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左派的崛起及其面临的挑战

2015-09-10 07:22赵旭
当代世界 2015年12期
关键词:布莱尔工党科尔

赵旭

2015年9月12日,英国工党素有“左翼激进议员”之称的杰雷米·科尔宾(Jeremy Corbyn)以59.5%的得票率当选最大反对党工党领袖。他的当选,不仅在工党内部,在整个英国社会也引发了不小的震动。一直执行“中左”路线和“布莱尔主义”的工党如何使一个“激进社会主义思想者”当选党首?这是否意味着“左派”的崛起?科尔宾当选后又将面临党内外怎样的挑战?

默默无闻三十载,

一“选”成名天下闻

科尔宾1949年出生于一个普通的英国家庭,父亲是电子工程师,母亲是老师。与很多政界大佬相比,“草根”出身的他就注定了政治前途的一路艰辛。在英国北伦敦一个不知名的普通院校完成学业之后,热衷政治的他在25岁时就当选了北伦敦区的议员,开始了从政生涯。在32年的议员生涯中,由于所持政见不同、思想有“激进社会主义”色彩而被众多工党议员所疏远,科尔宾不仅从未在工党内部担任过重要职位,甚至受排挤被安排在议会中工党席位的最后面,俗称“后排议员”。然而,科尔宾从未放弃他对“马克思”和“社会主义”的笃信。对马克思表露赞美可谓工党议员的禁忌,但在过去的30年里,科尔宾依然我行我素,“社会主义”一词更是经常脱口而出。因此科尔宾被扣上了“极左、激进社会主义分子”的帽子;甚至在选情紧张的2015年7月,在一次电视采访中他还执着地表达对马克思的溢美之词:“马克思本质上是一个有魅力的人物,他观察到了大量的规律,我们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科尔宾的当选,有相当戏剧性的一面。最初只有三名候选人参与工党领袖选举,分别为工党影子内阁的国务大臣、内政大臣和卫生大臣;但工党意在扩大党首选举辩论范围,而把科尔宾列为第四名候选人;他获得了工党议员选举人36票,仅比章程要求的35票多了1票而涉险入围。连科尔宾也解释说,自己参加竞选完全是为了“使工党的辩论更好看”。不料本来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几轮辩论下来,科尔宾的政治主张深得广大基层选民的青睐,选票一路高歌猛进,“不小心”成为正选党魁。还有一个原因是本次工党选民的参与度较往年有了大幅度提高。工党实施了新的选民登记措施:在工党的网站上登记并缴纳3英镑即可成为工党选民。此举一出,广大草根阶层大约有55万人一下子成为工党的选民。结果科尔宾的得票率高达59.5%,轻松击败三名竞争对手,优势超乎想象,甚至高于前首相托尼·布莱尔1994年当选工党领袖时的57%。尽管英国议会下院232名工党籍议员中, 许多工党议员都支持其他三名候选人,但由于实行一人一票制,科尔宾最终还是获得50%的党员票,84%的支持者票和英国主要工会成员票的支持。他的获胜堪称“草根的逆袭”。

然而,历史没有偶然,是历史和人民选择了科尔宾,如果说科尔宾的当选是天意,其实英国民众的“民意”也是如此。究其原因,大致有二。

第一,英保守党现行经济政策不得民心。受“欧债危机”和“金融危机”的影响,英国经济一直受以低增长为特征的“英国病”笼罩。卡梅伦政府一直奉行削减政府开支的“紧缩”经济政策的同时还保持向大企业、大财团倾斜:对大公司和财团给予补贴和减税(大公司所交纳的公司税由现有的28%降低到20%)。自卡梅伦政府执政以来,虽然经济复苏迹象稳固,中高产阶级生活有所改观,但贫富差距开始增大, 代表工党中坚力量的低收入阶层(年收入在2—3万英镑)的福利被削减,生活压力倍增。民调显示,有近50%的工党选民认为自己的生活水平大大不如他们的父辈所生活的20世纪八九十年代;“紧缩”是痛苦的,多年以来,民众已经听厌了“紧缩”和“削减”。就连英国财政大臣乔治·奥斯本(George Osborne)在10月初的保守党大会上也承认,为平衡政府新的预算赤字,需要新一轮的福利削减措施来填补,并坦言这些措施将不会受人欢迎。而科尔宾左派的核心观点是“反紧缩”、“增福利”、“向富人增税补贴穷人”,这些举措无疑让低收入者看到希望,有足够的理由把手中的选票投向科尔宾。

第二,工党群龙无首,亟须一个“耳目一新”的新党魁提振士气。2015年5月大选以来,工党首次失去了国会多数席位,前党首米利班德(Ed Miliband)引咎辞职,工党内部一时缺乏能够引领工党走出败选颓势的领军人物。继布莱尔时代以来,工党曾三次赢得大选,而如今选战辉煌的工党风光不再。布莱尔主张走不同于左派或右派的“第三条道路”。英国经济在他执政十年间曾重新焕发活力,但在社会福利政策方面成绩乏善可陈,低收入人群的生活困难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在外交上,布莱尔又追随美国大打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反恐战争,开支巨大。他在英国国内,特别是社会底层不受欢迎。科尔宾一直是“布莱尔主义”的反对者。长期出现在伦敦的左派抗议活动中,为批判布莱尔主义而奔走,人称“科尔宾的抗议政治”。正如《星期日电讯报》头版头条写道:布莱尔主张下的“第三条道路”破产了,但正是这些拉动人气、凝聚人心的“抗议政治”最终打败了代表英国中高产阶级利益的“布莱尔主义”,科尔宾击败了“令人厌烦的布莱尔主义者”。

