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之子
——符号学视角下的云南少数民族服饰

2015-07-24 18:19王坤茜昆明理工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昆明650500
名作欣赏 2015年32期
关键词:民族服饰哈尼族史诗

⊙王坤茜[昆明理工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昆明650500]

神话之子
——符号学视角下的云南少数民族服饰

⊙王坤茜[昆明理工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昆明650500]

云南少数民族服饰作为一种特殊的象征符号,不仅以外显的形制和装饰承载着各民族灵魂深处的精神信仰,而且还以其特殊的方式记录着少数民族的神话。本文从符号学的视角,阐释了云南少数民族服饰与神话之间典型的“象征”关系。通过云南少数民族服饰对神话的继承分析,得出:惊人的神话继承“量”是云南少数民族服饰元素的重要构成,云南少数民族服饰图案、色彩、款式等是在神话笼罩下的多重表述。

云南少数民族服饰神话象征符号主题

一、前言

通常来说,神话、史诗长于叙事,而作为艺术范畴的服饰形制及图案长于表情拙于记述。但对于大多数云南少数民族而言,难于叙事的民族服饰图案、色彩、款式形制却能成功地用于生动地记述本民族的神话(史诗)上。一条花裙子绣着一段段古老的传说;一顶帽子上寓意着一个个动人的故事;一节腰带、一段织绣,可以有许多有趣的传说;在多彩多姿的服饰图案中,更有那千古沉淀的民族历史和神话随想。这样的民族服饰在没有通用文字的少数民族中,替代了文字语言的功用,正如景颇族民谚所说:“筒裙上织着天下事,那是祖先写下的字。”云南少数民族服饰所传达的神话,展示出了少数民族服饰所具有的文字文化史料价值及其所肩负的历史体现者的重要职责,堪称“穿在身上的史书”。

本文将从符号学的视角,结合云南少数民族神话对云南民族服饰进行新的阐释。

二、云南少数民族服饰是神话的象征符号

云南是丰饶的神话王国。中国的神话,北方分布较少,主要分布在南方,而南方尤以云南最为集中。云南各民族的神话数量之多,种类之丰富,是中国其他任何地区都无法比拟的,这与云南多民族、多文化的社会历史状况相一致。

学界对于“神话”和“史诗”有严格的区分,但由于云南民族社会发展的特殊性,云南少数民族神话和史诗的界限却很模糊,不管是创世还是创业,或是解释,其内容既是神话的,也是史诗的。因此本文中的神话一词具有广义性,包括史诗,指直至现代社会人们所创造的一切关于神的故事和传说。

人的本质就在于能利用符号去创造文化和传承文化,人类的实践经验、情感以及文化的交流、发展、延续、传承都要靠符号。而云南少数民族服饰就是各个少数民族创造的具有审美因素、情感因素和表现因素的特殊符号,它既不是词语符号,也不是推理符号,而是象征符号。依据皮尔斯的说法,象征符号是一种与其对象没有相似性或直接联系的符号,所以它可以完全自由地表征对象。象征方式的表征只与解释者相关,它可以在任意的符号储备系统中选择任意的媒介加以表征,它可以在传播过程中约定俗成、稳定不变地被应用。由此可见,在传递和承袭共识的符号过程中,作为少数民族文化载体的民族服饰将云南少数民族文化传承了下来,特别表现在对神话的传承方面。云南少数民族服饰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符号,不仅以外显的形制和装饰承载着各民族灵魂深处的精神信仰与图腾崇尚,而且还以其特殊的方式记录着少数民族的神话,例如天地的开辟、万物的由来、始祖的业绩、民族的迁徙……神话在口头传承中融会交织,云南少数民族将其精要一一“记录”在衣裙上,随身携带,世代相传。云南少数民族浓厚的神话情结使云南少数民族服饰成为了独特的象征符号,离开了神话,云南少数民族服饰的内涵将变得苍白。事实上,神话是民族文化及社会心理的一种象征化投射。在没有文字的民族中,人们将神话、历史以及他们希望记录的一切,投射在与身相随的服饰图案、色彩、款式形制上,凝成一种文化的密码。

