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剧作凸现人文关怀和终极关怀的精神

2015-11-18 11:46乔德文湖南省文化厅
艺海(剧本创作) 2015年6期
关键词:滕子京终极关怀

■ 乔德文 湖南省文化厅

让剧作凸现人文关怀和终极关怀的精神

■ 乔德文 湖南省文化厅

第5届湖南艺术节已经完满结束了。我们喜悦地发现,本届艺术节涌现出一大批既蕴含深幽思想内涵、又追求高尚艺术情趣,同时具有强烈戏剧性、观赏性的优秀剧目,它们恰如锦绣繁花,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因而成为这次艺术盛会中一道最夺目亮丽的风景。显然,成就的来自不易,是与我省艺术家们的刻意创新、勤奋创作、艰苦努力密不可分。而本届艺术节戏剧文学方面最突出的成绩,我以为,就是我们的剧作家在剧作的深层意蕴上,能较自觉地追求并凸现艺术审美的人文关怀甚或终极关怀的精神。

“人文关怀”就是以人为本,对人的价值、人的尊严、人的权利、人的独立人格、人的个性、人的生存和生活及其意义、人的理想和人的命运等等问题的密切关怀。“人文关怀”的核心在于肯定人性和人的价值、意义和人的主体性。“人文关怀”体现了我们这个时代对人类解放与自由的追求,就是关注人的生存与发展,关心人、爱护人、尊重人。它是社会文明进步的标志,是人类自觉意识提高的反映。

文学是人学,这也是戏剧艺术的本体意义,一切从人出发,一切归结于人,因此,人性、人本位、以人为本,个性解放、人生感悟、人的命运、人道主义等等观念,自然应该成为剧目立意的核心内容。而对于戏剧创作来说,所谓艺术审美的人文关怀甚或终极关怀的精神,也就是能够赋予戏剧主人公的人生以独特的生命意义与人生价值的价值关怀。

湘剧《月亮粑粑》、花鼓戏《我叫马翠花》、《乡里乡亲》、话剧《邮差》等,都是通过作为社会下层普通一员身份的主人公,经受各自不同的生活纠葛和喜怒哀乐的感情体验,反映了他们不同的人生道路与曲折艰难的命运,因而生发出各自的人生感悟。在他们的身上都高扬了人性的善美与崇高,闪耀着人文关怀的光芒。

在盛和煜创作的湘剧《月亮粑耙》中,人文关怀的精神应该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是对生活在穷乡僻壤的黄荆树的孩子们的人文关怀,即对他们应该得到的受教育、受关爱的权利和被培养为社会有用人才的权利的尊重。年青质朴的秦雅琴接受父亲死前的嘱咐,前来任教。虽然她孤身一人,却代表了我们整个社会对黄荆树的孩子们温煦的人文关怀。如果把文化知识比作火种,秦雅琴就担当了现代传播文明“火种”的普罗米修斯式的“殉道者”的角色。其次,是社会和我们应该给予女主人公秦雅琴的无怨无悔的人生选择和艰难曲折的命运的人文关怀。剧作家通过女主人公青年、中年、老年人生三个时段的跳跃式结构,安置了许多生动而富有感染力的细节或事件,如“扑救学生受伤”、“新鞋风波”、“夫妻情深”、“探亲——妈妈老师”、“背母亲”等等,支撑着每一幕的情感高潮,把人文关怀的精神感化力量发挥得淋漓尽致。不仅如此,剧作着力于表现秦雅琴毅然作出自己的人生选择后,在困苦的环境中如何坚守自己的责任与担当。当她看到黄荆树的孩子们终于成为国家有用之才,纷纷回来探望并背起她这个“妈妈老师”的时刻,她深深地感动了,我们也被感动了。我们说,此时此刻的她,对这一生的选择与付出,无论经历过多么艰难困苦,无论受了多少不公与委屈,都仍然会满足地说:值!(因而此后的任何情节的安排,都显得是非常多余了)。显然,在秦雅琴身上体现的已经不是一般的人文关怀,而是剧作家赋予了她独特的生命意义和人生价值的关怀,一种最深刻、最表现人类特性的“终极”的人文关怀,即“终极关怀”。

人类的终极关怀导源于人类的终极苦恼——死亡,即生命的短暂。源于人之存在的有限性和期盼生命存在的无限性,这是人类超越有限、追求无限以达到永恒的一种精神渴望。我们探寻的结果,至少认识到个体的生命虽然有限,但是生命的价值却能够超越个体,达到无限与永恒。我们很多戏剧的主人公便是在有限的生命内努力完成最有意义和价值的人生目标,来实现这种审美的终极性的人文关怀。

