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阿宝》探析

2015-05-15 21:46陈思宇
蒲松龄研究 2014年2期
关键词:痴情阿宝聊斋志异

陈思宇

摘要:六朝志怪小说即录有离魂故事,唐传奇《离魂记》是离魂题材结合爱情故事的佳作。蒲松龄《聊斋志异·阿宝》不仅延续前贤离魂题材的创作理念,更将离魂视为男女追求爱情过程遇阻的助力,情节推陈出新愈加丰富,可谓:“体必资于故实,数必酌于新声。”(刘勰《文心雕龙·通变》)《阿宝》一文离魂形式多变而不单一,颇有意趣,《阿宝》算得上是集离魂爱情题材的大成者。本文除了从情节安排及人物塑造等面向一一分析探讨,更针对学者遍认为的赘尾问题,提出截然不同的见解。

关键词:聊斋志异;阿宝;孙子楚;离魂;痴情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识码:A

一、前言

离魂故事是存在于古代小说、戏剧中较为特殊而又常见的一种写作题材及文学现象。其创作启始的年代及后期文人的不断创作完善与发展,经历了相当长的历史演变。追溯至六朝志怪小说,就已从中初见端倪,例如刘义庆的《幽明录·钜鹿石氏女》。时移唐朝,唐人颇受六朝志怪小说与一些志人小说的双重影响,开创了独具唐朝特色的一种传奇类文言短篇小说,后世多称为唐传奇。其中陈玄佑的《离魂记》既承接着六朝志怪小说中的离魂奇异爱情的创作基调,又将其衍生完善增加离魂题材的文学艺术性。戏剧上则有元朝剧作家郑光祖的《倩女离魂》、明朝剧作家汤显祖的《牡丹亭》。

由上可知,离魂题材已经成为一种常见的文学创作类型。故离魂题材经前贤与后人的共同努力,俨然已成为男女追求爱情过程遇阻必不可少的润色剂,也同时提升了其文学创作的感染力。而蒲松龄《聊斋志异》被誉为是中国文言短篇小说的绝唱,是掫取六朝志怪小说、唐传奇文言小说及宋话本之后的白话小说之精华,综合众家之言,其自身在美学、艺术手法及思想内涵方面,都具可圈可点、技高一筹。

基于《聊斋志异》取法于前人这样的优势,卷二《阿宝》吸取前贤离魂题材的创作理念,自身又更推尘出新不断丰富。文中离魂形式多变而不单一,颇有意趣。由此推断,卷二《阿宝》可谓是集离魂爱情题材的大成者。故值得好好拿捏把玩,分析窥视出其出类拔萃的特点。

二、《阿宝》的情节分析

(一)以主副式情节结构推动故事发展

所谓主副式情节结构,是指故事中具有双线的情节来推动故事的叙述与发展。主人公的情节发展在推动整个故事的延伸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而相对于主人公的次要人物的情节发展也是贯穿与统合整个故事的。以双线主副的情节结构既使整个故事的创作符合章法,又可润色故事的艺术价值,是一举两得的良方。

文章《阿宝》虽名为阿宝,观之文章后便知孙子楚才是故事真正的主角。故《阿宝》中孙子楚的情节为主线,而阿宝及嘲笑戏弄孙子楚者皆为副线。《阿宝》的开头是总说,对故事主人公的身份、样貌特征及生性等方面略作介绍,从中不难看出史传作品对蒲松龄笔法上的影响。而“生有枝指。性迂讷,人诳之,辄信为真。” [1]

