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皇族的苦画僧石涛

2015-07-24 17:03李芳
文史博览·文史 2015年6期
关键词:身世八大山人石涛

李芳

国破家亡这种事,发生在普通人身上就足够悲惨了。如果你还不幸是个皇族,那简直像上天下了一道符咒,注定了此后一生的痛苦折磨。明末清初的画僧石涛,就是这样不幸的宗室后代。

对身世讳莫如深

石涛本是明朝靖江王后裔,原名朱若极。如果明朝没有灭亡,石涛长大了,也会是一代藩王。只可惜,他还是个幼童时,崇祯皇帝就被李自成逼得自尽了。眼看着皇帝没了,清军铁骑又被吴三桂引入关内,明朝各地的藩王争着要“延续国祚”。石涛的父亲、第十一代靖江王朱亨嘉手上没多少兵,却想争天下,给自己封了个“监国”。

他这一封,自然招了敌人,被与他同宗的自家人、唐王朱聿键囚杀了,罪名是造反。实力雄厚的唐王要斩草除根,连夜派人搜捕朱亨嘉的儿子。未知世事的石涛,被王府一个内官背在背上,竟然逃了出去。只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王爷,从此成了反贼子嗣,无论是明朝,还是清朝,都容不得他。内官和小王爷只好一起出家当了和尚,一路逃至武昌。

虽然当了和尚,石涛的不凡之处依旧能显出来。石涛的一位朋友曾描述他:10岁就喜欢搜集古书,一有空闲时间就临摹古帖,尤其喜欢颜真卿。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不学董其昌,现在多流行呀!他听从了别人的建议,改学董字。字帖以外,石涛还喜欢画山水、人物、花卉、鱼鸟。遇到什么不平的事,他会立刻上前帮人排解;得到了钱,就马上花掉,不留任何积蓄。

当石涛在武昌慢慢长大,吃着斋念着佛、写字画画时,明朝彻彻底底亡了。吴三桂等明朝降将就怕哪天朱家人打回来找他们算账,对这些前朝“余孽”一个比一个狠。他们上书清朝皇帝要“剿尽根诛,一劳永逸”,即使是逃出国界到了缅甸的朱姓子孙,都要诱回来捕杀。在这种形势下,石涛虽然已经披上袈裟告别了前尘俗事,却还是不能完全安心。在武昌待到20岁,他便四处云游,湘江、长江、松江一带都去过,饱览了黄山、庐山、天台山、洞庭湖、西湖等名山大川。

当时僧人中擅长诗文、画画的名家不少。石涛以自然为师,从中汲取营养,丰富创作。他曾在黄山住了一个多月,看虬枝横空的古松、云雾缭绕的山峦、怪石林立的奇峰,在自己的脑子里飞旋、变化、破碎、消失、重组。他画出多幅《黄山图》,并在画上题了同样的诗句:“黄山是我师,我是黄山友。”在云游四海中,他的画技越来越高,并总结出一句名言——“搜尽奇峰打草稿”。

在松江,石涛拜一代名僧旅庵本月为师。旅庵本月不但佛理甚高,而且学问渊博,善诗文,工书法,石涛追随他前后两年,获益匪浅,也确立了在禅林的地位。

但石涛依旧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连名号也不停地换。他用过的名字极多。住在南京一枝寺,就自称“枝下僧”;待在山里,就叫“济山僧”;佛经念得多了,又称“小乘客”;胸中的怨愤难平时,则称“苦瓜和尚”。

对苦瓜,石涛有种特别的感情,不但餐餐不离,还把它供奉案头朝拜。这可能也是他对自己身世之苦的感怀吧。

满怀期望去京城

石涛幼时出家,是为了保全性命,可以说是形势所迫,并不是因为爱好佛学。他虽是个和尚,但其实内心深处并未脱俗,还是向往红尘的。他的一生中,影响最大、争议最多的是两次迎接清朝皇帝。

1684年,康熙皇帝南巡,圣驾经过南京时,曾到名刹一枝寺巡幸。当时石涛正好在寺中,与僧众一起恭迎接驾。

1689年,南巡的康熙皇帝再次与石涛相遇,这次的接见地点换成了扬州平山堂。康熙皇帝居然一口叫出了石涛的法名,还称赞他重佛重文,有大智慧。石涛受宠若惊,专门写了《客广陵平山道上接驾恭纪》七律二首。

诗中既有对康熙皇帝的感恩戴德,又对恭迎接驾这件事颇感得意。差不多也是在这段时间,石涛神采飞扬地挥毫绘制过一幅《海晏河清图》,画中款署“臣僧元济顿首”。从中可以看出,此时的石涛不仅为两次面君而感荣耀,而且以新朝属臣为荣了。

第二次见驾之后不久,石涛就满怀期望地到了京城,结交了不少上层官吏,如大司马王骘(音“至”)、辅国将军博尔都等。其中博尔都还成了他的挚友。为了和这些上层人物拉关系,应酬绘画必不可少。不少官吏都得到过石涛的作品,其中博尔都拿得最多。

京城之行是石涛人生的转折点,绘画艺术上,他得到了很大提高,但他并未达成自己的愿望。最初,他是抱着欲向“皇家问赏心”的愿望北上的,他希望康熙皇帝能像顺治皇帝礼待他的老师旅庵本月那样礼待他;他更希望京城的权贵们能像伯乐举荐千里马那样举荐他。然而在京期间,他受人之邀,频频出入王公贵族的高第深宅,画画赋诗,结交的达官贵人不少,然而真正能体察他心思的人,屈指可数。

最终,他只能吟出凄楚哀婉的诗章:“诸方乞食苦瓜僧,戒行全无趋小乘。五十孤行成独往,一身禅病冷于冰。”他看清了自己的身份——在京城的社交舞台上,他充其量只是个“乞食”的僧人而已!

失落中,石涛买舟南下,回到扬州,从此定居此地。

58岁时,石涛遇到了74岁的八大山人(朱耷)。这位老前辈仿佛是另一个石涛。他同样是明朝宗室子弟,同样在明末之后遁入空门,同样擅长丹青。他所经历过的忧愤、折磨比懵懂无知时失去一切的石涛还要多。

见过八大山人后,石涛深深地为他的气质、作品所折服。他开始在画上署一个新的名号:大涤子,以表示对自己彻底洗涤、清理。他不再讳谈身世,还蓄发还俗,以道人面貌存世;他公开承认了明朝皇族后裔的身份,还在画上第一次使用自己的真名:若极。他将自己的居所命名为“大涤草堂”,在给友人的书信中写道:“济有冠有发之人,向上一齐涤。”究竟他想洗去的是什么,是命中注定的前明宗室的身份,还是一度对清朝皇帝的幼稚幻想,不得而知。

60岁后,石涛闭门不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结识、影响了一个少年——高翔。多年后,高翔成为著名的“扬州八怪”之一。当代著名画家吴冠中曾说:“石涛是中国现代美术的起点。”从石涛到“扬州八怪”,再到近代的张大千、齐白石,一路下来,影响达数百年。

想当年,明太祖朱元璋一登基就杀文人、画家,“元四家”中的倪瓒被逼着自我放逐;王蒙死在了大牢里。然而,明朝数百年的基业倒塌后,朱家国破人亡,石涛、八大山人等后裔,只能以画传世,不知算不算是一种历史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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