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学纪闻》中的文学思想

2016-02-10 20:31张瑞君
太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6年3期
关键词:文学思想

张瑞君,丁 娜

(1.太原学院,山西 太原 030032;2.山西现代双语学校,山西 太原 030000)

《困学纪闻》中的文学思想

张瑞君1,丁娜2

(1.太原学院,山西 太原 030032;2.山西现代双语学校,山西 太原 030000)

摘要:王应麟谈文在作家人格论方面重不朽之德、经世之用、不朽之节,重视艺术修养视野下作家人格的体现;在文学源流方面讲求继承与创新,即注重原创的价值,推崇继承基础上的创新;在文学欣赏与批评的角度推重“有识”内涵,在考订评论、辩误、语言文风中贯彻认真求实的“笃实”内蕴。

关键词:王应麟;《困学纪闻》;文学思想

王应麟一生所著甚丰,近四十部。王应麟学问之博深, 正如清代学者所称:“博洽多闻,在宋代罕其伦比”。[1]《困学纪闻》是王应麟晚年“碎金所萃”的学术精华,与《梦溪笔谈》、《容斋随笔》并称为宋代三大笔记。《困学纪闻》以考据见长,为后世学者所鉴者颇多。《困学纪闻》乃札记考证之书。“九经诸子之旨趣, 历代史传之事要, 制度名物之原委, 以至综工钜儒之诗文议论, 皆后学所当知者”,内容广博如此;“公作是书,各以类聚, 考订评论, 皆出己意。发前人所未发, 辞约而明, 理融而达,该遽渊综”。[2]近年来许多研究者对《困学纪闻》进行了多角度论述,有从《困学纪闻》看王应麟的史学思想,也有研究它的文献学价值、经学特点、考据学成就等等,收获颇多,为探索宋代笔记的价值做出了巨大贡献。但对其中包孕的文学思想挖掘甚少,故笔者抛砖引玉,意在引起研究者的重视。

一、作家人格论

(一)精神修养视角下的作家人格

1.不朽之德

受儒家传统思想的影响,在中国古代士人所追求的人生“三不朽”中,“立德”始终居于首位,高于“立功”和“立言”。特别是在宋代这样一个以文官为主体的封建官僚社会里,作为国家实际主人的士阶层的道德风范直接关系着社会的稳定。而且宋代尤为强调“道统”,宋代理学就是满足这个需要而产生的理论系统。如果说理学对文学思想的影响在北宋还不十分突出的话,那么到了南宋中叶,由于理学的日趋完善和朱熹等一批理学家的出现,理学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修养方法就直接对作家的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有或深或浅的影响,并在自己的创作中表现出来。王应麟生活在南宋,由于时代思潮的渗透,其思想深处也有明显的理学色彩,继承了前辈文以载道的经世传统。《困学纪闻》下编卷十七:“《艺文类聚·鉴诫类》多格言法语,如曹爽《女诫》曰:‘七岁之男,王母不抱。七岁之女,王父不持。亲非父母,不与同车。亲非兄弟,不与同筵。非礼不动,非义不行。’程晓《女典》曰:‘丽色妖容,高才美辞,此乃兰形棘心,玉曜瓦质。’姚信《诫子》曰:‘古人行善者,非名之务,非人之为,险易不亏,终始如一。’诸葛武侯《诫子》曰:‘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颜延之《庭诰》曰:‘性明者欲简,嗜繁者气昏。’……司马德操《诫子》曰:‘论德则吾薄,说居则吾贫。勿以薄而志不壮,贫而行不高。’……羊祜《诫子》曰:‘恭为德首,谨为行基。无传不经之谈,无听毁誉之语。’……王粲《安身论》曰:‘君子不妄动也,必适于道;不徒语也,必经于理;不苟求也,必造于义;不虚行也,必由于正。忧患之接,必生于自私,而兴于有欲。自私者不能成其私,有欲者不能济其欲。’凡此,皆可为治心齐家之法。”[3]1838-1839这些都是王应麟对不朽之德的作家人格的体认。

