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第二部）

李莉

人物表

甄  嬛——初为菀贵妃，后封为皇后;

皇  帝——名玄凌，排行四，昵称四郎;

清河王——名玄清，玄凌的六弟，甄嬛的爱人;

华世兰——贵妃;

槿  汐——甄嬛的贴身侍女;

李  长——内宫总管，玄凌的贴身太监;

颂  芝——华妃的心腹侍女;

嫔妃、宫女、舞女、太监、宫廷侍卫等若干。

（序）释疑救难

[伴唱：非是爱琼楼，

偏为宫墙柳。

爱也不由己，

恨也谁深究？

天意高高深难测，

前路漫漫哪是头？

[伴唱声中，一束雪亮的红色灯光雕出滴血验亲的硕大铜盆;

[李长出，高声宣旨：嫔妃安陵容，告发菀贵妃甄嬛私通太医温实初。为查明皇子真伪，皇上旨令，温实初与皇子滴血验亲——

[放大的滴血声;

[李长的惊惧：禀报皇上、华妃娘娘，温太医与皇子的滴血融在一起啦！

[皇帝、华妃突显在二层台右角。华妃高声怒喝：大胆甄嬛，竟敢私通内官，以私生孽子假冒皇子！来人，剥去她贵妃服制，连同孽障一起打入冷宫！太医温实初即刻杖杀！（隐去）

甄  嬛   （一声长呼）天哪——（从黑暗中飞跪至台前）

（唱） 天降霹雳炸头顶，

震断肝肠捣碎心。

孩子生父是王爷，

怎会与，温太医鲜血相合凝？

这水中分明藏奸诈，

定是华妃设陷阱！

欲证明，怎证明？

命悬绝崖路已尽……

[传来一声高呼：且慢——清河王凸显在前台右角朗声道：皇兄，有人在水中投入明矾，无论是谁的滴血都会相融，臣弟愿与李公公当场一试！你来看——（隐去）

[放大的滴血声;

众人惊呼：融啦，融啦，王爷、李公公与皇子的滴血都融在一起啦！

[甄嬛长吁一口气，瘫倒。

[收光;

[随着一声长长的呼号：“圣旨下——”李长画外音：嫔妃安陵容，造谣陷害菀贵妃甄嬛，致使惠妃沈眉庄惊吓难产而亡，罪不容恕，即刻处死！贵妃华世兰，误信谣言，失于明察，罚闭宫思过，禁足三月。清河王鼎力协破滴血验亲案，睿智可嘉，赏金千两！

[收光。

（一）还笛送石

[灯亮：甄嬛寝宫;甄嬛手执清香，哀哀插入案上香炉。

甄  嬛  （泣诉）眉庄姐姐，陵容妹妹，想当初我们三人一起进宫，义结金兰相为扶持，如今只剩甄嬛一人！你们死得冤，死得好冤哪！

（唱）  痛眉庄，惊惧难产一命

亡，

温太医，立誓守陵弃生望。

叹陵容，攀附心机被利用，

到头冤做替罪羊。

恨华妃，灭绝人性天良丧，

一次次逼我到绝崖上。

怨甄嬛，累及姐妹受残害，

眼睁睁唯有泪千行。

莫如结伴黄泉去……（传来婴儿哭声）不！不能啊！

一双幼儿待抚养。

眉姐姐，临终产子嘱托重，

要我做他亲生娘;

