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全集》里的一封信

2014-09-10 07:22朱正
读书 2014年5期
关键词:傅斯年国文全集

朱正

《傅斯年全集》出版之后,我写过一篇文章谈其中书信卷的缺陷,刊登在《博览群书》二零零七年四月号上。那一篇我仅仅是根据排印本提出意见,没有设法去查对原信的手稿,所以能够发现的问题不多,不能提出许多意见来。现在我在《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三十七册看到傅斯年写给胡适的五十六封信件,以及他写给蒋梦麟、周炳琳、蒋介石、赵元任、王毓铨、汪精卫等人信件的影印件,果然发现更多问题。这里以一九三四年四月二十八日傅斯年致胡适的信为例来说一说。这封信在《傅斯年全集》里是这样印的:

适之先生:

上海见北大国文系之记载为之兴奋,今日看到林撰小丑之文,为之愤怒,恨不得立刻返北平参加恶战,可以如此。想孟麐先生不得不快刀斩乱麻矣。此等败类竟容许其在北大,如此小人,亦吾等一切人之耻也。

今日上孟麐先生一书,痛言此事。此辈之最可恶者,非林而实与彼乃借新旧不同之论以欺人,试问林与诸丑于旧有何贡献?此小人恋栈之恶计,下流撒谎之耻态耳。越想越气,皆希努力到底!敬叩

日安!

学生 斯年

四月二十八日

三十一日发(《傅斯年全集》第七卷第129页)

对于这一封信,我在《谈谈〈傅斯年全集〉书信卷的缺陷》一文中仅仅指出一个错误:“这‘林撰’系‘林损’之误。他要算是北京大学校史上的一个有名的妄人。周作人的《知堂回想录》中的‘北大感旧录’中有一节就是写这人的,文章不长,却很写出这人的‘妄’了。”

除此之外,虽然觉得必定还有其他错误(因为不能完全看懂),却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现在拿《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三十七册第413—414页的原信一看,就明白了:原来“可以如此。”是“事以如此,”之误;“此等败类竟容许其在北大,如此小人,”是“此等败类竟容许其在北大如此久,”之误;“此辈之最可恶者,非林而实与彼乃借新旧不同之论以欺人,”是“此辈之最可恶者,非林而实马,彼乃借新旧不同之论以欺人,”之误;“试问林与诸丑于旧有何贡献?”是“试问林马诸丑于旧有何贡献?”之误。看了这手稿,这封信就可以看得懂了。傅斯年字迹潦草,两个草写的“马” 字写得都像现在简化了的“与”字。可是在“此辈之最可恶者,非林而实……”这一句话里,说最可恶的还不是林损而是另一个人。另一个谁呢?傅斯年以为是当时国文系主任马幼渔。这都是收信人胡适很熟悉的同事,只写一个“马”字就够了。

凭什么断定傅斯年说的是马幼渔呢?他同年五月八日写给北京大学校长蒋梦麟的信,也是讲这件事的,其第一段说:

孟麟先生赐鉴:

书电均悉。国文系事根本解决,至慰。惟手示未提及马幼渔,深为忧虑不释。据报上所载情形论,罪魁马幼渔也。数年来国文系之不进步,及为北大进步之障碍者,又马幼渔也。林妄人耳,其言诚不足深论,马乃以新旧为号,颠倒是非,若不一齐扫除,后来必为患害。此在先生之当机立断,似不宜留一祸根,且为秉公之处置作一曲也。马丑恶贯满盈久矣,乘此除之,斯年敢保其无事。如有事,斯年自任与之恶斗之工作。似乎一年干薪,名誉教授,皆不必适于此人,未知先生高明以为何如?(《傅斯年全集》第七卷第130页)

由此可见:把“马”错认为“与”,以致使这成为一封无人能够看懂的信,是太不应该了,傅斯年的手书再怎么潦草,也不会写出简体的“与”字来的。

猜你喜欢
傅斯年国文全集
转弯, 也是人生的一种前进方式
打麦
傅斯年与俞大彩:藏在最后一笔稿费里的爱
傅斯年的善举
藏在最后一笔稿费里的爱
“对话”小伙伴老舍
送你一朵北部湾浪花
大学英语教学中国文教育的反思
铮铮硬骨傅斯年
明星开心笑果全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