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难惊魂(下)

2014-11-05 22:26佚名
初中生之友·中旬刊 2014年10期
关键词:机长安全带座位

佚名

从天上飞来没系安全带的人,重重地砸到自己身上

掉落到工作台之间的我站不起来,便爬向过道转角。刚转过弯,就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过道和两旁的座椅上乱七八糟地扔着黑压压的一堆人,四五层不分男女,横七竖八人压着人摞在那儿。高高的座椅靠背被掩埋在下面,许多手臂和腿向外耷拉着。从人缝间向外伸着一只只脚,有的光着、有的穿着袜子或鞋。这些人保持着各种活人根本做不到的姿势叠在一起!左边靠窗和后边远处的座位好像散场后的影院,稀稀拉拉露出几个人头。有的人虽然系了安全带,却显然是眼睁睁看着从天上飞来没系安全带的人,重重地砸到自己身上!这时的他们,都一动不动,全然处于静态。

放眼看去,机舱里更是一片狼藉,上面挂满了氧气罩,地板上到处可见散乱着的贵重物品、钱包和护照……天花板到处被撞变了形,椅背也被撞得东倒西歪,整个场面像刚刚结束战斗的战场,又似坟地,惊恐中的我不敢看了。

我知道我还活着,要赶紧爬去找儿子!

我忽然听见了抽泣声和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妈妈,是儿子趴在面前,唤醒了惊呆的我。他说他原本系着安全带,飞机掉下去时安全带被挣脱,单脚倒立站上了飞机顶棚,接着头朝下撞到座椅上;第二次更狠,头直接撞上了飞机顶棚,把上面的灯泡和灯座都给撞坏了;第三次则被抛到了过道上。当时只听到舱内人们随着飞机的三次掉落齐声发出“啊——啊——啊——”的惊嚎。

我们爬回座位,系上了安全带。儿子在流泪,使劲地抱着我。我也使劲搂着他,告诉他:“不要怕!和妈妈在一起,和大家在一起,死也不可怕。人有生就有死,也许这么死是最痛快的一种,没什么!”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的心里在淌血,儿子来到这个世界还不到7年!

这时我感觉自己大半个头好像已被削掉,头部没有感觉,似乎已身首异处。我赶紧摸了摸头,仍在脖子上。可头顶摸着软软的,好像脑门已经被撞开了。十个手指,除一个小指外,都扎入了许多碎玻璃,划出的不少菱形口子仍流着血,腿上牛仔裤也被玻璃划开了几道口子。爬过来的过道和墙壁上都留下了我的血迹。

紧急迫降前生与死的煎熬

这时,人堆上面一位男士微微地动起来,接着压在一起的人们开始缓缓地移开身子。空气中飘来一阵阵烈酒的气味,是有酒瓶被打碎了。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灵魂已出窍的人们才陆陆续续回到了被砸得东歪西斜的座位。过道上,两位白人跑来跑去,忙着给人们送救生物品,帮助止血。突然后面传来了大声叫喊:“有医生吗?!这里有人不行啦!”有人又赶紧跑过去……

我的座位是第一排,前面的墙挡住了飞来的物品,散落满地无人问津。大家都处在魄不附体的惊恐状态中。我把脚前的一个高级皮包勾了起来,举起问是谁的。半天没动静,只好交给了空姐,她打开来找出里面的护照大声叫出名字,过了一会儿才从并不太远的地方传来物主的声音。我又从自己座位下方勾出一个小包,举起来正想喊,却感觉似曾相识。又看了一下,恍然大悟,这是自己的包!打开确认,里边确实装着我和儿子的护照。我顿时感到一股凉气从头窜到脚——自己伤得不轻!我记不得有这个包了!

