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营者集中案件中的定量经济分析

2014-11-21 11:51易芳

经济与管理 2014年6期

易芳

摘要：定量经济分析有利于增加案件判例实践的客观性和准确性，在经营者集中案件中的具体分析框架和实际操作方法需要进一步明确和探索。通过对市场界定环节和单边效应模拟环节的定量分析方法的研究，提出适用以希捷收购三星硬盘驱动器案件的一系列方法。应用SSNIP方法和价格关联法对该案件进行相关市场的界定分析，提出与判例不同的相关市场界定结果。根据该相关市场界定结果进行单边效应模拟，其结论部分证明该判例公告具有合理性。

关键词：相关市场；单边效应；硬盘行业；经营者集中

中图分类号：F27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890（2014）06-0081-06

一、引言

自2007年反垄断法颁布以来，商务部反垄断局处理过600多起经营者集中案件，其中公示了19起。在所有公示案件信息中，第一起公示的经营者集中案件内容较为简要，随着时间的推移，案件判定的信息公布得越来越详尽，这体现了中国经营者集中案件实践处理中考虑的因素和层面越来越具体。但是这些公示的案例公告中，对竞争分析提供的信息和依据多以定性描述为主，在后期逐步开始引入厂商合并后对市场上目标产品的价格、市场份额和市场集中度的影响等定量证据。相比美国和欧盟等反垄断发达地区，定量分析方法已经应用于市场界定、单边效应分析等诸多环节，我国还处于起步阶段。

国内外学界对定量分析方法的研究已经有一定的积累。市场界定方面，许多经验性定量方法均被建议采纳，根据这些方法服务于SSNIP方法的密切程度可以归为两大类：直接定量方法和间接定量方法[1]。根据SSNIP判断标准直接定量界定相关市场的方法归类于直接定量方法，例如：需求弹性界定方法；不直接使用SSNIP判断标准间接界定相关市场的方法归类于间接定量方法，例如：价格相关性测试法[2-3]和因果关系判断法[4-5]。在单边效应模拟定量方法方面，差异性产品的单边效应模拟技术相比同质产品合并效应而言更加贴近市场实际情况，因此在学术界有许多的探讨，沃顿（Werden）和弗洛布（Froeb）在1994和1996年探讨了logit需求模型在兼并政策中的应用情况[6-7]。聂沃（Nevo）[8-9]在2000年拓展了沃顿（Werden）提出的模型，加入消费者相关的统计变量，在logit模型基础上做了进一步完善和拓展，提出随机系数Logit模型，并把该模型应用到即食麦片行业数据中，模拟出该行业合并后的市场竞争情况。与Logit模型相对应的AID及PCAID模型也是探讨较多的一种模拟方法，米鲍尔（Muellbauer）在1980年提出了AID模型，用于模拟市场需求情况[10]，但是该模型需要估计的参数非常多，对数据要求非常高。罗宾菲尔德（Rubinfeld）在2000年对AID模型添加了假设，进一步优化提出了PCAID模型，并且于2004年在PCAID模型的基础上添加了聚类因素，进一步完善了PCAID模型，实现了只用简单的市场份额数据和两个弹性数据对合并的单边效应进行模拟[11-12]。

国内对于单边效应模拟的相关文献中，比较全面的是王继平于2000年把logit模型应用到了中国服务器行业中，模拟出该行业部分企业合并后的市场竞争情况，尽管该行业并没有出现真实的合并案件，但是该文对于定量方法的应用进行了积极的尝试，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定量方法在经营者集中案件中的可行性[14]。

从反垄断法颁布以来，各行业的经营者集中案件不断发生，本文以希捷收购三星硬盘驱动器案件为例，选择定量分析方法对该案的市场界定和单边效应进行定量分析，并根据分析结果验证该案审批结论。

二、案例及行业简介

（一）案例简介

2011年末，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收到希捷科技公司收购三星电子有限公司硬盘驱动器业务的经营者集中反垄断申报。经审查，商务部决定附加限制性条件批准此项经营者集中。2011年12月12日，商务部发布了2011年第90号公告即关于附条件批准希捷科技公司收购三星电子有限公司硬盘驱动器业务反垄断审查决定的公告。公告简要内容摘录如下。

1. 公告关于相关市场的界定。在该公告中对于相关市场的界定为：相关市场界定为硬盘市场，同时按终端应用不同，硬盘市场可以分为企业级应用、台式电脑应用、便携式电脑应用和消费电子产品应用等细分的相关商品市场。

2. 公告关于反竞争效应的分析。在该公告中分析了硬盘行业市场状况、采购模式、产能利用、产品创新、买方议价能力、市场进入和对消费者影响等内容。最终认为此项集中将对硬盘市场产生排除、限制竞争的效果。