因此,云南少数民族服饰与神话之间具有一种典型的“象征”关系。云南少数民族服饰不仅仅因为它们的斑斓夺目让人惊异,更主要的,因为它们是一件件用象征符号“写”出来的神话而让世人过目难忘。这些随身穿戴的“神话”,经过千百年的神秘传承,渗透了民族集体意识的“原始心象”,同时也形式化在民族服饰形制、图案和色彩中,成为一种象征符号作品。

三、云南少数民族服饰对神话的继承——主题象征

云南少数民族服饰对神话的继承,主要表现在对主题的承接上。这一承接如此紧密,以至于云南少数民族服饰在很大程度上流淌着神话的血液,跳动着神话的脉搏。创世与迁徙,是许多少数民族神话中的主题,传递着民族的历史,记载着沧桑沉浮的族群生活,整体体现出一种浓郁的历史意识,折射着民族的史影。

1.创世

云南少数民族神话的主题范围很广,包罗万象,例如以创世神话为主体,涉及开天辟地、人类及万物起源、各种自然现象的解释、图腾及自然崇拜等原生性神话。

云南少数民族有许多创世神话,大多是叙述人或某种灵物(如牛、鱼、葫芦等)化生万物的故事。出于一种类比的神话思维,生活在山野里的民族,常把山野里的物象神秘化,用它们比拟世界的诞生、世纪的初创,再把这些神化的图像和色彩,通过服饰外化为一个个象征符号。如哈尼族的创世传说,荒古时女神陂皮密依摇动三块巴掌样大小的红石头,让其在摇晃中渐渐变大,升为平展的天空,又摇动三块巴掌样大小的黑石头,在晃动中铺成凸凸凹凹的大地,此后,天神又创造了日月、人类。如今哈尼族的红色头饰和黑色衣装,显然与这种天地之色的观念分不开。在哈尼族的服色和挎包图案上,我们也可以“读”到有关混沌初开的创世神话,哈尼族的服饰图案多种多样,其中最常用的两种图案为创世神话图案的太阳、月亮崇拜图案。这些图案所蕴含的原始意象深藏了哈尼族先民对自然、祖先、生死、人鬼及其相互关系的理解和情感。又如基诺族服饰与神话的渊源,基诺族传说开天辟地之前,世上只有水、天和太阳,后水中浮出一个戴白色尖顶帽,穿素白色衣裙的女人,这就是基诺族的女始祖阿嫫小白。她搓下手中的泥做成地球,用泥土造出基诺族,基诺族后人就依照阿嫫小白缝制了洁白的三角尖顶帽和洁白的衣裙,基诺族服饰色彩尚白与祖先崇拜观念有密切联系。云南少数民族服饰表征创世神话的例子还有很多,如在苗族创世神话中,蜡染衣装的产生和天地的开辟一样古老而神秘;在北回归线附近的山林里,佤族和瑶族则提及人牛或人犬相配繁衍人种的传说,他们以此解释自己民族服饰的式样(如犬头冠、有尾饰的五色衣、牛形图案等);在拉祜族祭司“贺爷”的“接年帽”和佤族祭司兼头人“窝朗”的包头和坎肩上,可以“读”到日月崇拜的日月神话;在佤族祭司法衣的“司岗里”图案上,可以“读”到人类起源及民族来源的神话;在佤族的筒裙和拉祜族的长衣纹饰上,可以“读”到有关衣服及万物来历的文化英雄神话……

2.迁徙

云南少数民族有一类非常有特色的史诗——迁徙史诗。它们以云南民族迁徙为叙述对象,迁徙史诗是从创世史诗到英雄史诗的过渡形式,从内容上看,它既有创世史诗的成分,也有英雄史诗的因素。

在少数民族服饰的百花园中,苗族服饰最能系统地体现起源、战争、迁徙这类神话。苗族服饰的相当部分,都可以说是神话(史诗)的符号载体,而起源、战争、迁徙,亦可以说是苗族服饰千年不辍的母题。苗族服饰记录了苗族的迁徙轨迹,“走动的民族”的心理阵痛和艰苦历程都在服饰中得到了体现,表现了对民族迁徙前的眷念。苗族先民们把故园的美丽风光,家乡的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统统绣进了自己的衣服和裙面,带到新的家园,代代相传(图1-2)。如禄劝、武定、安宁一带的苗族支系大花苗,其服饰就是一部无声的神话史诗,其绣花披肩为两块厚硬的毛织物,缝连一角而分披两肩,形如恺甲,其上绣的大花是京城,红绿花纹代表京城的街道。百褶裙上纵横交错的线条代表山川,其空隙处绘有的菱形花纹及各种小图案表示五谷,裙子腰部和下摆处的两条红黄相间的线条是黄河和长江。绑腿以黑布为底,镶红黄两色条纹,是为了纪念渡黄河的日子。这种利用服饰的象征功能实现“精神还乡”的方式,流露出苗族人民对祖先的缅怀及对故土的眷念。