工作台顶棚上忽闪忽闪的灯光增加了恐怖气氛,令人毛骨悚然。突然灯全灭了,飞机又开始抖动,大家忍不住齐声“啊”地惊叫,接着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灯光时隐时现,飞机在恐怖的黑暗中又坚持飞行了近两个钟头。一直没有声音的广播突然传出机长的紧急通知:“飞机遇到特大气流,损失正在评估、检查和处理,请大家配合,忍耐一下。正在联系准备迫降。”机长告诉大家,和较近的刚解体的苏联联系不上,而且当时那里混乱,不能保证药品,所以不准备到那儿,正在和其他地方联系迫降。

因为飞机损坏情况不明,也不知道这架故障飞机还能飞行多远,在大海上空,大家默默地数着每一秒钟,忍受着生与死的煎熬。

不知又过了多久,广播中再次传来了机长的通知,内容大致是:飞机准备迫降在阿拉斯加阿留申群岛的薛米亚美国空军基地(大家鼓起掌来)。他们完全是出于人道考量,才接受了我们的迫降请求!但是这个岛太小,机场不具备降落大型民用客机的条件,跑道不够长,没有足够的照明设施。加上眼下气候恶劣,有大风暴,能见度很低。我们飞机自身的受损情况又不明,起落架不知道能不能打开。所以能否安全降落仍是未知数。请大家做好自救准备!

仿佛是接到了死刑判决书,本来大家就在担心飞机引擎是否有问题,起落架还能不能张开,飞机会不会突然爆炸,但万万没有想到,救命的机场也会这样,真是雪上加霜。原已被吓出体外的魂魄又飞向更加遥远的天外!

这时座位前的电视打开了,播放出时隐时现不断跳动的画面,讲解应急办法。空姐也来给我们指示紧急出口,教我们如何穿救生衣和怎样使用氧气。

我脖子硬得抬不起头,勉强试着抬眼看屏幕,感觉屏幕变得格外高,画面也特别刺眼,让我无法直视。电视和空姐说的话我都听不进去,先前失去了感觉的头开始发木发凉,出现一丝丝的疼痛。看我一动不动,跟随讲解已给自己穿好救生衣的儿子,马上熟练地帮我也穿好救生衣。

儿子突然长大了

黑暗中,大家写起了遗书。飞机在恐怖的黑暗中飞行。绝望中静静等待死神降临,这种煎熬实在叫人生不如死。与泰坦尼克号相比,我们悬在半空中感觉更加无助!飞机马达的轰鸣声似乎很远,留在机舱里的是绝望,耳朵里能听到人们在紧张急促地呼吸,还有人控制不住大声地哭泣和哀叹,也有人在大声祈祷。更多的人则相互传递纸张写起了遗书。

我也断断续续地给丈夫儿子写起了遗书:“留下了艰难的路给你们,让你们余生痛苦,这是我感到最对不起最不能自拔的地方,请你们千万不要跳不出来!现在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们对我的思念。我最牵挂的是如果儿子还能生还,就教他忘记失母之痛,忘记这段惨剧。我要说的是,我现在没有思考,没有痛,只有那撕心裂肺无尽的牵挂!我还没来得及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就让他们去品尝这生死离别的痛苦……我拜托你三件事:1.看在此生缘分,替我照顾好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弟弟们,尤其是要劝他们不要因我而不能自拔;2.照顾好我们的儿子,把他培养成才,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3.两人的担子你一人担了,所以我需要你找个可以分担和照顾你一生的好人,找一个好心的姑娘,她若能以平常心、有爱心待我儿子、待你好就行!因为我希望看到你能幸福!能活着真好!好好珍惜,不要为我抓住痛苦不放!手上有个电话多好,我可以听到你们的声音,也可以告诉你们我现在的心愿!”endprint

写完给丈夫儿子的遗书,心里有踏实却依依惜别之感。我想,我必须给儿子一些嘱咐,于是拉着儿子的手说:“如果飞机掉到海里了,一定要抱住漂浮的东西,熬到天亮一定会有人来救!千万不要想着找妈妈,因为妈妈头部被撞了,是凉的没知觉,现在都是惯性地撑着,不知道能撑多久,到时候可能失去知觉,活着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不要找妈妈,能找到爸爸就好了!”儿子一边听一边呜呜地哭,连声叫着也要妈妈!颤抖着的小手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我赶紧安慰他:“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妈妈不能保护你的话,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一般在事故中存活率最大的是小孩,你是小孩,没事的!妈妈还在撑,看能不能撑过去。眼下,如果妈妈闭上眼睛你要把我叫醒,让我看到你。你是支撑我的力量,不然我可能就永远睁不开眼睛了。”我把遗书、护照、所带的现金和写着亲友联系方法的纸条一并放进小包,自己软弱无力,只好递给儿子,嘱咐他时刻背着。都交代完了,我的心开始接受死亡。

从接到迫降的通知开始,受损的飞机又飞行了漫长而恐惧的一个半小时。这是在心理上被迫接受死亡的过程。飞机马上就要抵达目的地。这个阿留申群岛是当年二战时美日双方争夺的军事要地,薛米亚美国空军基地位于该群岛最北端。此时此刻的我,对美军存着戒心,还有不少敌意。美国的军事基地让我们中国的飞机降落?也不怕泄露机密?真有些不可思议。

活着,真好!

