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女八路(连载)

2015-07-03 14:06李翼
祝你幸福·午后版 2015年7期
关键词:民兵伤员

这张老照片是我参加孟良崮战役之后,休整期间,在惠民县城第一次走进照相馆,打着裹腿,扎着武装带,身穿解放军服的纪念照。青春年华的我,那年22岁,已是革命多年的老兵了!就在华东军区工作期间,我认识了作战股长孙精言——与我同甘共苦、相濡以沫革命大半辈子的老伴。

一  少年时代:我家成了八路的联络站

一九二六年腊月十五,我出生于山东省蓬莱县坪山河李家村一个贫农家庭,家有父母及兄妹七人。早年父亲因生活所迫,去上海打工挣钱,上海事变(三一八淞沪会战)后回家乡教书,一家老小仅靠父亲的微薄收入勉强维持生活。二弟十四岁那年,为了给家里换四块大洋买米下锅,小小年纪闯关东一去再没了音讯,母亲经常站在村头遥望北方,期盼儿子能回到她的身边。多年后,去东北的同乡回来告诉家人,二弟已冻死在沈阳的大街上。为这件事,母亲一直很后悔和伤感。四岁的妹妹,因没钱治病离开了人世。

当时父亲有点文化,在村里教书。我八岁后只上了三年小学,家里实在穷得拿不起学费,没有再念下去。幼年受父亲的影响较深,他经常给我们讲一些城里的故事,比如人与人要互相帮助、女人求解放等等。从此,我便产生了劫富济贫、为穷人找出路的思想。父亲暗地经常帮助八路军及当地游击队员联络工作,我们家变成了联络站。是父辈的耳濡目染,为我童年和少年时期的人生之路,奠定了基础。

二  十九岁:担任妇救会长

一九四五年初,日本鬼子加紧了对山东的进攻。胶东人民的抗战热情非常高涨,我哥嫂很早就从事地下工作,由于环境恶劣,家里成了他们的联络点。县妇救会长一来就住在我家,有空时,她给我讲许多抗日救国,拯救民族的道理。在她的影响下,我认准了革命这条路,并担任了村妇救会长、女民兵连长,那年我才十九岁。当时胶东人民抗击日本侵略,打鬼子正如火如荼地进行,我就组织村里民兵、妇救会员支援前线,拧火绳、做军鞋、送慰问品。老百姓拿鸡蛋、花生、粉条支援抗战,全村人的积极性非常高,当时的口号是:断鬼子们的粮草!

临近十几个村的民兵组成民兵营,一是动员青年参加八路军,我们村一下就有八名男青年报名。二是组织宣传队晚上去各村演出,宣传家乡要解放,妇女要翻身,反封建及土改政策。三是组成妇女识字班,不少妇女都抱着孩子来听课,告诉她们家乡要解放了,再也不怕鬼子的烧、杀、抢了。四是武装部组织民兵演习埋地雷、操练或夜间拉练。

一天晚飯后,上级突然通知全营民兵集合,急步往蓬莱城靠近。马山二十多里路,待演习完返回已是深夜十二点多,可大家没有一个叫苦叫累,我们女民兵连还受到了表扬。那时候,独立营在城外包围鬼子,只要鬼子一出城,就会被一个个打回去。

我父亲和姐姐当时都在农村小学教书,学生都称呼他们是“两本书教员”。一本是抗战书籍,一本是文化课。主要教抗战的书,鬼子来了用另一本书作掩护。哥嫂一九四二年参加革命,到处打游击,后来才知道在县专属工作。家乡一九四五年秋解放后,他们又调到县政府工作。不久,大哥动员我参加医训队,父亲得知后非常支持。一九四六年七月,我正式入伍参军。民兵营得知这一消息,三个村的民兵都来了,杀鸡、烙饼为我送行。下午,由村自卫团长王长发,亲自给我戴上大红花,用毛驴送我去蓬莱县政府。大哥还专门为我刻了一个印章说:“这是送给你参军的纪念。”我高兴极了,至今还把它保留在身边。

记得刚入伍第一天下午,让我跟随养好伤的队员一起去胶东军区卫生处报到。走到黄县南二里处有一段水路,大水齐腰深,队长告诉我:“你紧紧抓住马缰绳别松手”,就这样一起过去了。身上的衣服全湿透,还没有衣服换,但我毫无怨言。

