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拆迁中的北梁(组诗)

2015-02-25 06:24张日红
草原 2015年1期
关键词:院门新居阵痛

张日红

拆迁现场

倒下的 未倒下的

曾经支撑了一个屋子的墙砖 椽檩

破席片 黑油毡 碎玻璃 木窗户

……

瓷片挤着瓷片

瓦片挤着瓦片

麻雀找着窝

而这边

挖掘机 运载车 坍塌声 尘土

轰隆隆如一场革命

幸福与怀旧

阵痛与渴望

打破与建立

街巷 院门 门牌号

张王李赵的逗趣声

一个院子的嘈杂

支撑起简单的快乐与乡情

谁在离家的时候

把空空的院子干净地扫了一遍

谁在搬新居之后

又蹲在他的旧屋前抽着闷烟

拾荒者拾走的是废钢筋

能不能把他们的另一半心拾走

谁将对着这片土地说

我们以前的家就住在这里

断墙上的一只麻雀

一群麻雀在叫 在讨论

叫着叫着 一只麻雀离开了

它落到一截断墙上

我离它那么近

我离它那么近它都没在乎

我离它那么近给它拍照它都没在乎

它和一截断墙的荒败融在一起

根本没把我当回事

它可能闭上了眼

它可能流着泪

它可能在想

政府安置了张王李赵的老百姓

可谁来安置姓麻的雀

一只麻雀没有多少克

再轻一点

就是一枚树叶

已是11月18号

冬天了

一只麻雀如何选择

如何选择简陋的屋檐和出路

它或许在想

一切都是过眼烟云

北梁棚户区的院门

北梁棚户区的院门

是一张不会挑剔的大口

一家伙吞进去十大几户人家

哪能消化得了

况且吞进去的是草根粗粮般的

半生不熟的生活

和关不住的风雨

看看门口裸露的下水道就知道了

吐出来的

都是劣质的酒和绿绿的胆汁

是强忍下的泪花

和多舛的命运

是一截说不清道不明的

难以消化的硬扎扎

的时间的秒针

一堆旧碗对着中国地图

腾空的屋子里

一堵墙上挂着中国地图

炕上摆着一堆旧碗

一堆旧碗相聚过

冒着热气

一堆旧碗磕碰过

含着委屈

不是巧合

一群旧碗对着中国地图

敲着柴米油盐简单的乐曲

要被拆迁的屋子里

一堆被遗落的旧碗将被埋葬

简单的音乐里

端出淡淡的哀愁和喜悦

比良心还重的一个字

用绿漆写在每一面残损的墙上

必须的

必须告别脏乱的日子

必须让尊严有阳光的色彩

必须让沉默的大多数不再沉默

必须告别低矮

必须告别破旧

用挖掘机

用钢铁

用高屋建瓴的决策

用诚意和力量

拆掉破旧和艰辛

但不要把一颗心拆成

遥望和祭拜的两截

丢落在空院里的酸菜瓮

空空的酸菜瓮遗落在墙角

空空的酸菜瓮饮着风声

一院的叔婶姊妹说走就走了

空空的酸菜瓮

破损的酸菜瓮

它的酸有四季的风雨

有抵抗一冬的火热和自足

它的酸比四大爷的胡子还长

比四大爷的命还长

此刻

悄悄寂寞地沉在瓮底

它想和窗台上的空花盆说句话

抬起的头

很快又低下了

空空的酸菜瓮不久将和这个院落

一同倒下

它的碎片将变成硬硬的

感伤的语言

北梁棚户区的院落

一个家是一颗土豆

一个院正好是散落的一窝土豆

盘根错节

曲径通幽

土豆与土豆不需要隐私

土豆与土豆不需要伪饰

一颗土豆的香

就是另一颗土豆的香

一颗土豆的痛

就是另一颗土豆的痛

花开在一簇

炊烟拧在一起

少不了家长里短

少不了磕磕绊绊

但低头不见抬头见

屋檐下的麻雀也都是近邻

只是棚户区的屋子太小

窗户太暗

屋檐更低

所以棚户区的百姓

酸辛更多

头低得更低

回望北梁

北梁将夷为平地

北梁将乔迁新居

搬迁 搬迁

鞭炮 锦旗 泪水 新娘

疤痕和阵痛一点点铲去

倦容和叹息一点点挪移

搬迁 搬迁

谁在入住新居的那天遗憾逝去

谁在入住新居的那天幸福诞生

回望的目光中

北梁用一种快速的消失

用未来无限的期望

紧紧捂住了自己阵痛的伤口……

(责任编辑 张世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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