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蝇王》中“火”的象征寓意

2016-02-17 12:29刘洊波
关键词:蝇王戈尔丁猪崽

刘洊波

摘要:

从文明和希望的象征、破坏和毁灭的象征以及地位和权力的象征等方面对英国作家威廉·戈尔丁的代表作《蝇王》中火的象征寓意进行了探讨,提出这些象征寓意旨在凸现小说“希望通过揭示社会的种种弊端,追溯人性的缺陷”的目的,揭示作家所谓的人性的丑恶,突出强化小说的主题。

关键词:

戈尔丁;《蝇王》;象征;火;拉尔夫

中图分类号: I106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9-055X(2015)06-0089-04

引言

著名英国作家威廉·戈尔丁的代表作《蝇王》发表于1954年,并很快在西方引起极大反响。作者因此于198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英国女王伊莉莎白二世1988年也因此封他为爵士。小说讲述了一群英国小孩在一场假想的未来核战争中因飞机失事,“带着从文明世界获得的熏陶和教养”[1],流落到一个荒无人烟的珊瑚孤岛上的故事。来到孤岛后,孩子们最初想建立一个文明有序的小社会,然后等待外界的救援,但是不久便发生了冲突,分裂成“营救派”和“狩猎派”两个对立的阵营。经过激烈的斗争,崇尚暴力、血腥、杀戮的“狩猎派”战胜了代表理智和民主的“营救派”。象征权威和秩序的海螺被砸得粉碎,“营救派”遭到残酷的镇压和追杀。

《蝇王》中的人物虽然是一群小孩,但小说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儿童文学,故事所展示的儿童世界完全可以说是成人世界的缩影。小说以寓言体小说的形式表达了戈尔丁对人类文明和人性的悲观主义态度和无法改变世界状况的悲观情绪。在小说中,戈尔丁用他敏锐的观察,挖掘了人类从未停止过的互相残杀的根源,[DK]“科学地检视人类行为”。[2]

为了表达主题,戈尔丁在《蝇王》中大量运用象征手法,如象征文明、科学、理性和智慧的海螺和猪崽子的眼镜,象征野蛮、杀戮的巨石、面具和野猪头等。通过这些象征,戈尔丁为读者展现了这群小孩在野蛮状态下的情形。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整篇小说就是一个系统的象征体系,戈尔丁本人也声称《蝇王》“实质上就是一本象征主义小说”。[3] 189塞缪尔·海恩斯甚至将该小说称作是“本世纪最重要的象征小说之一”。[4]99

关于《蝇王》的象征手法,国内外国文学界已有一些研究。[5-8]这些研究主要论及《蝇王》中的背景象征、人物象征和实物象征。对“火”这一贯穿故事始终,随着故事的发展,涵义也发生变化的重要象征,这些研究虽有所提及,但大都一带而过,未能进行深入分析、研究。有鉴于此,本文拟就《蝇王》中“火”的象征意义作一探讨,以期更好地理解和欣赏这部旷世名著。

一、文明、希望的象征

火与人类文明息息相关,是人类从原始、愚昧进化到文明的标志,是光明和温暖的源泉。恩格斯曾经说过:“就世界的解放作用而言,摩擦生火还是超过了蒸汽机,因为摩擦生火第一次使人支配了一种自然力,从而最终把人与动物界分开。”[9]456关于火的起源,人类有无数美丽的传说。在我国,燧人氏钻木取火,教会人类熟食的传说家喻户晓。在西方,普罗米修斯不惜牺牲自己,盗取圣火,带给人类温暖和文明的故事人人皆知。有了火,人类才告别了茹毛饮血的野蛮生活,才摆脱了野蛮和愚昧,也才有了今天的文明。可以说,如果没有火,人类便没有希望,没有文明,就没有今天。

在《蝇王》中,火首先代表了希望和拯救。那群英国小孩因空难来到原始孤岛上后,“民选领袖”拉尔夫便首先提议“在山顶上升起烟来。咱们一定要生堆火。”[10] 40他知道,他们要从这个孤岛回到文明社会,就必须与人类社会取得某种联系。火产生的浓烟能够引起过往飞机和船只的注意,从而让孩子们得到营救。他的建议立即得到小孩子们的支持,大家分头去拾柴火,“柴火堆越来越高。”[10]41孩子们用猪崽子的眼镜点燃干柴,然后围着火堆欢呼雀跃、载歌载舞,整个小岛都沉浸在一片幸福欢乐之中。这时的火是小伙伴们团结协作的结果,是希望之火,是孩子们与文明社会联系的纽带,是他们获得拯救的希望。通过篝火,孩子们可以向外界发出求救的信号,从而重新回到文明社会。因此,燃起篝火反映了孩子们对文明社会的依恋与向往,表达了他们渴望重新回到文明社会的热切愿望。

