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成的诗(组诗)

2015-02-03 03:09夏文成
昭通文学 2014年1期
关键词:温暖

作者简介:夏文成,男,云南昭通人。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头条诗人。有诗文600余首(篇)刊于《诗刊》《星星诗刊》《星星·散文诗》《中国诗歌》《诗选刊》《北京文学》《天津文学》《星河》《延河》《阳光》《诗歌月刊》《边疆文学》《上海诗人》《中国铁路文艺》《百家文学选刊》《青海湖》《云南日报》等数十家各级报刊杂志。有作品入选《2012年汉诗年鉴》等各种诗歌选本,曾获昭通市文学创作奖,并多次在全国诗歌大赛中获奖。出版诗集《秋风不会将大地搬空》。

向大地上那些卑微的植物致敬

它们不敢指望谁。一出娘胎,它们就只能

自己养活自己。它们命生得不好

一生只能死守在一个地方。它们甚至

没有外出打工,或逃荒的机会

彩云之南的雨水越来越少,它们的日子,也越来越难熬

比如在这又一个干燥的春天,它们一刻

也不能偷懒,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

它们必须不舍昼夜,往土层深处拼命扎根

捕捉活命的水分子

放眼四望,田野里这些没爹没娘的孩子

全都身体枯干,奄奄一息。但它们

仍然倔强地绿着,竭尽全力绽放出或鲜艳

或暗淡的花朵,献给这个无情的春天春风辞

王老憨荷锄往坡上走时

春风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有时还停下来

这里瞧瞧,那里嗅嗅。她永远

不会明白王老憨的心思

就算老憨把每一滴热血,都给了她

她的心也是狂野的。就是大地为她呕心沥血

稍有闪失,她便会抽身离去

很多时候春风只是外因。如果雨水不来

一切都是徒劳。就像如果没有花粉

蜜蜂无论多么勤劳,花朵

也不会受孕

老憨强压住内心的焦虑,将锋利的锄头

切入泥土。黄灰扬得老高

种子扎进泥土的声音,让春天

深深痉挛了一下

把一条河放进另一条河里

当然,这是一个恶作剧

把一条浑水河,放进一条清水河

清水河明显吃了亏,浑水河占了大便宜

似乎整条河都是浑水河的了。起初

清水河断然拒绝,不停抗拒,厮打

坚决拒绝浑水河的侵入,继而是半推半就

后来无法,只好默认

最后,原本毫不相干的两条河

成了一条亲密无间的河

遍地花开

这只是想象中的事

花开得太多,蜜蜂忙不过来

蝴蝶也忙不过来。花太多,会迷住你的眼

会让你过敏浑身发痒。任何东西

太多了都会泛滥成灾,令人难以招架

遍地花开是空想主义者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像有的人喜欢在深夜四处挖掘陷阱,埋刀子

下套马索,欲将世界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满世界都有它忙碌的身影。结果

自己常常中了自己的埋伏

所谓的花,大多由一些美丽的谎言构成

花太多还容易让人眼红。花太多,你的围墙

又太矮,花出墙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所以还是中庸一点好,一个人一生只要能够

守住一朵花,就不错了

白鸟祭

我看到它时,这只雪白的鸟

已在一个保安的手上,终止了飞翔

它很软,软得像一缕握不住的风

也不再啼叫。纵有再多的奔波和苦楚

它也喊不出来了

那个保安得意洋洋地提着它

走向一个破烂的垃圾桶,像提着一张没有书写过的白纸

“来路不明的鸟,不能随便吃它的肉”

保安说。他很明智。但他的枪口

可不这么认为。要让它对一只到口的猎物

保持沉默,确实很难

要怪,只能怪那只鸟过于天真

或运气不好。已经跋涉了几千里,躲过了无数张

贪欲之口,好不容易飞到了滇东北。仅仅因为

一个小小的念头,它停歇下来

充当了小保安练习枪法的活靶子

底线

可不可以这样譬喻

某人站在悬崖边,他只能往前走

而不能向后,即使向后,也最多只能

迈出一步,或者最多两步

如果跨出第三步,结果肯定就是坠入崖底

事实证明,不少人拒绝向后看

坠崖者大有人在

类似的譬喻还很多。比如

你通常你只能喝三杯酒,这次是免费吃喝

喝的还是五粮、茅台,你一下子吃了五杯,或者六杯

这下坏了,吃下去的全倒出来不说

还把不该说、不能说的秘密,也倒了出来

从一定程度上说,底线

都是用来突破的。人类也都基本具备

突破底线的欲望和动力。所谓底线不就是

一根子虚乌有的线嘛,而且事在人为

人人大可依据自己的理解自行划线

因此,有的线一触即溃,有的半推半就

有的拼死抵抗(但这样的情形似乎不多)