“《庄子·骈拇》中有这样一句话:‘骈拇枝指,出乎性哉!作者这一不着痕迹的用事,却准确地点明孙子楚的性格。” [2]也是对于后面孙子楚听信阿宝戏言,将自己的枝指砍去的情节作铺垫,也间接窥探出孙子楚性格中的愚痴。前贤的作品中,离魂爱情题材的主人公多半为女性。而蒲松龄则是另辟新径,将男性作为痴痴追求爱情的主角,可谓创举,而孙子楚更是世人心目中公认的《聊斋志异》第一痴情郎。在《阿宝》中,主线的情节主要描写的内容是孙子楚对于自己爱情的痴痴追求。“或值座有歌妓,则必遥望却走。” [1]由此情节不难看出孙子楚内心中对于爱情的悸动,故为后来遇到心仪爱慕之人,不惜苦苦追求的情节埋下伏笔。面对阿宝的戏言,忍痛将枝指以斧断去,痛彻心肺濒临死亡的情节,孙子楚性格中的愚痴彰显无疑,也是蒲松龄刻意赞扬其对爱情坚贞无畏追求的藏笔。《阿宝》最精彩的主线情节则是孙子楚在苦心追求阿宝时,首次见阿宝就离魂随之而去,而次之又复身于鹦鹉苦追阿宝,冯镇峦对于这样的情节安排赞颂有嘉并评说:“若仍前魂随之,便少趣,忽附一鹦鹉,又开异境,文情之妙,不可名状。” [3]而由这些情节反映出孙子楚贫士出身的人要去高攀富家小姐时,现实爱情上困难重重不得已只得借由虚幻玄怪色彩来解决爱情的阻碍,这些情节安排使得爱情故事更具生动化可读性,也侧面折射出了现实社会爱情的无奈与可悲。

阿宝与嘲笑戏弄孙子楚者虽流为故事的绿叶,其在故事中所建构出的副线情节,亦是贯穿整个故事主轴同时对故事发展有润色之用。阿宝初次听到孙子楚的求婚,则是“女戏曰:‘渠去其枝指,余当归之。” [1]以阿宝的言语即知面对孙子楚的大胆求婚,阿宝既无将其放在心上,更以儿戏的轻浮态度应之。“女每梦与人交,问其名,曰:‘我孙子楚也。心异之,而不可以告人。” [1]此情节刻画阿宝内心纠结形象细致入微,阿宝每有梦与孙子楚交欢,可自身却觉得事情太过蹊跷而诡异,心中暗觉此为奇异之事,却不敢与其他人说起此事。作者运用对阿宝行为和心理的情节描写间接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情境,来吸引读者充满好奇心地往下读,进而有利于故事的演进。当孙子楚终与阿宝共结连理时,面临父亲要求孙子楚因贫招赘提议,阿宝则以:“婿不可久处岳家;况郎又贫,久益为人贱。儿既诺之,处蓬茆而甘,蔾藿不怨也。”及孙子楚过世后,阿宝也要共赴黄泉,但明伦评论道:“如此情种,自益以死报之。” [3]阿宝的前后态度彻底地改变,由傲视的大小姐一转成为既贴心亦真诚对待感情的良善女子,这样前后不一的情节就是一种矛盾冲突的文学震撼。同时反映出孙子楚痴情爱情追求得以回报,读者览之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圆满倍感喜悦,增加作品与读者之间的互动性。

除了阿宝这条副线情节结构为故事增色不少外,嘲笑戏弄孙子楚者的情节安排亦是故事发展的推助手。如故意愚弄鼓舞孙子楚去追求阿宝,却是无心插柳地促成一段离奇却美满的爱情故事,更与文章开头仿史传笔法中提及孙子楚“性迂讷,人诳之,辄信为真。”前后呼应。骗弄孙子楚的应试试题,也因孙子楚的先天个性而弄巧成拙,推动故事结局向美满幸福更趋进一步,使得孙子楚在抱得美人归后又名利双收。嘲笑戏弄孙子楚者的副线情节在故事中往往形成扭转乾坤的意料之外的效果,增加故事的渲染力。endprint

(二)情节安排的曲折美,使故事拥有无穷艺术力

“《聊斋》里的近五百篇作品,很少有平铺直叙的。它的绝大多数故事情节,总是不断地左转右拐,形成九曲十八弯的曲折变幻,使读者如行山萌道上,美景层出不穷,以至应接不暇。” [4]而《阿宝》中孙子楚一心痴情追求阿宝的情节,可谓是整个故事发展的核心,其中曲折推进又有些玄怪的情节安排,因其情节上的一波三折的流动变化而产生一种紧张欲罢不能的吸引力,这也体现出蒲松龄个人对情节提炼的能力之强。

故事开头,孙子楚因听信众人戏言而托媒求婚于阿宝时,曾两次遭遇到阿宝的戏弄,冒死将枝指砍去及与极力为自己辩护不痴时,情节发展中读者可明显看出此段爱情的不可能性,身份地位的差异与故事人物迥然不同的态度,都印证着这段感情的荒诞无稽。及后以“转念阿宝未必美如天人,何遂高自位置如此?” [1]孙子楚受挫后内心的心理自我安慰,虽带有自欺欺人的意味也便知两人此番不可能的爱情即将画上一个句号。

