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视阙下的《感动中国》

2015-02-28 00:19凌浩天胡夏滢
新闻传播 2015年6期
关键词:仪式栏目话语

凌浩天 胡夏滢

(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长沙 410006)

自2002年首播以来,《感动中国》给国民带来了众多精神领袖。然而,随着传播生态和受众群体的变化,《感动中国》的震撼力与影响力已经明显减弱。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称赞《感动中国》的意识传播效果已经没有太大意义。抛开受众所有的争议,一档电视栏目之所以成功,绝不仅仅是站在意识形态的制高点,它更需要拥有完整的叙事结构和独特的叙事策略,这些才是电视节目的核心,也是吸引受众的关键所在。因此,本文试图将《感动中国》置于叙事视阈中,以全新的角度解析《感动中国》典型人物报道策略,探索其叙事成功之道,进而针对《感动中国》的困境提出解决方案。

一、叙事特征:主流媒体的平民式“加冕”

自2002年创办以来,《感动中国》以推选年度最感人至深的人物及事件为主要内容,以完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为己任。它不仅是中央电视台的品牌栏目,更是具有社会影响力的媒介事件。更重要的是,《感动中国》改变了传统典型人物的塑造方式,探索出一条新闻传播与媒介仪式相结合的新型传播模式。

《感动中国》中那光鲜的舞台布景、讲究的灯光设计、恢宏的背景音乐加上催人泪下的主持与解说,与其说它是一档电视栏目,不如说这是一场盛大的晚会,而每一位观众都已经加入到那“加冕”的仪式中。因为《感动中国》完全符合媒介仪式的一般特征:第一,媒介仪式一般经过事先组织、策划,强调的是秩序性;第二,依托重大的新闻事件、事件本身具有重要的新闻价值、仪式现场十分隆重;第三,通过电视直播的播放渠道大范围公布于众;第四,具备仪式的一般特征、具有象征性、表演性及重复性,通过象征符号的传递来维持某种秩序或者传递某种价值观。主持人介绍、短片播放、现场采访、解说颁奖词等一系列仪式为《感动中国》最后的颁奖提供了观众参与的基础,也为获奖者“感动”故事的叙述提供了充足的时间和充分的情感铺垫。

在《感动中国》栏目里,核心事件就是给做出突出贡献的个人加冕,让他们由默默无闻的个体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而主要传播方式首先在于用平民化的媒体视线聚焦于“草根英雄”。正如巴赫金曾在其著名的狂欢理论中提道:“狂欢节上主要的仪式,是笑谑地给狂欢国王加冕和随后脱冕。”这一仪式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出现在狂欢式的所有庆典中。例如,2013年感动中国的“油菜花父子”沈克泉与沈昌建。35年来没有主业收入只为等到油菜花开,彻底解决村民吃油难的问题。一开始,乡亲们嘲笑他“泥腿子想当科学家”。直到到了上世纪80年代,沈克泉培育出了优质油菜种,才逐渐得到了乡亲们的认可;2014年感动人物格桑德吉,大学毕业后放弃留在大城市而是来到了自然灾害严重的“门巴族”,让孩子们有学上,而她自己却只能一年回拉萨见一次女儿。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经过量化分析我们可以知道,《感动中国》栏目近六年来评选出的人物,有接近半数为普通群众,他们或工作于艰苦的山岗,或执着于肮脏的农田。这样的人物相较于科学家、政治领袖、宇航员等精英阶层更能贴近大众,观众在收看之余其自我价值也得到了极大的关注。

在《感动中国》颁奖的过程中,许多“草根英雄”完成了“加冕”的仪式,获得了全国人民的赞扬与认可。而中央电视台作为主流媒体在这一过程中也完成了“脱冕”的仪式,力图以亲民的态度实现媒体的舆论导向功能。例如,从《感动中国》栏目的定位和流程中不难发现,这档栏目采取的是“央视主办、媒体联动、群众参与”的传播策略。中央电视台不再是新闻报道中的一枝独秀,而是以自身为依托,积极主动地与全国各地、各媒体合作,成立“全国感动联盟”,并充分利用传统媒体与新媒体的传播优势,发动群众广泛参与,以达到扩大社会影响力,加强社会核心价值体系的目的。中央电视台完成了“脱冕”,但一时间全国各地开展了“感动福建”、“感动重庆”、“感动甘肃”等评选活动。这些活动的开展不仅使《感动中国》的评选活动最大程度地深入到了群众之中,增强了活动的广泛性和权威性,而且在全国掀起了一场以“感动”为主题的弘扬民族精神的教育热潮,扩大了活动的社会影响。一如丹尼斯·K·姆贝延用巴卡拉克和巴拉兹的权力理论,点出了“权力在愈不被人注意时,使用愈有效果”的这一被多次证明言之有理的事实。《感动中国》摒弃了过去单一的英雄主义式的正面宣传,但平民英雄却为主流媒介提供了更广泛的受众基础。而仪式化的叙事方式不仅树立了典型人物,更让国家符号和国家话语更自然地出现。