王爷血脉系心肝，

更需防风防雨防暗霜。

无奈唯将苍天问：

这笔笔血债，哪年哪日能报偿！

槿  汐 （匆匆上）娘娘，王爷求见！

甄  嬛 （大惊）深夜来见，出了什么大事？快请！不，不，外臣私见嫔妃乃杀头之罪……

清河王  （大步而上，冲动地）嬛儿！

甄  嬛 （顿时傻了，唯有凝噎相望）……王爷！

[槿汐悄悄退出。

清河王 （克制还礼）臣玄清参见娘娘！

甄  嬛 （克制）王爷深夜来此，不知出了什么事？

清河王  臣奉密诏，即刻启程前往边关，特来道别！

甄  嬛  皇上要你去边关征战？

清河王  是。

甄  嬛  你向来不问朝政，他怎会让你出征？

清河王  是臣自请前往。

甄  嬛  自请前往？你忘了你娘亲的嘱托，一生逍遥，笛中放怀？你忘了甄嬛的关照：远离皇上、远离朝廷、远离杀伐！

清河王  娘娘！（起调）娘娘哪——（唱） 莫忧虑、莫心焦，

夤夜进宫奉密诏。

只因为，华氏一族罪昭彰，

惩凶伐恶时机到。

皇兄旨意未出口，

我自请出征灭顽枭。

甄  嬛  （唱） 听罢他言心明了，

耿耿悲怀似刀绞。

他为我，自请率兵剿华氏，

他为我，铲除祸根将险冒。

回宫两情已痛断，

他依旧，不顾生死将我保……（背身拭泪）

清河王  娘娘无需忧心！

（唱）此举若将华氏倒，

后宫安然少纷扰。

若是兵败人夭亡，

你千万谨慎当自保。

甄  嬛  （唱） 临行莫说晦气话，

我日夜焚香长祈祷。

清河王  （唱）华妃气焰多嚣张，

虽禁足，需防她背后

再捅刀。

甄  嬛  （唱）取过玉笛敬奉上，

愿笛音常报人安好！

清河王  （唱）  今生无缘再牵手，

玉笛一支慰寂寥。

甄  嬛  （唱）  深悔当日回宫来，

清河王  （唱）  更痛亲自去宣召。

甄  嬛  （唱）姐妹因我遭惨死，

清河王  （唱）  来日捷报祭天烧。

甄  嬛  （唱）  今日一别何时见？

清河王  （唱）生死道别在今朝！

功成求去荒山坳，

战败葬身边关道。

天上人间唯一愿，

愿你们，夫妻和谐、母    子平安、再无烦恼！

甄  嬛  （被提醒，忙唤）槿汐，快、快把皇子抱来！

槿  汐   （抱上孩子）皇子还睡着呢。

甄  嬛 王爷，你快抱抱、抱抱你的……侄儿！

[玄清抱过孩子，疼爱地看着。槿汐警惕地去门前向外探望。

甄  嬛  王爷，为他赐个小名吧，你是他……他的皇叔哪！

清河王 （递还孩子，取下腰间石佩）这是凌云峰上的山石，臣打磨后一直佩戴身边，就叫他石头吧！（将石佩挂于孩子颈上）

甄  嬛 （亲着孩子百感交集）石头！小石头，你听见了没有，这是你皇叔为你取的名字！

清河王 盼苍天佑我旗开得胜，保你们母子一生平安！

甄  嬛  王爷，甄嬛一直不明白，那日滴血验亲，你怎会突然赶来，破解华妃算计？

清河王 是安嫔悄悄派人送信，告知水中有诈。

甄  嬛  安嫔？安陵容！

清河王  她既不敢得罪华妃，又不愿伤你性命……

甄  嬛  （哭唤）陵容妹妹……

槿  汐   （大喝一声）什么人？（张望，回身）娘娘，有人偷窥！

甄  嬛  可曾看清是谁？

槿  汐  好像是个小太监，一闪而过。

甄  嬛  小太监？王爷，你快走！

清河王 （忧心地）玄清远赴关外，宫中若再生事……

甄  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铲除华氏，便能合宫平安！槿汐，快送王爷从后院出门！

槿  汐  是！

清河王  娘娘，保重！

甄  嬛  快走！

[清河王深深一揖，随槿汐疾下。

甄  嬛 天，保佑我的……玄清！

[收光。

（二）疑云初起

[灯亮，皇帝寝宫。

皇  帝 （审看奏章间拍案而起）哼，华氏父子，克扣军饷、卖官鬻爵、横行霸道、挑动边患，真正死有余辜！

（唱）边关密报纷沓来，

华氏罪孽酿成灾。

十数年，苦心织就天罗网，

今日里，拔剑出鞘斩狼豺！

正虑遣谁做将帅？

玄清他，自告奋勇慷而慨。

喜有良将操胜券，

却为何，一缕隐忧上胸怀？

他从不过问朝政事，

为什么，突然请战改常态？

莫非他，深藏心机谋权柄……（白）嗨！

大势当前，且将疑虑暂抛开。（白）李长，奉茶！

[李长欲下，小太监蹑步而来，李长发现是华妃假扮，下。华妃奉上茶盅，躬立一旁。

皇  帝  （抿茶）呵，是朕喜爱的杏花茶，难为你想得周到！

华  妃  （跪倒）奴婢谢皇上夸赞！

皇  帝  世兰？（拉下脸）禁足三月，你竟敢违旨出门！

华  妃 皇上禁足的是华世兰，此刻出门的是小太监呀！（脱下太监衣服）

皇  帝 （禁不住一笑，随即绷脸）来人……

华  妃 （急阻）皇上，臣妾今夜乔装改扮，冒死前来，特为向您告别！

皇  帝  告别？

华  妃  皇上呀！

（唱）一夜夫妻百日恩，

百年修得同鸳枕。

更何况，臣妾豆蔻伴君侧，

受宠侍寝十年整。

忘不了，春夏画眉绿窗前，

忘不了，秋冬依偎红帐衾。

忘不了啊忘不了——

恩赐独享欢宜香，

我是日夜长熏深醉心！

都怪臣妾太顶真，

闯祸惹灾常任性。

到如今，禁足不见皇上面，

日夜唯有泪沾襟。

合眸尤觉君怀暖，

开眼却无君身影。

这长长的岁月痛难熬，

倒不如，一了百了断痴情！（作势欲走）

皇  帝  世兰！

华  妃 （乘势瘫在皇帝怀中，嘤嘤啼泣）……

皇  帝 （唱）一阵阵，红偎绿颤抛泪

雨，

一缕缕，柔缠蜜绕挥难去。

怜她恣意情浓烈，

忌她家族势熏天。

（暗白）啊呀！

剿灭华氏在眼前，

岂可容情再姑息。

纵有三分不忍心，

朕与她，命中注定是天敌！

华  妃  （哽噎）皇上，臣妾知错了！从今往后，臣妾就是皇上身边的一只猫一条狗，皇上是爱是恨，要杀要剐，臣妾心甘情愿！

皇  帝  好啦，你看看你，堂堂皇妃，如此行为，成何体统！

华  妃  （撒娇）皇上，世兰永远是皇上的世兰！

皇  帝 你先回宫去吧。

华  妃 皇上，世兰害怕！

皇  帝 你怕什么？

华  妃 世兰害怕路上再遇见什么人，又要给皇上招惹是非！

皇  帝 深更半夜，还能遇见谁？

华  妃 方才来时，臣妾遇见王爷……

皇  帝 （暗惊）清河王？哦，是朕召他下棋，才回去的。

华  妃 可臣妾见他进了菀贵妃的永寿宫。

皇  帝  什么？

华  妃  他进了甄嬛寝宫！

皇  帝 （勃然大怒）朕就知道，你不害死嬛儿绝不甘心！惠妃死了，安嫔死了，你还嫌不够吗？！

华  妃 臣妾亲眼所见，请皇上立刻派人搜查！

皇  帝  你就会诬告……

华  妃 （扑通跪下）若有半句谎奏，臣妾甘愿九死！

皇  帝 好！来人——（李长上）速传菀贵妃来见！待她出门，立刻搜查永寿宫！（李长答应疾下）

华  妃 皇上，臣妾今日总算明白，之前大错特错了！

皇  帝 你屡次三番陷害嬛儿，什么时候对过！

华  妃  与甄嬛私通者，不是温太医，而是清河王！

皇  帝  （一愣，暴怒）你该死！

华  妃 臣妾生死任由皇上！但要臣妾眼睁睁看着他们羞辱皇家，臣妾做不到哇！

[内报：菀贵妃到！

皇  帝  宣！

甄  嬛 （唱上） 夜半宣召暗心惊——（施礼，见华妃，又见一旁脱下的太监衣衫，心中顿时明了）原是她，门外偷窥祸又生。

皇  帝 （突然发问）方才，你在宫中做什么？

甄  嬛 （唱）他明知故问已猜忌，

护玄清，斟字酌句当谨慎。

（白）禀皇上！

适才间，皇儿吐奶啼不停，

臣妾哄他未安寝。

王爷正巧来路过，

闻哭声，探侄儿，想必皇上亦谅情。

华  妃  哼！（唱） 白日不看深夜探，

无有隐私鬼才信。

甄  嬛  （不理睬华妃，接唱）

他还道，皇上遣他出远门，

要臣妾，严护皇子防恶禽。

华  妃  （唱）外臣潜入后妃宫，

罪当斩首法不容情。

甄  嬛  （唱）  你禁足三月皇上定，

抗旨出宫罪不轻。

华  妃   （唱）能为皇上除隐患，

纵然九死也甘心！

甄  嬛  （唱）你无事生非乱宫闱，

华  妃   （唱）  黑白是非我自明;