此时话锋一转,情节发展却朝着与读者预期及前面情节安排截然不同的方向推演,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艺术感染力。孙子楚受轻薄少年的邀请,去一睹阿宝的芳容。然对于孙子楚见到阿宝本人芳容时,蒲松龄通过“遥见有女子树下,恶少年环如墙堵。” [1]达到烘云托月的效果,侧面传达出阿宝的美貌动人。当众人对阿宝的美貌品头论足之时,独孙子楚默然无声。此时情节中早已暗藏了孙子楚离魂追随阿宝的痕迹,故也有稍后众人将其推之、挽之以归的情节。孙子楚的魂离身躯,却可以跨越现实的阻碍,自由地与阿宝交欢,使得爱情以一种超现实的形式继续延伸。这样的情节安排既是继承前贤离魂作品的真谛,将孙子楚的痴情写活写绝,更隐含了作者对于封建门阀制度下的爱情只得依托魂魄的自由来实现的同情及无奈。虽魂魄自由追逐爱情,身躯却在现实生活中遭受痛苦,这也是中国传统离魂题材的共性之一。因此依魂来品尝爱情甘露,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在爱情开始有火花欲溅时,却因家人托巫招魂戛然而止。此番情节安排宛若曲折小路,蛇形河流,引导着读者的眼睛做着变化无穷的追逐,带来了美的艺术享受。

然基于孙子楚痴的本真,岂是会轻易放弃。沐浴节闻阿宝在水月寺,一心追随于阿宝。因痴情至深,见到阿宝后魂又动摇抽离身躯,此次却不得如愿以魂逐之。正当一筹莫展之时,天赐良机其家鹦鹉忽毙,从而物化成为鹦鹉再次接近阿宝。对于物化成为鹦鹉,古来就良赞甚多,如冯镇峦赞颂有嘉并评说:“若仍前魂随之,便少趣,忽附一鹦鹉,又开异境,文情之妙,不可名状。” [3]物化成鹦鹉的情节安排也依稀可见蒲松龄受到道教“存想思神”,拿摆脱理念及超越现实,来作为文学艺术审美创作的基本思维。当孙子楚变为鹦鹉与阿宝朝夕相处甚好之时,孙子楚在现实生活的躯体却已经濒临死亡。此时阿宝也终为其痴情打动,要求孙子楚变回人形,并以绣履为信物。由此孙子楚放心归去,魂复躯体又得以重生,更与阿宝谈婚论嫁。鲁迅在谈及《聊斋志异》时指出,其故事情节,往往是出于幻域,而又顿入人间,《阿宝》亦是如此。读者跟随孙子楚在离魂的幻境中为其爱情欲有果而欣慰,却又陡然让孙子楚回到实,这样的情节可谓是跌宕起伏,不可预知,扣人心弦。孙子楚追求阿宝,仿佛玄奘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取得真经一般难能可贵,突出孙子楚的情真意切。

故事至此,幸福圆满。却料作者无心收笔,写到婚后孙子楚一心向学,而阿宝经营家中事务,使得家境得以富裕。原本一切都朝着完美趋近,不料此时孙子楚阳寿已尽,令读者唏嘘不已,颠覆此前所营造的幸福美满感。而阿宝欲绝食求死追随孙子楚,让人不免心中惋惜悲剧到来之时,又一转悲伤气氛,因阿宝坚贞感动冥王,而使得孙子楚再次重生。有学者普遍认为阿宝求死的故事情节安排,是蒲松龄的败笔,将其故事情节归论为赘尾。余认为不然,阿宝求死得孙子楚重生,既是以阿宝婚后对孙子楚的用情至深来与孙子楚的痴情作前后呼应,也是作者欲以一个悲情气氛来烘托升华孙子楚重生后,又考取功名的幸福美满结局。这样的反差感更使得读者对于故事情节印象深刻。

三、《阿宝》的人物分析

(一)孙子楚

1、性格特征——痴

孙子楚的性格特征是单一、真挚,贯穿全文。整个故事的架构发展均以孙子楚的性格作为核心。而一字以蔽之地说孙子楚的性格就是痴,就是史传式的总说的“性迂讷”,《说文解字》中“痴”的解释则为“不慧也”。而全文对于孙子楚性格特征的塑造,主要是采用直接对于其人物的正面描述和以外人的行为言语来间接侧面表现,以两种不同的写作手法双管齐下,使得孙子楚的性格特征深入人心,人物更加生动形象化。

