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
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
小桥流水人家的恬淡,是中国式田园乡村的绝版。那“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的闲雅自适,那“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的清幽静谧;又或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宁静美好,无一不是一幅简淡的中国式水墨画。田园的生活是一首首质朴的牧歌,如诗人荷尔德林所说的那样,“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可故乡的斗拱飞檐、红墙绿瓦……我记忆中这些亲切的画面啊,一切都没了。
推土机的轰鸣,使所有的脚步都已踏上了虚无之路。
现代技术统治了原本诗意的大地。当大地不复是母亲,而只是任人开发的矿床和地产;畜禽不复是独立的生命和人类的伙伴,而只是食品厂的原料;河流不复是自然的风景和民族的摇篮,而只是水的供应者,长江黄河,在现代技术视野中也只是发电厂的巨大部件……家乡,终究是回不去了!
当代打工作家罗瑜平的诗集《女人的村庄》,记录年轻人和青壮年都来到了城市之后、空心村庄的真实影像:留守啊,撂荒啊,空巢啊,离异啊,单亲啊……/这些词语,都带菌了,生病了/像癌症样,满祖国地扩散/还找不到能治愈的偏方和医生。
这正应了海德格尔那充满忧虑的临终一问:在技术化的、千篇一律的世界文明中,是否还能拥有家园?
从现代人茫然与空洞的眼神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家园的失落,更是那失落所带来的归属感和认同感的缺失。摒弃乡园者,四处寻觅,去追随、去崇拜、去模仿,却一无所获,最终人财两空,无处可依,沦落为一群寄居在一个叫作中国的失落身份之人。
建筑学者黄居正说过这样的一个故事,他曾在瑞士蒙特卡罗索小镇参观,一个由建筑师强力建议保留下来的旧修道院改建成的乡村咖啡馆让他流连忘返:“觉得自己不像是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好像在那儿住了很多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舒适感。”
一个小小的旧修道院改建的咖啡馆让人温暖而舒适,让历经风尘的心安宁而沉静,传统乡土故园也是每个人精神的归宿啊!“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故乡的水土,孕育了多少梦想,承载了多少情思,寄语了几多牵挂,沉淀了多少忧伤!
多少乡土作家踏上了寻乡之路。他们被焦虑侵蚀得太深了,所以决定去寻找那久违的故园情。刘亮程执着地书写“一个人的村庄”,不仅源自对村庄的深情,也源于对故乡的热爱,更出自对家园的追寻。那里不仅仅是安放身体、抚慰情感的所在,更是精神回归的领地。
我相信终有一天,她会回来,或者说,我们会回去。
东东留言
悠悠乡情何处寄
有人说,当你越来越多地回忆过去的时候,就说明你老了。可是为什么我们正当年少芳华,却也在追寻过去?我们并不是在故作忧伤,强说忧愁,而是“故乡的斗拱飞檐、红墙绿瓦”被“推土机的轰鸣”打碎了,恬淡、闲适、清幽、质朴的生活从此不复存在,“家乡,终究是回不去了!”。文章不仅仅表现出一种追忆、一种无奈,更展示了一种家园情怀,一种乡土精神。作者确确实实地在关注“乡园将芜”这一伴随着现代化建设出现的社会现实问题,并深入思考了隐藏的精神层面的问题——沦落为一群寄居在一个叫作中国的失落身份的人。打工作家罗瑜平的诗集《女人的村庄》,海德格尔那充满忧虑的临终一问,建筑学者黄居正说过的旧修道院改建成的乡村咖啡馆,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还好,有这样一群人踏上了寻乡之路。文章充斥着深刻的反思精神:不能要求所有的一切都现代化、技术化,要保留一个诗酒田园、一片诗意大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