2.经世之用

王应麟经历了宋元的朝代更迭,他认为:“伊尹以‘辩言乱政’戒其君, 盘庚以‘度乃口’告其民。商俗利口,其敝久矣。邵子曰:‘天下将治,则人必尚行;天下将乱,则人必尚言’”[3]273等等。袁桷在分析宋末道学的弊端时也说:“自宋末年尊朱熹之学,唇腐舌弊,止于《四书》之注,故凡刑狱薄书、金谷户口、靡密出入,皆以为俗吏而争鄙弃,清谈危坐,卒致亡国而莫可救。”[4]为此,王应麟提出“笃实”的救治之方,认为治学如果“不以笃实为本,则学不足以成德,文不足以明理”[3]97,而何谓“笃实”呢?王应麟曾这样解释: “刘盛不好读书,唯读《孝经》、《论语》,曰:‘诵此能行足矣,安用多诵而不行乎?’苏绰戒子威云:‘读《孝经》一卷,足以立身治国,何用多为?’愚谓:‘梁元帝之万卷,不如盛、绰之一言。学不知要,犹不学也。’”[3]981观此可知,王应麟所强调的“笃实”,则是其经世致用人格的印证。

《困学纪闻》下编卷十八中:“‘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白乐天谓牡丹也。‘岂知两片云,戴却数乡税’,郑云叟谓珠翠也。侈靡之蠹甚矣。”[3]1941-1942我们感受到王应麟本人的关注现实政治的经世人格。又如《困学纪闻》下编卷十八:“东坡文章好讥刺,文与可戒以诗云:‘北客若来休问事,西湖虽好莫吟诗。’晚年,郭功父寄诗云:‘莫向沙边弄明月,夜深无数采珠人。’饶德操、黎介然、汪信民寓宿州,作诗有略诋及时事者,吕荥阳闻之,作《麦熟》、《缲丝》等四诗,以讽止之。自此不复有前作。”[3]1961苏东坡秉性正直,曾自称:“言发于心而冲于口,吐之则逆人,茹之则逆余。以为宁逆人也,故卒吐之。”[5]363苏轼对社会现实中种种不合理的现象抱着“一肚皮不合时宜”的态度,始终把批判现实作为诗歌的重要主题,如晚年所作的《荔枝叹》中“我愿天公怜赤子,莫生尤物为疮痏。雨顺风调百谷登,民不饥寒为上瑞”的希冀与讥刺无疑也是王应麟内心的写照,他在仕宦时期,清正耿介,忠肝义胆,对当时的朝政有着清醒的认识,曾多次上疏劝谏皇帝要深谋远虑、积极备战,要清小人、揽人才。当然,在南宋末年昏暗的朝政下,王应麟的建议大多如一江春水,付之东流,王氏也因此抱恨归隐东南。然而这种从政经历更培养和巩固了他的政治人格,并切实地作用于他的文学批评。所以,王应麟“自此不复有作”,亦可看出作者的惋惜。

3.不朽之节

文人杰作,往往出于幽忧患难之馀。涉世深,郁积于心中的感慨颇多,否则发之笔下浅近陈腐, 不足以警世动人。由于时代的限制,王应麟的经世之意未能得以施展,于是在对宋廷失去信心后,他便以唐末之韩偓和司空图为榜样,归隐山林,专心著述,希望将自己的满腔热情寄托于文字之中,并本着“正统”的观念拒绝接受元朝官员的拉拢, 全祖望称赞他:“先生之大节, 如青天白日不可掩也。”[6]在《困学纪闻》中, 他的这种高贵的民族气节也多有反映。

又如《困学纪闻》下编卷十八:“陶靖节之《读山海经》,犹屈子之赋《远游》也。‘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悲痛之深,可为流涕。”[3]1917映衬着一种民族气节,因此王应麟与之在精神人格上得以相通,从而发出“悲痛之深,可为流涕”的慨叹。

王应麟对刘整、吕文焕、吕文福、范文虎等宋边防大臣, 留梦炎等宋高级文官相继降元,并助纣为虐,带元兵攻宋恨之甚,斥之深。如《困学纪闻》下编卷十八“唐六臣,彼何人哉……奴事朱温之杜荀鹤,犹粪土也。”[3]1939因此他在《困学纪闻》卷十八《评诗》中强调“持国必崇名节,持身必守行谊”,宋亡后仍以宋遗民自居,称宋为“本朝”“我朝”“吾国”,称宋太祖为“我艺祖”,称宋太宗为“我太宗”。基于这样的不朽之节的人格理念,对“不事二主”的忠臣大加赞扬。