以正面描述来塑造孙子楚性格特征在文章开头,有以史传式笔法总说的人物介绍:“生有枝指。性迂讷,人诳之,辄信为真。” [1]这里精确简要地道出孙子楚的性格特征,纵观整个故事的情节发展无一不是与孙子楚的痴个性所对接的。痴虽在常人眼中颇为诟病不齿,但蒲松龄笔下的孙子楚的痴却显得自然真挚带着可爱的气息,更偏向于一种执着的特质。为了追求阿宝,带着心中对于爱情的美妙憧憬,孙子楚面对阿宝无理过分的要求,能够一心只向爱情,冒死将自己的枝指斩断。被阿宝嘲笑说痴时,却极力辩护自己不痴。这些直接衬托出孙子楚性格特征的情节,使读者可以隐约感受到孙子楚的痴若一棵深根扎地的大树,拥有无穷的生命力强韧性,也看出孙子楚痴人性格的光芒。

而运用侧面描写暗示孙子楚性格特征,则有旁人抓住孙子楚的痴性格来愚弄嘲笑孙子楚,鼓励其去追求阿宝。旁人本是出于捉弄孙子楚的心态,作者却每次让故事情节与戏弄者的想法背道而驰,反而常常弄巧成拙,推进故事的深入发展。作者刻意庇护孙子楚,孙子楚因其痴愚性格而从不细究旁人教唆其为事的动机,一心埋头去追求,最后却是爱情和功名双丰收的完美结局。蒲松龄这样的写作笔法也符合其异史氏的本意,到底是痴之人痴还是笑其痴愚者痴愚?以两种鲜明对比的事态发展,蒲松龄对于孙子楚本人痴性格特征的赞美肯定也是一览无疑的。endprint

2、带有缺陷美

从六朝志怪小说一直到唐传奇的爱情小说,才子佳人已俨然成为男女爱情故事的定式人物形象,才子佳人型的人物安排会让读者倍感这段爱情的美好。但在《阿宝》中,蒲松龄却一破男女爱情故事中人物形象的定式。从文章中看出,孙子楚不管是生理上还是性格上都存在着缺陷,“生有枝指”,孙子楚在生理上就存在着缺陷,与常人不同;性格就是痴,轻易听信别人的话,不会去拿捏其中真正的含义而痴痴追求。这样一个天生异象、性格痴的男子形象很难和常见的才子形象所联系,而观其生理外貌还是性格上,都带有缺陷。

这样一个既在生理外貌又在性格上带有缺陷的人物形象,蒲松龄却又独辟蹊径地让这个缺陷人物带有一种美感。“蒲松龄定义‘痴,乃着重于其为一天生的、来自于内在的执着特质,因此痴性之人,其行事取舍,多顺其本我而为,鲜少或根本不考虑社会价值或超我标准;也因此,其行为状态必是出于直觉、率性为之。” [5]孙子楚更是属于此类痴者的典型,他的痴让他听信众人带有讥笑嘲弄的玩笑而追求阿宝。性格中的痴,让他在追求阿宝的爱情之路上,从来没有去审视过其中的不可能性及自己去高攀阿宝的个人局限性。孙子楚一介贫士又无过人才华,想要结亲于当时美艳动人的富家小姐,在基于封建门阀婚姻制度下,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美梦。但孙子楚却因性格痴的缺陷,不拘泥于现实社会中的婚姻制度,一再执着本真去追求着自己向往的婚姻理想。可能就是这样一种带有着缺陷的性格特征,却意外地让孙子楚敢于对当时的婚姻制度提出挑战并着力于打破,继而执着地一再付出,虽在其中受到过实现的阻碍,经历过一波三折,却换来打破当时门阀婚姻制度下的美满爱情,孙子楚最终还是抱得美人归。

蒲松龄对于孙子楚的形象塑造,一改以往才子形象,让其是一个在生理外貌与性格特征上都带着一丝缺陷的人。但这性格上的缺陷却使得孙子楚弄拙成巧地打破了当时门阀婚姻制度,有着超越流俗的质量。缺陷的不足反而让孙子楚收获到不可能的爱情和具有不流俗的高贵品格,使得孙子楚个人的缺陷意外带有着一种美感,让孙子楚的人物形象更加真实饱满。

