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论厚德

二月河论厚德

各位老师、同学，我刚才从学校门口一进来，看到“厚德、博学”校训，眼睛一亮，感触很深。我本人也是多所大学的兼职教授，同时还是郑州大学的博士生导师，文学院院长。几个大学的校训都讲到“止于至善”，《大学》第一句就讲“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止于至善，就是处于最完美的境界。但是，我们眼下的现状是国民素质普遍下降，而文凭在提高，每年几百万大学生毕业，如果道德下滑，文凭提高有什么用呢？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德国人、日本人的文凭很高，但照样野蛮，照样有法西斯，所以说大学是干什么的，是培养人的。德国人把犹太人和战俘送到毒气室毒杀，在毒气室门口找几个小提琴手，给这些将死之人拉小夜曲送行。文凭低的人想不出这么损的招。岳飞的母亲是只识几个字的农村妇女，可是她却教育出来一个英雄岳飞。秦桧是个状元，拿到“最高文凭”，却成了最大一个卖国贼。所以说国民素质的提高，决不能把文凭放到第一，你们把“明德、博学”作为装工院的一种办学的理念，灌输到每个学生当中，说明你们头脑清醒，想极力提高学员基本素质，这可以说是一种健康和光明的思维，

去年开十二届人大第二次会议时，我跟岐山书记有过对话，我讲我们面临着社会主义文化发展的空前的机遇，也有流失点。第一点，政治上空前宽松。自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没有了思想罪和文字狱，取消了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治国理念，过去如果写错一篇文章，说错一句话，就得蹲“班房”，打“棍子”，扣“帽子”，揪“辫子”。现在不是这样了，这种空前宽松的政治环境在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第二点，现代科技的介入，剥夺了二月河之流创作的垄断权，这是一个极大的社会进步。打个比方就如说我自己，当时我写康熙、雍正、乾隆这几本书时，送到出版社，要经过初审、二审、三审，然后把书稿送到宣传部，由宣传部进行终审核定，宣传部同意了之后，还要调查作者的出身，这一系列的工作做完以后才能出版发行。现在如何呢？电脑普及了，手机也普及了，网络也普及了。我夜里突然想起一个段子，躺在被窝里面一个群发，就出去了，发表了，不经过任何人的批准，不需要你是二月河、三月河、五月河，谁写出来就能马上发表。第三点，群众性的文化活动遍地开花，给文化的发展和繁荣提供了合适的土壤和温度。过去哪有呢？现在早上起来，到绿地里面稍微有个空地，唱歌的，跳舞的，扭秧歌的，打太极拳的，没有任何政府的行为，这些人是自觉的组织起来。这种活动在我们历史书里看看，过去生活当中是没有的，而现在蓬勃开展，包括农村文化活动也是一样的。这就给文化的发展铺垫了一个广阔的群众基础。第四点，中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井喷式的文化发展，都是因为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少数民族的文化和中原的文化产生了强大的融合发展所出现的文化现象。如果没有五胡文化，没有五胡十六国，哪来的唐诗，哪来的宋词，没有蒙古人的进入，哪来的元曲呢？现在如何？现在除了我们自身五十六个民族，民族文化的和平战略优势依然存在。那么，西方文化和外来文化，多元的文化随着改革开放大潮融入中国，融入内地，这就必将和我们自身的华夏民族文化产生强大的文化碰撞。所以说中央提出来的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不仅仅是一纸动员令，而是历史的必然，就是你想发展也发展，你不想发展也要发展，这是个客观规律。

同学们可能会说，二月河你光说中央领导喜欢听的，不是这样的，我们探讨了文化发展的困惑。我国公民的文凭确实在提高，但是文化素养在下降，我们的腐败可以说是全社会式的腐败。过去这种腐败产生在一个阶级、一个层次、一个社会团体中，甚至产生在某一伙人当中。没有像现在这样从高官显贵一直到幼儿园都有。高官显贵进去了，写的检查都是腐败检查。我在中央领导跟前说，这些检查全是胡说八道，哪个资产阶级教你腐败了，黑社会老大也不会允许会计贪污他的钱。资产阶级拜金主义就没有规矩了？腐败是一种反社会，反人类的行为，和姓社姓资没关系，你还不如说小时候你妈没有把你教育好，这比较合乎事实。小学生竞选班干部，目的是什么呢，可以免交作业，享受特权，可以依仗老师的势力去欺负那些差生。有的小孩见到阿姨甚至会说：“阿姨，我爸在煤电公司工作，您要缺煤的话跟我说一声”。这不是腐败吗？过去的腐败有这样的层面吗？现在连黑道都腐败。庄子讲，“盗亦有道”，“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知道这个房子里面藏着什么宝贝，这是盗中之圣；判断这个东西偷出来有没有危险，能不能偷出来，这是职业。“入先，勇也。出后，义也。分均，仁也。盗亦有道”。不杀害妇女，不抢邮差，期限没有到达之前，人家把赎金送过来了，在没有期限到达之前不撕票，这是道上的规矩，现在也不讲了，这不是腐败之极吗？这是我跟中央领导谈的四点。