甄  嬛  （唱）诬陷伎俩你用尽，

华  妃  （唱）贱人矫情蒙圣听;

甄  嬛  （唱）你不怕天报应，

华  妃  （唱）天知我为君;

甄  嬛  （唱）你好狠心！

华  妃  （唱）你假悲悯！

甄、华   （同唱）皇上哪——

华  妃  （唱）她虚情假意不可信，

甄  嬛 （唱）这后宫，再不能枉死血

亲、痛断子孙！

皇  帝（被触痛，怒喝）够啦！朕用得着你们来教训嘛！

李  长 （上）回禀皇上，细细查了，无有他人！

华  妃  皇上，臣妾判定，她与清河王定有私情！

皇  帝  来人，将她押回禁宫！

华  妃  （挣脱，扑跪至皇帝跟前）皇上，您想想啊：杏花林中，是谁笛韵伴舞？太液池畔，是谁抱她就医？凌云峰上，是谁接她回宫？滴血验亲，又是谁突然现身救命？一次次赶得这么及时，一回回救得如此蹊跷，臣妾敢断言，他与甄嬛绝非清白之人！

甄  嬛 （话外有话）皇上，华妃专横跋扈，残害善良，无事生非、全无畏惧，就因为她父兄势力熏天，目无皇上！

华  妃  贱人！若非我华氏一族保家卫国，皇上安得坐享天下！

甄  嬛  你再说一遍！

华  妃 若非我华氏一族保家卫国，皇上安得坐享天下！

皇  帝  哼哼，原来朕掌天下，全仗你华氏一族！

华  妃 （惊恐）不！皇上，是臣妾失言，臣妾该死！臣妾该死哪！

皇  帝 你不能死！朕要你活着，看一看倘若没了华氏一族，这天下还是不是朕的天下！来呀，将她打入冷宫，永世不得面朕！

华  妃 皇上！甄嬛，我就是变成鬼也绝不饶你！皇上！皇上——（挣扎着被拖下）

[突然间的静默，皇帝与甄嬛皆无语。

皇  帝  你，很聪明，一句话就让她失了常态！

甄  嬛  臣妾被逼无奈，全仗皇上圣明！

皇  帝  你，知道朕要剿灭华氏？

甄  嬛 华妃害死臣妾第一个孩子时，皇上就说过此话。

皇  帝 你可知道他——自请出征？

甄  嬛 臣妾只听说，王爷奉旨出门！

皇  帝 剿灭华氏，你可安心了！

甄  嬛 夺回兵权，皇上无忧了！

皇  帝 （唱）她与玄清可清白？

甄  嬛 （唱）他疑云分明难拂去。

皇  帝 （唱）她回宫可是真情意？

甄  嬛 （唱）他深心难测藏天机。

皇  帝 （唱）猛想起，玄清自请剿华

氏，

甄  嬛 （唱）怕的是，牵累他人灾祸

起。

皇  帝 （唱）越思越想越可疑，

甄  嬛 （唱）越想越怕越惊惧。

皇  帝  （唱） 嬛儿哪！

甄  嬛 （唱）四郎哪！

皇、甄  （合唱）你的情——

皇  帝 （唱）   是真是假还是虚？

甄  嬛  （唱）是恩是宠也是利器！

皇  帝  （唱） 你可知，朕心不想失去

你;

甄  嬛  （唱）你可知，我心痛楚长

凄迷;

皇  帝  （唱） 朕不许，你心中藏有他

人影，

甄  嬛 （唱） 自回宫，我竭力试将前

情续。

皇  帝 （唱） 朕必须，彻查玄清除祸

患，

甄  嬛 （唱） 但愿得，苍天保佑、消

灾弭祸、安度危机！

皇  帝  嬛儿，方才华妃之语，朕当信么？

甄  嬛  皇上圣明，自能辨别真伪！

皇  帝  若是换做你，该当如何处置？

甄  嬛  一了百了，赐死甄嬛！

皇  帝  该死的是他！

甄  嬛  若因甄嬛之故，使皇上手足相残，此罪深重，百死莫赎！

皇  帝  你……回宫去吧。

甄  嬛  是！（缓步退下）

[皇帝盯望甄嬛背影，凝眸深思;

[伴唱： 天意高高深难测，

前路漫漫哪是头？

（三）杏林泄真

[李长高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华氏父子，恃权谋逆，一并斩首。清河王护国有功，加爵一等，赐宴杏林！

[在山呼万岁声中，灯大亮：黄昏杏林。

清河王 （内唱） 一战功成返朝堂——

（健步而上）

为嬛儿，翦华氏、除隐患、无怨无悔心宽放。

奉旨赴宴非领赏，

求隐山野辞兄皇。

再与嬛儿见一面，

诀别今生去飘荡。

嬛儿哪，玄清心中无他念，

唯愿你，从此后、岁月静好安无恙！

[内呼：皇上驾到——

[皇帝独自大步而上;

清河王 臣弟参见……

皇  帝（一把拽住）无须多礼。今日就你我兄弟对酒畅聊，一醉方休！

清河王  谢皇兄！（两人入座）

皇  帝 （举杯）玄清，剿灭华氏，大功一件，朕谢你！

清河王 臣弟获胜，全仗皇兄圣威！（两人一饮而尽）

皇  帝  朕日夜为你担忧，不想竟获大胜，军中皆赞你是将帅干才！

清河王  为朝廷、为皇兄，臣弟敢不用命？

皇  帝 好，朕一定要好好嘉赏于你！（两人再饮）可记得，朕当年在此杏花林中，因一曲惊鸿舞而喜获菀妃？

清河王  因舞结缘，臣弟记得！

皇  帝  朕，今日请你再赏惊鸿舞！

[皇帝一挥手，鼓乐顿起，二层台上，四女子着甄嬛初跳惊鸿舞时的裙衫，翩然起惊鸿舞;