二、叙事策略:悲情叙事建构国家话语

《感动中国》以“再现”的方式讲述人物背后的故事,感动了千家万户。用专业术语来说,蕴涵着伤感美学的叙事方式可以被称作“悲情叙事”。黄旭华为了中国的核潜艇事业和家人关系淡化,父亲临终前都不知道他所从事的职业;姚厚芝,为了给儿女留学费,患有绝症的她花了三年时间绣出《清明上河图》;段爱平,为给全村人谋福利,没有陪伴在患有肝癌的老伴身边,就连自己查出患有淋巴癌后任然坚守岗位……凡此种种,《感动中国》通过回顾和渲染典型人物的悲惨遭遇,来反衬其牺牲奉献的高贵品质。社会转型期下的中国,面临着多元文化和价值观的冲击,千年流传的传统道德品质遭到了冲击。而《感动中国》中的悲情故事,恰如其分地契合了观众潜意识中的苦闷,以哀其不幸的方式戳中观众“泪点”。观众一方面会跟随栏目中的典型人物一起感伤,另一方面也使观众以旁观者的姿态更加珍惜拥有,并让观众在感动之余萌生效仿与敬畏之心。这也是观众总是容易被悲剧性人物吸引的原因,它使得悲情叙事具有独特的魅力。

其实,这些让人唏嘘不已的感动人物及其事迹,或明或暗的在传递着某种意义。从专业的角度讲,他们是在构建一些话语,并通过话语来传递某些意义和价值。央视作为主流媒体,它所建构的话语自然是国家的话语,所要传递的就是主流价值观。通过探究可知,首先,《感动中国》传递的是“模范人物代表”的话语,国家采用如此宏大的仪式对感动人物进行表彰,也是国家通过电视栏目告诉人民国家需要什么样的人,怎样的人能得到国家褒奖与人民的赞许。

其次,是“传统伦理道德”的话语。前文提到,社会转型期的中国愈发的开放与多元,西方物质文化冲击着我国传统道德观念。《感动中国》栏目从最基本的伦理关系出发,极力表彰那些坚守传统美德的人物。如2012年感动人物陈斌强,五年来背着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上下班,全天候照顾母亲的生活。2011年感动人物孟佩杰,八岁开始侍奉瘫痪养母,至评奖已有十二载……他们并不是国家的精英也并非国之栋梁,但是他们坚持着孔孟儒家的传统伦理,这些美德是国家的灵魂与根本。所以,他们仍然是《感动中国》需要标榜的对象,也值得全国人民称颂。这也可看出《感动中国》所推崇的“家国同构”话语,既弘扬英雄人物为国牺牲的伟大情怀,同时也赞许了家庭伦理情感。

三、质疑背后:影响力机制改革的初探

作为定位于精神弘扬和意识形态引导的《感动中国》,它所期许的传播效果,自然是获得受众的推崇与效仿,以达到社会安定、民族团结的媒介作用。然而在媒介多元化、经济全球化的今天,受众不再是单向度接受信息的“受体”,而是拥有自我选择权且具有明显差异性的个体。因此,受众完全可能用超出媒体预期的方式来理解节目文本。另一方面,在《感动中国》走过的十余年里,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大变化,媒介环境也随之改变。首先,全球化的时代趋势已经是不容质疑的事实。正如吉登斯所言:“经济全球化是真实的,这与过去的类似进程不同,不管它的批评者如何评价,它都越来越难以抗拒。”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全球化决不仅仅是单纯的经济全球化,它也带来了对政治、文化的影响。中国社会与国际接轨日益密切,各种域外文化涌入中国,对中国的传统文化造成了冲击并产生了融合。其次,“80后”“90后”进入了青年阶段,《感动中国》栏目的受众也悄然发生了变化。每个年代出生的人都具有差异性,特别是改革开放后出生的“80后”“90后”特点更是鲜明。然而《感动中国》的评选机制和标准并未针对这样的环境变化进行改变,而是延用传统准则,仅仅只是在“推委”筛选的过程中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有弹性的选择。评选机制与标准自然需要由主流价值观来决定,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也必须与时俱进,创造出与时代和个人相符的评选标准,才能实现让更多的受众接受、认可并成为践行主体的目的。

面对暗潮汹涌的质疑与评价,《感动中国》必须根据自身叙事特征再次创新,积极完成价值观的传递。

《感动中国》栏目被中央电视台设定为“中国人民的年度精神史诗”,它将存在且长期存在来协助主导观点和信仰的维系。然而,栏目所面临的问题不可以忽视,栏目必须要对内容与结构进行调整以适应传播生态的改变。毕竟,民族精神不能仅仅只靠悲情来雕琢塑造,栏目应该对如何扩大受众受感染度以及增强认同感两方面进行积极的探索,以保障受众能完整地形成“感动—共鸣—模仿”的解读方式,从而接受主流意识形态的召唤。■

[1]贾庆玲.《解析媒介仪式中的象征符号传播》[D].辽宁大学.2011

[2]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五卷)》[M].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166

[3]张向东.《“感动中国”年度人物评选的多重价值与媒体资源整合的启示》[J].新闻记者.2009(3)

[4]丹尼斯·K·姆贝.《组织中的传播和权力:话语、意识形态和统治》[M].陈德民,陶庆,薛梅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68

[5]罗钢.《叙事学导论》[M].云南: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158

[6]蔡骐,盛兰.《悲情叙事的影像传播——解析我国电视情感类谈话节目》[J].现代传播.2010(3)

[7]利萨·泰勒,安德鲁·威利斯.《媒介研究:文本、机构与受众》[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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