（二）行业简介

从太平洋网上的数据可以看出国内硬盘驱动器市场上主要有希捷、西部数据、东芝、日立、三星五家厂商，总体而言西部数据和希捷是市场份额最大的两个厂商，分别占据29%和33%的市场份额，HHI指数为2454。该市场上主要生产的产品包括：笔记本硬盘、台式机硬盘、消费电子类硬盘和企业级硬盘。各厂商涵盖的产品种类参见表1。

三、相关市场界定分析

（一）相关市场界定的SSNIP分析

进行SSNIP分析需要先假定垄断者的相关市场范围为机械硬盘，然后根据进一步的定量数据分析得出这个范围内的价格上升是否能够使得其流失的消费者超过临界损失以致其无利可图。

在实际中SSNIP方法的实现，常常利用临界损失或临界弹性的标准，其中，临界损失的判定标准如下：

CL=X/（X+M）

其中，CL代表临界损失，X代表涨价的幅度，M代表利润率。

临界弹性的判定方法为：

CE=（1+X）/（M+X）

其中，CE代表临界弹性，如果估算出来的实际弹性大于临界弹性则提高价格对于厂商来说是无利可图的，反之如果估算出来的实际弹性低于临界弹性则提高价格对于厂商来说是有利可图的。

根据上述判断标准我们采集数据进行分析。表2为该行业的销售额和平均利润率数据。

在以上数据中，采用全行业平均利润率23.85%，应用临界弹性公式进行计算，提价幅度取国际通用的5%。

由公式CE=（1+X）/（M+X）得到临界弹性为3.64。如果机械硬盘行业的弹性大于该临界弹性，则说明假设的相关市场需要扩大。比如扩大到加入固态硬盘产品市场。

根据葛特尔（Goettler）在2011年估计Intel CPU的弹性为-2.16，AMD CPU弹性为-1.77[13]，同样作为电脑配件行业，机械硬盘的弹性应该类似且不大于电脑的弹性。根据雷曼兄弟2007年9月的调研报告，便携式和台式电脑的需求弹性最高值是3.9。随着时间的推移，电脑产品已经逐渐成为人们生活中必备的产品，需求弹性还会呈现出降低的趋势。

综上，我们可以作出机械硬盘行业的实际弹性低于3.64的判断。所以相关市场界定在机械硬盘市场不需要再扩大。

（二）相关市场界定的价格关联分析

以上通过SSNIP分析，证明了相关市场不需要进一步扩大。那么在确定相关市场在机械硬盘范围之内，还需要确定是否有必要对机械硬盘市场进行进一步的子市场划分，我们根据厂商以往的价格情况对产品进行价格关联分析，从而提供定量证据。因此，我们采集了三星各种产品在不同时期内的价格数据，描述性分析结果显示台式、笔记本、消费电子硬盘产品的价格关联度比较大，参见图1。

此外价格关联分析，结果也显示企业级配件与其他产品的相关数据分别为-0.303、-0.178、-0.343；均靠近0远离1，且显著性水平偏高分别为0.34、0.58、0.28（参见表3）。判断企业级配件的价格与其他产品的相关性非常弱，建议划分为独立相关市场。即：笔记本配件、台式配件、消费电子配件为同一相关市场（以下称为A相关市场）；企业级存储产品为独立相关市场（以下称为B相关市场）。

此相关市场的界定结果与公告中的相关市场界定有一定的差别，以下的分析将基于关联分析的市场界定结果进行单边效应的定量模拟。

四、单边效应模拟原理

针对以上相关市场界定定量分析的结果，以下对各市场合并情况进行合并模拟，模拟出希捷合并三星后市场集中度的变化情况。相关市场单边效应合并模拟有三大步骤：（1）确定竞争变量，选择模拟模型；（2）选择需求模型，估计需求函数；（3）利用以上选择的模拟模型，根据厂商利润最大化条件，求解均衡结果。以下对这三大步骤进行原理分析。

（一）确定竞争变量，选择模拟模型

在两个独立的相关市场上，不同厂家提供的产品并不是完全同质的，在品牌、容量、转速、接口提供上都有所区别，所以选择价格作为各厂商的决策变量更加符合市场竞争实际情况，所以伯川德模型适用于该市场。

（二）选择需求模型，估计需求函数

对需求函数的模拟和选择，不论是线性、常弹性模型还是AID模型和Logit模型，都需要大量的既往价格数据对需求函数各参数进行估计，其中AID模型有N2个参数需要估计（N为产品数量），Logit模型需要大量既往价格和市场份额数据估计β值。在缺乏大量既往价格和市场份额数据的情况下，PCAID模型是更加简单和实际的选择。以下对PCAID模型进行简要的阐述。