[歌曰：非是爱琼楼，

偏为宫墙柳。

爱也不由人，

恨也谁深究。

唯愿君心似我心，

执子手、长相守。

[歌舞声中，皇帝不时地窥察清河王;清河王困惑地冷眼相看;

[舞罢，四女子躬身侍立。

皇  帝  玄清，你看她们比菀妃当年之惊鸿舞，如何？

清河王  衣衫虽然相同，舞韵各有千秋！

皇  帝  嗳，不说实话！论舞，她们哪能与菀妃相比，论姿色，倒是各有千秋！不知其中可有你看中之人？

清河王  呵呵，皇兄，臣弟府中的歌舞伎不比她们差！

皇  帝 哈哈哈……你看走眼了，她们可都是官宦千金，是朕命人教习惊鸿舞，只要你中意，朕即刻赐婚！

清河王  （唱）他因舞赐婚是何意？

皇  帝  （唱）他是否觊觎我菀妃？

清河王  （唱）莫非嬛儿又涉险？

皇  帝  （唱） 为察真相设迷局。

清河王  （唱）情缘已断难再续，

皇  帝  （唱） 他若拒婚更可疑。

清、皇  （叠唱）藏真情……探真情……

清河王  （唱）我当谨言慎语;

皇  帝  （唱） 我已布下连环计。（挥退四女子）

清河王  皇兄！

（唱）深谢皇兄好美意，

怎奈无缘难嫁娶。

臣弟是，天马行空惯逍遥，

娶亲成婚不相宜。

皇  帝 （唱） 娶妻生子乃孝悌，

怎可擅将人伦废？

清河王 （唱） 不谙红尘弃红尘，

深山古庙求隐居。

皇  帝 （唱） 隐居何妨神仙侣，

红袖添香更欢趣。

清河王 （唱） 遍览人间俗佳丽，

还不如，梅妻鹤子伴清笛。

皇  帝  （唱） 世事难及方回避，

朕看你，痴情一片藏心底。

清河王  （唱） 姻缘可遇不可求，

长叹天下少知己！

皇  帝  呵呵，朕没猜错，你果然有心仪之人！（举杯一饮而尽，带着几分醉意）来来来，告诉朕，她是谁？

清河王 （大口饮酒，亦有几分醉意）她，早已嫁人，不说也罢！

皇  帝  你呀你！不该爱上一个不该爱的女人！

清河王  这哪里由得了自己呢？

皇  帝  可她已经不属于你！

清河王  臣弟只是想想罢了！

皇  帝  只要起念就是大罪！

清河王  大罪？（警醒）臣弟明白，生生死死，再不会提及她了！

皇  帝  只怕生生死死，你永远也忘不了她！

侍  卫  （上）禀皇上，在下奉旨行刑，不想她抵死喊冤，非要再见皇上一面！

皇  帝  不见！

侍  卫 皇上不见，菀贵妃她——她不肯就死！

清河王 （大惊，脱口而出）嬛儿！嬛儿她怎么啦？（猛觉失言，愣住）

[大静场;侍卫悄悄退下。

皇  帝 （沉郁地）朕，不过虚晃一枪，你就露了真情！（怒喝）你为什么要泄露真情！为什么？你就不能一直欺瞒朕到死嘛！为争皇位，朕杀了许多兄弟，只留下你，朕唯一的亲弟弟！朕信任你，你却觊觎朕的女人！朕宠爱她，她却背叛朕！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哪！

清河王  皇上，皇上哪！

（唱） 非是臣弟蒙圣聪，

难诉难说三生痛。

只为一曲惊鸿舞，

忘情泉边根错种。

若非是，皇上将她赶出宫，

痴梦早已付东风。

若非是，她受欺凌病将死，

岂会雪地再相逢。

我也曾，凌云峰上苦求恳，

怎奈是，山径深邃路不通;

我也曾，激流千洄诉情衷，

偏又是，浪推船移岸不动。

接她回宫心已死，

唯愿她，永在天子护佑中。

皇兄哪，世上最惨梦望重，

追花逐蝶一场空。

千错万错臣弟错，

单思独恋恨无穷。

自知罪孽难饶恕，

是杀是剐、是煎是烹、任由皇兄！（跪）

皇  帝  这么说，你是一厢情愿？

清河王  皇上明鉴！

皇  帝  好，你且去桐花台等候。待朕查问清楚，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清河王被侍卫押下。

皇  帝 菀贵妃何在？

[侍卫押上甄嬛，甄嬛默默跪地;众人退下。

皇  帝  你，都听见了！

甄  嬛  是。

皇  帝 他对你有觊觎之心，你对他可有苟且之情？

甄  嬛  皇上……

皇  帝  不，不用说了。朕已经不相信语言，朕要看的是行动！

甄  嬛  行动？

皇  帝  对，朕要你用行动证明，你对他并无私情！这是一壶毒酒，你立刻送去桐花台！

甄  嬛 皇上，王爷是您的亲兄弟呀！

皇  帝 皇家有手足之情，更有君臣之份！他既然敢觊觎朕的女人，就一定会觊觎朕的皇位！

甄  嬛  他不会！

皇  帝  你怎么知道？难道他有什么心思都告诉你嘛！

甄  嬛 皇上，王爷为您剿灭华氏，立下军功，旨令嘉赏，天下尽知。皇上此刻除他，有伤圣誉！

皇  帝  所以朕要你去！朕是一定要除他的，朕只是给你一个机会！事成之后，你就是皇后，皇儿即为太子！若是他活着出来，万箭射杀，绝不留情！

甄  嬛 （几欲晕倒，压抑地一声哽噎）天……

[一道闪电后，切光。

（四）生死诀别

[远处雷声滚过，闪电裂空，近处风疾云涌，花颤树摇。

甄  嬛 （内唱）黑云裂，沉雷滚，地覆天坠——（踉跄上）

[李长捧毒酒盘随上;

