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情隐于食

何菲

天乾地坤是造物主关于阴阳的最大指示，独阴不生，孤阳不长，许多美食则是对这一指示作出坦白而深情的呈现。

坐落于虹桥南丰城的“食庐”，店招是著名书法篆刻家陆康的作品。装潢和服务风格颇为精致怡人。这家店的招牌菜是烟熏小黄鱼。美食家蔡澜曾说：“只要原材料吃腻了，就用烟熏来变化，乐趣无穷。”其实小黄鱼不名贵，却被食庐料理得均匀、滑嫩，十分精细贵气。若与陆康同去，吃这道菜时每人会额外获赠一盅某苏格兰单一威士忌，这是陆康的私房创意吃法。此款威士忌与烟熏黄鱼混合的味道可说是天造地设、能一起上天入地的绝配，有一种接近罪恶的妖娆之美。在我看来，黄鱼属阴，威士忌属阳，这两者有着共同的特质——都有烟味；一个温柔婉约，一个强劲阳刚，两者相融，缱绻却不拘泥，让人产生无尽遐想，难以探底，美妙不可方物。或许多年以后食庐不复存在，而关于这道菜的记忆、确切地说是两种烟味的纠缠，却不会泯灭。

孔家花园的第一家店10年前开张，坐落于民国四大家族首富孔祥熙的徐家汇别墅，以民国风、文艺范和“一菜一故事”名动神州，沙发橱柜据说悉数是民国产物，是个时光交错美食汇聚的所在。2015年12月新开张的霞飞店坐落于淮海路原华亭伊势丹四楼，地段很带感。店内有一道名为“红娘自配”的菜很有意思，相传此菜是西太后慈禧的心水之物。西太后身边曾有位贴身宫女名唤“红娘”，因深得老佛爷的喜爱和信任，23岁仍在宫中服务，孑然一身。这年龄在当时已属资深剩女，又苦于不敢向老佛爷挑明。红娘的叔叔是西太后的厨师长，他灵机一动发明了一道菜，一条红烧海参和一只油炸明虾球各据盘子一隅，中间留白，以暗示慈禧。此菜与“李鸿章杂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风格不同，讲究的是距离和各执一味。西太后吃罢很满意，问菜名。厨师长曰：“红娘自配。”西太后沉吟：“此菜味美，但名字不佳。”半个月后，西太后放红娘出宫嫁人。

我一直不太喜欢吃火锅，却很喜欢喝汤。在我看来，火锅是男人吃的，汤是女人喝的，男性“汤迷”虽大味若淡，却缺乏刚性，嗜好火锅的女人大概是女汉子，味蕾构造终究简单。当然，如果是成年男女，在越过了荷尔蒙的峰值进入交往平台期时，一起吃海鲜火锅却是极温馨的事，仅限一男一女的范围。默默对坐专注于涮烫着那些鲜活的鱼、虾、蟹、贝，有一搭没一搭说几句，不说话玩手机望野眼也不尴尬，却暗自掌握着那些食材的火候，那是一种境界，正如海鲜的阴性与火锅的阳性在试探、切磋、暗战和互相驯服中合二为一，象征着一种化解与固本，最终物我两忘，用赤诚感应洪荒之远的心跳，体会造物主的悲悯用心和无尽美意。

据说在东瀛，熟男熟女在交往初级阶段会去一些环境好的西餐馆劈情操。到一定火候，会一起吃和牛锅，能在一口火锅里捞来捞去无疑是贴了“恋爱中”的标签。有幸越过流火季，进入一个崭新层面的人并不多，那是十分考验男女心智情商的事，也意味着缘分。有这样的缘分就该去吃河豚鱼料理了。那些料理店十分低调，只做熟客。刺身、油炸、烤、汆汤（加入鸡蛋、小葱和米饭，做成泡饭），依河豚鱼不同部位烹调而成的料理风流奇趣、至鲜至美，充满毒素之美。压轴戏是白子，即河豚鱼卵，乃男人们发薪那天吃的大补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