图1 苗族弥埋纹样

图2 苗族浪务纹样

另一个表征迁徙神话(史诗)的有代表性的服饰是哈尼族服饰,哈尼族历史上曾经历过多次长途迁徙,他们也将这段历史绣在了服饰上,提醒子孙后代时刻铭记。元阳县哈尼族送葬女歌手“搓厄厄玛”为人送葬时要戴一种叫“吴芭”的头饰,据说只有按照“吴芭”上记录的路线,才能将死者的鬼魂引到祖先故地。“吴芭”上最左端白色的三组花纹,上半部是蕨纹,象征着哈尼族居住的地方是必有蕨类生长的温湿的半山区;下半部分是犬牙纹,是哈尼族以狗为图腾的象征,这三组花纹代表哈尼族来到红河南岸哀牢山区后,基本处于和平宁静而又组织分散的时期。白纹左边的S形红线,表示哈尼族曾沿元江南下,直到今越南、老挝北部地区,与沿途的民族发生纠纷后,一部分哈尼族又溯江而上,一部分则留居该地成为开辟这一地区的最早居民。值是注意的是,“吴芭”头饰上所“记录”的民族迁徙历史,与当地哈尼族口头流传的一首长达5500行的史诗《哈尼阿培聪坡坡》(哈尼族祖先的迁徙史)的叙述如出一辙。由此可见,哈尼族正是根据其口承历史,用他们理解的象征符号,在服饰上描绘了有关民族迁徙的悲壮历史。

用服饰表征民族迁徙神话(史诗)的例子还有不少,例如拉祜族,据说拉祜族历史上曾有过三次大的战争,每次战争都迫使拉祜族进行大规模的迁徙,为了纪念在战争中死去的同胞及迁徙历史,拉祜族妇女就在服饰上做些标记。宁蒗、永胜一带普米族妇女所穿的百褶裙上也镶有一道彩色的横纹,据说这象征着祖先战败迁徙的路线,人死后要沿着这条路去寻找祖先的发源地。

四、结语

整体上看,云南少数民族服饰发展的历史极为缓慢。虽然随着民族的交流与融合以及时代的发展各民族(各支系)的服饰出现了变化,但这种变化尚未超出传统的历史意识和神话意识所容限的范围。严格说来,不过是服饰材料的更换,图案形式、色彩则更加丰富。究其原因,主要是其现行的每件款式和饰物几乎都隐藏有极为古老的文化内涵。我们可以发现,一定的服饰符号系统与相应的神话(史诗)共同构筑了云南多姿多彩的少数民族文化。

通过云南少数民族服饰对神话的继承分析可以清楚地发现:惊人的神话继承“量”是云南少数民族服饰元素的重要构成。云南少数民族神话充斥着民族服饰艺术的肌体(如服饰图案、色彩、款式形制中移入的神话),左右着民族服饰的面貌,寄寓着民族服饰艺术的灵魂(如各种神话主题)。云南少数民族服饰图案、色彩、款式等是在云南少数民族神话笼罩下的多重表述。从云南少数民族服饰丰富的神话负载量可看出,云南少数民族服饰是当之无愧的神话之子,不完全等同于神话母亲,又流淌着母亲的血脉,否则,云南少数民族服饰艺术便失去了养分与灵魂。

[1]施惟达,段炳昌.云南民族文化概说[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4.

[2]潘定红.民族服饰色彩的象征[J].民族艺术研究,2002(2).

[3]邓启耀.衣装秘语:中国民族服饰文化象征[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

[5]林玮生.没有断开母亲脐带的神话之子——“符号继承”视角下希腊艺术的特性[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43(6).

作者:王坤茜,博士,昆明理工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设计学。

编辑:杜碧媛 E-mail:dubiyua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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