AID需求模型为：

Si=ai+∑jbijln（pj）

其中Si表示第i个产品的市场份额，b为待估系数，pj为第j个产品的价格。

当我们使用该模型进行合并模拟时，希望得到由于合并产生的市场份额的变化，具体模型缩写为：

dsi=∑jbijln（dpj/pj）

其中dsi为第i个产品市场份额的变化，dpj/pj为第j个产品价格变化的百分比。这样如果有N个产品则需要估计N2个参数。需要的数据量非常大，所以在PCAID方法中我们引入以下三条特性，对待估参数进行简化处理。

（1）加总特性，即所有产品的市场份额加总为1，也就要求：

∑bij=0，i=1…N

（2）同质特性，即要求价格同比变化时不影响市场份额的变化，也就是要求：

∑bij=0，j=1…N

（3）我们假定模型符合IIA特性，也就是说，某产品A由于提价产生的销量减少，会根据其他产品市场份额的比例，分流到相关市场中的其他产品中。

由以上三条性质，我们可以得到：

bii=Si×（1-Si）×b11/[S1×（1-S1）]

bij=-Si×bjj/（1-Sj）

另外，根据自弹性和交叉价格弹性的定义可以得到：

自弹性？着ii的表达式：

？着ii=？鄣qi×pi/？鄣qi×qi

=（-qi/Pi+bii/pi×PQ/pi+Si/pi×？鄣PQ/？鄣pi）×pi/qi

=-1+bii/Si+Si×（？着+1）

交叉弹性？着ij的表达式：

？着ij=？鄣qi×pj/？鄣pj×qi

=（-bij/Pj+PQ/pi+Si/pi×？鄣PQ/？鄣pj）×pj/qi

=bij/Si+Sj（？着+1）

从而我们可以得到弹性系数矩阵？着。

（三）利用以上选择的模拟模型，根据厂商利润最大化条件，求解均衡结果

为了简化模型，假设边际成本在兼并前后保持不变。模拟过程直接根据伯川德模型，厂商选择价格作为策略变量，根据各厂商利润最大化，求解纳什均衡一阶条件可得到：

s+diag（E1，E2，…，En）×S×？滋=0

其中s为市场份额列向量，Ei为第i个厂商的产品弹性矩阵的转置，可由弹性系数矩阵？着获得。S为以s为对角元素的对角矩阵，？滋为边际利润。

假设当前市场竞争情况为均衡情况，可得到当前市场各厂商的市场份额和产品弹性矩阵，从而得出各厂商的边际利润。

同样根据纳什均衡条件，我们得到合并后的均衡方程如下：

s*+diag（E1，E2，…，En*）×S*×？滋*=0

其中s*为合并后各产品的市场份额，En*为合并后各厂商的弹性矩阵。

其中si*=si+dsi；Ei*为根据市场份额调整之后的各厂商的产品弹性矩阵，？滋*为合并后的边际利润。

？滋*i=1-cipost/pipost=（1-？滋i）×（1+？酌i）/exp（？灼i）

s*+diag（E1，E2，…，En*）×S*×[I-？子×？驻-1（1-？滋）]=0

其中，？酌i=■-1，？子=diag（1+？酌），？灼i=ln（pjpost）-ln（pjpre），？驻=diag（exp（？灼）），从而可以通过解方程得到UE=exp（？灼）-1，即价格的变化百分比。进而计算出合并后的均衡市场份额和HHI指数。

五、各反垄断地区对影响竞争严重程度的HHI判定标准

模拟出HHI指数的变化后，可以根据HHI指数的判定标准判断该经营者集中案件对于竞争的影响程度。美国横向合并指南2010和欧盟竞争法合并控制条款对HHI指数以及其合并前后的变化，都设定了相应的参考标准。

欧盟公布的《欧盟竞争法合并控制相关条款》第三章市场份额和集中度中明确指出：当合并后的HHI指数如果小于1 000，基本不需要接受反垄断的详细审查。当并后的HHI指数介于1 000～2 000且合并前后的HHI差值小于250；或者HHI指数大于2 000但是合并前后的HHI差值小于150的情况，一般也不需要进入审查程序。

美国2010年《横向指南》中规定当HHI小于1 000时认为该市场为非集中市场，该市场的厂商合并行为基本不会对竞争产生负面影响；当市场HHI指数介于1 000～1 800时，认为该市场为中度集中市场，在该情况下如果合并前后的HHI差值小于100时，认为该项合并行为基本不会对竞争产生负面影响，一般不需要进行更加深入的分析，但是如果合并前后的HHI差值大于100时，需要根据《横向指南》第2～5章的内容进行具体处理；当HHI大于1 800时认为该市场为高度集中市场，在该情况下如果合并前后的HHI差值小于50时，认为该项合并行为基本不会对竞争产生负面影响，一般不需要进行更加深入的分析，如果合并前后的HHI差值大于50时，需要根据《横向指南》第2～5章的内容进行具体处理，如果合并前后的HHI差值大于100时，除了《横向指南》第2～5章的内容中提到的考虑因素之外，其他重要影响市场竞争的因素也可以考虑。

