压力山大。更让她恼火的是,盼了许久的过节费取消了。腊月二十八加班到半夜,她忍不住给阿狸发了条微信:没过节费了,妈的,外加一个发怒的表情

二 前途不明

阿狸是小斌的大学同学,现在一机关单位工作。

春节前两个月,她脸上的疙瘩前赴后继,“上火了。”她正为爱人的转业安置发愁。

从军多年,爱人厌倦了部队生活,想转业。家里找了关系,对方称放心,一定办妥。不知是关系欠了火候,还是岔了门路,大半年过去了爱人工作竟一直没着落。“他天天在家像个没事儿人,我都上老火了!”

起初,阿狸希望爱人像自己一样,也能“跳”到机关里。当年大学毕业,她应聘进了一家外资企业。知识扎实,又肯吃苦,她迅速成了业务骨干,前途一片光明。

可她觉得太累。“每天都要加班,周末还有业务培训,强度太大了。”她不愿拿青春换前途,阿狸辞去了这份令很多人羡慕的工作。生子,休养,复习,考试,她进了机关。

机关里的生活,看上去很美:工作轻松,准时下班,有一大把时间照顾孩子;逢年节时,发箱水果、发盒月饼、发袋山野菜,东西虽不值钱,但会带给人莫名的职业优越感。阿狸对自己的选择相当满意。

落差感是在一次聚会中产生的。去年十一,她参加前同事婚宴。席间大家聊到了收入话题,诸多前同事年薪已经达到十万,有的甚至过了二十万元。“你呢?”阿狸咬咬牙,“每月快四千了。”看着前同事嘴角的讪笑,她的情绪一落千丈。

其实,她还虚报了。副科级的薪水,还没过三千元大关。她只能安慰自己,“财政饭,吃着体面,不是还有不少福利吗?”学而优则仕,她一直认可这句老话。所以爱人转业,她依然希望爱人到机关入职。

农历腊月前,阿狸爱人工作落实了,被分进了某市直机关。她心里石头刚落地,事情又有了新变化。以前年终时的各种土特产,今年一个没来,“都是六项禁令害的!”同事风传,机关年终奖要取消,最终传言成真。作为一个月光族,六七千元的年终奖不算小数。置办年货、孝敬老人,都要从里面出。“这年可咋过啊?”她满腹牢骚。按照这形势发展,以后夫妻两人每月只有微薄的薪水,前途黯然。

几经挣扎,她打电话给以前外企的领导,询问是否还能重新回去,对方表示不可能。她嘴上说能理解,心里却有几分不甘。

春节后上班,同事欣然有天无意中看到,阿狸抽屉里放着注册会计考试书。“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三 梦想泡汤

1月31日,农历马年初一,欣然值班半天。

下午,乘火车2小时回老家,辽南一个小乡村。车厢里空空荡荡,恍惚间令人忘了这是春节,地球上每年一次最大规模的人类短时迁徙。

抵家,放鞭炮,包饺子。一家人团坐畅饮时,欣然觉得这才是春节的真正含义:回家,回到记忆中那个熟悉的生活场景。

她以为,单位里的那些变化和烦恼都是城市病,跟乡村没有太大关系。初三走亲戚,她意识到自己错了。“你们城里日子不好过,弄得咱们生意都没了!”二姑家的大哥说,春节前他把自己的货车卖了。

大哥以前学的是厨师,在县城里干了七八年却没攒下几个钱。“县城再好的饭馆,能好到哪儿去?”所以即使饭店生意兴隆,厨师的工资并不高。他不愿背井离乡去大城市,一来嫌远,二来怕顾不上家。

他在饭店里认识了跑货运的司机,听对方闲唠,一趟长途下来就能挣上近万元。大哥动了心,掌勺之余,去学开大货车。驾照下来,大哥辞职当上了货运司机。

一开始往大连跑,主要拉一些易燃易爆品。路线不算长但却危险,老司机一般都躲着,大哥干得很起劲。“咱是新人,咱不干谁干?”路上管吃管住,每月薪水5000元,比之前当厨师时翻了一倍。大哥有更大的野心——摸清这一行的门道,自己当老板。

