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遭害：日本可以出兵海外了？

在中东，日本做了大量的教育、道路交通方面的援助，中东国家本来对日本并没有仇视情绪。但安倍执政后，一意追随美国的中东外交，结果用“伊斯兰国”发言人的话说就是，“（安倍）鲁莽地加入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争，（日本的）噩梦从此开始。”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陈言 发自东京

2015年2月2日，在传来后藤健二被处决消息的第二天，安倍表情凝重地在参议院预算委员会上说：“我们这次想过从法律制度上寻找解救人质的方法，但能直接做的事不多。”

1月24日，第一名人质汤川遥菜被处决，也是在第二天，安倍接受日本国家电视台NHK采访时说：“在海外国民遭遇危害，我们却不能充分使用自卫队保有的能力。”他表示非常地懊悔。看得出安倍急于通过立法，让军队能出国救人。

但是，处理中东不断发生的恐怖事件，是否只有美国主导的以暴制暴一种方法？日本过去执行的中东政策是否已经过时，用追随美国的方式去处理中东问题能否有效？在东京我们还找不到能有信心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我们能看到的主要是，日本政府要通过这次人质被害事件，让日本拥有出兵海外救人的权力。

2015年恐怕要成为安倍内阁强化出兵海外、修宪的一年了。日本人质被害，让安倍内阁加速了相关法律的准备；出兵海外，已经成为最大报纸《读卖新闻》的主要论调，而不少市民也已经开始赞同出兵。

安倍不当言行自招恶果

日本人质被害，与安倍自己1月访问中东时的不当言行有关。

1月16日到21日，安倍再度踏上推行“俯瞰地球仪外交”之路。访问的国家有埃及、约旦、以色列、巴勒斯坦。

17日，在和埃及主要领导人会晤之后，安倍发表了一个演讲，这也是向外部传递中东之行目的的重要机会。安倍首先谈到两年前日本对中东地区的22亿美元的援助，接着又说到日本政府的新计划：“日本政府将在整个中东进行人道支援、社会基础设施的建设等等，在非军事领域方面，将提供25亿美元的援助。”安倍特别强调，“我们承诺向与ISIS（伊斯兰国）斗争的周边各国，提供总额2亿美元的援助。”

各国媒体自然非常重视安倍的发言，但随同安倍访问的记者发现，在阿拉伯语节目中，安倍发言的主题成为“安倍的非军事援助，是在支援对伊斯兰国的战争”（BBC阿拉伯语网站）。

远在东京的记者，也迅速发现了媒体报道时语言上的微妙差别。早稻田大学客座教授春名干男发现，日本给出的新闻稿中，强调了安倍在反恐问题上愿意提供援助的特点。“这自然会引起伊斯兰国的注意。”春名说。当时恐怖组织尚未发出杀害日本人质的恐吓信。

随后安倍继续在中东访问，他去了以色列，向犹太人纪念馆敬献了花圈，并在布满了以色列国旗的会场，谈了自己的中东外交政策。但是，“不知安倍首相是站错了地方，还是日本外务省事先没派人看会场，结果给人的感觉是：日本政府坚定地站在了以色列一方。”熟悉中东问题的媒体人对笔者说。

日本与中东的关系非常紧密，石油等能源大量从那里进口。安倍谈话谈到两年前为这里提供了22亿美元的援助，现在再追加25亿美元，表明日本为了中东的稳定愿意做出自己的努力。但是由于地理上的遥远，日本对中东问题并不十分了解。在外交上追随美国，在能源上却依赖中东，这是这几十年来日本外交的重要特点。在没有恐怖主义威胁的时候，这种矛盾并不明显，但2003年伊拉克战争后，中东已经发生巨大变化，问题就出来了。

果然，东京时间1月20日14点50分，日本政府发现“伊斯兰国”的相关组织在网上发布视频，胁迫日本政府交纳2亿美元的赎金，否则将杀死两名日本人质：民间军事公司的汤川遥菜及自由记者后藤健二。

日本在民生方面对中东国家反ISIS的2亿美元援助，与ISIS为挑衅日本提出的2亿美元赎金，此时成为一条很重要的新闻，吸引了日本民众的注意。国家该如何救助汤川和后藤两人，成为媒体的重点关心内容。

秘密解救人质失败

尽管媒体觉得在最不该公开人质事件的时候，“伊斯兰国”发出了声明，而且最后结果非常悲惨，但日本政府并未慌张，因为2014年8月中旬外务省找不到汤川、10月下旬找不到后藤后，日本政府就已经分别在8月中旬和11月1日分别为汤川和后藤设立了解救两人的“现地对策本部”，只不过一直未对外公开而已。

“加油日本”党的总裁，原航空自卫队总司令田母神俊雄现在已经完全不承认自己与汤川遥菜的关系，但日本媒体还是一个劲地说，汤川是受了田母神的影响，准备到中东去锻炼一下，将来做中东企业的武装保安公司。

汤川有几张玩枪的图片，但看不出他对使用武器有多么熟练。与妻子的死别，孑孓一人的生活，在日本穷途末路，让他选择了去叙利亚。很快就成了那里的人质。日本政府在绝密的状态下，想办法救助他。