到十八大之前，中央召开了十七届六中全会，专门讨论社会主义文化发展的若干问题，邀请了18位专家学者列席参加。讨论的时候，我谈了一个观点，就是不要迷信国内生产总值。有人问我，现在的美国和中国的唐代有什么相同和不同的地方。我讲，中国的唐代和现在美国，都拥有强大的国内生产总值。美国现在的国内生产总值占世界20%多，我们唐代开元年的国内生产总值能占到40%，比现在的美国还要高一倍。乾隆年间我们的国内生产总值还占有30%，比美国的现在还高50%。安史之乱之后，整个大唐王朝像受了潮的糖塔一样软瘫下去，再也没有起来。乾隆年间的国内生产总值30%还是世界第一。接下去就发生了1840年的鸦片战争，1856年的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国就变成了一个殖民地半殖民地的黑暗的旧中国。

我之所以要写康熙、雍正、乾隆，就认为康熙是中国的潘多拉。这三代皇帝没有能够像俄国的彼得大帝那样把西方工业革命的信息引入中国，使中国晚进入了资本主义社会，他们要对1840年发生的鸦片战争负一定的历史责任。之所以说这一部书叫落霞系列，当然说我们的文化灿烂，像晚霞一样灿烂，那晚霞还有一个特质，那就是太阳就要落山了，黑暗就要来临了。标注这么一个意思，这就是说，不要迷信国内生产总值。

装甲兵工程学院的学员在听二月河报告

第二个是不能迷信杀人，包括反腐倡廉，我都认为是应该从机制上，从制度上解决问题，不能用杀人解决这个问题。中国反腐倡廉，历史上力度比较强的，一个是武则天，杀人如割草，她采取告密之路，任用酷吏周兴、来俊臣之流来反腐倡廉。杀到什么程度呢？每当新进士从考点上下来，就有人说，你瞅瞅，又有一批死鬼来了。如果腐败的土壤不解决，腐败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再一个是朱元璋，他是赤贫出生，上无片瓦，下无立足之地，因此对那种贪腐官吏是一种天然的仇恨，仇恨得有点变态了。遇到贪污案，不是罚上几十两银子，也不是杀头，他是剥皮。各地都有专业的剥皮手，有专设的剥皮井，把贪污的官员抓起来活剥了，然后用稻草拴起来，把他放到剥皮井里风干，警示后来的官员。但是朱元璋在临终时长叹一声：“朕呐，早晨杀了一批，晚上又来一批，如之奈何。”杀人最少的是谁呢，是唐太宗李世民。贞观年间，全国一年处决犯人只有29个。但全国稳定，所以称贞观气象。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波兰被夷为一片平地。当时正值严冬季节，全国都没有电、水、煤、木材、牛奶、面包，整个国家处于饥饿、寒冷、黑暗之中。当时的国联组织了个记者团，到波兰进行考察。所有的记者都认为波兰这个民族完了，但有一位美国记者说波兰这个民族不会完，因为在非常艰苦的条件下，他看到一对老年夫妻，在家里的窗台上养了一盆鲜艳的玫瑰花。就这一个理由。这个国家的人，向往光明，向往美，热爱生活。那么这种追求和谐，追求光明生活的愿望仍然存在，这样的民族怎么会完呢？这就是文化的力量。

我们要相信我们的综合实力，综合实力上去了，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人心软化。一个民族，如果大家心肠都很硬，看见杀戮、欺压，看到人欺负人，看到弱势群体，无动于衷，麻木不仁，这个民族，这个国家， 这个社会，这个团体，乃至你这个人，心理状态就是低下的。光软行吗？摁下去起不来了，那叫强吗？不行。还有一个是弹性，那么就说这种文化的第二个特征,文化强生的第二个特征，它的弹性强。压下去，可以。但是我有弹性，要有这样的精神。那么就说我们的文化，我们的文凭在提高，文化素养在下降。就是我们国民这种麻木不仁的情绪在滋长。我们腐败的土壤没有经过这种很自信的清理。这是我给中央领导作汇报下来的一些反思。