如果你有能耐,突破了那根看不见摸不着的线

解除了心灵的枷锁,你便可以

披着夜色为所欲为。前提是你须得小心

底线下面可能是深渊

画框里的早晨

雨后初晴。仿佛从画框里

取出来的一个早晨,水灵灵,鲜嫩嫩

如果是一只蝴蝶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在薄脆的阳光里

把光溜溜的天空煽动得心痒难耐;如果是一棵树

或者一株草就好了,那样就可以放开喉咙

尽情吮吸那贵如油的春雨

可惜都不是。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匆匆走在积满世俗之水的街道,心思却飞回了

我的老家夏家湾。闭上眼睛我都可以想见

雨后的田野种子破土的声音

每一条小径,都挤满了牛哞声和乡亲们杂沓的脚步声

柴门内狗吠如潮,桑树上缀满了鸡鸣

纺织娘千针万线织出彩霞满天

阳光暖得人都要融化了,青涩的果实

躲在枝叶间,吸收着阳光里的糖

大堰塘的水波将初夏推向高潮。每次回老家

我都反复告诫自己,千万要把持住

不然一不留神,我可能就会深陷泥土

成为一株怀抱幻想的玉米,或埋首于生活的土豆

月光

那时,蟋蟀的歌吟还未生锈

两只蝴蝶占据着高枝,开成那个夏天

最美的风景。那时,月光翻滚着荷尔蒙

那时,月光被甘醇的情话灌醉。而今,被情人们

反复使用的月光,像一道破旧的帘子

挂在半明半暗的天空。行走月光里,野草丛生

玫瑰暗送廉价的秋波,瞎眼的蛙鸣

被罩在蜘蛛的网中。李白蜷缩在

褪色的诗行里,独自神伤

药方

快乐三十克,那是精神的钙质

为一生所必需;宽容三十克

不与世界斤斤计较,世界才不与自己

斤斤计较;礼让三十克

要明白有失,才有得,先尊敬别人

才能赢得别人的尊敬;孝心三十克

永远牢记,父母的今天

将是你的明天;勤奋三十五克,爱拼才会赢

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健康三十五克

要铭记,健康是一,金钱名利等都是后面的零

善良三十克,要懂得善有善报

善良的人,睡觉不做噩梦

诚实三十五克,诚信是立身的基石

掩耳盗铃的人,可能还未转身

就已被人生生擒获

冷雨淅沥的黄昏

我知道,那雨绝对不是

为我而下。但那乍暖还寒的冷风

足以吹走一条街的熙来攘往

有些东西在心里碎裂,但不是传说中的瓷

树木肃立在冷雨中。湿漉漉的花瓣默然无语

我开始怀疑这样的时刻,是不是专门

为某人而准备。我加快了脚步

雨也加快了脚步。无论我走得怎样快

也快不过这冷雨。无论多少次频频回首

身后的往事,注定要浸泡在

这黄昏淅沥的冷雨中

油菜花疯了

一出村口,油菜花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们沿着一条条乡间小道四处奔跑

在春风里呼喊着,欢笑着,打闹着……

整个田野都是,油菜花铺天盖地的笑闹声

桃花的羞答答顷刻间就被淹没了

梨花的直白,瞬间就被染成了金黄

蜜蜂这没节操的家伙,在翻滚的花海里

丢失了方向和爱情,蝴蝶菜粉蝶之类的好色之徒

趁火打劫,一头扎进花心

找不到归路。母亲挥锄躬耕于田亩

她必须时刻保持冷静,必须踩着时令的节拍

为被激情冲昏头脑的油菜花理清思路

为迷途的春天寻找出路。但疯了的油菜花

不理会这些,她们将母亲团团拥住

不停地索要丰收和爱。母亲温言细语

像个慈祥的女神,一一满足她们的愿望

空房子

它的空在于,什么也没丢

陈依旧设。瓶中的玫瑰依然

只是业已干枯。但你却能实实在在感觉到

这房子空着。空了的房子

失去了支撑和慰藉,开始一点点颓废、衰朽

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荒草的谣言,取代了曾经的相濡以沫

冷冷的穿堂风,吹散了当年的温言软语

蛇鼠毫无顾忌地涉足其间,不怀好意的蜘蛛

张开天罗地网,捕捉轻浮无知的飞虫

而锁已锈蚀,锁住满屋子

黑漆漆的秘密和谎言

每次路过,我都会情不自禁驻足端详

一座曾经辉煌而温暖的建筑,如今在时光的淘洗中

越来越空。如同一个心如死灰的人

再被一双残忍的手,挖掉了故事和记忆

掏掉了人间烟火,只剩下一个空壳

在秋天的荒径郁郁独行

温暖

几个小贩在菜摊前

围炉取暖。寒风掠过她们的脸庞

她们的笑声却是温暖的。她们的温暖

来自于内心希望的炉火。母亲怀中哺乳的婴儿

是温暖的。他的温暖来自于

母亲乳房里绵绵不绝的爱

大清早,一个乞讨者歌声

温暖着大街小巷,但我不知道破瓷缸里

那几张毛票,是否给了他温暖