但是，24日东京时间23时，人们在ISIS的相关网站上，看到后藤拿着汤川身首各分一处的照片。此前的20日，ISIS宣称如果不在72小时内将2亿美元赎金交给他们，就处死人质。汤川第一个受难。

日本媒体对后藤健二的同情多于汤川。

这首先是因为后藤去中东当地救助过汤川，其次也是因为后藤是记者，冒很大的风险在前线采访，后藤的职业精神，让人们对他十分敬佩，希望他能活下来。

在国家电视台NHK当主持人时曾经多次邀请后藤参与节目制作的池上彰，退休后做了评论家。“我每次去中东采访的时候，也还是请后藤帮忙。他最知道哪里危险，哪里还行。”池上说。在中东拍摄女性、儿童的照片、视频，把这些内容发给媒体，后藤的工作必不可少，也只有通过后藤的这些努力，人们才对中东的社会有了一些了解。

“如果没有人去一线采访的话，战争就会变成被遗忘的战争，悲惨也就会一直持续下去。肯定有种向外传播的使命感、责任感让后藤在中东工作下去。”在2月1日凌晨4时50分前后，后藤遭遇斩首的消息传出，这天一早，池上带着一种悲痛，高度地评价了他的老朋友。

从1月20日ISIS发出恐吓信，到2月1日，13天时间，安倍首相多次发出指令，要求全力解救人质。20日这天，安倍还在以色列访问，突然听到ISIS要求支付2亿美元赎金，“当时安倍脸色都变了。”随访的《日本经济新闻》记者说。安倍当即派一同出访的外务省副大臣中山泰秀去了约旦，希望能取得约旦方面的合作。安倍自己则分别给约旦国王、土耳其及埃及首脑打电话，请求全力合作。

“外务省也在与中东的宗教领袖、各个部落的酋长协议救助人质的问题。”外务省的官员对日本媒体说。

“绝对没有考虑过支付赎金。”在两位人质遇害后，官房长官菅义伟对外透露。尽管日本很早就设置了“现地对策本部”，但最终未能救出人质，与之前德国、法国人质的被救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追随美国引大麻烦

2003年伊拉克战争后，中东反美浪潮云涌，各种反美组织兴起，安倍却仍然公开在外交和军事上追随美国的中东政策，经济上援助中东国家，于是麻烦就此开始了。

原本还算平稳的中东，为何在2003年美国发动对伊拉克战争后，变得如此动荡不安？曾经在后藤的协助下多次去中东采访过的池上彰说，“国家的崩溃，内战不断，是伊斯兰国等过激组织得以生存的根基。”

池上通过在中东的采访知道，是伊拉克的那些旧官员在维持“伊斯兰国”。他们把现在“伊斯兰国”治理得并不幼稚，其体制本身也不脆弱。

不论是行刑手的英语，还是各种武器的使用、对最新网络的运用，参加“伊斯兰国”的年轻人，有不少是从中东到欧美国家的移民，他们在感受到了西方社会的沉闷后，反而觉得“伊斯兰国”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把“伊斯兰国”看成打破欧美体制的最后堡垒。池上有这样的感触。

而此时的日本的中东政策，却充满了矛盾。

2001年美国发生“9·11”事件后，美国决定“以暴制暴”，武力打击伊拉克，成立了对伊战争的“自愿同盟”。

“我们是自愿同盟的一员。”2月2日，官房长官菅义伟在见记者时公开说。他表示，2014年12月美国呼吁在布鲁塞尔召开六十国会议，日本也正式参加了，但承诺的是“进行人道支援”。

日本军队在过去的70年，没有直接参加过对外战争，让自卫队的飞机冒着杀死平民的风险去袭击恐怖组织，在目前的日本法律体制下毫无实施的希望。

“日本在中东的最大财产是，我们不仅能和阿拉伯各国，也能和以色列、和伊朗对话，这是美国所不具有的。”常年在西亚采访的民主电视台总裁山田厚史对笔者说。

几十年的对中东援助，同样也给日本积累了一大笔无形财产。在中东，日本做了大量的教育、道路交通方面的援助，中东国家本来对日本并没有仇视情绪。但安倍执政后，一意追随美国的中东外交，结果用伊斯兰国发言人的话说就是，“（安倍）鲁莽地加入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争，（日本的）噩梦从此开始。”

机会来啦？

人质的遇害，让安倍觉得日本派兵出国作战的机遇已经到来，修宪也指日可待了。

现在，日本一些媒体已经开始配合安倍和自民党，鼓吹尽早行使集体自卫权。2月3日，最大的报纸《读卖新闻》发表社论说：“各国都承认集体自卫权，与恐怖活动之间的战斗需要日美（军事）同盟，需要强化国际合作，认为日本安全就万事大吉的想法，让人很容易陷入一国和平主义。”

2月2日，安倍在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上说：“我估计（扣押人质的）叙利亚不会同意（接受日本军队）。”

“让自卫队完成任务还有很大的基本问题需要解决。”安倍补充说。

他的意思是，立即派兵出国，日本方面的法律系统还未完成。这番铺垫暗示，在2015年，安倍将借用人质遇害事件，加速推进相关法律。

安倍离自己的政治目标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