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老舍在齐鲁大学的几则新材料

汤志辉

(南京大学中国新文学研究中心，江苏南京210023)

近日，笔者翻阅《齐大旬刊》发现有几则关于老舍的材料，以往的研究者未曾注意。鉴于这些材料对于了解老舍在齐鲁大学的经历与生平有所帮助，因此，笔者整理出来，以期对老舍研究有所助益。下面分三点来谈。

一、老舍在齐鲁大学开设的课程

张桂兴先生是老舍研究的专家，他的《老舍资料考释》(修订本)与《老舍年谱》对老舍的生平资料有详实的考证。在《老舍资料考释》一书中，张先生根据1932年5月由齐鲁大学印刷所承印的《教育部立案私立齐鲁大学文理学院一览》这份材料的记载，指出老舍在齐鲁大学所开设课程有:《文学概论》《文学批评》《文艺思潮》《小说及作法》《世界文艺名著》。［1］72～74这份材料出自1932年，老舍当时正在齐鲁大学教书，因而其中的记载是可靠的，但并不是最全面的。除了这几门课，老舍在齐鲁大学还开设了另外的课程，据笔者在1931年6月10日刊出的《齐大旬刊》(第一卷第二十三、四期)上发现的一则材料《本校各学系所规定之秋季新课程》显示:

本校将于月之二十日结束，秋季开学各系应授之新课程已约略规定，兹将择录于左以为关心者告。

中国文学系:

课目 学分 年级 备注实用文字 二中文文法 二 二、三年农民文学 二 三年诗之作法 二 三年元曲研究 二 三、四年 以上周干庭先生授名学 二 二年国故论著 二 四年韩非子 二 三、四年 以上为栾调甫先生授文学概论 二 二年三礼研究 二 三、四年文学批评 二 三、四年修词学 三 三、四年 以上为舒舍予先生授中国文学史 二 二、三年 以上为许炳离先生授

此则材料显示，老舍在1931年的秋季学期在齐鲁大学除了开设《文学概论》与《文学批评》两门课外，还开设了《三礼研究》与《修词学》两门新课程。另笔者据《山东济南私立齐鲁大学文理学院一览》(齐鲁大学印刷所承印，1931年)可知，本学年中国文学系的课程列有:《文学概论》《文学批评》《小说研究》《小说作法》《修辞学》《三礼研究》这几门课程，并且对这几门课程的内容有简要说明。其中《文学概论》:“从古代及近世文论见文学之意义，由文艺之类别明文学之内容，是为总论。说明诗歌戏曲小说散文等，是为各论。”《文学批评》:“讲述中西古今之重要文学批评理论，并说明批评之功能及应具之态度。”《小说作法》:“说明长篇短篇小说之结构，叙事法，写景法等，及写造之技巧。并练习试作。”《小说研究》:“说明长篇短篇小说之不同，各派作品之特点，旧小说之批评，新小说之趋向等。”《修辞学》:“举例以明章法词句之修美法，韵文及散文之用字造句法。”《三礼研究》:“择三礼要点，依次研究，并说明古今礼之演变。”除了《三礼研究》为纯粹古代研究之外，其余几门课都与新文学有密切关联。这份材料是1931年印行，可信度高。如此说来，老舍在齐鲁大学开设的课程还应加上《三礼研究》与《修辞学》。

老舍是新文学作家，为什么会开设《三礼研究》这样的古代课程呢?老舍在齐鲁大学的任职是国学院研究所文学主任兼文学院文学教授，既在国学院任职并主其事，不研究国学则说不过去，亦难服众。这从张维华对张桂兴的讲述中也可知一二:“老舍来到齐鲁大学之后，虽然被安排在国学研究所任职，但他的主要精力仍然是用在新文学的讲授和文艺作品的创作上。于是，个别研究国学的人便在背后散布说:‘老舍在英国也不过是当官话先生(指教授华文)，他能当什么教授?他不是研究国学的，为什么让他在国学研究所任职，薪水为什么又从国学研究所开支?’老舍听到这些传言后，曾经在国学研究所申报过一个研究‘三礼’(《周礼》、《仪礼》、《礼记》)的课题。有些好心的教授为他担心，问他:‘你是搞新文学的，怎么报了这么个古代国学课题?’老舍幽默地笑着说:‘不去研究国学，人家能让拿薪水吗?’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1］71张维华是老舍在齐鲁大学的同事，并且在1930年夏至1931年夏曾经与老舍对门而居，平时两人往来密切，他的话比较可信。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老舍是迫于压力而开设《三礼研究》的课程的。