(二)艺术修养视野下的作家人格

创作必须依赖作家的艺术修养.作品的艺术价值与作家的学力修养成正比。博取名家,酝酿胸中,久之自然悟入。王应麟幼承父教应试博学宏词科,然而此考试须“知古通经”,难度很大,而且浮文妨要,妨碍对义理的阐发,王应麟为何又钟情于此呢?这固然与其实现父亲的夙愿有关,但主要原因,大概还是其人格修养追求的外现。王应麟《困学纪闻》卷二十《杂识》云:“今之事举子业者,沽名誉,得则一切委弃,制度典故漫不省,非国家所望于通儒。”而博学宏词科于“博学”方面的要求,正好可以成为王应麟实现“通儒”之途径。对于其在“宏词”方面的不足,他提出“必涵泳六经之文,以培其本”的补救办法,较为成功。这一经历为他著述《困学纪闻》等做了积淀。

二、文学源流论

文学的继承与创新是一个颇有价值的辩证命题,王应麟的《困学纪闻》当中涉及到的文学源流理论亦尤为丰富而新颖,值得我们深究。

(一)追根讨源

王应麟特别重视原始创造的价值,对于历代称道的优美意境、名句等,即使是文学史的大家,诸如李白、杜甫、韩愈、白居易、李商隐、王安石、苏轼、黄庭坚、陆游等人的作品,也必追根讨源,理清其继承与创新的脉络。《困学纪闻》下编卷十八:“朱新仲‘无人马为二,对饮月成三’,本于秦少游‘身与杖藜为二,影将明月成三。’陆务观‘谁其云者两黄鹄,何以报之双玉盘’,本于新仲‘何以报之青玉案,我姑酌彼黄金罍’。叶少蕴‘逸人旧住子午谷,诗客独寻丁卯桥’,务观用之。程致道‘明知计出柏马下,正拟身全木雁中’,敖器之用之。”[3]1978-1979王应麟切实而细腻地指出它们彼此之间的渊源关系,在作品中比比皆是,是作家博学修养的再次体认,我们也可以感受到作家著述此书的一重内蕴。再比如《困学纪闻》下编卷十八《评诗》:“王无功《三月三日赋》:‘聚三都之丽人。’《丽人行》‘长安水边多丽人’语本此。”[3]1901杜甫被后世称为“诗圣”,与李白并称为盛唐两座不可超越的高峰,受人尊敬与膜拜,当然王应麟对其亦是如此,但是仍然高度肯定了王无功的原创之功。

值得一提的是,《困学纪闻》下编卷十七:“庾信《三月三日华林园马射赋》云:‘落霞与芝盖齐飞,杨柳共春旗一色’,王勃仿其语,江左卑弱之风也。”[3]1859王勃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并称为“初唐四杰”,是初唐时期反对齐梁浮艳雕琢文风的重要诗人,对五言律诗的形成贡献卓著,他的辞赋与骈文对后世影响也很大。王勃名篇《滕王阁序》佳句迭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即是其中之一。对此名句,因美、真、和谐、对仗的艺术魅力获历来公认,甚至因此而得“此真天才,当垂不朽矣”的美誉。不过,古人对四杰的诗文颇有争议。如《玉泉子》所记载的:“时人之议,杨(炯)好用古人姓名,谓之点鬼簿;骆(宾王)好用数对,谓之算博士”,[7]不难看出其中的轻视讥笑。针对这种情况,杜甫在《戏为六绝句》中客观地评价了在初唐那个特定时期四杰的作用和价值意义,但在此之后仍有不同态度。王应麟在评价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一句时,不仅指出此句对于庾信诗句的模仿与继承,坚持追求溯源的探索精神,也以仍“江左卑弱之风也”贬低王勃的赋作。王氏的这一态度与他所处的时代背景、自身经历以及人格修养乃至审美风格有着必然的联系。