甄  嬛 （唱）眼面前，到处是，路斜

径危。

蓦又见，鬼影来，魂散魄飞……（回身欲逃，李长奉酒躬身相对）

对毒酒，心懵懂，我欲何为？（恍惚再行）

隐约约，桐花台，灯闪清辉，

怕牵累，终牵累，绝地放悲！（惨呼）玄——

李  长 （急唤制止）娘娘！（一道闪电，可见二层台上侍卫林立）

甄  嬛 （唱） 剑戟丛中忙收泪，

似见皇上横怒眉。

为什么，同胞手足轻易斩？

为什么，血脉亲情恣意毁？

为什么，情缘已断祸不断？

为什么，痴心已死还有罪？

桐花台，人在咫尺盼相会，

生死关，阴阳千里怕面对。

一步步，脚下似觉滚油沸，

一阵阵，心中恰如尖刀锥……

李  长  娘娘，桐花台到了！（奉上毒酒后悄步退下）

甄  嬛 （颤抖接过酒盘，轻唤）玄清哪——

（唱）我与你，欢少聚短长避

讳，

怎能够哪，亲手再将你命追。

且将这，一壶毒酒斟双杯，

生死合欢尽情醉，不言别，永相随！

[一阵笛音传来，随着笛音灯光渐亮：清河王正背身吹笛。

甄  嬛 （强自镇定，颤抖伫立，想唤却发不出声音）……

清河王 （转过身，笑意盈然）皇兄慈悲，果然遣你来了！

甄  嬛  （抖抖地）玄清……

清河王 （取过酒盘，置于案上，轻叹）玄清！好久……无人如此唤我了！

甄  嬛 （痛呼）玄清——（直扑过去）

清河王 （一把扶住）娘娘小心！（一道闪电，照出侍卫远影）

甄  嬛 （不顾一切地拥住清河王）不怕，如今什么都不用怕了！

清河王 （强将甄嬛压入座椅，轻声地）皇上要惩戒的是我，与你无干！

甄  嬛 与我无干？可你是嬛儿的夫……

清河王 （一把捂住甄嬛之口，轻轻摇头道）娘娘！（起调）我的娘娘啊！

（唱）话在心，莫出口，

珍藏千古永不朽。

长相忆，一曲笛韵舞姿秀，

难忘怀，两枝连理凌云守;

实欣慰，三生石畔鸳鸯媾，

谁比我，四季心暖无霜秋;

虽说是，五更凄寒梦醒后，

总盼望，六月回暖赏花稠;

最煎熬，七夕鹊桥独自走，

常痴想，八抬花轿娶鸾俦;

恨不能，九州歌遍唱好逑，

哄来个，十全十美知心妻、永世相守！

甄  嬛 （唱）他温言婉语不说愁，

他有泪分明心底流。

他为我，一生轻抛无怨尤，

更叫我，万箭穿心深痛疚。

他专情生相佑，

我铁心死相酬，

定神斟杯酒，

一笑掩泪眸。

柔声轻轻唤，（举杯）玄清！

愿嬛儿，欢颜长在你心坎留！（欲饮毒酒）

清河王 （轻轻压住酒杯）娘娘！

（唱） 莫忘了，堂上双亲将儿 盼，

白发人，牵肠挂肚眼望穿;

甄  嬛 （唱）父母定知儿心愿，

负疚长揖祝平安;

清河王 （唱）莫忘了，姐妹冤死需告

慰，

年年香火不能断;

甄  嬛 （唱）华氏罪孽已清算，

黄泉姐妹好结伴;

清河王 （唱） 莫忘了，眉庄遗子托付

重，

石头还需娘照看！

甄  嬛 （惊觉）石头！石头么——你、你、你可知道哇？

（唱） 石头来自凌云峰！

他是……（又一道闪电，

惊恐改口）

它是人间一奇石，

玄风清雨十月整……

清河王 （大惊）你？你是说！

甄  嬛 （点首，唱）凌云峰，石裂天开扎下根！

清河王 他、他是……啊呀天哪——

（唱）天降奇石喜欲狂，

泣泪滚滚谢上苍。

朔风竟送三春暖，

黑云裂现一明光。

娘娘哪，苦心深深今方晓，

感恩重重难言讲。

从今后，万般辛苦你承当，

石头更盼好滋养：

春露秋霜常浸润，

冬寒夏酷莫珍藏。

恣意山水由他去，

清风朗月是故乡。

娘娘啊，养石成品非容易，

我痛饮杯酒谢恩长！（举杯）

甄  嬛 （急唤）王爷！寡酒无味，来，一起喝！（举杯欲饮）

清河王 （制止）娘娘！你应该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甄  嬛  你也应该明白，心既死，人不能不死！

清河王  臣若跨出此门，万箭穿身！

甄  嬛  那就上拴挂锁，永不出门！

清河王  你好糊涂！

甄  嬛  你怎忍心！

清河王 娘娘哪！你以为皇上杀臣，仅仅是为了儿女私情么？臣自请出征剿灭华氏，便已犯了皇家大忌！臣求的是娘娘母子一生平安，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娘娘若是随臣同去，势必坐实私情！如此一来，两家亲人难逃灾殃！两位幼儿难保性命！娘娘上负白发爹娘，下负姐妹冤魂！更负臣，一片苦心，决绝真情，委曲求全、冒死出征——

甄  嬛  这……

清河王  娘娘！亲人生死、幼儿性命，臣，大礼拜托了！（跪地深深拜伏）

甄  嬛   （瘫软跪倒，深深饮泣）……

清河王 （捧上笛子）娘娘保重！（起身，端起毒酒）

甄  嬛 （挺身凄呼）不——（冲上前抢酒杯）

清河王 （猛地将甄嬛远远推倒在地，仰首一饮而尽，随即将案上之酒全部扫翻在地）……

甄  嬛  （压抑惨呼）玄清——

清河王（深情轻唤）嬛、儿……（痛苦瘫倒）

[两人伸出手，互唤着、挣扎着向对方匍匐过去;

