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的薄荷蛋

◎江泽涵

老莫的薄荷蛋

◎江泽涵

我把课本堆成一座山，便于藏住脸，笔尖流畅，黄本子里写满了“薄荷蛋”。老莫像鬼一样飘到了面前，看了一眼黄本：“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以为中考容易？”

同桌笑了，我也噗嗤笑出声。老莫瞪了我一眼，让我捧上书本，站到后面的墙壁前反思。

老莫是班主任，教数学，上学期教完初二本可以退休，我也暗喜这一天终于来临。谁知她竟向校方申请要带完这一届，说初三最要紧，换了老师，学生又得费力适应。校方自然求之不得，即使有我这样的学生拖后腿，老莫教的班级仍是全县第一。

人有了能耐，脾气就各色（方言，意为特殊，与众不同），课内不可一世，课外一根筋，像极了传说中的灭绝师太。老莫的相貌不敢恭维，五短身材，脑袋像直接按在脖子上似的，两条眉毛微垂，稀疏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子。

那天放学，老莫照常揪我到办公室补习，我提前溜之大吉，直奔东霞街——我的薄荷蛋啊，我来啦……

到底是怎么被摩托撞倒的，我也不知道……

老莫最先赶到医院，医生说不碍事，只是皮肉擦伤。她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你个馋猫，蛋没吃到，苦头吃饱了吧，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老莫的五官本就极小，稍一发怒，就挤到一处了。她又自言自语：“东霞街什么时候多了家卖什么薄荷蛋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忘记了疼，想说老莫你太可爱了。

“还笑！”老莫自己却笑了，“笑得出来就是没事。先专心读书，中考一结束，就去吃个够。”

我沮丧：“都没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不开心……呜呜呜……不开心……”我哽起嗓子，像个孩子似的。

老莫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懂我。父母常年在南方打工，爷爷在乡下劳作，奶奶陪我在镇上读书，一家人分散在各地。

第三天上课，手伸进课桌，感觉热乎乎的，低头一看，是个塑料饭盒，打开来，青翠色的薄荷叶上睡着两个白嫩的鸡蛋，浇了一层卤水汁，掩不住的清香。

我忍不住尝了一口，算不上味美，不过对老莫来说，已经很难得了。有一次周末，我被拽到她家补习，中午她留我吃饭，那饭菜的质量，连我都替她老伴委屈。

这肯定是老莫给的，因为只有她……“上课了！”老莫还是板着脸，但我却渐渐品出了老莫的慈爱。

整个初中，我只在最后一个学期发奋努力。根基差，时间有限，不管怎么努力都为时已晚，只上了职高分数线。专业也都不是我感兴趣的，可书还得读，看着厨师顺眼，就打了勾。

往者不可追，来者犹可诫。那5年，我学得一手好厨艺，自创的一道“流珠碧波”，获得了省级金奖。

我带着这道作品去探望老莫。她的头发又少了一大片，身板却还是笔直的。她一眼认出了我，笑了：“你这小鬼头！”她尝了一口我做的菜，竖起拇指，笑咧了嘴。

老莫真的很可爱，至今都不知道，“薄荷蛋”是一个女歌手的艺名，是我当年的偶像。

“像鸡蛋一样的实力，像薄荷一样的风格。”这句话是女歌手的宿管阿姨给她的启迪。她当时就明白了，而我是吃了老莫的薄荷蛋以后才明白的。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人为你奉上一道“薄荷蛋”，也许那人就是你身边的“老莫”。

编辑/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