拉尔夫和猪崽子从一开始便认识到火的重要性。拉尔夫说:“船只经过岛的附近时,船上的人不一定会注意到我们。因此必须在山顶上生起烟来。咱们一定要生堆火。”[10] 40火堆燃起来之后,拉尔夫把孩子们分成几个小组,轮流日夜守护,以防火堆熄灭。他知道,只有烟火不灭,他们才有希望得到拯救,孩子们才能重返文明社会。火堆一旦熄灭,他们就不能得到拯救,就无法回到文明社会,就会陷入野蛮和绝望。火因此成为文明、希望的象征,是孤岛上文明存在与否的重要标志,是从荒岛社会回到文明社会的桥梁。它是文明之火,驱散了黑暗,带给了孩子们希望。

但是,以杰克为首的孩子以打猎为乐,甚至把守护篝火的孩子也拉去打猎,从而导致篝火无人看管而熄灭。不幸的是,此时正巧有一艘船只经过,孩子们因此错失了获救的天赐良机。篝火熄灭后,孩子们获救的希望随之破灭,有关怪兽的谣言也随之而起,从而加剧了孩子们的恐惧。黑暗、恐惧、野蛮和暴力便很快笼罩着整个小岛。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孩子们燃起的篝火,《蝇王》中还有一处被忽略的“火”。当杰克和拉尔夫分道扬镳之后,被评论家普遍认为具有基督形象的西蒙常常独自一人躲到森林里的一块空地上,静静地思考。这片空地上长着许多“烛形花蕾”,天黑之后便绽放出一朵朵白花,在星光下闪闪发光。西蒙第一次看到这些花苞时便称之为“蜡烛”。可以说,这些花苞发出的亮光如同烛光,也是“火”光。它虽然没有篝火那样的光明,也不能用来烧烤煮食,却照亮了人们的心灵,让像西蒙这样的智者、思想者冷静思考,反思人性,从而悟出了“野兽不过就是我们自己”的真理。

二、破坏、毁灭的象征

火既能带给人类温暖、光明和希望,同时也能带来灾难,甚至毁灭。流落到孤岛上的孩子们开始时只关注到烟火能引起来往船只的注意,从而获得拯救,重新回到文明社会的一面,却没有注意到火的破坏性和毁灭性的一面。孩子们第一次点燃篝火时,只想“在山上保持一面迎风飘扬的美好的火之大旗”。[10] 44然而,火随风势,迅速蔓延开来,一根根大树瞬间便消失在火海里。“四分之一平方英里的一块森林发疯似地冒着浓烟烈焰,十分凶恶可怕。”[10] 47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小男孩也在这场失控的大火中葬身火海。

孩子们被大火的威力所震惊,面面相觑,默不做声。文明、希望之火第一次露出了它毁灭性的一面,文明之火这时也变成了毁灭之火。

由于害怕山顶上的怪兽(西蒙发现实际上只是一个跳伞遇难的飞行员),拉尔夫和猪崽子决定把篝火移到山下。但是,这次点火却与前两次点火截然不同。火点燃之后,孩子们不再欢呼雀跃,对“火”的兴趣已大不如从前,三三两两地离开了。火作为求救的信号在孩子们的心中开始淡化,重要性逐渐降低。大一点的孩子脱离拉尔夫,加入到了杰克的打猎队伍,小家伙们对看护篝火也失去了兴趣。连最忠实于拉尔夫的双胞胎兄弟萨姆和艾里克也不再愿意守护篝火。

火从山上移到山下,实际上是文明的妥协和让步。人性正一步步滑向邪恶的深渊,理智、文明已经岌岌可危。透过微弱的火光,我们似乎可以看见拉尔夫和猪崽子黯然神伤、无可奈何的表情。

火从山顶移到山下的那天晚上,岛上下起了瓢泼大雨。篝火被大雨浇灭,猪崽子的眼镜也被杰克他们给抢走了。用来点火的眼镜被抢走之后,拉尔夫他们就再也没有重新燃起篝火的工具和希望了。篝火熄灭了,拉尔夫的希望之火也随之被浇灭。文明和人性得到拯救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火已经呼唤不回文明,拯救不了人性。篝火的熄灭预示着文明和理性的丧失。