[伴唱突起：

再牵一次你的手——

今生顾盼枉凝眸;

再牵一次你的手——

亘古密约交你手，

来生再与你一起走，

走到天尽头、再不放开你的手！

[伴唱声中，两人之手终于紧紧握在了一起;

[甄嬛拥住死去的心上人，向天无声嘶吼：啊！啊——

（五）深宫沉怨

[一年后：皇帝寝宫内外;

[皇帝病重，太医和宫女们惶惶不安，来去匆匆;

[皇帝画外音：嬛儿，嬛儿。李长焦虑地来回踱步。

李  长 槿汐怎么还不来？

[槿汐上。

李  长  槿汐，娘娘近来如何？你看，可否请娘娘来陪伴皇上？

槿  汐 娘娘心情抑郁，一病经年，只怕……

李  长  皇上长日昏睡，梦中还不断喊着娘娘！

槿  汐 公公，您是知道的呀！

（唱）自从一别桐花台，

娘娘她，心思恍惚神倦怠。

不哭不笑口不开，

时好时歹病亦怪。

册封皇后圣旨下，

也不见，她一丝笑容上脸来。

倘若伴驾礼不周，

怕只怕，祸殃未去又招灾。

李  长  槿汐哪！

（唱） 娘娘心结我明白，

桐花已落难复开。

人到临终心向善，

夫妻一场，总有几分情意在。

李长求你传句话，

就说四郎将她待。

来与不来娘娘定，

只为着，送人一程，慈悲为怀！

槿  汐  公公之言，槿汐一定带到！（下）

[两太医上。

李  长  皇上病势，可有好转？

太医甲  唉，皇上长年服用天师丹药，内里都掏空了。

李  长  太医院新制的汤药呢？

太医乙 那是皇上心悸气喘时的救命药，也只能救得一时哪！

两太医  公公……（两人推掖）

太医甲 公公，微臣年迈无用，求赐告老还乡！

太医乙  是啊，是啊！

李  长  嘿，人还有口气呢，你们就想寻后路了！

太医甲 不瞒公公，皇上若是不治，太医难逃其咎！

太医乙  倘再累及家小，死也难进祖坟！

[皇帝再次呼唤：嬛儿，嬛儿！

[太医趁机下，李长闻声迎去，寝宫内灯亮。

皇  帝 （从床上惊起，恍惚呼唤）嬛儿！嬛儿……

李  长  皇上！

皇  帝 （叹息）朕又梦见玄清和嬛儿在一起了……

李  长  皇上放心，王爷已经不在了。

皇  帝  可他们两个抱着太子不肯放手……

李  长  皇上，那只是做梦哪！

皇  帝 不！朕总觉得……太子、太子不是朕的骨血！

李  长  皇上？

皇  帝  事关江山社稷，朕一定要查问清楚！传朕旨意：御林军偏殿候命！

李  长  这……

皇  帝  速传皇后！

李  长  是！（退下）

皇  帝  唉，人生如梦！人生莫非真是一场梦么？

（唱）一场梦，梦一场，恍惚

惆怅，

莫不是，人将死，更恋以往。

总见伊，惊鸿舞，步韵悠扬，

总想伊，明眸闪，流辉满堂。

总盼伊，私语俏，轻唤四郎，

总落得，梦惊冷汗透衣裳。

自从玄清被除后，

她眼底心底俱冰凉。

不冷不热人难近，

不卑不亢心深藏。

我有意，遍宠嫔妃疏远她，

她一笑依旧透寒光。

更惶恐，太子容貌不像朕，

越看越似玄清样。

眼见得，病入膏肓药难救，

朕定要，软硬兼施彻查真相……（气虚急喘）

叹的是，病体沉沉远丹墀，

药罐团团拢孤床。

金冠顶下人羸弱，

万岁声中心凄凉……（不觉泪下，赶紧一把抹去）嗨！

皇帝怎可泪轻弹，

一国之君，纵万死我也要气宇轩昂！（挣扎欲立，终究不支，气喘吁吁靠在床上）

[甄嬛端药盘，盘中有药罐与药碗，悄步走上。

皇  帝  谁？

甄  嬛  是我。

皇  帝  你……（挣扎坐挺）到底来了，我的皇后！

甄  嬛  听说皇上病重，臣妾不能不来！

皇  帝  这……

甄  嬛  皇上，喝药吧！

皇  帝 （推开药碗）朕的时间不多了，夫妻一场，临别之际，朕要与你敞开肺腑，坦诚说上几句。

甄  嬛 臣妾也有话想说……

皇  帝 人之将死，百无禁忌！你讲。

甄  嬛 臣妾一直想问皇上：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杀死王爷！

皇  帝 这……

甄  嬛 若为儿女私情，皇上尽可将他发配边关！

皇  帝  朕，本以为他生性散淡、不关朝政、沉溺音韵、几无心机，不想他竟能一举剿灭华氏，倘若哪天他为了得到你，蓄意谋夺皇位，朕防不胜防！

甄  嬛 利用华妃钳制家族势力，利用甄嬛杀死同胞兄弟，皇上你心里就不难过不伤痛么？

皇  帝 痛！撕心裂肺地痛！但与江山社稷相比，再痛朕也必须忍着！

甄  嬛  所以，皇上是没有真情的！

皇  帝  不！朕有，朕对过去的嬛儿有着抛舍不下、撕扯不断、刻骨铭心的满怀（起调）真情哪——

（唱）杏花雨，片片飘荡神魂

飞，

洞房夜，声声夫妻心魄系。

初孕胎儿遭残害，

深怜惜、暗发誓，朕一生一世要珍爱你！

甄  嬛 （唱）臣妾是，你江山棋局一

颗子，

生死枯荣轻如絮。

为惩华妃争执起，

一句话，废妃险葬风雪地。

皇  帝 （唱）口中废，心难弃，

皇帝岂能把头低。

流放你父边关去，

也是朕，用权巧施苦肉计。

甄  嬛  （唱）怒火涌，怨恨起，

你怎可，轻将人命作儿戏！

皇  帝（唱）人生本是一场戏，

卧病榻，看透想穿解痴

迷。

甄  嬛 （唱）痴迷既解静待去，

何必再求汤药医！（扬

手将碗中汤药泼地）

皇  帝 （唱）你你你，蛇蝎心肠狠无

比;

