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二胥》断想

翁思再

伍子胥借兵报仇鞭尸之事，于史有载。《春秋二胥》进一步生发想象：鞭尸楚平王的结果如何呢——有着救命之恩的挚友申包胥与之断交;被迫成为平王之妻的孟赢非但不感谢他的复仇，而且反目成仇行刺于他，未遂而自尽;乱军之中，吴兵的铁蹄竟把伍子胥亡父的灵牌踏得粉碎。此刻伍子胥自己也茫然了：子报父仇，代代寻仇，有意义吗？

人类似乎被捆绑在历史的怨恨中，冤冤相报，永无止境。而当今天下大势，是以尊重生命、宽恕包容、和平相处为首要。《春秋二胥》作者冯钢以洗练的表述，一吐胸中块垒，对伍子胥的精神困境做出了明确剖析，具有普遍的现实意义和警世作用。

戏以曲传。作为全剧主题所系的伍子胥，其音乐形象自当全力塑造，大段抒情唱腔是用在他身上的。把成套反二黄用于花脸，以往罕见。可贵的是唱段结尾之前，突然调式由反二黄转换为二黄，如异峰突起、豁然开朗，令人耳目一新。此乃能动地配合唱词，而转调之际不见痕迹，足见其手法娴熟。伍子胥扮演者是近年崛起于菊坛的安平，其嗓音实大声洪，而此番根据剧情有所节制，在“情”上多下了一份功夫，尤以“气声”唱法增强表现力。对于老生应工的申包胥之唱腔，可以赞之为“新而不怪”。这些腔多数是把程式化的老腔拆开重新组装，安排得妥帖顺畅，使观众感到亲切而又清新。其新腔初听颇觉意外，细究则在情理之中，加之扮演者傅希如唱得清刚流畅，使我很快把这些唱腔记住了。还须提一下高红梅饰孟赢唱的那段二黄快板。按传统程式二黄没有快板，首创二黄快板的是半个世纪前李和曾的《朱仙镇》，现代戏中方荣翔《奇袭白虎团》“趁夜晚”、刘长瑜《红灯记》“我爹爹像松柏”均因袭其经验，而今《春秋二胥》用之于古装戏之旦行，则又是一次有益的尝试。

此番最令我意外的，是选择一位作曲家担任导演。续正泰先生是科班出身的老生演员，因其音乐禀赋优越，近年经常见他在一些新戏的创作班子担任唱腔设计。《春秋二胥》则委以导演兼唱腔设计之重任。这个举措有利于艺术风格统一。恕我直言，如今许多大牌戏曲导演，虽然娴熟于话剧和舞台声光电，可是鲜见懂得京剧音乐唱腔者。过分依赖这些大牌，是当今新创剧目往往唱腔难以流传的原因之一。此番选择作曲家续正泰做导演，当为克服上述倾向之举措。今观《春秋二胥》舞台呈现，尽管尚有论证不周、未尽人意之处，可是整台戏很务实，没有哗众取宠和大而无当，多见于艺术、技术本体下功夫者，尤其在最重要的唱腔环节方面已经看到一些亮点，不亦另辟蹊径选“帅”之功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