(二)巧为创新

王应麟在《困学纪闻》中除了认真指出源流外,还特别推崇继承中创新。如《困学纪闻》下编卷十八:“山谷云:‘学老杜诗,所谓刻鹄不成犹类鹜也。’后山谓:‘山谷得法于少陵。’朱文公云:‘李、杜、韩、柳,初亦学《选》诗,然杜、韩变多,而柳、李变少。变不可学,而不变可学’。”[3]1928黄庭坚尤其倾倒于晚期杜诗的艺术境界,其诗由法入手,最终进入直觉状态,由拾遗句中有眼,而最终合于彭泽意在无弦,达到平淡而山高水深的境界,这颇类似于老子的大巧若拙。诚然,达到这种境界亦是以人品道德作为底蕴的。黄庭坚正是在学习杜诗的基础上,再结合以自身的学力修养和审美追求等巧为创新,终于在晚年历世甚深后其诗所得尤深,自成一家,也正是这些使得以他为代表形成了宋代最具影响力的“江西诗派”。

再比如《困学纪闻》下编卷十八:“李义山《咏贾生》云:‘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马子才《咏文帝》云:‘可怜一觉登天梦,不梦商岩梦櫂郎’,虽同一律,皆有新意。”[3]1937“《抱朴子》曰:俗士多云:‘今月不如古月之朗。’李太白诗有《古朗月行》,又《把酒问月》云:‘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3]1931可见后来居上,青出于蓝。另如《困学纪闻》卷十七:“秦少游、张文潜学于东坡,东坡以为‘秦得吾工,张得吾易’。”[3]1865苏轼曾经这样评论道:“世间唯名实不可欺。文章如金玉,各有定价,先后进相汲引,因其言以信于世,则有之矣。至其品目高下,盖付之众口,决非一夫所能抑扬。轼于黄鲁直、张文潜辈数子,特先识之耳。始诵其文,盖疑信者相半,久乃自定,翕然称之。轼岂能为之轻重哉?非独轼如此,虽向之前辈亦不过如此也。而况外物之进退,此在造物者,非轼事。”[5]1571可见对于一个大家而言,继承基础上的巧为创新必将内化为自身的一种修养,也反映了王应麟对于自是一家的推崇。

三、文学欣赏与批评

“识”是作家的文学鉴识力。如果心灵悟性敏捷畅达,识亦快捷敏锐。但识又与后天学习锻炼相关,通过博学而练识,可培养提高作家的文学欣赏水平。“识”对于作家选择材料、评判是非很有作用,叶燮《原诗》云:“人惟中藏无识,则理事情错陈于前,而浑然茫然,是非可否,妍嗤黑白,悉眩惑而不能辨。”[8]王应麟就是一位卓越的有识之人,他在《困学纪闻》当中涉及文学欣赏与研究的部分就别具一格,始终贯彻着认真求实的“笃实”精神。

(一)考证之书

《困学纪闻》以考据见长,《困学纪闻》乃札记考证之书,凡说经八卷,天文、地理、诸子二卷,考史六卷,评诗文三卷,杂识一卷。考订评论,皆出己意。发前人所未发,辞约而明,理融而达。论述精到,细致入微。因此,王应麟在文学欣赏与批评的过程中贯彻了认真求实的“笃实”精神。

王应麟注重在实际考证基础上获得的认识,如《困学纪闻》下编卷十七:“《欧阳生哀辞》:‘闽人举进士由詹始。’史因之。黄璞《闽川名氏传》:其前有薛令之、林藻。考之《登科记》,信然。”[3]1844又如《困学纪闻》下编卷十八:“李尚书之芳。考诸《唐史·太宗九王蒋王恽传》:之芳,蒋王恽之曾孙。‘广德初,诏兼御史大夫使吐蕃,被留二岁乃得归,拜礼部尚书’。故少陵诗有‘奉使失张骞,史阁行人在’之句。”[3]1903王应麟考诸《唐史》,对人物和尚书之官衔进行阐释,体现出他对考证的重视,也是其经世人格的印证。再比如《困学纪闻》下编卷十八:“《出瞿唐峡》诗:‘五云高太甲,六月旷抟扶。’注:不解‘五云’之义。尝观王勃《益州夫子庙碑》云:‘帝车南指,遁七曜于中阶;华盖西临,藏五云于太甲。’《酉阳杂俎》谓:‘燕公读碑,自‘帝车’至‘太甲’四句悉不解,访之一公,一公言:北斗建午,七曜在南方。有是之祥,无位圣人当出。‘华盖’以下,卒不可悉。’愚谓:老杜读书破万卷,必自有所据,或入蜀见此碑而用其语也。《晋·天文志》:‘华盖杠旁六星曰六甲,分阴阳而配节候。’太甲恐是六甲一星之名,然未有考证。以一行之邃于星历,张燕公、段柯古之殚见洽闻,而犹未知焉,姑阙疑以俟博识。”[3]1905-1906可见,王应麟对于自己不确定的事物会实事求是地强调未有考证。