甄  嬛 （唱）怎比你，儿戏生灵、杀

兄鸩弟！

皇  帝（唱）果然是，你为他与我成

仇敌;

甄  嬛（唱）鲜血犹在心头滴。

皇  帝（唱） 你俩早有苟且情！

甄  嬛（唱） 是你步步将我逼！

皇  帝 （唱） 你敢将朕欺！

甄  嬛（唱）  心可对天地！

皇  帝（唱）骂一声娼妇——

甄  嬛（唱） 她曾经是你贤德妻！

皇  帝 不错，是朕的妻、是朕的妻哪……（心痛气急，痛苦挣扎）

[甄嬛见状，恻隐心动，忙倒一碗汤药端上。

皇  帝  （一把打翻药碗）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朕！讲！你讲啊！

甄  嬛  （坦然地）当初，臣妾被你废黜，修行庙中，受尽凌辱，病势沉重之际，被赶往凌云峰。冰天雪地，冻僵濒死，是玄清及时赶到，脱衣宽怀，依偎呵护。臣妾醒转，他却几乎丧命！臣妾已是废妃，本可随他远走高飞，只为营救父亲，无奈绝情回宫！可是你——不怜手足之情，不念同胞之谊，不顾他为你立下奇功，猜忌妒恨，设计陷害，一壶毒酒，竟要我亲手鸩杀恩人！我怎能不悲？怎能不痛？怎能不恨哪……（痛泣）

皇  帝 （沉痛地）朕，羡慕你！想哭就哭，想恨就恨！可叹，朕从争夺皇位的那一刻起，亲情不敢想，兄弟不敢念。朕是皇帝，唯有皇位坚固，方得家国安定！情再苦，朕必须抛撇干净;心再痛，朕必须咬碎了独自吞下！人以为，朕于万人之上，只有朕明白，朕之心朕之情朕之所有，皆在皇位之下……（哽噎）

甄  嬛  皇上！

皇  帝 （一把紧紧拽住甄嬛）自从有了你，通琴曲、顾朝政、善体贴、解人意，朕便一心一意全在你。玄清死后，你疏远冷淡，朕不怪你，朕可以既往不咎，等你回心转意……

甄  嬛  回不去了，皇上，臣妾与你都回不去了。

皇  帝  回不去了？不错，是回不去了……朕，只是想知道，你与他既有真情，为什么不跟着他一起远走高飞？

甄  嬛 皇上既然说过百无禁忌，甄嬛愿堂堂正正、坦白相告！

（唱） 我与他，凌云峰上两心

通，

生死关前诉情衷。

山泉涤去旧伤痛，

天地为媒结鸾凤。

若不是，阴差阳错天作弄，

劳燕岂会各西东;

若不是，老父遭贬病势重，

怎肯绝情再回宫;

若不是，血脉子嗣求保全，

我岂能我岂能哪——

蒙耻辱、忍羞愧，另抱琵琶他怀送！

若不是，他千嘱万托在临终，

共生死，我早弃孩子在襁褓中。

皇  帝  朕果然没有猜错，太子是你与他的孩子！

甄  嬛 天下孩子，都是皇上的子民！

皇  帝 好，说得好！（狂笑）哈哈哈……（似哭似笑，猛然噎住气，摇晃欲倒）

甄  嬛 （忙扶）皇上！

皇  帝 （无力地）你这贱人！朕要杀了你！来人，来人……

甄  嬛 没人会来了，后宫的人都知道，皇上病势沉重，再无指望，还是寻找新的活路要紧！

皇  帝  李长！李长！

甄  嬛  御林军和李公公都被臣妾打发走了！

皇  帝  毒妇，你这毒妇！

甄  嬛 皇上不宜动怒，还是喝药吧！

皇  帝 （惊恐地）不，这是毒药！你想毒死朕！毒死朕！

甄  嬛 （自己抿了一口）皇上放心，臣妾纵然恨你，也不想杀人害命！

皇  帝 （欲喝又止，气息微弱地）不、不用了……兄弟已经死绝，孩子不是亲生，爱妻已成仇敌！回不去了，朕再也回不去了……

甄  嬛  皇上！

皇  帝  皇上？朕多想再听嬛儿呼一声四郎呵！

甄  嬛  （沉默）……

皇  帝 （悲哀、绝望）兄弟，已经死绝！孩子，不是亲生！爱妻，已成仇敌！回不去了，朕回不去了，朕再也回不去了……（回光返照般地挺身而起）苍天哪——

（吟唱） 为什么念亲情却无一个

亲人在？

为什么夺走我一生真心爱？

为什么赐我天下成孤寡？

为什么权重位高将自身害？

我慎守皇位、殚精竭虑、克己勤政、不敢懈怠，

却落得，前苍苍、后茫茫、孤魂一点入坟台……（哀哀气绝，沉重倒地）

甄  嬛  皇上？皇上——（颤颤上前，为皇帝拭去满面泪痕，轻声泣唤）四郎！四郎呵……（挣扎起身，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到台前，一字一句轻声地）皇上驾崩！（顿了顿，嘶声吼出）皇上驾崩——

[伴唱突起：天意高高深难测，

前路漫漫哪是头？

[伴唱声中，甄嬛掩面而泣;收光。

（六）爱恨沧桑

[一道斜阳射进冷宫;

[华妃手执铜镜，左照又照，忽又扔下镜子。

华  妃 （忿然地）皇上哪皇上，您都好久没来看望世兰啦！颂芝说：您早已忘了世兰！不，世兰不信，一定是甄嬛贱人从中挑唆！

（唱）骂一声甄嬛恨难休，

诱使皇上将我囚。

你纵然一时得专宠，

我不信，宫中波澜会从此收。

皇上哪，世兰父兄已惨死，

我欲恨你却不能够。

实难忘，蒙你恩赐欢宜香，

占尽芬芳我为首;

