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工厂：乐业仙人桥开线记

赵四

这里有梦幻般的景致，这里是乐业布柳河。季节给山峦、岩壁、河流、村落带来最美的色彩。我们悄悄的，在这一年中最美的时光里，开辟了这条让我们心醉和心碎的线路。全程屋檐和仰角，这里是我们也是更多Climber的梦想之地，这是我们的梦工厂。

很多年前当我还是一名背着相机到处跑的摄影记者时，我第一次看到了它—广西乐业布柳河仙人桥。那是一种触动内心的美，那么平静、葱翠，连桥下缓缓流过的河也没有带起一丝声响就远了。在那一刻，我甚至没有拿起相机，只愿意静静坐着看着它。

很多年后我再见到它时，我看到的却是一条让每个Climber都躁动不安的线路。我划着皮划艇最直接地和它对视，我可以用脑子里的攀登知觉和记忆想像攀登的场景：水面的起步，屋檐，钟乳石，甚至在那些难点处喘息或者脱手坠落。50米长的屋檐和一百多米仰角混合钟乳石以及最后一段光滑的直壁，就是它了，这会是一个Climber梦想开始之地。

谢卫成，中国最优秀的攀登者之一，岩壁上行云流水，果断勇武，尽显王者霸气。苏峰，岩龄14年，不善言辞却常与岩壁呓语。处事风格细腻从容，试线、定线事无巨细从一而终，每每执锤于线路上敲击清理，如入禅道。

再加上其他几个朋友，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商定开线攀登计划和分工四人开线。准备齐全的物资—帐篷、睡袋、电锤、挂片、攀登器材甚至还有两条皮划艇，足足装满了我们的皮卡。在乐业秋意最浓的时候我们出发了。

人在屋檐下

起步线路位于仙人桥的右侧底部，被河水冲刷形成一个巨大的洞穴。第一个起步挂片打起来就那么惊心动魄了。因为没有下脚点，完全站在小小的皮划艇上发力使用电钻，站直了怕翻船，蹲下去又不够高，电钻一用力皮划艇就往外荡，感觉随时要翻船下水。最后阿成几乎是单手抓着岩壁上的大点悬空锁定身体拼着命打下第一个挂片。当他用菊绳把自己固定在挂片上的时候，船工和我们都长长舒了口气。

或者因为是秋季，岩壁很干燥，加之水流经年累月的冲刷，岩壁和岩点都干净坚固，可以清晰判断出线路的连贯性和方向性。岩壁从洞底部逐渐升高，一路延伸向外，屋檐部分最高处距离水面超过30米，而屋檐部分攀爬线路长度超过50米。开过线的人都知道，屋檐是最让人崩溃的类型，开线者悬空，完全借助安全带支撑身体重量，但如果需要举电钻钻孔和用锤子扳手反向发力时，靠的就只能是躯干和腰背力量。在这样的环境下，悬挂两三小时就要下来休整一次，再加上判断线路、清理线路和尝试分解动作，即使我们是四人轮流作业，进展速度也实在快不起来。

我清楚地记得第二天晚上，我排在了第三班，苏峰告诉我他计划打4～5颗挂片然后就下来休息换我上。巨大暗黑的洞穴里，工作灯的照射下，正在用静力绳上升到工作点的苏峰被反射到平镜般水面的投影镜像，活生生就是一出舞台上的独角戏。这是个Climber的舞台，没有观众，没有掌声，只有对岩壁和攀登的热爱。

迷糊中我躺在皮划艇上睡了过去，两个小时后醒过来苏峰依然挂在岩壁上没有前进一米！他一时无法分解这一段的攀爬动作，只能不断尝试。对于开线者来说，最怕的不是累，是开出了无法攀爬的死线废线，这是对岩壁对线路也是对自己的羞辱。终于在晚上11点，他分解了线路，果断打下了确保挂片，虽然这只是这条超过200米线路中的一米。

三天后我们开完了屋檐下的两段线路，终于开始尝试连贯攀爬。五十多米的屋檐，无论再大的点也会是一条让人生畏的线路，何况它并不那么可心。整个过程中，阿成的背部和水面几乎总处于平行状态，不停的Dyno、knee bar，整整一天，在一次次的冲坠和嘶喊后阿成给出了答案：第一段5.14A，第二段5.14c。

最艰难的部分已经完成，接下来就要开始爬那道完美的弧形大拱了，几个老爷们揉着腰看着大拱上连续的钟乳石，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营地

