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鉴赏的角度审视“天价美人枕”

摘 要：2015年6月，一件所谓宋代“美人枕”的成交价创造了定窑瓷器的世界拍卖纪录，但不少人对此次拍卖提出了质疑。从鉴赏的角度审视这件“美人枕”。发现“美人枕”在造型方面，在工艺特征方面，在科学鉴定方面，均存在问题。

关键词：鉴赏；美人枕；定窑；瓷枕

2015年6月6日，在澳门“中国舍得拍卖国际有限公司”主办的首届艺术品专场拍卖会上，一件所谓宋代定窑“美人枕”以1000万港币的价格起拍，经60轮叫价，以3.5亿港币的价格落槌，被贵州一家文化产业投资公司的李姓女士竞得，算上13%的佣金，最终成交价高达3.955亿港币（约合3.164亿人民币）。此价格创造了定窑瓷器的世界拍卖纪录，亦是澳门有史以来成交价最高的拍卖品。

惊讶之余，立即有不少人对此次拍卖提出了质疑。首先，这件拍品与北宋定窑“美人枕”（亦称卧女枕、仕女枕、女枕）的标准器相比大相径庭。其次，2014年4月8日，香港苏富比春拍中，一件北宋定窑“划花八棱大碗”以1.3亿港币落槌，在当时创造了定窑瓷器的世界拍卖纪录，此碗的器形优美，且流传有序，是英国著名收藏家艾弗瑞·克拉克夫妇（Alfred and Ivy Clark）的旧藏。尽管这件“天价美人枕”号称是海外回流的国宝级文物，但传承无序，与“划花八棱大碗”无法相比。虽然宋代定窑瓷器曾短期作为皇家贡品，近年价格也在走高，亦假设“美人枕”是真品，却依然担不起如此高价。再次，如此一件重量级拍卖品，既然选择在港澳地区出手，却不找香港苏富比、香港佳士得这样的大拍卖公司，而找了一家2014年12月才成立的名不见经传的小拍卖公司上拍，拍卖前亦没有进行巡展或大力宣传，这是非常不符合常理的。单从鉴赏的角度审视这件“天价美人枕”，已经令人疑窦丛生。

1 从造型方面审视“天价美人枕”

目前瓷枕实物最早是隋代的，有青瓷和白瓷之分，出土于墓葬，但是否完全属于明器，尚无定论。瓷枕在唐代开始流行，盛行于辽宋金元，明清还有沿用。古人认为瓷枕最能“名（明）目益睛”，故主要用于寝具，尺寸小的有的是医生用的脉枕，但依然还有用于丧葬的。烧造瓷枕的窑口很多，有定窑、耀州窑、磁州窑、越窑、吉州窑、景德镇窑等，因此，瓷枕出土地遍布全国。其中，定窑瓷枕产量曾一度很大，明代高濂《遵生八笺》：“宋瓷石（枕）定（窑）居多”。

瓷枕但凡造型简单的，多以绘画、书法、图案作为装饰。瓷枕造型复杂的，则多属于雕塑瓷枕。而人物雕塑枕（人形枕）分两种：一种是枕形与人的形状大体一致的；一种是以人形作为枕座，其上加有枕面的。人形枕的主角多为孩儿，其次是女子，男子罕见。宋代定窑人形枕以孩儿枕最为精美，如北京故宫博物院、台北故宫博物院珍藏的孩儿枕。

已发现的北宋定窑“美人枕”都成为了标准器。出土实物有：1973年河北曲阳县北镇村出土的北宋白釉女枕（人形完整，枕面已残失，宽9厘米，残高7.9厘米）；1985年河北曲阳县涧磁村出土的北宋白釉女枕（碎片粘合而成，较完整，只有小局部残失，长44厘米，高16厘米，现藏河北曲阳定窑遗址文物保管所）等。