实难忘，娇嗔怒喝皆含情，

恰似冤家难舍难丢。

我盼哪盼，但得一朝出冷宫，

夺回权柄上凤楼。

杀尽胆敢争宠女，

再不能，心存慈悲将祸害留！

[沉重的门打开了，颂芝拎食盒进来。

华  妃 （一惊，脱口唤出）皇上？

颂  芝  娘娘，该用餐了。

华  妃  （失神地）又是一天了……

颂  芝  娘娘！饿了吧？

华  妃 （又兴奋地）颂芝，今天我终于练出与甄嬛不一样的惊鸿舞了，皇上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颂  芝 （难过地）娘娘……

华  妃  皇上喜欢惊鸿舞，我一定要练好了跳给他看！一定要胜过甄嬛贱人！

颂  芝  娘娘。

华  妃 颂芝，我跳你唱，颂芝……你快唱呀！

颂  芝 （想说什么又忍住）好，颂芝唱，颂芝这就唱！

（唱）非是爱琼楼，

偏为宫墙柳。

爱也不由人，

恨也谁深究。

唯愿君心似我心，

执子手、长相守。

[华妃飞起长袖，纵情舞蹈，神情专注;

[颂芝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颂  芝 （扑通跪地，惨呼）娘娘——皇上他、他已经驾崩了！

华  妃 （惊、又笑）颂芝，不让我练惊鸿舞，也犯不着这么来哄骗我呀。

颂  芝 （泣不成声）娘娘……皇上真的驾崩了！

华  妃 （渐渐明白了）皇上、皇上还没看过我的惊鸿舞……（哀嚎）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啊——甄嬛，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害死了皇上！甄嬛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皇上！

颂  芝  娘娘……

[甄嬛在槿汐的陪伴下，缓步而上。

槿  汐  颂芝？

颂  芝  皇后娘娘……

华  妃 （直扑上前，一把拽住甄嬛摇撼）甄嬛！你为什么要杀皇上？为什么！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颂芝与槿汐拉住华妃;甄嬛示意放开，颂芝躬身退下;

甄  嬛 （缓缓地）皇上累了，他回天上歇息去了。

华  妃 不！他不会抛下世兰独自去的！皇上知道、皇上一定知道，世兰爱他，世兰活到今天，就是为了他！就是为了他……

甄  嬛  为了他？这些年来，你害死了他多少嫔妃！杀死了他多少孩子！

华  妃 那也是为了他呀！世兰对皇上一片痴心，可他身边有那么多的女人，那么多的女人哪！世兰唯有除掉他身边所有的女人，他才能完全属于我一个人！

甄  嬛 （愤怒地）华世兰，在你眼中，眉庄、陵容这些与你一样命运的姐妹就不是人吗？就该白白冤死吗？

华  妃 对，因为皇上真心爱的是我！皇上大礼娶我入宫，皇上由我掌领后宫，皇上赐我独享欢宜香！（唤）皇上，世兰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皇上，世兰来了——（撞墙，被槿汐一把死死拽住）

华  妃  放手！你放手……（挣扎）

甄  嬛  （大喝一声）华世兰！

华  妃  （一愣）……

甄  嬛  今日本宫来，是要放你一条生路！有些话本想永远不说了，但你一定要死，本宫就不得不说了！皇上怕你父兄权势倾国，将你娶作人质;皇上恨你荼毒后宫，早有杀你之心;皇上更怕你生子要挟、谋夺皇位，让你独享混入麝香的欢宜香……

华  妃 你胡说！你想离间我与皇上，办不到！

甄  嬛  皇家视皇位高于一切，为皇位可以弑父杀母、残害兄弟，何况一个小小女子！

华  妃 不！不会的……（嘶喊）啊——（突然又疯癫大笑）哈哈……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冲到床边，抱起枕头）看，这就是我和皇上的孩子，皇上就要立他为太子了，皇上、皇上——（喊着冲下，槿汐追下）

甄  嬛 华世兰！（欲追又止，失神地）……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哪？

（唱） 见她迷乱我泪满颊，

欲救她一命反害了她。

为什么，后宫女子同命运，

善恶到头皆伤怀？

为什么，滔天波澜无休止，

人欲求生非搏杀？

为什么，骨肉相残亲兄弟，

深宫难容姐妹花？

想甄嬛，当初进宫非本愿，

只盼着，寂寞平安度岁华。

惊鸿一曲受皇宠，

从此沉陷难自拔。

眉庄陵容因我亡，

更痛玄清遭毒杀。

眼见皇上悲号去，

泄尽愤怨难恨他。

这宫中，你死我活谁之罪，

你争我斗谁做差？

到头来，皇座之下葬亲情，

高高在上痛孤寡。

一人之下众嫔妃，

人人自危苦挣扎。

回首茫茫沧桑处，

孤坟累累漫尘沙。

爱恨深深谁凭吊，

生死寂寂无赢家。

恨不能，化作霹雳当空炸，

禁锁开处宫墙塌：

亲人聚、姐妹欢、

尽心爱、专情嫁、

夫妻和、天地美、

心向往、胆放大，

敢趁新皇未登基，

用一回，皇后权柄逆天行法！逆天行法！！（白）槿汐，去领些衣裳、黄金，送华妃娘娘出宫！

槿  汐  领旨。（槿汐下）

甄  嬛 （唤）李公公何在？（李长上）传本宫懿旨，遍询后宫嫔妃，凡愿出宫者，放行！

众太监  娘娘圣明！

尾  声

[灯光变化，舞台打开，杏花怒放;

[随即拥上一群年轻女子，穿着与当年甄嬛一样的裙衫伴随起舞;

伴唱：非是爱琼楼，

偏为宫墙柳。

爱也不由人，

恨也谁深究。

唯愿君心似我心，

执子手、长相守……

（可重复）

[华妃唤着皇上渐渐隐去;

[甄嬛在歌舞群中穿插寻觅;

[远处出现沈眉庄、安陵容与甄嬛初进宫时的情景;

甄  嬛 （呐呐念叨）眉庄姐姐！陵容妹妹……

[突然，远处传来“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喊声;

[杏花被震得飘雨般落下，霎时隐去了所有的歌舞者;

[花瓣雨中，玄清横吹玉笛，缓步走来;

[甄嬛呼唤着“玄清！玄清——”疾步迎去，两人却交错而过;

[杏花满地，空无一人……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