(二)辨误之实

当然,考证与辨误是一对相辅相成的概念,因此,王应麟在认真求实精神的指导下,在辨误这方面也取得了显著成就,体现出他于文学欣赏与批评方面的鲜明特色。如《困学纪闻》下编卷十八:“东坡《次韵朱公掞初夏诗》:‘谏苑君方续承业,醉乡我欲访无功。’隋乐运,字承业,录夏、殷以来谏争事,名《谏苑》,文帝览而嘉焉。注谓《南史》李承业作《谏苑》。误矣。”[3]1967再比如《困学纪闻》下编卷二十:“仁宗摹太宗御书大相国寺额于石,即寺为殿而藏之,御飞白名曰‘宝奎殿’。绍兴庚辰,宏辞以《宝奎殿太宗皇帝御书赞》命题,唐说斋中选。但云庆历二载,而不纪月日,以《实录》考之,乃二年正月辛未也。苏子美作《宝奎殿颂》,周益公题其后云:‘上宰宗工,更为辞章’者,谓吕夷简作记,章得象题额之类。《实录》云:‘命夷简撰记。’而说斋谓:‘焕乎尧章,亲加纪述’,亦误。”[3]2089-2090凡此例者甚多,正是王应麟的“有识”修养,使得他能辨误还原事实,达到他著述此书的目的之一。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卷十八当中客观称赞“少陵善房次律,而《悲陈陶》一诗不为之隐;昌黎善柳子厚,而《永贞行》一诗不为之讳。公议之不可掩也如是”,[3]1898这是与他认真求实的基本原则和坚定信念相通的。值得注意的是,王应麟主张知人论世,即使自己推崇的文学大家,也不会盲目。可见,王氏在此处就保持了理性的认识,可以看到他个人的内在素养。不仅如此,他还试图对产生误解的原因进行剖析,在《困学纪闻》下编卷十七中则指出:“唐五代之际,以文纪事者多用故事,而作史者因而舛误。回鹘乌介可汗走保黑车子族,李德裕《纪圣功碑》云:‘乌介并丁令以图安,依康居而求活。’所谓康居,用《汉书》郅支事也。而《旧史》云:‘乌介依康居求活。’北汉郑珙卒于契丹,王保衡《晋阳见闻录》:‘虏俗虽不饮酒,如韦曜者,亦加灌注。’韦曜,即吴孙皓时韦昭也。而路振《九国志》云:‘高祖镇河东,命韦曜北使。曜不能饮酒,虏人强之。’此殆类痴人说梦也。”[3]1890王氏从文体论的视角展开分析,值得研究者与读者继续深入挖掘。

另外,王应麟在文学欣赏与批评时更是独具慧眼,多有自见。正是这样,才能使《困学纪闻》经久不衰。如:下编卷十七:“韩文公《曹王皋碑》云:‘王亲教之抟力、句卒、嬴越之法。’《考异》谓:《秦纪》、《越语》、《世家》皆无‘抟力句卒’之文。愚按,《左传》哀十七年:三月,‘越子为左右句卒’。注云:‘钩伍相著,别为左右屯。’此即谓句卒也。抟力,必秦法,未见所出,《新唐书》作‘团’。”[3]1841则体现了这一点。

