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亲爱的

2015-01-04 03:03徐一斐
东西南北 2014年23期
关键词:寻子海洋家长

徐一斐

因为电影《亲爱的》热播,他们又一次受到关注,可他们的孩子仍然杳无音讯。因为丢了孩子,这群原本的陌生人有了交集。命运的偶然,逼迫他们回答同一个问题:“丢子之后,如何继续生活?”

2007年10月9日,孙海洋三岁的儿子孙卓在自家包子铺前被陌生人带走,从此杳无音讯。他打着“悬赏20万寻子店”的招牌,在包子铺坚持了三年。“孩子说不定会被送回来”的念想,终敌不过支付不起的店铺租金、和寻子希望的一次次落空。

孙海洋是深圳寻子家长的领头人之一,也是近期热播电影《亲爱的》里韩德忠的原型。他听过无数心碎的故事。因为丢失了孩子,这群原本的陌生人有了交集。命运的偶然,逼迫他们回答同一个问题:“丢子之后,如何继续生活?”

苦涩的希望

孙海洋现住在深圳“关外”,远离市区的北部城郊。电影里,他是个有钱人。现实中,他家进门是张木床,裸露的床头没有刷漆。房间家什寥寥无几,余下的是一座风扇、一张桌子和几个塑料椅。因为不时外出寻子,他无法应付定时定点的工作。于是有了那辆老旧的银灰色轿车,他开着车在城里兜客,支应生活。

电影上映之后,孙海洋的手机短信、微博收到了数不清的消息,有一部分鼓励,剩余多是疑似孙卓的孩子照片和信息。

当年,孙卓的寻人启事漫天散发时,这位悲痛慌张的父亲也接到了无数电话信息。他被骗过,被威胁过,被一些看上去跟儿子略微相像的照片牵着,走了很多地方。一次,孙海洋循线索去到宁夏,坐完火车换汽车,路上还把手机丢了。念子心切,在当地一家幼儿园里,他看着那个和孙卓一般大的小孩,竟说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儿子。他搂过孩子,往头顶一看,就颓然坐在一旁哇哇大哭起来。那孩子头顶只有一个涡,而孙卓有两个。

孙卓刚在深圳白石洲走丢那一阵,这位父亲半夜在附近的街巷里兜圈子,搜寻孩子的踪影。找回孩子的信念起初强大,后来被总是落空的线索侵蚀。家中老人犯病住院,妻子患上抑郁症。但一个线索落空,不久又有另一个补进来,支撑着孙海洋一家。

不曾断绝的线索,有赖于各地寻子家长自发结成的联盟。联盟以QQ群和线下活动的方式建起家长间的联系。他们会分享各地丢失孩子的信息、防拐知识,共同组织街头寻子活动,或到相关部门反映诉求。孙海洋说这群人不是朋友,是亲人。

在QQ群里,孙海洋结识了彭高峰。彭高峰是电影里田文军的原型。两人都是从湖北来深圳打工,儿子被拐时都是三岁半,相似的境遇让两个人在现实寻子过程里建立起关联和陪伴。寻子过程中,彭高峰在天涯网站和博客中用日记记录寻找点滴。他的寻子日记感动了大批网友。2011年,通过邓飞等大V的微博转发,彭高峰寻子事件在网络的影响进一步扩大。通过网友提供的线索,他在江苏邳州市找回了丢失三年的儿子乐乐。整个过程,孙海洋一直陪同在侧。

寻子的希望是渺茫的。据不完全统计,中国每年失踪儿童有20万人左右,找回的约占0.1%。在全国最大寻子网站“宝贝回家”上,登记在册的家寻孩子和孩子寻家的人数共有26759人,寻到亲人的有888人,占3.2%。

没有尽头

杨素慧的左眼睛是浑浊的,两眼都没有光芒。她递来自己制作的寻子卡片,双手的指甲缝都是黑黢黢的污垢。随身的水杯泡着对肺有益的药茶。今年儿童节,这个固定的家长要出门搞寻子活动的日子,杨素慧病倒了。她因肺气管堵塞,一个人住进医院,没有人来看她。

那只浑浊的眼睛,归咎于常年的失眠。现在她每晚能睡两小时左右。醒时,她翻翻养生书,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宝贝回家”网站上,每天在“宝贝寻家”的信息列表里来回翻找几遍,试图发现和自己儿子剑锋相似的寻亲孩子。

目前,“宝贝回家”网站上有10858人在寻找自己的父母亲。寄托于此,她开始吃中药、保养身体。另一重要的每日任务是,她用QQ、手机跟疑似剑锋的年轻人聊天,了解他们,鼓励他们去做DNA检测。

杨素慧丝毫不怀疑这寄托的真实性。她已经帮助一名叫梁东升的年轻人找回父母亲。她曾怀疑梁东升是自己的小孩,在网上断断续续联络三年,才成功说服梁东升做DNA检测。检测结果跟杨素慧并不匹配,但在公安部门搭建的DNA查询系统里,梁东升找到了四川的父母。

这是杨素慧寻子的第二十四年。1991年6月5日,四岁的徐剑锋在广州南方大厦二楼被一对男女拐走。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觉得自己命很苦,后来才知道,比自己更苦的大有人在。”2009年,杨素慧在“宝贝回家”网站上登记了剑锋的寻人信息,并加入到孙海洋等人的寻子家长群体。她热心于群体组织的各种活动。

杨素慧说当时自己疯疯癫癫找了两三年,撑不下去了。她变卖家里值钱的首饰,向老家的亲人要钱,支付寻子的费用。但孩子始终没有消息。

在看不到尽头的寻找里,寻子联盟的存在给家长们提供了极大的慰藉。

另一个孩子

孙卓丢失五年后,孙海洋再要了一个孩子,“主要是为了安抚家中的老人”。新生命稀释了家中的悲苦,一并转移家人对那个丢失孩子的部分注意力。这是多数的寻子家长愿意选择的方式。并非为了遗忘,而是要给绝望的生活添一点点生气。

因为相似的理由,今年年初,彭冬英产下了自己的第三个孩子。在深圳住了十余年的出租屋里,彭冬英抱着正在发烧的八个月大的婴儿,平静地叙述起伤心往事。2007年12月28日,次子涛涛在家附近失踪。

在彭冬英四处联系媒体求助的时候,孙海洋找到了彭冬英。2007年丢子后的两年里,孙海洋花费了大量精力联系在深圳、广州等地寻子家长,建立寻子联盟。

彭冬英的身世坎坷,但生活又不是绝望得不留一丝生机。彭冬英说自己扛到现在,是因为每次悲伤袭来时,自己都有更大的寄托。父母去世时念着弟弟,弟弟死亡后念着儿子,涛涛失踪后念着长子斌斌,现在又多了一份对怀中婴儿的牵挂。彭冬英觉得她坚强惯了,因为“每一段都有生命的支撑”。

寻子联盟里每个家长身后,都有令人心碎的寻子故事,都有一个伤心的家庭。他们还在不断增加。目前,关于每年中国儿童拐卖数量的权威数据缺乏。中国官方的一种说法是每年一万人左右,但有第三方机构估计有七万人之多。

孙海洋说,早在几年前,他和广东被拐儿童家长在全国浩浩荡荡寻子时就在想:“这要是有大明星大导演将我们的真实故事演成一部电影片,让社会大人小孩都能看到,让悲剧不再重复,该多好。”

对他,电影《亲爱的》算是一个愿景的实现。影片片尾,附上了一段彭高峰、孙海洋寻子的纪录片段。很多观众表示,最让他们感动的不是电影,是这段真实的生活本身。

(叶萌荐自南方网)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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