彭铁森创作的花鼓戏《我是马翠花》中的马翠花,是一个善良、淳朴、乐于助人并坚定执拗地追求美好生活与爱情的草根人物。但是,当他面对世情淡漠、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感的现代生存环境时,恰恰就是因为他的善良、淳朴、乐于助人,反而给他带来了一连串所谓“犯罪”的嫌疑和许多说不清事实“真相”的苦恼,深刻而生动反映了低层小人物在积极从善时所处的被挤压而十分尴尬的不良社会环境。当然,一个剧作如果仅仅反映生活,那显然毫无价值可言。但我们聪明的剧作家接着巧妙地安排了一个“假设性”的情景,即如果马翠花死了,大家会怎么看待他?让人们在“失去”马翠花之后才发现他的高尚与宝贵,因而由衷地发出对他的赞美与怀念,让马翠花在人们心目中真正恢复他应有的形象和地位。经此,马翠花的生命意义和人生价值终于得到了社会的肯定和张扬。这就是该剧的人文关怀精神的所在。当然,如果该剧在表现社会环境的偏见与歧视时,能够注意掌握艺术的“适度”原则;在表现突发性事件时又能够更重视它的合理性,剧目则可能会更加完善而受欢迎。

艺术审美的人文关怀绝不是政治说教式的“教化”,而是一种形象与情感的自然感化。除了湘剧《月亮粑粑》之外,还有杨小仆创作的花鼓戏《乡里乡亲》也是这么一出非常让人动情的花鼓戏,该剧是说,在一对亲如兄弟的邻居之间发生了一场意外车祸死人事件,造成一个家庭沉湎于失子之痛,另一家庭也深陷自责、悔恨与救赎的苦难之中。如何解脱两个家庭的痛苦与裂痕?它生动地为我们展示了一场民间独特化解恩怨方式的过程,这种化解充分揭示了底层老百姓的善良与仁义,赞美了人性的美好、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尊重与关爱。舞台上真实、淳朴地出现在观众面前的都是“好人”。可能有人一时还难以摆脱失子之痛,有人助人危难时也还有一点点的小私心,但他们平和下来却又都能为他人着想,急他人之急。他们真诚地互给慰藉与温暖,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和政治说教,而是用非常朴实、平常、家长里短的语言透现着人物崇高的境界和金子般的心,特别是,全剧不少渲染美好人情、人性的场面都能感人泪下,真正达到了以情动人,体现了艺术审美的人文关怀能够感化观众的巨大魅力。

此外,李宗熹、张菁编剧的话剧《邮差》表现了主人公李胜利作为一个邮递员的碌碌一生。他从养父手中继承了这平凡的职业和操守,就是坚守一件事,一定要把信送到收信人手中。无论时代风云更迭,还是人生际遇嬗变,他始终不变的是职业信仰,诚信、敬业、友善,凸现了一个普通人所拥有的可贵的讲“信义”的做人原则。这也是一种人际交往的人文关怀精神,李胜利的平凡一生因此而体现出不平凡的生命意义与人生价值。

与前述反映小人物命运不同,湘剧《烧车御史》、巴陵戏《远在江湖》、话剧《泉涸之鱼》等,都是反映历史中真实的著名官员、政治家等所谓上层社会人士,他们为实现自己的责任与担当而向险恶社会环境或邪恶力量进行角斗的艰辛命运,并以此体现艺术审美的人文关怀与终极关怀。

谢振武、尹雨(执笔)创作的湘剧《烧车御史》中的御史谢振定,为了维护老百姓的正常生活权,痛打了横行霸道的和珅小舅子张豹。进而又烧了那象征封建等级制度和权势力量的一品官车。谢振定烧车的动作虽然大快人心,但这种对封建等级森严制度的底线的冲撞与挑战,却预示着他,既是作为胜利者的告终,同时又是失败者的开始。他的犯上行为终于受到了皇家严厉惩罚,而沦为统治集团所不齿的“弃臣”。可是就在他人生跌落到最低点、内心充满孤独与失落的时候,唯有那些曾经得过他保护与抚慰的老百姓却仍然记得他,他们争先恐后前来给他送行,他们待他亲如家人,给他以无比的温暖和感动。谢振定的生命意义与人生价值在被上层统治集团否定之后却在这里得到了底层黎民百姓的重新肯定。