(三)提倡语言言简意精

王应麟从经世致用的目的出发, 强调注释言辞要渊奥精实, 认为语言一定要和顺流畅,不使人觉得佶屈聱牙, 艰涩难懂;要实事求是,反对虚浮空言。他认为《唐六典》的文笔足以让人借鉴。王应麟《困学纪闻》下编卷十七:“山谷《与王观复书》曰:‘刘勰尝论文章之难云:“意翻空而易奇,文征实而难工。”此语亦是沈、谢辈为儒林宗主时,好作奇语,故后生立论如此。好作奇语,自是文章病。但当以理为主,理得而辞顺,文章自然出群拔萃。’张文潜《答李推官书》可以参观。”[3]1885另如《困学纪闻》下编卷十七当中:“ 张文潜《论文诗》曰:‘文以意为车,意以文为马。理强意乃胜,气盛文如驾。理文当即止,妄说即虚假。气如决江河,势顺乃倾写。’”[3]1884-1885我们则可以从中品味到作者的观点与态度。为了避免文学批评语言枯燥无味,王应麟还使用了一些比喻和对比的手法,如《困学纪闻》下编卷十八:“鲜于京兆,仲通也;张太常、博士,均、垍也。所美非美然,昌黎之于于頔、李实类此。杜、韩二公晚节所守,如孤松劲柏,学者不必师法其少作也。”[3]1910又如《困学纪闻》下编卷十七当中:“丘宗卿谓:‘场屋之文,如校人之鱼,与濠上之得意异矣。’慈湖谓:‘文士之文,止可谓之巧言’。”[3]1870等等,可见王氏的良苦用心。

王应麟还从立身的角度来看待文风问题, 他认为一个人的品行决定着其文风, 他说: “文中子谓:‘文士之行可见, 放荡其文,岂能谨重其行乎?’”[3]1858我们也可以理解他在对王勃“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所持有的“江左卑弱之风也”的贬义色彩了。这种将文风、做人与国运联系起来的想法, 是其经世致用等作家人格追求的再次追认,最重要的是为我们留下了认真求实的研究精神。

四、结语

王应麟的《困学纪闻》是一部具有深厚内蕴的宋代笔记,内容广博,对我们了解宋代的政治、经济、文化、风俗等等都提供了很好的借鉴。本文则通过对其中包孕的文学思想进行梳理,对作家人格论、文学源流论、文学欣赏与批评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当然,《困学纪闻》这部巨作还体现了众多丰富的文学思想,笔者的研究只是冰山一角,旨在就自己尤为关注的点进行挖掘,以期更多的研究者取得开拓性成果。

参考文献:

[1]纪昀.困学纪闻提要[C]//四库全书总目·卷118.北京:中华书局,1965 :1024.

[2]牟应龙.困学纪闻序[C]//困学纪闻.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2.

[3]王应麟.困学纪闻[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4]袁桷. 国学议[C]//清容居士集·卷四十一.

[5]苏轼.苏轼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6.

[6]全祖望. 宋王尚书画像记[C]//鲒埼亭集外编·卷十九.

[7]脱脱. 儒林传[C]//宋史·卷四三八.北京:中华书局,1977.

[8]叶燮.原诗[C]//清诗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579.

[责任编辑:岳林海]

Literary Thought in “Kun Xue Ji Wen”

ZHANG Rui-jun1,DING Na2

(1.Taiyuan University, Taiyuan 030032, China;2. Shanxi Modern Bilingual School, Taiyuan 030000, China)

Abstract:As for the writers’ personalities, Wang Ying-lin pays attention to immortal virtues, statecraft and moral integrity, he hopes to show the writers’ personalities under the perspective of artistic accomplishment;as for the literal origin and development, he emphasizes inheritance and creation, that is: he not only pays attention to the value of creation but also advocates creation based on inheritance; as for the literal appreciation and comment, he pays attention to connotation with knowledge, and he carries on a serious and conscientious attitude in corrections, comments, language and writing style.

Key words:Wang Ying-lin; “Kun Xue Ji Wen”; literary thought

收稿日期:2016-04-02

作者简介:张瑞君(1962-),男,山西寿阳人,太原学院院长,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丁娜(1990-),女,山西清徐人,现代双语学校教师。

文章编号:2096-1901(2016)03-0034-05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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