目前国内尚未有明确的HHI指数衡量门槛的相关条款，在以下分析结果的讨论中我们将参考美国和欧盟的合并HHI标准进行分析。

六、数据及模拟结果

（一）A相关市场非聚类合并模拟

首先模拟A相关市场上不考虑聚类的情况，该市场2010年4季度相关市场份额如表4所示。

根据葛特尔（Goettler）在2011年估计Intel CPU的弹性为-2.16，AMD CPU弹性为-1.77，参照此电脑配件的弹性标准，来确定本文中硬盘的弹性系数。由于行业弹性系数一般小于个别产品的弹性所以取行业弹性系数为-1.5，另外与Intel类似，同样作为市场份额最大的厂商取日立存储笔记本配件产品自弹性为-2.16。

根据前面阐述的模型原理，得到价格的变化百分比向量UE（价格变化百分比）及合并后的市场份额和HHI指数。模拟结果参见表5。

从市场集中度来看，日立存储和西部数据的合并会导致HHI指数从2 105.61大幅提高到3 442.06，从HHI的绝对值和变化量上来说，无论参照美国还是欧盟的标准，该变化都是需要引起政府相关部门注意并进行详细审查的。但是中国的市场情况毕竟与美国和欧盟有较大的区别，具体的标准还有待进一步考察和制定。

（二）B相关市场合并模拟

根据前面的模型描述还需要对B相关市场进行兼并模拟。该市场2010年4季度相关市场份额数据如表6所示：

由于日立存储本身所占的市场份额非常小，兼并模拟后价格变化比例数据数量级非常小，通过模型计算该价格比分别为：5.21×10-17，2.16×10-17，6.42×10-17，1.50×10-17。其市场份额的变化和HHI指数的变化都微乎其微，所以在B相关市场上的合并对于市场竞争的影响非常小，处于不需要引起太多注意和审查的范围，对竞争影响非常小。

七、结论

综合上文分析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一）应用定量研究方法部分证明了判例公告的合理性

通过SSNIP方法辅助证明了判例公告中把相关市场界定在机械硬盘范围的合理性，同时使用价格关联分析方法证明在子相关市场的界定结果与商务部判例公告的结论存在一定的分歧。价格关联分析建议把相关市场分为由台式机、移动、消费电子类硬盘组成的A相关市场和由企业级硬盘组成的B相关市场。

利用单边效应的模拟模型证明了在A相关市场中确实存在严重影响竞争的结论，但是在B相关市场中该经营者集中对竞争的影响非常小。所以该项定量分析部分证明了商务部公告结论的合理性。

（二）在竞争影响分析过程中引入定量分析方法是必要且可行的

对于市场集中度的衡量，全球反垄断发达地区均根据本地区市场发展情况制定相应的HHI指数衡量标准并根据市场的变化，不断修改该衡量标准以达到适应市场变化的要求。在具体案件的实施中，反垄断发达地区根据案件的具体情况参考定量模拟的数据进行判例。中国反垄断法及相关法规中对于市场集中度（HHI）的衡量只是提到了测量方法，对于具体的衡量标准尚未明确。目前公布的判例中尚未出现定量合并模拟数据的辅助证据。但是从合并模拟技术本身而言，中国反垄断横向合并案例中，引入横向合并模拟技术是可行的。

总之，各种定量分析方法应用于竞争影响分析，进而辅助判例是反垄断案件判例的总体趋势，定量分析方法可以在判决依据模糊的情况下，提供定量的、有经济学分析基础的判决依据，使得判例的过程和结果更加客观、透明、科学。针对目前中国的经营者集中的判例实践，在竞争影响分析过程中引入定量分析方法是必要且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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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然

Quantitative Analysis in Merger Cases

——Take Seagate VS. Samsung as Example

Yi Fang

（School of Economics， Beijing Technology and Busines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48， China）

Abstract： Quantitative economic analysis is helpful to increase the objectivity and accuracy of cases in practice， concrete analysis of frame and the actual operation method in the concentration of business operators in the case need to be further clarified and exploration. The article analyzed the quantitative methodology in market definition and unilateral effect process， and proposed the methodology suitable for Seagate VS. Samsung case. According to SSNIP and Price relative analyzing， the result of market definition is different from the MOFCOM result. However， the result of unilateral effect analysis for each relevant market partly proved the MOFCOM's judgments.

Key words： Relevant market； Unilateral effect； Hard disk； Merger ca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