朝阳再次挂上天空,明晃晃的阳光照耀着

一株正在干旱中酝酿甜蜜的樱桃树

我也不能判断,那些美丽的樱桃内心里

充盈着寒冷,还是温暖

一块煤试图用燃烧带给自己温暖,最终自己

成了灰烬。就像一只鸡把肉身

给了人类,也把禽流感带给了人类

在这个春末夏初的早晨,我试图用文字发酵

想象中的温暖,窗外的倒春寒依然

冷得彻骨。温暖是安眠的药片

陌生人

像一株被扔出田野的稗子

对于我的老家夏家湾,我越来越

像个陌生人

长辈们被光阴的鞭子

赶到村西的山头重新安家落户,在另一个世界

经营他们的新生活;我的同辈们要么

被命运提前劫走,要么如同负重的挑山工

一头担着父母的晚年,一头担着

儿女的青春期,土中埋头刨食

至于隔着几条代沟的晚辈,看着偶尔回乡的我

他们没有笑问客从何处来,陌生的眼神

让我感受到秋的凉意。老旧了的村庄

就像完成了使命的胎衣,正在被时光抛弃

每次回老家,我都像个小偷

悄悄地潜进村,再偷偷地溜出来

心里装满愧疚,却没带走一片云霞

四月的早晨

远处,一些围墙正在被拆除

花费了数千年,只拆了个开头

而另一些人,则在狭窄的内心修筑长城

他们昼夜不息,搬运巨石

围堵最后的春天,欲据为已有

他们不知道一切都是徒劳

就像我坐在这四月的清晨,眼睁睁看着时光

一分一秒溜走,却束手无策

就像即将凋谢的花朵,依然承受着蜜蜂

一针见血地搜刮,毫无还手之力

但围墙正在被拆除。这是好事

在这个春夏之交的早晨,阳光透过玻璃

照在桌面上,照在窗外

乍暖还寒的大地上,小小的温暖犹如春蚕抽丝

一点一点,在我的躯体里蔓延

丢失的村庄

起初,二毛想将它打包带走

但转念一想,老而无用,大而无当的村庄

带出去也是个累赘。遂放弃

不久他感觉于心不安,又折回身

将一些牵挂,以及村庄积攒多年的细软

打进包裹,扛在肩头

一路车船劳顿,异地他乡的颠沛流离

使得二毛倦意顿生,脚步踉跄

他不得不从包裹里扔掉一些东西

若干年之后,二毛鸟枪换炮

由破出租房搬进平房,再住进高楼

酒醒之余,二毛发现曾经的包裹

不知早已遗落何方

清明时节

清明时节,没有雨

有些煞风景。杏花开得像个荡妇

有人在旷野里躬身植树。他们喜欢

拔掉死去的树,种下新树

有人别出心裁,给地下的亲人

送去纸扎的红颜,把哀思打造成别墅

大多数人在高速路上飞奔。春天如此美好

他们必须在桃花凋谢前,抵达远方

也有人干脆舍去繁文缛节,不再用眼泪

清洗内心的瘀伤。他们一把推开

酸腐的老杜,直奔杏花村而去

发情的春草,纷纷破土

陷落

很多天了,我一直在

孕育这首诗。在这个破落的春天

一首诗的诞生,何其艰难

貌似坚实的大地,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漏洞

却是如此轻而易举。就像一个内心被掏空的人

一下子就瘫软在了旧伤里

一些人的命运刹那间,成了殉葬品

也许这纯粹是一次偶然事故。譬如蜜蜂陷落在

一朵花的贪欲里

否定之否定。一阵风闯进了死胡同

它想掩耳盗铃,全身而退。半岛则像个孤儿

即将陷落在巨大的风暴里

隐身术

这世界如今流行隐身术

臭名昭著的变色龙不用多说

愚蠢到家的老国王们的惯用之术,也早已过时

他们用谎言编织的遮羞布,总是漏洞百出

难以很好地遮住他著名的羞处

相比之下,诸如禽流感、B-2轰炸机之类

其隐身性能就相当高明。它们总是藏在不可知的暗处

神不知鬼不觉,就可以将敌人送上西天

可谓让人防不胜防,夜难成眠

也有人把语言也套上了隐身衣,让你云山雾罩

摸不着头脑;有人将欲望也穿上了隐身衣

即便其持刀入室抢劫,你也难以觉察

形迹可疑的人,不一定会隐身术

街头光明正大的人,说不定才是大隐隐于市的高手

有人即便藏身暗室,也形同裸奔

那些藏在玻璃中,也难以看到的人

可能注定就是你命中,在劫难逃的克星

就像春风骗开了所有的花朵,结出无数苦果

你却无法捕捉到它的任何蛛丝马迹

栈道

有人在雨中筑路

他们终其一生,黄汗白流

试图打通一条通向故乡的路,最终却是

无功而返。故乡有时远得让人心寒

古人善于此处筑路,另从他处潜入

那个叫陈仓的地方。或许那就是他们处心积虑

需要抢夺的故乡。有时也偷袭成功

但大多时候都是修筑一段,废弃一段

老乡毛三也在苦心经营他的栈道。不过他的方法

有些让人感觉蹊跷。他将一条寄予厚望的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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