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一个人跑步

文_荞 麦

每天晚上一个人跑步

文_荞 麦

下决心要开始跑步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说，至少有一年半的时间，我都停留在只说不做的阶段。我买了跑鞋、运动短裤和背心，却仅仅止步于闲谈；我读了很多关于跑步的文章，掌握了不少知识和技巧；村上春树那本关于跑步的书也看了两遍，读的时候心驰神往，幻想自己明天就要去跑马拉松，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做。

冬天的时候我开始在家里跳郑多燕减肥操，机械重复的动作令人厌倦，只好观察视频里面的学员，比如有个漂亮女生做错一个动作，会害羞地笑起来，她也知道自己跳得不认真，只是在敷衍；还有个女生不怎么好看，却是最认真的，结束的时候满头大汗，神情严肃，让我想到生活中很多这样的女生。刚开始，我每次跳一半就受不了了，但每天坚持跳一会儿，身体会慢慢产生记忆并且自己进步，后来渐渐可以跳完全程。身体习惯了运动的状态之后，便总是蠢蠢欲动，期待更多。然后，春天来了，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因为久坐而导致腰腹和下半身肥胖，对于夏日的幻想催促着我，我终于开始跑步了。

说服自己出门并不容易，所以跑步最困难的部分是穿上跑鞋。小区有跑道，每圈600米，最初我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是每天三圈，还不到2公里。即使如此，也很难完成，跑上一圈多身体就发出抗议，只好跑跑停停……

但我很专业！晚上，小区里都是散步的邻居，这其中有牵着狗一路捡狗屎的养狗人，有陪着爸妈散心的儿女，更多的是出来遛小孩的父母。当然也有运动的人，大部分都是快走，偶尔有几个跑步的，都很古怪—有个女生穿着小坡跟鞋跑，有人穿着短裙跑，春天的时候还有穿着棉睡衣跑的……而我穿着荧光色T恤、运动短裤和荧光色跑鞋，简直是夜晚一道亮闪闪的风景！

我跑过蹒跚的老人和中年胖子，跑过正在八卦别人的家庭妇女，跑过喂养小区流浪猫的女人，跑过一只又一只的狗（它们会想要挣脱绳子来追我，而我会大喊大叫）……会有好奇的阿姨问我：“你每天都这么跑啊？”我并不回答，只留给她一个骄傲的背影。

跑步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比如天气。这个夏天雨下得太多，有时候，我刚刚换好鞋子走出大门，“哗啦”一声，大雨从天而降；有时候，我刚跑了一圈，雨就落下来了，只好往家狂奔。还有污染，空气不好的时候跑两圈，喉咙就非常难受。还有偶尔的交际，吃饭、看电影……都在阻碍我，但最经常出现的障碍是：晚饭吃得太多。

雨后跑步是最开心的。初夏的暴雨过后，在风中奔跑，跑完去健身器械区拉伸。健身区的下水道里有三只大癞蛤蟆，占据了三个角，疯了一样叫，形成了共鸣效果，站在中间压腿只觉得声音震耳欲聋。过了几天，又下了一场暴雨，只剩下一只，孤掌难鸣，叫不出声势。现在一只都没有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跑步时我不听音乐，做什么都是一种负担，我只是跑，毫无意识地挪动双腿，摆动双臂。脑海中无数念头翻腾又离去，像是移动的梦境。我偶尔摘下眼镜，在一片模糊中奔跑；有时扎起头发，有时则任它们飞舞。

我只有一个固定的伙伴。在我跑步必经的最偏僻的小花坛边，每天晚上都有一个阿姨，一个人对着iPad跳着广场舞，这情景既凄凉又鼓舞人心。我轻快地绕过她，往前奔跑。

有一天，非常突然，我对于这一天毫无准备也毫无期望。但就是这一天，我跑了三圈，没有感觉，于是决定跑第四圈、第五圈，还是轻轻松松……就这样，我突然可以每天轻松地跑3公里了。应该还可以跑更多，但我觉得暂时足够了。

为什么要跑步？跑步之后我并没有瘦。腰腹是紧实了一点儿，或许甩掉了一些肥肉，也可能仅仅是幻觉。跑步之后我吃得更多了，腿也粗了。虽然很多人说拉伸会解决这个问题，但以我个人的经验来说，除非你本来就很胖，一个本来不胖的人开始运动，必然会变得更加粗壮。或许更多的运动最终会导致瘦，但瘦并不是跑步的必然结果。跑步不是一项完美的运动—从来都没有什么完美的运动。

那么，为什么要跑步？只有跑了才知道。必须有一种觉悟：跑步仅仅是为了跑步，你必须沉浸在这种机械的无意义中，从中感受满足。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人生技巧。因为身体机能的差别，每个人跑步的结果根本无法预料：或许变胖，或许变瘦，或许腿变细，或许腿变粗。跑步不能给你任何承诺，而我们要学会从中获得属于自己的意义。

知道吗？跑步的时候并不会出很多汗，跑完之后，身体放松下来时，汗液才会汹涌而出，仿佛带着体内的什么，在洁净着我、镇定着我……“月如手上弓，心似离弦箭”，我站在夜色中，汗水从头发上滴下来，没有什么比此时此刻的世界更加温柔了。或许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一步一步，奔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