2012年初,他和两个朋友合伙买了一辆二手大货车。车总价15万元,每人出资3万,剩下的是从信用社贷的款。大哥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三个人约定,跑车挣的钱优先还贷,暂时谁都不能动。总是见不到现钱,两个朋友不久退出。大哥拿房子做抵押,贷了5万元给朋友,买下了货车。他开始给自己打工。

在县里的配货站里等候,配齐去某地的一车货,出发;到目的地,再配上一车货,拉回来。山西、江西、云南、贵州,大哥和雇来的另一个司机,开着货车四处奔波。生意最好时,一个月就净挣4万元。在村里,这堪称天文数字。“是不是比你在城里还挣得多?”欣然使劲点头称是。

2013年夏末后,生意越来越差。常常是在辽宁配齐了货,到异地却配不上货,空车往回跑。“这样最亏了!”大哥拉的货物既有工业产品,也有生活用品。国家经济正在下行,这些大道理他不懂,但他隐约感觉到城里的日子并不好过。“要不然能没货吗?”

春节前,大哥忍痛把车卖了。除去贷款,还赔了小一万元。年后怎么办他还没想好,但他清楚“咱这老板梦算是泡汤了”。

四 得过且过

欣然的大姐是初二回来的,带着孩子和爱人,在家住了四天。

姐夫不是善谈之人。只有酒过三巡,他的话才多了起来。在他的叙述中,春节一如常日,寡淡无味。“得过且过吧。”

姐夫生在工人家庭,父、母、兄长都是某大型钢铁企业里的职工。不过,虽然身着同一标识的工装,有人是全民工,有人是集体工。姐夫恰是后者,“咱们跟全民的比,差太多了。”

全民工每月工资在四千元左右,集体工基本在两千元以里;全民工三险一金齐全,集体工有的一险(养老保险),有的两险(养老和医疗保险),大多都没有公积金;全民工作业环境正规,集体工干的全是边角料的活儿,不受重视。

姐夫最早在选矿厂工作。2008年金融危机,精矿价格跌到谷底,选矿厂生产线停了一半。工人只能上一周休一周,工资减半,“我一个月才开600多元”。再后来,工人被派到主体企业,负责清扫车间厂房。

这是个埋汰活,机器皮带日夜不停运转,咣咣咣,发出巨大噪音。皮带上传送的矿物质粉尘,不用半小时便会铺满地面。姐夫本不想去,经理一句“不想干就回家”,他只能就范。如此恶劣的条件,工资只有一千元出头。

好在他年轻,脑子也活。一来二去获得了经理信任,混成了领班的队长。姐夫有了委派工人的小权力,但他从不欺压工人。“一个月挣那点钱,(欺负他们)没意思。”

打扫厂房的岗位有个特殊性,如果工人能干,一人可以申请两个岗。姐夫和手下不少工人都干了两个,这样收入相当于翻了一番,“不少女职工还申请想干俩岗呢!”

集体工和全民工日日打交道。姐夫没少听见全民工抱怨,累、脏,不爱干。他说如果自己能变为全民工,不定乐成啥样呢。

2013年夏末,市里最低工资涨了150元,上调至1050元。可到了年末,姐夫手下女工的工资仍不达标。春节前,他忍不住跟经理提建议,“咱也跟着涨点吧。”经理回答说:“嫌少就走人,多少人还在后面等着呐。”他无言以对。

年终奖,他盼着经理能给发一万元,“那我就给他扔7000元”。结果,经理只发了2000元。姐夫考虑再三,没去给经理送礼,“他爱咋咋地吧!”

酒喝到最后,姐夫眼圈有点红。他说,自己也想多挣钱,但以集体工的身份几乎无望。“我也不多合计,能把你姐和孩子照顾好啥都妥了……”

欣然说,马年春节过得得陇望蜀,自己心里是五味杂陈。2月6日,农历马年初七傍晚,她踏上返回沈阳的客车。熟悉的乡村夜色笼罩,在车窗里望去竟透着莫名的疏离感。

她觉得就像这马年春节一般,少了几分热闹,多了几分冷峻。

责编/马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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