(二)阿宝

1、外貌美艳动人

蒲松龄虽以《阿宝》命名,但综观全文显然阿宝并不是主角,蒲松龄在全文中对于阿宝人物形象的着墨更是很少,主要是对其语言和行为的直接描写,或是通过旁人行为的间接描写。

《阿宝》中对于阿宝的外貌特征并没有细致入微的详细描写,只是以几处笼统概说或是旁人行为的间接描写来形容出阿宝的外貌不凡美艳动人。如“有女阿宝,绝色也”,日择良匹,少年争先恐后地送聘礼,也看出阿宝的外貌美艳动人,故大家子弟皆想将此块美玉收入怀中。还有如“遥见有女子树下,恶少年环如墙堵”、“女起,遽去。众情颠倒,品头论足,纷纷若狂”,可见虽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阿宝的美貌可能在当时算得上是倾国倾城,故众人只要见上一面就已是眼迷心醉。

虽然蒲松龄对于阿宝的外貌描写不多,却是简明精确、生动形象。让读者对于阿宝的美艳动人而心生向往之情。

2、由高傲的富家千金转变为专情的贤慧人妻

蒲松龄在这篇文章中对于阿宝人物形象塑造最突出的亮点,则是阿宝在文章前后对于孙子楚爱情态度的转变。借由一个人前后矛盾的态度表现,来反映出令其改变的契机点的重要突出性。而阿宝的前后态度改变,则是对于孙子楚用心痴情、执着追求爱情最好的礼赞。

先看文章开头针对阿宝如何看待这场爱情的态度描写,作者主要是以人物的语言来衬托。当阿宝听闻孙子楚托媒求婚时,笑称:“渠去其枝指,余当归之。”可见阿宝对于孙子楚的求婚表现得十分轻浮儿戏的,面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式的白日梦爱情,在讲求门当户对的婚姻礼制下,阿宝提出非分要求,希望孙子楚知难而退和根本不当一回事的态度也是人之常情。当阿宝听闻孙子楚将枝指冒死砍去时,却又提出要其“去其痴”,此时作者也用戏字来暗示阿宝内心中将其看作一场闹剧的不当一回事。阿宝身为当时富家千金而又拥有倾国倾城美貌,加之当时婚姻讲求门当户对,故阿宝的轻浮儿戏似乎更是当时人内心的写照,这也是蒲松龄的高明写作技巧——以点写面。

其次就是阿宝面对孙子楚一系列离奇执着的爱情追求,最后答应与孙子楚结为连理的态度描写。面对父亲入赘要求,阿宝则以“婿不可久处岳家;况郎又贫,久益为人贱。儿既诺之,处蓬茆而甘,蔾藿不怨也。”响应,从中可以看出阿宝早已被孙子楚打动而决心与其荣辱共享,另一方面也看出阿宝的知书达理,不想为难孙子楚。而当与孙子楚结为连理后,孙子楚痴迷于书,而阿宝料理家事俨然是一个贤慧人妻而不是文章开头那个富家千金。孙子楚过世后,阿宝也竟要绝食随之共赴黄泉,却因其痴情而使得冥王给予孙子楚重生机会。可见,阿宝早已在故事情节曲折推进下,被孙子楚打动,下定决心全心付出。

四、《阿宝》的写作主旨

(一)对痴者的赞美与肯定

《聊斋志异》在文末采用一如司马迁《史记》的“太史公曰”的笔法,以“异史氏曰”的笔法来对整个故事事件做出一个总结或者一个看法概述,而异史氏所陈述的观点及看法则就是蒲松龄本人对于此则故事的看法及评论。

以《阿宝》文末的“异史氏曰”观之,文章以孙子楚爱情事业双丰收的美满结局,来间接肯定孙子楚的行为,并在“异史氏曰”中更是直接肯定了对于痴者的赞美。其认为性情痴则可以使志凝结专一,而志向的专一则可以让人在某一方面达到极高的成就,如有人痴迷于写作,其文章定会是工力完美;工匠痴迷于技艺,则其技艺定会精良巧夺天工。而孙子楚不也是一心痴于对阿宝的爱情追求,即使过程并没有一帆风顺却始终以痴痴追求来应对坎坷,最终抱得美人归。婚后孙子楚则是一心痴于书者,面对众人的玩弄却信以为真,却不料弄拙成巧,赢得功名。