这件“天价美人枕”长43厘米，宽15.5厘米，除了与1985年出土的北宋定窑“标准器美人枕”在体量上相差不大外，还有一些相似之處。这两件瓷枕的造型均为女子头挽高髻，脸部丰满，头部略向上斜倾，体态偏丰腴，腰身平整微下凹形成枕面。但从整体造型看：“天价美人枕”头与身体不协调，各部位间没有呼应、衬托关系。而“标准器美人枕”浑然一体，气韵生动。从细节上看亦有许多问题： （1）“天价美人枕”的开脸手法太具体，过于现代，给人感觉作者不似是古人。“标准器美人枕”的脸部淳朴自然，没有刻意的表现。（2）“天价美人枕”采用伏卧的睡姿，双脚上翘相交，局部姿势非常像北京故宫、台北故宫的孩儿枕，感觉有点“闹”，符合顽皮孩童的特征。“标准器美人枕”女子一手枕于头下，一手平放，双腿自然弯曲，显得很放松，感觉非常“静”，符合优雅淑女的特征。（3）“天价美人枕”正面和反面靠近枕面的位置，几乎都无衣纹处理，异常光滑，臀部圆润略显性感，与北宋时代风格迥异。“标准器美人枕”正面和反面靠近枕面的位置，衣纹亦不多，但处理得当，块面起伏有致，臀部处内敛含蓄，绝无性感之处。

2 从工艺特征方面审视“天价美人枕”

定窑创烧于唐代，盛于北宋，衰落于元代，烧造时间长，窑址清晰，在河北曲阳县涧磁村、燕川村一带窑口尤多。以这些窑口发掘出的天量窑具、瓷器（瓷片）等为依据进行研究，再结合传世实物，今人对宋代定窑人形枕的工艺特征大体是有所了解的。

“天价美人枕”的工艺特征与宋代定窑人形枕的工艺特征相比，无论是制胎、装饰，还是胎体、釉色，都是有差异的： （1）“天价美人枕”枕底中间有一个很大的孔洞，而宋代定窑人形枕的枕底但凡有气孔的，一般为两个，位于枕底两边，极少只有一个，并且气孔都是很小的，几无例外。因此，“天价美人枕”疑似使用了现代注浆法制胎的工艺，与宋代定窑人形枕使用的模型制胎的工艺不符。（2）“天价美人枕”胎面上的刻花、划花装饰工艺，手法显得比较拘谨，没有宋代定窑人形枕上的来得自然流畅。原因无非是注浆胎的“适刀性”不如模制胎好，还有就是今人在装饰胎面时过于小心翼翼，细节处的刻痕爽利不够。（3）“天价美人枕”的瓷胎质地过于细腻，烧结过于致密，虽然宋代定窑的白瓷胎属于硬质瓷胎，瓷泥炼制得也精纯，但人形枕的胎质还是相对较疏松，亦有少量杂质。（4）定窑白釉瓷的釉色，有偏黄，有偏青，有偏灰白，宋代定窑白釉瓷偏黄居多，人形枕典型的釉色亦是白中带微黄，属于偏暖色调。“天价美人枕”的釉色则白中泛青，属于偏冷色调。虽然釉色偏冷的未必一定是赝品，但真品的概率确实是减小了。

3 从科学鉴定方面审视“天价美人枕”

在造假泛滥的今天，仅靠目测来鉴定文物已让人感到力不从心，人们愈来愈借助科学技术的力量来鉴定文物，古陶瓷就常利用“热释光”技术断代。陶瓷高温烧制时，辐射能量归零，烧成后又开始吸收外界的辐射能量，烧成后的时间越长辐射能量越多。“热释光”技术断代就是测量出陶瓷内累积的辐射能，以确定烧成时间。

“天价美人枕”在拍卖前，卖家提供了一份香港中科研发有限公司的“热释光测定报告”，证明拍品的烧造年代距今900～1100年，换言之，其大约烧造于北宋。但这家号称源于香港中文大学的鉴定机构本身的权威性亦受到质疑，如今一些高仿的瓷器，会人工辐射一定剂量的Y或中子能量，很具欺骗性。另外，热释光鉴定是有损鉴定，珍贵的文物做这样的鉴定，不是最合适。

对定窑瓷器的仿制，从宋代一直到当代几乎没有间断过，我国20世纪80、90年代就对定窑的器物造型、工艺特征有较深入研究，近年的研究更是科技先行。可供参考的资料不少，只要不断地提高自身的鉴赏能力，判断“天价美人枕”的真赝实际并非难事。

参考文献：

[1] 曹春生，陈剑英.以孩儿枕为代表的宋代瓷塑特征[J].陶瓷研究，2007（1）.

[2] 王珺英.论宋金孩儿枕[J].装饰，2008（2）.

[3] 康葆强，苗建民，秦大树.定窑遗址考古出土制釉原料的探析[J].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4（9）.

作者简介：黄蔚（1970—），男，江苏苏州人，硕士，上海商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商业与文艺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