不到一星期,医训队学员到齐,开始编班,十几个人一个班,我担任了班长。每天蓝天是课堂,背包当板凳,主要学习战地救护、包扎,饭后帮老百姓担水,打扫院子,大家情绪饱满,苦中有乐,生活中充满着团结、紧张、活泼的气氛,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学员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队部还组织我们排练演出了两个小话剧,一个叫“人民不死”,另一个叫“气壮山河”,得到老百姓一致好评。

三个月学习结束,由于我的突出表现,被留队并担任二期医训队副排长。第三期学员已达一百多人,组成区队,我再次担任了副区队长。

医训队经常组织急行军,哨声一响,队员们马上打起背包出发,这里面还有许多小故事。一天下午三点,突然集合出发,每人发一块大饼做干粮,行军走了三十多里路,已是晚霞西下,来到一个无村庄的山坡上,教导员宣布,各班传令,就地宿营。大家迅速行动起来,把大石块丢一边,小石子、杂草清理干净,两人一伙,被子一铺一盖,变成了我们的“床”。一个小战士问我:“队长,这里有没有长虫?”另一个战士问我:“这山里有狼吧?”虽说我年龄不大,也是个怕蛇和野兽的人,可作为一队之长,为了打消她们的恐惧心理,我很镇定地告诉她们:“有没有长虫我不知道,如果真爬到你身上可别动,也别叫,它自己就爬走了。再说,外围有岗哨,大家不用害怕。”战士们已经是又累又困,倒地就睡着了。当东方刚刚放亮,又响起了集合号,到达营地,教导员点评:这是一次战备拉练,三十里路拉练下来,同志们表现很好,总结经验,以利再战!

还记得一次早饭后紧急集合,接通知前方有战斗,需要我们去接收伤员。急行军十五里路,来到一个村旁大庙前停下,任务是把庙内一尺多高的杂草全部清理干净。大家一直干到下午三点多钟,直到把任务完成后,才想起还没有吃中午饭。晚上回到医训队,教导员告诉我们,这是一次战地抢救伤员的演练。我们下决心:平时多流汗,战时做贡献,一切为了新中国解放,无怨无悔。那天,我还受到了上级表扬。队部当天晚上为我们全体队员改善了伙食,红烧肉、大卷子,吃起来真是香极了!

说实话,战争年代卫生条件很差,由于女兵比男兵多,只能睡地铺。晚上睡觉前,把麦秸铺好,两头压上大棍子,这样冬天虽然能暖和一点,但是一冬天下来不洗澡,女兵们生虱子长疥疮。大队卫生员发现后,要求每天晚上用热水擦澡、涂药、烤疥。学员们害羞不烤,我动员大家并带头示范,就这样几次问题便解决了。从那之后,我还有了个“烤疥大队长”的绰号。

一九四七年初,我们第三期学员全部调至胶东白求恩学校继续深造。三月一日这一天,是我一生中最难忘、最值得纪念的日子,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是党组织对我的信任,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当宣誓的右手高高举起,我便暗下决心向党保证:为中国革命的解放事业奋斗终身!

一九四七年春的一天,指导员宣布:“接上级任务,抽调学校一百多名学员,由李翼同志带队,每人发一双布鞋,今晚出发。”并个别交代了联络地点、联系人。为了防止白天暴露目标,我们只能夜间行军。平均每天走三十里路,由于没有地图,地形又不熟悉,第一天就走了冤枉路。本应向南,结果向西走了十五里,队伍当中最大年龄二十二岁,最小的才十六岁,队员们情绪很低落。我马上召集七名党员和班长开会,要求共产党员要带头团结全队同志,克服困难,应付各种可能发生的复杂局面。我们的模范带头作用,给大家树立了信心。每天有两名战士打前站,一来探路,了解前面村庄地名、地形,二来落实好宿营地,为了缩短时间,向村里的老乡派饭(用解放区的粮票换粮食),等队伍到达后即可吃饭。记得有一天,路过掖县一个村的小学校,地方干部告诉我们:这里刚解放一个月,国民党仍然在活动,很不安全。我听了,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一个小战士站起来说:“我还有一颗手榴弹,跟他们拼了!”没有武器怎么办?我要求全体队员不解背包,背靠背休息。党员和年龄大的男同志站岗,随时做好一切战斗准备,這一夜我们安全地度过了。我带着队伍连续走了七天,终于到达目的地——鲁中沙河村,也就是华东军区医训大队联络站。当把一百多人全部交给大队长时,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说不出是担心还是压力,但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在华东军区医训大队那次休整期间,还有一段小插曲。上级专门给我们请来一名“洋教员”教英语。ABC英文字母从来没听说过,上面教,下面笑,现在想想还挺超前的呢!