去年人代会议期间，我给王岐山书记作汇报。在网上，同学们都看到了我和王岐山书记的对话，我说“低薪一定不养廉，高薪未必养廉”。我认为高薪养廉是个伪命题，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高薪定的再高，它也是有止境的。这两个概念混不到一起。“高薪不能养廉”，今天我还是这样说。中国历史上，薪金最高的是宋代。宋代官员的薪俸是汉代的六倍，清代的十倍。拿包公为例，职务是龙图阁学士三品，相当于现在的副部长这个级别，年薪折合成现在的人民币是650万。如果说我们现在副部级以上的干部都涨到这样的一个工资，人民将会承担怎样的罪受。我是人大代表，不光是代表作家，还代表人民，说人民心里想说的话，人民是要纳税的呀，你当官的拿着650万是要老百姓来纳税的，但效果如何呢，就养出来一个包公。那么，剩下养的更多的是谁呢，是高俅、蔡京，就是今天的徐才厚、周永康之流嘛！这么一群贪官污吏，把人们一个个的逼上梁山。《水浒传》里梁山一百单八将，自愿上梁山的只有一个李逵，剩下的都是逼上去的。那么这就说明，这种高薪养廉的事，是万万要不得的。

我这个观点出去以后，网络上有很多人骂我，没关系。作为人大代表，不能光站在有钱人的立场上讲话，尤其我决不站在有钱人的立场上说话。前些年，我就谈到作家免税的问题。举我自己的例子。我一套文集，便宜的三百九将近四百块钱，中档的四百多将近五百，高档的，要卖到七百多块钱，这对于一个下岗职工，一个进城务工青年，一个低保家庭，就是一个让人望而却步的数字。想读书又没有钱怎么办呢？他到地摊上掏个三五十块钱买你二月河一套盗版书，带回家里，虽然说印刷质量差一点，但是也算是读了你书啊。我在新华书店里，看到一些青年从那个书架子上把我的书抽下来，抽下来翻翻，然后再把我的书放上去，买不起，我感到心酸，我感到痛苦难受。这不是作家能解决的问题。所以说，我跟中央领导建议，把书价降下来，作家可以免税。农业税，那么大的税种都免了，把免去的税的钱贴补到书价里边去，书价就会大幅度的下降。书价降下来了，盗版的问题也解决了。这是中国的国情，有钱人不买书，想买书的人没有钱，那怎么办呢，我就跟中央领导谈我自己这一点真实的感想。

今年我参加人大会议，中组部的赵乐际部长到我们河南团来参加讨论。我发言说，中国过去有句老话叫“天官制福”，所谓“天官”就是过去的吏部即现在的中组部。我就说说组织部门你给老百姓制什么福，如何把好干部派到老百姓那里去，把那些明德、善于关心老百姓而又勤政的这些干部，廉洁的干部送到老百姓那里去，这就是给老百姓制福了！一般老百姓就渴望有这么一个福，这就是今天的“天官制福”。康熙年间全国的官员，也就是17300多一点。晚清有很多官员是光有官衔没有实职，我们现在的干部有多少，你敢用高薪吗？你要用高薪，用的起吗?而且我们官和吏不分。我就遇到过几个正处级司机，还有打字员，诸如此类的这些人员做的活都是技工的活，但他是公务员，你要实行高薪，所有的人都得是高薪。那么老百姓得承担多少税收啊！所以说这个高薪养廉是万万要不得的。但是低薪，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就是说这个官员薪水过低也会造成一系列的社会问题，这不是我在这个地方要探讨的问题，那是组织部门的事情。

同学们：我们这个社会环境还是有问题的。你们身处的环境和我们那时候是不一样的，现在社会上有毒气体比较多，我们不得不防。春秋战国时期有一个著名的教育家叫鬼谷子，鬼谷子的学生苏秦是九个国家的宰相，张仪是秦国的宰相，鬼谷子给他们写了一封信，原文是“二君足下，功名赫赫，但春华到秋，时期将老，枝头不见河边之柳呼，捕鱼折其枝，波浪折其根，次莫非与天下人有仇恨，盖所居者然。夫华国之书谈，松代之松柏，上叶丹青云，下根通三玄，上有栾腰凤凰，下有赤暴麒麟，千秋万岁不逢福晋之法，次莫非于天下人有亲戚，亦所居者然。接而之号召路之龙，呼长久只之功，轻巧松枝秋雁，贵一石之复决，父女爱不拘锡，男欢不必轮，痛夫痛夫，而知而知。”这就是说环境造就人，徐才厚也未必原来就是坏人，他生活在那样一种环境中，三教九流的人歪他的枝子，激他的根，他就逐步的堕落了。所以说同学们，你们刚刚步入社会，又生活在有毒的社会氛围之中，你们可要警惕！契科夫的话说，人们我爱你，你可要警惕。这是作为一个兄长，作为一个前辈跟后辈青年应该进行的思想交流。