到了小说的结尾,杰克为了追杀拉尔夫,不顾一切,将整个小岛付之一炬。小岛顿时浓烟四起,火光冲天,变成了一片火的海洋。“烈火熊熊……他看见岛上升起的滚滚浓烟遮着了太阳。”[10] 237在拉尔夫逃跑的小路上,“熊熊的火焰形状像一把巨大的扇子”[10] 240,他往右边拼命奔跑,烈火却从他左边袭卷而来,似乎要将他整个吞噬掉。大火经过之处,只剩下被烧焦的树林,一片荒凉。火的毁灭性这时已经暴露无遗,人性的邪恶也暴露得淋漓尽致,孩子们初到岛上时所建立的文明也随之化为灰烬。拉尔夫忍不住失声痛哭,“为童心的泯灭和人性的黑暗而悲泣……”[10] 225

拉尔夫心中的火曾是希望之火,是孩子们重新回到文明社会的象征,如今却变成了野蛮、杀戮、毁灭的工具。孩子们虽然最终获得拯救,但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引起途径此处的军舰注意,并前来营救他们的不是烟火的信号,而是杰克追杀拉尔夫,不顾一切后果燃起的森林大火。大火虽然引来了拯救者,但拯救者不是渔民,而是一位海军军官,他的军舰也正驶向更加残酷的战争,即将展开更大规模的杀戮。所以,我们可以说,“他们的获救从道义上讲并非真正的获救,”[11] 29 因为“那艘军舰正同样无情地追逐它的敌人。谁来拯救成人及其战舰呢?”[3] 189战争在消灭敌人的同时也将不可避免地毁灭自己。孩子们在荒岛上的所作所为正是成人的所作所为,他们只不过是成人的缩影罢了。

三、地位、权力的象征

孩子们来到荒岛后首先想到的是建立秩序。要建立秩序,就必须树立权威。拉尔夫和猪崽子在海边捡到的海螺很快便成为权威的象征。谁手里握着海螺,谁便拥有发言权,便拥有权威。与此同时,篝火也很快成为权威的象征之一。因此,围绕火的用途和重要性,拉尔夫和杰克产生了分歧,展开了较量,并进而发展为激烈的冲突。分歧和冲突从表面上看是因火而起,但实质上却是权力斗争的结果。拉尔夫一直强调火是头等大事,是小孩子们得到营救的希望,所以叮嘱孩子们一定不要忘记看护好篝火,杰克却反驳说那是“你的火”。[10] 58从表面上看,拉尔夫和杰克是因为火的作用和重要性意见相悖,但在更深层次上,他们实际是在争夺对孩子们的领导权。

拉尔夫是孩子们来到荒岛后“民选”出来的“领袖”。大家选他为孩子头,并不是因为对他有多深的了解,而是因为他一开始便颇具几分孩子王的派头:“拉尔夫坐在那里,身上有着某种镇定自若的风度,与众不同;他有那样的身材,外貌也很吸引人……他就是跟大家不同。”[10] 20

拉尔夫权威的主要象征是手里的那只海螺,但他把孩子们集结在身边,维护自己的领导权威的主要方法就是许诺让孩子们得到营救,并以此统一孩子们的思想。要得到营救,他们就得燃起篝火,让篝火冒出浓烟,从而引起过往船只的注意。只有篝火不灭,他们才能获到营救。拉尔夫不断强调火的重要性,其目的在某种程度上便是通过火来维护和加强他的“统治地位”。所以,他如此强调篝火的重要性,我们就不难理解了。

拉尔夫的对手杰克在来到荒岛之前并非是普通“群众”,而是唱诗班的领头,对“管理”有一定的经验。在他的带领下,唱诗班的孩子们即使在酷热的荒岛上也着装整齐,秩序井然。他对权力有着强烈的欲望。开始时他表面上支持拉尔夫的领导,却在暗中与拉尔夫争夺领导权。

像杰克这样对权力有过体验的人,是绝不会甘愿受制于人的。大家选举拉尔夫为孩子头后,他表面上支持,但内心却蓄势以待。随着对权力欲望的增加,他与拉尔夫的矛盾和冲突便围绕着火而爆发,并肆无忌惮地违反大家定下的规则。与拉尔夫冲突的结果是孩子们的分裂和杀戮。