三   21岁:孟良崮战役转移伤员

一九四七年五月中旬的一天,刚吃过早饭就接上级命令,大队长严肃地说:“前线战役已经打响,我们需要接收大批伤员,队员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不久,陆续送来不少伤员,重伤者立刻被转到白求恩医院手术,轻伤员包扎一下送至后方医院治疗。有些伤员手、脚或脸部受伤,骨头露在外面不能吃东西,我们就喂他们吃,心里又着急又难过。前线战友们那种为革命不怕牺牲的精神,深深地鼓舞着我,一定要把救护工作做好。

战役期间,每天都有近千名伤员转移。为了保证他们得到及时救护,我们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将后方当前方,救地当战场。出于对伤员的高度负责,大家认真地给他们包扎清理伤口。伤员发冷,我们主动把自己的被子拿出来给他们盖上。当地老百姓用树枝搭成棚子,防止敌机轰炸扫射。抬伤员的民兵担架队排成一条条长龙,只看见整个大沙河一带人山人海,壮观极了。民兵每人身背一个小桶和一袋地瓜干,路上伤员饿了,就用草把地瓜干烧热了给他们吃。有的伤员不能下来方便,就用小桶接。为顺利转移伤员,大家想出了许多好办法,非常感人。战地救护站的广播,也做宣传和鼓动工作,表扬好人好事,喇叭里每天都能提到我的名字。

这次战役中,我们还接收了很多俘虏的国民党伤员,一开始看见他们,我们个个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想不通:我们为了解放全中国,你们不和共产党合作打鬼子,还挑起内战,这受伤了,让我们包扎、治疗!但遵照上级命令,对俘虏的优待政策必须一视同仁。对有些国民党军官,还特意到伙房给他们下两个荷包蛋送去,充分体现了党的宽宏大义。我们整整四天四夜没有合眼,转走了三千多名伤员,胜利地完成任务。当开总结大会时才得知,这就是举世闻名的孟良崮战役,我为能参加这次战役而感到光荣。

更惊喜的是,任务刚结束,整队准备出发,我意外地见到了久未见面的大哥。在那种生死未卜的特殊环境里,别说见面了,通信都很困难。亲人的出现,让我真是激动万分,战火中的兄妹情啊!难以用言语表达。大哥见面的第一句话就问我:“加入共产党了吗?”我连忙点头并告诉他:“入了党,这次还立了功!”大哥特别高兴。我们话还没说几句,这时响起了空袭哨声,敌人的飞机开始扫射。人们赶紧疏散,各奔东西。我与大哥这次一分手就是二十三年。直到解放后他去了湖北才又能见面。我后来得知,当年是大哥带领三千人的民兵担架队,负责孟良崮战斗中伤员的转运任务。大哥一笑时那高兴的样子,至今还显现在我的眼帘。

四   在惠民县商家店镇华东军区司令部

一九四七年秋,胶东已经解放。医训队原计划走海路去华东军区报到,但由于国民党军舰封锁了海面,只能改走陆路行军。一路上,雨水多,道路泥泞,非常艰苦。特别是路过敌占区,要求人员不得掉队、不许点火 、不能讲话。有时一夜行军八十里路,疲劳得眼皮直打架,经常是走着走着就睡着了。记得一次行军路上,原地休息,我累得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待天空放亮,醒来低头一看,原来坐在一堆驴粪上,队员们一看都笑了。

队伍沿着小清河走了近一个月。有一天晚上,部队来到黄河边,敌人不断往天空打照明弹,用机枪扫射大部队的运送船只,气氛很紧张。我亲眼看见一名连长牺牲在我们前面的那条船上。凌晨五点左右,船靠岸时,我一步没跳好,掉进了黄河,多亏了两个小战士拉住我,不然我就喂“大鱼”了!等来到山东省惠民县商家店镇解放区,也就是华东军区所在地安顿就绪,战友们一提起我掉进黄河一事,都忍不住给我开两句玩笑:“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你别说,那件军装上面还真是一块块黄斑洗不干净,有意思极了。部队生活虽然艰苦,可战友之间的感情非常深厚,关系融洽,生活中充满着乐趣。后来许多战友南下,调到西北军区, 听说参加了解放福建战役,至今很多人没有联系,但愿他们健康长寿,幸福安康 !

我被分配到华东军区司令部卫生处工作时,担任护士班长。全班九个人,大家团结协助,积极响应上级号召,利用工作间隙,开荒种地,解决吃菜难的问题。我调走后,战友们捎信告诉我,种的萝卜收了300多斤,送给伙房,还受到表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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