科尔宾在电视辩论上富有激情的演说迎合了草根阶层改善生活的愿望。许多从未参加过投票的学生和年轻人由于喜欢科尔宾的“坦诚、朴实和充满理想主义”而选择了他,上了年纪的工党选民由于对工党20世纪90年代起走中间道路感到“幻灭”,也选择了科尔宾。人民需要社会公平,而科尔宾的左派主张具有“跨越政治分歧的主流吸引力”,令其被视为“草根领袖”、“工党灵魂的真正守护者”,获得了英国几大工会的一致支持,55万工党选民中的近60%把选票投给了他。

追求平等,契合民众期望,

忍辱负重不断进取

科尔宾在国内政策,主要是经济政策方面属于典型的激进左派。正如科尔宾在胜选演说中批评卡梅伦领导的中右翼保守派政府令英国社会“不平等达到了奇怪的程度”。科尔宾凭借多年对“平等和公正”的追求和对“人民福祉”的信仰,一针见血地指出现政府紧缩政策的弊端:“紧缩”就是政府削减低收入者应有的福利来补贴高产阶级(High Class)和大企业。

科尔宾在经济领域反对财政紧缩政策,认为英国央行应该加大货币发行量,实行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现政府的政策就是在依靠补贴富人和大企业来换取国家的经济复苏;而这种经济好转建立在低收入人群低福利的基础之上,大公司的科技进步造成的垄断和“全球化” 导致“草根阶层”生活成本和教育成本急剧上升;“垄断”和“全球化”间接导致失业率上升,失业率上升又使“草根阶层”阶级固化,“低收入”和“低福利”容易直接影响低收入人群子女教育的前景。因此,科尔宾主张向中产阶级和富人大幅征税,以补贴低产阶级。他主张“税收公平”,对富人增税,认为“那些拥有最多财富的,应该交最多的税”。他还支持打击大企业和富人的避税和逃税(此做法与英国保守党扶持大企业,给大企业减税的做法截然相反)。有消息称,科尔宾和他的法律团队已经开始做向富人征税的司法准备。此外他主张增加医疗等公共服务开支,对铁路及其他工业体系重新国有化以及提供公租房和其他社区设施服务。

关于教育问题,科尔宾可谓急年轻人之所急。英国高等教育费用一直昂贵。他认为国家应该实施大学教育免费,以减轻社会底层的教育支出占比过高问题。取消大学学费,将是工党执政后在教育领域的主要政策抓手。但是客观讲,此举绝非易事。即使在公立大学实施免费教育,学校支出全部依赖国家财政和社会捐助,这对任何一届政府都将是一个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

科尔宾在外交政策上也是“特立独行”,其外交理念也与英国现行的外交政策背道而驰。他主张英国不应该追随美国出兵进行所谓的反恐战争,他直言“想象不出有什么理由派遣英国士兵赴海外去战斗”;视北约为冷战的产物,甚至提出让英国退出北约。科尔宾的这些理念对当今的卡梅伦政府试图说服议会派遣部队打击“伊斯兰国”设置了不大不小的障碍。可以说科尔宾的外交理念完全迎合了英国草根阶层对外交孤立主义的想法。作为一个西方阵营的大国,英国不大可能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只扮演一个“路人甲”。

科尔宾的这些主张在党内外无疑遭到了保守力量的激烈反对。仅在科尔宾当选之时,十余名工党“影阁”成员表示不会留在以科尔宾为党首的领导层。工党影阁卫生大臣杰米·里德甚至在科尔宾发表胜选演说之时,便在个人微博上贴出辞职信。工党“元佬”布莱尔警告,科尔宾的当选可能导致工党分裂,会成为工党的“选举灾难”,科尔宾正试图创造一个“爱丽丝梦游仙境”,却缺乏具体决策。面对工党阵营内部的不合作和批评,科尔宾旗帜鲜明地表示一定要将当初的竞选纲领落在实处,在金融、民生、教育以及国家铁路再国有化的道路上笃行。科尔宾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左派的“崛起”滋生了团结的力量,英国政坛左翼政党也在不断向工党靠拢。苏格兰民族党党首表示愿意与科尔宾合作,为社会底层人士发声,共同抵制现政府的“紧缩”财政政策,促进社会公平。科尔宾同样获得了欧洲左翼政党的声援:希腊激进左翼联盟对科尔宾当选表示欢迎,认为这代表了“希望的信息”;西班牙“我们可以”党领导人巴勃罗·伊格莱西亚斯发微博说,科尔宾的胜利是“朝着为了人民利益而变革的欧洲迈出了一步”。

科尔宾当选工党领袖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左派的胜利、左翼思想的胜利。科尔宾也深深知道他本人及其团队最缺乏一线执政的经验和能力,如何强化人才建设、能力建设和组织建设,关系到未来工党的去向、低收入者和“草根”阶级对左派的信任,也关系到工党能否坚持理念并在2020年与保守党在全国大选上一决雌雄。演讲的激情终会褪去,民众的信仰需要稳定的社会保障来维系。对科尔宾来说,如何实现其政治理想,落实民众期望,让工党左派真正崛起,将是巨大的挑战。

(作者单位: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礼宾局)

(责任编辑:徐海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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