拉尔夫靠海螺和篝火来维护自己的权威和对孩子们的统治,而“杰克崇尚和追求的权力……是用武力、以强凌弱获得的权力”。[12] 63杰克要发展壮大自己的队伍和力量,就必须颠覆拉尔夫在孩子们心中树立起来的火的地位。孩子们流落荒岛后,生存自然成为头等大事。岛上的水果虽然比比皆是,但毕竟只能解决一时的饥饿,不能满足孩子们对肉的渴望。杰克不失时机,紧紧抓住孩子们的这一身体需要,并通过打猎(以满足孩子们对肉类的需要)这一行为,分化瓦解了拉尔夫的队伍,发展壮大了自己的阵营。

杰克和他的猎手们把捕捉到的野猪用树枝串起来,一块一块地在火上烧烤。猪肉发出诱人的香味,孩子们无法抵挡,口水直流,开始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连拉尔夫和猪崽子也抵御不住猪肉香味的诱惑,身不由己地跟着吃了起来。

用来营救的篝火在杰克和他的同伙看来,只不过是烤肉、蒸食的工具。肉吃完后便没有人关心火是否熄灭。用来求救的篝火变成了炊烟,作为文明象征的火退化为满足孩子们食物需求这一最低需要的手段。

仅有猪肉是不能将孩子们永远团结在自己身边的。在解决了基本的物质需求之后,杰克便着手对孩子们进行精神上的控制。他充分利用孩子们对森林的恐惧,借助所谓的怪兽(实际上是一具遇难的跳伞士兵的腐烂的躯体),成功地完成了对孩子们的精神控制,从而巩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实现了他的专制统治。“通过暴力和恐吓获得的权力只有通过暴力和恐吓才能得以维系。”[12] 64

结束语

《蝇王》从点火到火的熄灭,从文明、获得拯救之火到驱寒煮食之火,无不揭示着戈尔丁所说的“‘恶出于人犹如‘蜜产于蜂”[13]的人性的丑恶。火作为象征,贯穿整个小说,突出强化了小说的主题。作为寓言作品的传统表现手法,象征本来并不新鲜。但是,通过戈尔丁独具匠心的设计与安排,象征在《蝇王》中发挥了非同寻常的作用,成为小说不可或缺的有机组成部分,与小说的情节发展、人物的塑造紧密结合,凸现了小说“希望通过揭示社会的种种弊端,追溯人性的缺陷”[3] 189的目的,以此提出“人类不能离开理性和文明,离开了它们的规约,人类社会将会混乱不堪”[14]的警告。可以说,《蝇王》所取得的艺术成就是与作者多层次、大量使用象征手法分不开的。丰繁的象征赋予了小说丰富的层次和复杂的内涵,使《蝇王》成为20世纪英国文学史上最重要、也最具影响的作品之一。

参考文献:

[1][ZK(#]行远.《蝇王》的主题、人物和结构特征[J]. 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4 (5): 63-67.

[2]沈涯.书写戈尔丁——约翰·凯瑞访谈录[J]. 外国文学,2011(6): 144-160.

[3]Epstein E L. Notes on Lord of the Flies, Lord of the Flies [M]. New York: G P Putnams Sons, 1959.

[4](英)塞缪尔·海恩斯. 道德模式[M].伦敦:麦克米伦出版公司,1985.

[5]骆丙屯.论《蝇王》的象征艺术[J]. 连云港职业大学学报,1999(2): 14-18.

[6]王佳音.《蝇王》象征体系的构建[J]. 沈阳航空工业学院学报,2005(6): 107-109.

[7]杨春芳.《蝇王》之象征体系探微[J]. 河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5(3): 46-48.

[8]王悦. 论《蝇王》中的象征主义[J].安徽文学, 2008(1): 82-84.

[9]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0][ZK(#](英)威廉·戈尔丁.蝇王[M]. 龚志成,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

[11](英)马克·金凯德威克,伊安·格里格.威廉·戈尔丁研究[M].伦敦:费伯父子公司,1984.

[12]Hanscombe G. Penguin Passnotes on Lord of the Flies[M]. London: Penguin, 1986.

[13]Golding W. The Hot Gates and Other Occasional Pieces [M]. London: Faber & Faber, 1965.

[14]何德红.[DK]《蝇王》:英国荒岛文学的现代性诉求与叛逆[J]. 外国语文,2013 (4): 53-55.

(责任编辑:邓泽辉)

猜你喜欢
蝇王戈尔丁猪崽
9号猪崽儿
卖猪崽
如何提高猪崽存活率
威廉·戈尔丁作品在中国译介中的问题分析
浅析《蝇王》人性命题的哲学意义
从“牯岭街”到《蝇王》:儿童之恶的文化思考
《恶童日记》与《蝇王》比较研究
少年的回声
性依存叙事曲
捕捉爱的摄影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