但蒲松龄对于那些自以为聪明而去嘲笑痴者的人,是大大不齿和嘲讽的。那些人自以为那些痴者愚,而凭借自己的小慧来愚弄嘲笑之,最后却是痴者事成,而自以为聪慧者反一事无成。故蒲松龄认为自以为聪慧而讥笑他人者,才是真正的痴愚。endprint

(二)以《阿宝》来反映出蒲松龄内心中美满爱情的投射,而激励抚慰人心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的写作中往往有投射其个人的爱情观,因为基于现实生活的窘迫,蒲松龄一生在功名路上不得志,也因为家中贫穷的关系,他内心中向往与其他文人贤士一样有着风流情事,但现实的情况无情地打消了其内心中的爱情幻想,故蒲松龄借由文学的创作来填补其内心中爱情的空虚。蒲松龄借由众多人鬼及人妖恋来阐明其内心中的爱情观,认为男人生命中要具有两个女人。故《聊斋志异》是蒲松龄对于社会现实及个人际遇的抒愤之作。

而《阿宝》中的孙子楚一如现实社会中蒲松龄的化身,既在功名科举路上毫无建树,又乃家贫寒士比较没有社会地位。而孙子楚因性痴的缘故,却意外打破当时讲求门当户对的传统婚姻制度。在蒲松龄生活的现实社会中,此类事件的发生是不可能的,而蒲松龄内心中却是渴望向往一种跨越门阀阶级界限的爱情婚姻,这或许是其美好的爱情乌托邦幻想。蒲松龄为了抚平在现实生活中屡不得志的心,将孙子楚的形象设计与自己带有几分相似性,令其最后以爱情和功名双丰收的大结局,来舒缓其抑郁寡欢的心。

这样一种可以突破传统婚姻礼制的勇气,蒲松龄是大赞有嘉的。其信念也是蒲松龄希望借由故事来加以推崇的。孙子楚这样一个励志的爱情故事,又是多少像蒲松龄一般不得志并在现实社会中苦苦挣扎却郁郁寡欢的寒贫文士的心灵鸡汤。

五、结语

《阿宝》一路承袭着自魏晋六朝以来的志怪小说的离魂题材,却是吸取了前贤离魂爱情故事的精髓,并加以自化拓宽丰富之。从只是单一形式的离魂模式扩及成为各具特色的离魂方式,而主人公也有传统的女性一改为男性,故综观而言,《阿宝》作为离魂爱情故事的集大成者是当之无愧的。

而《阿宝》在人物形象塑造上采用双向两面,这样使得人物的形象较读者而言,更加带有立体性和真实性。在故事意涵上,不单单只是一个美满的爱情故事,内容承载的社会意义也是极为深远,值得品赏的,可谓是爱情故事中的上乘之作。

综上所论,《阿宝》不管是在故事结构的安排上,或是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抑或是故事内容的价值上都是为世人称颂不已的佳作,故可知蒲松龄在《聊斋志异》的文学创作上具有良苦用心,并有极高远深厚的文学修养。

参考文献:

[1]蒲松龄.聊斋志异[M].张友鹤,辑校.台北:里仁书局,民国八十年.

[2]马振方.聊斋志异赏评大成[M].台北:建安出版社,民国八十五年:382.

[3]蒲松龄著.张友鹤,辑校.聊斋志异会校会注评本[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

社,2011:236.

[4]吴九成.聊斋美学[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190.

[5]陈葆文.聊斋志异痴狂士人类型析论[M].台北:里仁书局,民国九十四年:

161.

参考书目:

1.余习惠著《“痴”——〈聊斋志异〉形象塑造的美学追求》,《株洲工学院学报》,2006年第1期。

2.王海宁著《从〈阿宝〉看蒲松龄心目中理想化的夫妻关系模式》,《连云港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6年第3期。

3.臧国书著《〈聊斋志异·阿宝〉情节建构的心理透析》,《重庆工学院学报》,2008年第8期。

4.王兴文著《表层叙事圈套与深层主题悖论-蒲松龄〈聊斋志异·阿宝〉意蕴再解读》,《宁夏师范学院学报》,2011年第1期。

(责任编辑:朱  峰)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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