窗外漆黑,飞机开始降落,它钻进了厚厚的云层,随后暴雨开始敲打机窗。这时,茫茫夜色中出现了两道亮亮的灯火,我们看到了即将迫降的跑道!此刻,是重生还是死亡?大家心里都没底。

飞机在下降,心又被提到嗓子眼。我在屏住呼吸等着那一声轰鸣,因为在这种条件下生的可能只有百分之一。飞机越来越接近地面,这时我们才看到,原来两排导航灯竟是美军士兵拿着手灯排列出来的。这是一种像火炬一样巨亮的手灯,非普通的手电筒。他们冒着生命危险站在跑道两侧,将跑道照得通明雪亮。他们身着防火服和防火面具,身后停满了救护车和消防车。

感觉到轮胎触地,机舱内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接着是经久不息的一遍遍欢呼声。飞机滑行后终于成功地停了下来,窗外的美军也抱在一起欢呼雀跃,舱内舱外的欢呼声连成了一片!

几小时的恐怖飞行恍若隔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百分之一的生还概率竟然属于我们了!始终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了。

美军救护人员冲进了机舱,还穿戴着防火服和防火面具。他们马上把有骨折的重伤员抬了下去……我听到儿子呼叫“妈妈,妈妈”的声音,才发现人都下得差不多了。两名救护员来到我们身旁,要用担架抬我。我表示要自己来,他们就帮我把毯子搭在身上,并搀扶着我,和儿子一道慢慢朝舱门走去。一离开飞机,我就情不自禁地把儿子紧紧搂住——活着,真好!

重伤的机长,保持着一个姿势——双手紧握操纵杆

我们被送到安克雷奇Humana医院。我醒来时,儿子说,我已睡了很久。他说他有时也控制不住打瞌睡,但一直在旁边看着输液管里的液体,怕它停止嘀嗒。他还给我看他按我嘱咐一直挎着不离身的小包。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真不知道心里的滋味是高兴还是难受。

我和机长同住一个病区,他住在我的楼下。当我经医生允许可以走动时,去探望了这位我心目中的英雄。他伤得很重,这时的他还不能躺下,身体不能动弹,医生说他只能保持着这一个姿势——双手紧握操纵杆,就像一尊英雄雕像。当时在飞机上,救护人员用尽各种方法才将他搬离驾驶座。

面对英雄,聆听现场人士讲述他英勇救机的过程,看到正在与死神搏斗的恩人现状,我泪如泉涌。

无论如何,我要感谢我们的机长,不管驾驶舱内发生过什么,是他临危不惧,在关键时刻以超凡的专业技能和心理素质,把我们仅存百分之一的生的希望变成了百分之百!

20年后的今天,我身体早已恢复得不错。生活虽一度从高山坠入了谷底,但又从零重新出发回到了正数,如今和正常人一样地生活,家庭幸福美满,有自己成功的事业。儿子也一直健康地成长,各科学习成绩优异,非但没受到空难的创伤影响,按他爸爸的话说,反而可能是被飞机撞得多才多艺、全面发展了!三年前,他从美国重点大学研究生毕业,目前正做着他自己喜欢的事情呢。

很多人问我,今后是否还敢坐飞机?的确有阴影。但坐飞机出事的概率远远低于坐汽车,所以我还会选择坐飞机,但安全措施一定要做足。我的切身经验教训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即便是飞机指示灯显示你可以离开座位时,也不要轻易去做。

至于航空公司的选择,我并不会因为经历东航空难而拒绝再乘东航的飞机。我觉得任何航空公司都不愿意事故发生,他们都会吸取教训,去努力避免事故。事实上,上次回国,我又选择了东航。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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