二、老舍对齐鲁大学文学研究会的指导

1930年7月，老舍任职齐鲁大学，此时他已是文坛知名作家。老舍在齐鲁大学与齐大文学研究会的活动，张桂兴先生的《老舍资料考释》与《老舍年谱》二书均未见记载，这里根据《齐大旬刊》的资料将老舍与齐大文学研究会的活动，稍作梳理，以作补充。1931年2月28日《齐大旬刊》(第一卷第十六期)载《齐大文学研究会近况》:“齐大文学研究会系各学院学生之爱好文学者所组织，自成立迄今已有六年之久。唯近年来，时因种种困难未能一帆风顺，进行无阻。兹者，该会同人鉴于春风和煦，春日艳丽，天地万物，生动自然，极足以激起研究文学之兴趣。于是广征同志，图维进行。拟于最近期间，招集大会邀请名人讲演，并着手分配研究工作云。”在发出此则消息之后，文学研究会全体会员开会制定简章，选举职员，请名人演讲，活动频繁。3月30日《齐大旬刊》(第一卷第十七期)刊载了一条简讯:

齐大文学研究会之发起已志前刊，其后于二月二十七日晚，邀约全体会员集于办公楼招待室，讨论会务之进行及组织。当晚即议决简章，并请顾问四人，内有中文文学二人，外国文学暂以英文为主，亦有二人，继又选出第一期职员。兹将本届职员胪列于左:

顾问:中文文学:周干庭教授舒舍予教授;英文文学:罗乐天教授魏礼模先生;常务:周述政先生王文甲先生;秘书中文:张锡兴先生;英文:黄约翰先生;会计:姚慈惠女士;杂务:王希圣先生

又该会于三月十四日晚七句钟，在柏根楼三三三号开同乐大会，首由中英顾问致词，给会员以研究文学所应有之方法与前途趋向，继之以笑林游艺，兼有丰富茶点用佐雅兴，以故各献巧技，极尽欢愉。

又十七日晚七点钟，在柏根楼三三三举行第一次公开演讲大会，讲员为文学系教授舒舍予先生，讲题为《何为世界文学》，听众极见踊跃。

齐大文学研究会请老舍做中文顾问，老舍答应并积极参加他们的活动。老舍作为新文学作家，一方面给学生开设新文学相关的课程，另一方面参加学生的文学活动，将新文学的种子播撒到学生中去。这无疑对新文学进大学课堂，产生了重要影响。老舍确实也激起了一批学生对新文学的热爱与创作，据齐鲁大学1933级的张昆河回忆:“当时，老舍先生并不给我们开《小说和作法》，但毫不妨碍我们这些人把自己写的称作小说、散文、诗歌的一类东西，朝他手里塞。每逢下课，先生腋下必云集起厚厚的一叠‘杰作’，带回家。下次上课时，又是一摞。先生宽容大度，和蔼可亲，常于繁忙之中，不惜时间，耐心地看这些习作，坦率地指出不足并给以指导，但一向要求严格，从不奉送廉价的夸奖。”［2］这在齐大文学研究会后面的活动中，也可看出老舍的影响。

1931年5月10日《齐大旬刊》(第一卷第二十一期)载《文学研究会举行第一次讨论会》:

文学研究会除请名人公开演讲外，并规定每月举行会员讨论会一次，其办法即先期约妥会员数人，嘱于研究文学时将其最有兴趣之各项或最有心得之发现，逐一择出，作成统系。迨开讨论会时当众报告，共同研究。月之八日晚七时，该会假座柏根楼三百十八号举行第一次讨论会，范围为中国文学，故除所有之男女会员列席外，并有中国文学组之顾问周干庭先生与舒舍予先生在座。先由会员黄约翰君报告题为《滑稽的文学》，继由会员张敦臣君报告题为《小说的生命》。报告毕，会员群起讨论，所发挥之精义不少。最后舒舍予先生对诸同学作一番勉励，时至八点有半，乃由主席宣告散会云。

