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外家过圣诞

程尔曼

西方人过圣诞节相当于我们过春节，但我对圣诞节从未郑重其事过。想不到，去年12月24日，公司产品研究和发展部的经理Robert邀请我和另外几位同事上他家欢度圣诞。

Robert是美籍华人，出生于中国台湾，那年年初，因公司要在上海办工厂，于是他与妻子（美国姑娘）Elizabeth携一子二女迁到上海，在虹桥租了套高级公寓。

久闻洋太太说得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三个孩子都只会英语，正在上海求读。亦听说他的住所豪华、宽敞、整洁，他本人爱好狩猎、音乐、钓鱼、收藏古玩等，十分广泛。

受邀同事下班后赶到Robert家，门外就听到了孩子的嬉闹声。刚按门铃，即传来一阵犬吠，洋太太随即开了门。喔唷，只见三只漂亮的“活洋囡囡”排成一排，齐声高呼：“How do you do！”旁侧趴伏着一只大型犬“黑卷毛”，我们马上伸手、报名，与他们一一认识。我身为年龄最长者还附上每人一份小礼品，天真无邪的孩子立刻拆去包装打开看，开心得活蹦乱跳，尤其那个最小的小胖子，撅起圆墩墩的小屁屁在大厅里绕着三只皮沙发边打圈圈边嚷嚷，而那“黑卷毛”也跟着兜转，胖小子叫着“For me，For me”，卷毛紧随其后，毫不懈怠。我也开心得忘了年纪，搂着大的追着小的，可惜把原先准备好的英语单词和短句忘了个一干二净，“哈哈哈”傻笑，有点忘乎所以。人可爱，狗可喜，我禁不住也对它发号施令：“狗狗，来呀！黑毛，去啊！”。气人的是，它根本不理会，似未听到一般，Robert笑着告诉我：“卷毛只懂英语。”

总算停顿下来。我开始仔细打量这套房，Robert把美国用的家具也运来了，我看那张长方形西餐台（上海人称“大菜台”），一桌可坐16人，而上海的大菜台基本上一边坐三位，两端各坐一位，坐满才8人。转头才看见大门右侧高耸着一棵精美的圣诞树，树杈上吊着各式各样的挂件，有银铃、金灯、小玩意儿，还有女主人和孩子们镶在照相框里的小照片，被装饰得富丽堂皇，节日气氛也被渲染得满满腾腾。

就餐时刻，客人们谦让了一下，孩子们中规中矩坐定。女主人捧出一个我称为“大鸭件”（一种椭圆形的周边高达15厘米的白色带盖搪瓷盆，我家专用来盛放大只禽类菜肴）的瓷盆，掀去盖子，随即香飘满屋！竟是一只硕壮的已烤成金红锃亮的大火鸡，足有5千克以上！她用刀尖在鸡胸膛上轻轻一拉，鸡胸开了“腔”，又用大勺挖出了内中“填充物”，分盛在两个大鱼盆中，其中一盆淋上烤火鸡原汁，随即进厨房端出两碟“沙司”，分放于另一个鱼盆两侧。我一看，一碟是蛋黄色拉酱，另一碟是番茄沙司，再细看“填充物”，主料是面包丁，杂以猪肉丁、西式火腿丁、洋葱、胡萝卜丁及芹菜段，拌和而成。Robert一手用不锈钢大叉按着火鸡，另一只手用批刀将火鸡肉逐片批下装盆，动作娴熟。接着女主人先后捧出一大盆堆砌成如“德大”名点“柠檬攀”似的烤土豆泥，以及一大盆形如“老大昌”名点“牛油蛋糕”样的甜薯布丁，再加一大海碗碧绿生青的蚝油花椰菜，还有大号水果盆盛堆着的龙眼紫葡萄、一奶壶“原汁沙司”。待到主人自制的羊角面包出炉上桌，圣诞晚宴宣告开始。于是，香槟、干白以及各色饮料杯齐齐举起，一片“CHEERIO” “CHEERIO”声。好客的Robert夫妇饭后还送上了英式红茶、各色巧克力糖以及小甜点。