陈亚先创作的巴陵戏《远在江湖》中的滕子京被贬巴陵郡,积极为民谋利,造福一方,乃重修岳阳楼,特请范仲淹作《岳阳楼记》。不料此举却遭到他昔日门生、现在的上司王钧第的百般刁难、无情打击。筹款无望的滕子京不得不采取当时合理但不合法的“非常规手段”解决了资金问题,又因此为王钧第向朝廷上报的恶意诬陷材料提供了有力的依据。但王钧第本想给滕子京的那狠狠的最后一击,终因皇上的表彰圣旨降临而化解。

我想,如果《远在江湖》在结局中不是现在这样地突然地转危为安,如果我们能够给予主人公一个略含悲剧性的境遇,圣旨的结果却是造楼有功,违规必罚,功过相抵,革职为民。这样,岳阳楼的辉煌存在与主人公苍凉下场的对比是否更让人回味无穷?

岳阳楼的重修,不仅是恢复了一个作为物质形象的名胜古迹,而且是它因范仲淹的《岳阳楼记》的加入而成为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的象征而永恒不朽。滕子京的一生恐怕再也没有作出过比重修岳阳楼更伟大的举止了,也可以说是因为有了岳阳楼的存在,然后我们才知道有滕子京的大名。但是,反过来说,这一切,如果没有滕子京的重修动议,没有他面对万难、坚忍不拔的努力,也就不会有今天岳阳楼的一切。滕子京与岳阳楼就是如此地难以分离。这个戏让我们明白,人生荣辱无常,人的生命存在终究有限,但是人的生命意义和人生价值却因他的伟大作为而无限永恒。这就是该剧的人文关怀与终极关怀的精神所在。

毛剑锋创作的话剧《泉涸之鱼》是以散点式结构,反映了抗日战争时期在中国政府与民众支持下,韩国临时政府主席金九所进行的反日复国斗争活动。他和他的团队所拥有的那种灼热的“国难当头,万死不辞”的爱国主义感情和百折不挠、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深深地打动了我们的心。在此同时,正如剧名《泉涸之鱼》所示,中韩民族之间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情感也得到非常生动感人的展示。在金九、金母、尹奉吉身上,那种民族至上、一往无前、热血春秋、舍我其谁的崇高精神境界,正是人的生命意义和人生价值的最有力的阐发!

谢振定、滕子京、金九等人物的共同之处,他们作为个人,虽然在人类浩瀚历史中好比是茫茫大漠中的一粒沙子而微不足道,或如漫漫长河中的一片浪花只是昙花一现,但他们对历史与社会的贡献却永存不朽,他们的生命意义和人生价值也将永恒不灭。显然,这些剧作不仅闪耀着艺术审美的人文关怀的光芒,而且也已经升华到艺术审美的终极关怀境地。

人类分别在哲学、宗教、艺术审美三个领域对终极关怀进行探索与追求。文艺家是用艺术的形象思维“思考”那些与生俱来、与死俱去的终极问题。终极关怀就是艺术审美的最高最终的人生境界追求。作为艺术审美的终极关怀,目光注视着人类生活中无限的无条件的一面,达到了存在的深层,表现了人类生活的深度。因此,与一般的现实关怀相比,终极关怀也就有着非常重要的精神价值。终极关怀就是无形的非功利的精神关怀的最终境界。

在现代社会中,艺术审美的人文关怀与终极关怀居有特别重要的地位。面对市场经济的大潮,现代人的精神状态显然更看重一般的现实关怀,而淡漠于人文关怀和终极关怀。尤其在“先富起来”的诱惑下,人们更趋向于实用与功利,甚或信奉拜金主义,贪求物质享受,以至欲壑难填;同时又极度虚无主义,信仰失落,心灵空虚。因此,倡导剧作追求艺术审美的人文关怀和终极关怀,可以开阔人们的视野,提升大家的人生境界与审美品位,不致沉湎于劳作与消费的现代化旋涡,使心灵有更高的定位和方向。

而在从古到今的“文以载道”、“寓教于乐”、“文艺为政治服务”等文化传统的深刻影响下,我们的剧作家也比较轻视剧作立意的人文关怀和终极关怀,更习惯于把注意力集中在一般的现实关怀层面,特别重视作品的社会、政治、思想、伦理、道德作用和教育功能,所谓“不关风化事,纵好亦枉然”!甚至走向了绝对化,导致戏剧创作陷入庸俗社会学的泥坑,完全以某些政治功利来取代艺术规律。因此,在如此背景下,要求我们的剧作家应该在剧作中多一点人文关怀、终极关怀意识,更关注人的内在精神与价值追求;提醒观众或读者要努力品察剧目(剧作)的深层意蕴,这无疑是十分必要的。

【责任编辑:姜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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