关于用干部的问题，我有一些看法，现在的干部可以用四个境界来概括。第一个境界的干部是文天祥式的，就是把自己的生命、青春、热血和国家和民族靠挂在一起的，这样的干部是最高境界的官员。没有个人追求的干部我没见过，但是跟着共产党不兴发财，要发财你做生意去，但当官就不许你发财。但是跟着共产党要升官，我就希望在座的同学们，你们的官升的越大越好，只要你德高品优，就能为国家人民做出大贡献。这种思路是一种健康思路，有这种思路不丢人，但是你不要想着去发财。古代的文天祥和当代的焦裕禄是这么一些干部，都是有个人追求的。我们道德榜样雷锋追求的就是，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在这个为人民服务当中体现他个人的价值。1963年，我们读雷锋日记就读到了这些经典，十分高尚。文天祥被捕以后，他并不是没有活路了，元朝把宰相这个最高职务给他空着，文天祥就唯恐能活，只求快死，文天祥除了《过零丁洋》，还有《指南录》，我也都读过，“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他的追求是什么呢，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是最高境界的。所以，当官就是要把我自己的个人追求，和整个历史靠挂在一起，和我的国家人民靠挂在一起。焦裕禄呢，就是把自己的生命和兰考人的幸福靠挂在一起。屈原讲的是“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就是让我死九回，死十次我也不会改变，我就是要和祖国人民在一起，为啥要有端午啊，人们想他啊，他爱人民，人民想他，这就形成了历史的伟人，这是给同学们讲的第一个境界。这个境界，说真话，不容易达到。

第二个境界，是和自己的祖宗靠挂。我做官是为了光宗耀祖，体现我自己的人生价值，不给父母丢人，让列祖列宗在地下有知，因为有我这样一个子孙而感到自豪，亲戚、朋友、老师，所有认识我的人呢，都因为有我这样一个朋友而感到体面，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我曾经和一个将军在一块谈话，进来几个师团长，见了他以后，啪的就是一个立正，一个敬礼。他手这么一摆，几个人又非常有礼貌的退出去了。我说，这难道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力吗？这是你父母给你的权力吗？都不是。这是你的职务，这是你所拥有的职务所给你带来的这种尊重，那么这也应该说，这是你主要的收入。他说凌老师你讲的很对，这应该算我的软收入。我说，不是你的软收入，这是尊敬的收入。那么就说是，你通过你自己的体现，你这种工作，你这种职务，你所作出的贡献，你得到这种社会的尊重，那么通过这种尊重呢，让你的这个整个的家族，带来光荣。可以说，也是一种高境界。我们读的史书中，就能看到这样一种情况。像汉代、唐代、明代、清代，有很多官员都把自己家里的家产补贴到自己的工作当中，贴补到自己差事里边去。通过这种办差事，赢得了老百姓的欢迎，受到老百姓的热爱。而民间又流传那谁谁谁家的孩子，当了哪个省的巡抚，他祖宗面上有光了，你不给你的父母亲丢脸，等于做了最大的孝子，你尽孝了，同时又为国家尽忠，这也是一种境界。

第三个境界，就是爱惜自己的羽毛，收敛自己的爪牙，洁身自好，做好自己的工作。这种境界虽然比不上前两个境界，但起码不会让你进班房，不会让你从这个坐标上摔下去。像徐才厚升的那么高，从坐标上摔下去就摔到了负数上。你不会这样吧？这种境界呢，我在中纪委的网站上谈，就叫做“好好过日子”，这就是我们家里从小就教育的，娃啊，你将来长大了以后，你要厉害了，你可别欺负人，这是一。第二个呢，不是你的钱，一分钱你也别沾，对不对？第三个呢就是说，你别去乱找女人。你想想，你当了官，不贪钱，不欺负人，不养情妇，那纪委找你干啥。所以说，贪官污吏多数都是少家教，没有这种底线的家教，就出现了问题，这就是当官的第三个境界。

第四个境界我不说，大家也知道，这个利益就好比是一个大蛋糕。公务员是干什么呢？是切蛋糕的，是把这个切开的蛋糕公平地分给大家，但是你偏心眼，你用这个切割蛋糕的权利，给自己和你的亲人，给你老婆，孩子，一刀切过去了。为什么人们恨这个贪污？为什么人们恨这个贪官污吏呢？就是因为他造成了社会最大的不公道，仗势欺人。反腐倡廉在人民中拥有着最广泛的支持的基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