沉浸于美食的我，心动嘴动脑动，决心不能错过这次学烧西餐的好机会。于是抽空向女主人讨教，首先咨询西餐中最负盛名的、美国家庭欢度圣诞必不可少的大菜“烤火鸡”的制作工艺。女主人告诉我，先将咸吐司面包和各种辅料切成丁，加上调料拌匀，然后填入火鸡胸膛，用粗棉线缝合；鸡身涂上蛋液与食用油，放烤盆上，推入预热至180℃左右的烤箱，用180℃～220℃烤制约4个小时。5千克以上的火鸡还需适当延长烤制时间；7～8千克的火鸡有时甚至需要烘烤整个白天呢。烤成的火鸡色泽金黄透红，肉质鲜嫩，香味绝佳，原汁原味。上桌时，首先将胸膛内填充物料挖出作一盆菜，再将鸡肉批片装盆，流溢出的烤鸡汁可以淋浇于填充料中，也可以淋于鸡片上，或另装盆作为蘸料；至于火鸡骨头，熬汤最合适。那天女主人就是将火鸡骨切成碎块，配上大白菜，烧了一锅白菜火鸡骨头汤。我的体会是：西餐“烤火鸡”的制法相当于中菜“八宝鸭”，只不过“八宝鸭”的填充主料是糯米，而烤火鸡的填充主料是咸吐司丁，且制作方法由蒸改为烘烤。火鸡营养丰富，较其它肉类脂肪含量低、蛋白质高、胆固醇少、微量元素多，在我国人口老龄化加快的当前，火鸡和火鸡肉制品必将有极大的发展空间。

“烤土豆泥”也是美国家庭节庆家宴的必备佳肴，制作简单但十人九爱。只需将粉质土豆洗净煮酥、去皮、压扁，搅打成“泥”，加入适量鲜牛奶、精盐、胡椒粉、黄油，用力顺时针搅拌至均匀、上劲，然后堆放于烤盘（或涂过油的烤模）中，表面用刀沾水抚平，再铺上数片黄油薄片，进烤箱用160℃～200℃烘烤至表面呈棕黄色即成。甜点“布丁”有好多品种，作为主食的大多是以面包或面粉为主料，但这次女主人别出心裁，用了甜薯（山芋）加苹果。甜薯蒸熟后去皮，与苹果肉一起切碎，于搅拌机中搅打，边搅边加入鲜牛奶和白糖，以及少量木薯淀粉，待打匀且上劲，就堆放于烤盘或烤模中，表面撒以少许五香粉（最好用肉桂粉），铺上数片黄油薄片，烤至表层金黄或深黄即可，这布丁果香薯香加奶香，馥郁浓厚，价廉物美，味道实在好。

女主人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成语用得好，形容词恰当，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禁不住问：“您中文学了几年，怎么说得那么好，且讲得一口地道的普通话？”她笑了，明亮的双眸闪出迷人的神情，谦逊地回答：“是老师教得好。”她说，汉语真的不容易学，她父母都热爱中华文化，她自幼受到熏陶，也陶醉其中，但在美国一直学不好中文，再到我国台湾学，还是学不好，于是狠下决心，“抛下”丈夫、孩子，到北京进修两年。如今孩子们也在学中文，虽只学了3个多月，但大女儿已能用毛笔写字，还认得几百个中文单词。

酒足菜饱，桌面掇净，于是开起了家庭音乐会。Robert拉小提琴，太太弹钢琴，两个可爱的女儿二重唱，而那个胖小子尖着嗓子和声，客人们都兴奋得不停拍手。

音乐会结束，女主人和孩子们席地而坐，玩起了弹性“溜溜球”和抓塑料块游戏。“抓塑料块”有点像我童年时玩的“捉帖子”，但那“帖子”实在土，是用棉布缝成的3～4厘米见方的布袋，再塞入大米或细砂缝合而成的。如今游戏依然，用具却“升级”了。此时，女主人似乎忘了还有客人，专心致志地教着孩子们，还不断鼓励他们，孩子们也完全沉浸于至亲至爱、温馨无比的家庭生活中。这不禁使我回想起妈妈的抚爱和姊妹们亲密无间的游戏，耳边响起边玩边唱的童谣：“小皮球小小篮，落地开花二十 一，二五六，二五七，二七二八三十一……”

夜深了，孩子们开始打哈欠、睡眼蒙胧起来，可他们还是强撑着。喔！想起来了，他们想等着圣诞老人到来，想看一下送来的圣诞礼物。不能再逗留，不敢再打扰，于是我们一行郑重告辞并真诚地表示感谢。大厅门再次打开，三个孩子迅速排成一行，齐声欢叫：“再见，再见！”我们与Robert夫妇互道“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