显而易见，两个学生的报告受到老舍的影响。老舍的小说创作以滑稽见称，他开设《小说及作法》课程时，曾自编讲义，其中一章就是《滑稽小说》，后收在《老舍文集》第15卷。黄约翰的《滑稽的文学》的报告很可能就受到老舍的影响。1930年代的大学校园崇古之风甚浓，大学国文系的课程主要是古代学问。1929年朱自清虽在清华大学开设新文学课程，但并未坚持多久。老舍1930年代初在齐鲁大学开设新文学课程，积极参加学生的新文学研究活动，并指导学生从事新文学创作，这些举措都有利于新文学在大学校园的传播，扩大了新文学的影响。

老舍除了在文学研究会演讲，指导学生的文学研究之外，还积极参加学生的同乐会。1931年6月10日《齐大旬刊》(第一卷第二十三、四期)载《文学研究会之同乐大会与改选职员》:

齐大文学研究会于五月二十三日晚七句钟，在柏根楼三百三十三号举行同乐大会。首有舒舍予教授给诗迷十二项，众会员皆争相猜思，结果以王新民君与张淑惠女士所中最多，由舒教授各奖文学书籍一册。继由主席宣布按会章正式选举下期职员，选举毕，又有马德龄女士率领会众作团体游艺数种，其他如笑林跳舞等无不盛极一时云。

老舍精心准备了诗迷和奖品，与学生一起同乐。老舍是个很幽默的人，深受学生爱戴，学生回忆师生同乐会时说:“最受学生们欢迎的节目，便是老舍先生的京剧清唱和讲笑话。先生熟悉民间事物，爱好广博，他的笑话，大都精彩不俗。”［2］

三、老舍的演讲

从1930年7月到齐鲁大学，至1934年6月离开，老舍的一个重要活动就是演讲。期间，有在齐鲁大学的演讲，也有应邀去其他地方的演讲。演讲的内容有《中国小说》这样关于文学的，也有如《中国国民性之几种缺点》这样关于社会问题的。关于老舍在齐鲁大学期间的演讲活动，张桂兴先生的《老舍年谱》已经有了很详细的勾勒。据笔者查阅《齐大旬刊》，还有可补充之处，如1930年12月10日《齐大旬刊》(第一卷第九期)载《舒舍予先生去女一中讲演》:

十一月二十八日，本校国学研究所国文学系主任舒舍予先生应本市省立第一女子中学之约，前去讲演，讲题为《今日中国女子应有的态度》，讲词甚长，凡历一小时之久，词意精确，条理井然，极受听众之欢迎。

文学院固然经常请老舍去演讲，但医学院有时候也会请老舍去演讲。这也从一个方面反映了齐鲁大学学术气氛活跃。1930年11月4日，老舍在医学院做过以《中国小说》为题的演讲，很受欢迎。1931年5月20日《齐大旬刊》(第一卷第二十二期)中《医学院一九三三级学术研究会本学期公开讲演之经过》显示，老舍在医学院还做过题为《美国人民生活与其性情》的演讲。

老舍从1930年7月到1934年6月底，在齐鲁大学整整呆了4年，这4年，他教书、写作、演讲、编刊物，是他人生非常惬意的阶段。他对齐鲁大学也很有感情，曾在文章《非正式的公园》(《华年》第1卷第12期)中说:“齐大在济南的南关外，空气自然比城里的新鲜，这已得到成个公园的最要条件。花木多，又有了成个公园的资格。确是有许多人到那里玩，意思是拿它当作——非正式的公园。逛这个非正式的公园以夏天为最好。”关注老舍在齐鲁大学期间的生活和经历，也就成为了解老舍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这几则新材料补充了以往不曾注意到的史实，尤其是老舍与齐大文学研究会之间的文学活动，是老舍在大学播撒新文学种子的重要行为，值得关注。

［1］张桂兴.老舍资料考释(修订本)［M］.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0.

［2］张昆河，口述.李耀曦，执笔.忆老舍先生在齐鲁大学［J］.人物春秋，2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