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一棵树

2016-01-05 00:05文珺
高中生学习·高二版 2015年12期
关键词:张望内脏树干

文珺

『本期导读』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树,见证着世间的悲欢离合;树,承载着人们的爱恨情仇。古来多少人在树下冥想,沉思,达到人生的涅槃。让我们放下手中的笔,来到树的面前,触摸那坚挺的躯干、沧桑的枝杈,来抚慰内心的喧嚣。

我们很小的时候,那棵树就在那里。不过,那时候,它还是很茂盛的。整天,有鸟儿什么的在它的枝条上飞来飞去,唧唧喳喳地聒燥。中午,太阳正照的时候,它也会为人们遮出一片很大的荫凉来。于是,有女人们拿了鞋底、针线,到这里来做活谝闲话。也有男人们拿了一些农活,到树底下来做。他们一边做活,一边开玩笑、逗趣,不觉太阳西去,大地酷热散去。于是,收工回家,然后,再上地干活。小孩子,一向就是人来疯。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凑。大人们做活,他们就玩游戏。大多是玩一种叫“丢窝子”或是“抓石子”的游戏。大人们的活做完了,孩子们也要回家跟大人上地。农村的孩子,自小得受手把手的土地教育。人们散去,大树就在斜阳里默立,远远地张望土地上那些劳碌的身影。树和人是一样的,它也喜欢人气。

这样的日子在实行了包产到户后,就逐渐地消失了。那以后,人们好像一下子忙了起来。在树下遇上,总是匆匆地打一个招呼,就各忙各的事情去了。那个时候,那棵树还是活得很开心,天天乐哈哈地看着,人们从它的身边匆匆而过。它有时也很婆娑地弄一下树影,但能在它脚下停下来的人,却一天比一天的少。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它,有一些寂寞了。

渐渐的,树发现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远远看见的听见,都是一些苍老的身影和一些年幼的脚步。有一天,树听两个孩子在树下叹息:爸爸、妈妈!你们何时回来呀!树有些莫名其妙,它不明白,人们为什么把简单的生存叫做“打工”,而且,还要到它想都想不到的地方去。

树,觉得自己活着越来越没意思了。它的树干,开始悄悄地腐烂。一些它见都没有见过的虫子开始吞噬它的内脏。心脏,没有了,肝脏,也没有了,肺,也没有了。树,还是顽强地活着。它自尊地活了一辈子,它不想轻易地倒下去。

它的树干,不能支撑那硕大的树冠了。一个秋天的夜里,它放弃了自己身上最壮的一根树枝,让它倒在了脚底下。它有一些绝望地望着那个也已经是中年了的儿子。它想,早上肯定会有女人来把它捡去当柴烧的,若那样,它愿意将自己所有的树枝都奉献出来。但它等了一天也没有,等了一月也没有,等了一年也没有。第二年的春天,它脚下的孩子,干枯了的躯体上忽然抽出了一些新芽。树,有一些欣慰地笑了。

去年的清明节,我去老家上坟。走过那棵树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我费劲地抬起头来仰望它,看到那棵苍老的树,它也有一些悲悯地俯视着我。我感觉它有好多的话要说给我听,我的心在怦怦地跳。我忽然看到它泪流满面,它的昏浊的泪水,一行又一行地流在进了它的空荡荡的腹腔。但我不知道它要给我说什么,我实在无法实现与一棵树的对话。我只能陪着它流泪,仔细地辨认小时候我们在他的树干上留下的各种痕迹。我感觉自己的内脏的某一个地方也开始切切地痛。我再一次地细细打量它,它实在太老了,而且真的是很丑陋了。空空的内脏,更如一只空洞的眼睛,绝望而又无奈地张望着远方。

站在早春的风中,我无法用双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我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我们曾经在这一棵树下戏嬉的笑声。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群觅食的鸽子,在村子的四周盘旋。我用手去触摸树粗糙而又干硬的老皮,感觉到它微弱的脉搏,但我却忽然有了一种握住了母亲的手一样的踏实,我感觉我的漂泊的心忽然找到了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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