其实在开线之余，大家还有了一项别的收获。在这之前，我们大部分人都没怎么划过船，而我们的营地距离岩壁大约600米，每天的划艇成了必修课。饿了划回去，没电池了划回去，没事了划回去，简单来说，交通基本靠划。从原来每次单程要10～20分钟直到保证每次单程都在五分钟左右，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运桨如飞来去自如。

关于营地，空气清新，环境优美，自然生态保持良好的另一个意思基本上吃喝要靠自己，仙人桥距离乐业县城近两个小时车程，所有的吃喝和物资都必须提前购买自己动手，戴着头灯吃饭烤火是每晚不变的节奏。山民淳朴，免费给我们提供电源，也不时邀请去家中吃饭，还告知村里门是不锁的，需要什么自便。也因此，我们的装备器材相机也在营地里随意堆放得很坦然。

短暂休整之后，坏消息传来，天气即将变坏，我们不能无限期待着，那么就加快速度。在离开屋檐线路后，身体和心理得到巨大放松，岩塞、扁带、岩勾终于用得上了，进展瞬时也快了许多。在宽阔的大拱岩壁上，我们用于拍摄的飞行平台甚至可以高速掠过我的后背，带起一阵风然后再次迂回。秋天的阳光穿过峡谷的树丛把影子投向远处，干燥的风吹过身体吹过脸颊，把电钻钻出的粉末向上带起，你可以环顾着河流、山峦和脚下不远处的伙伴，这是一件让人时隔许久依然心生怀念的事，不管是我拿着电钻在岩壁上精疲力竭地开线，还是挂在线路上拿着相机忙着记录。

并不遗憾的结束

向上再向上，开一段爬一段，高效和快速是我们的原则之一。我们常会第一波开完清理好，第二波立刻试线并拆除快挂和工作绳。5.13a， 5.12c， 5.11a， 5.12a， 四段线路沿着过仙人桥那道完美的弧形脊线直通桥身底部。再来一段横移线路，就可以到达仙人桥中心底部。

淡墨的暮色与之前每晚的霞光完全不同，天气要提前变了。我们加快了速度，最后的横移线路考验的是心理，5.12b的难度反而是其次。我们在悬空的桥身上横移，每一步动作都要被迫向下看，等待我们的伙计已经在河滩上点起了篝火，尽管遥远，却能让我们透过那一点点的橘黄感觉到温暖和从容。

我用岩钩和塞子快速Aid完成了这段线路，站在一簇巨大的钟乳石上，向上即是80米光滑平整笔直的岩壁直达桥顶，往下则是80米的悬空距离。这里将是我们这次攀登的终点，最艰难的都已经过去。我们击掌庆贺却已无力发声，暮色愈加黑暗，昏暗的光影里，每个人的脸上疲惫与喜悦交织。戴着头灯我们在黑暗中逐个下降回到地面。

夜里冬雨如期而至，一夜之间温度下降了十多度，剩下那80米的白灰色岩壁在雨水的浸润下颜色变得深重起来，再回到岩壁近期已不太可能。攀登需要继续，生活也需要继续。

在乐业的大雪来临之前，我们离开了仙人桥。我们开辟了这条贯穿水面石桥和空中的线路，它不是通天塔，它只是一条七段的结组多段线路，我们给它命名“铁翼长空”，难度依次是5.14a？、5.14c？、5.13a、5.12c、5.11a、5.12a、5.12b。当然还有80米的垂直岩壁我们就可以翻上桥顶俯瞰大地，但我们没有做到。不想去絮叨开线的曲折痛苦或是线路的完美，我们只是做了想做的，以此告别这一年。

关于仙人桥

仙人桥横跨了布柳河两岸，气势雄伟，与温婉清澈的布柳河交织缠绵，相互映衬。布柳河峡谷全长16.9公里，沿河两岸绿树成荫，古树繁多，生态环境极其原始淳朴。经多次实地观察，我们确认可以经由水面岩壁开辟多段运动攀结组线路贯穿至天生桥顶部，线路基本为屋檐及仰角线路，难度大，攀登线路整齐，岩质坚固，是非常难得的大拱类型结组线路。或者说，当如此的景致和线路交融的时候，Climber的梦想与攀登可以在这里交集。

乐业距离南宁约400公里，但是有一半没通高速，且山路曲折，大致需要5～6小时车程。我们选择了在仙人桥旁扎营，定期返回县城休整。在这里的开线和攀爬与平日的岩壁有很多不同，主要体现在水上。接近岩壁、线路开辟清理和试攀都必须借助自己的船只或者景区的观光竹排。另外你要留神身上带着的所有装备，要知道，如果是平时开线，东西掉下去还有捡回来的可能，可这里是水，很清澈但也很深，捞回来的可能很小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