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大“剩”西游囧途

2016：大“剩”西游囧途

临近2016年猴年春节之际，虽然开年遭遇“开门黑”，第一个月国内A股市场创下自肇始以来的第二大单月跌幅（1993年A股处于婴儿期期间有过一次更大跌幅），但与“连段子手都安静下来了”的股市社会关注度冷场相比，86版《西游记》电视连续剧播出30周年的时点效应反而成为当下国内热度最高的关注点。

且不论六小龄童最终能否成功登上2016年猴年央视春晚，但这部用今天的眼光来看特效技术极为原始的经典剧作，曾在过去的30年时间里重播了3000多次，是世界上重播率和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剧。从商业的角度进行思考，虽然有相当程度上和当时社会文化娱乐产品相对单一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天然高人气的题材结合精益求精的产品质量才是奠定这部“猴戏”神剧长盛不衰的终极秘密。

尽管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上蹿下跳的“猴市”概念从A股蔓延到汇市，甚至有向更多实体经济扩散的趋势。但反躬自省，或许在某种程度上说，长期以来虚火旺盛的中国经济恰恰缺乏前面这部“猴戏”拍摄周期长达6年的这份打磨品质耐心。

值此猴年新春之际，《首席财务官》编辑部借助《西游记》当中的多个譬喻，以相对轻松的视角来审视中国经济向更市场化的方向“西游”路上遭遇的“屡屡摸石头，就是不过河”的那些顽固性的磨难，同时期待这个经济成分早已高度多元化的全球第二大经济体，能像唐僧取经团队一样，摒除异见，通力合作，走向长期繁荣的“极乐世界”。

盘点中国经济这位“大剩”如何在庞大的去库存压力下，走完市场经济体制转轨的最后几步西游路，横亘在眼前的起码有七个顽固性的磨难。佛家向来以七为佛教中的小圆满之寓意，如果中国经济这位齐天“大剩”能够激发出小宇宙中的所有潜能，突破如下的七个坎儿，那么前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林毅夫做出的“还可以高速增长20年”的惊人论断或许真的不是现实版的“吹牛大王历险记”。

第一囧 税赋五行山

《西游记》第七回“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中几句轻描淡写的文字，将没有任何背景的齐天大圣与体制内最强大力量的博弈结果瞬间呈现出来——“……被佛祖翻掌一扑，把这猴王推出西天门外，将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联山，唤名‘五行山，轻轻地把他压住。”为了防止齐天大圣从五行山下逃脱，如来佛祖还特地在山顶加持了一道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

众所周知，虽然《西游记》的创作主线是佛教题材，但整体的故事结构展开却是在道教环境中铺陈的。而从上文可知，困住孙悟空500年的五行山，已经被加持了佛道两界的最高法力，构成天地的五行要素相生相克之道，与还原诸佛慈悲智慧的音声显现、涵摄了佛所教授八万四千法门精义的六字真言相结合，使得有着72般变化神通且日后闻达于佛道两界的齐天大圣毫无活动的自由，生生被囚在五行山下500年。

而如今也已经成为各种产能都高度“大剩”的中国经济，同样在后背上压着一组沉重的五行山，即综合税负和社保成本。

先来看看税负的情况。根据财政部网站公布的数字，2015年1月～12月累计，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152217亿元，比上年增长8.4%，同口径增长5.8%。其中，中央一般公共预算收入69234亿元，增长7.4%，同口径增长7%;地方本级一般公共预算收入82983亿元，增长9.4%，同口径增长4.8%。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中的税收收入124892亿元，同比增长4.8%;非税收入27325亿元，增长28.9%，同口径增长10.6%。

从分类上看，国内增值税31109亿元，同比增长0.8%，剔除营改增转移收入影响后下降0.5%;国内消费税10542亿元，同比增长18.4%。主要是提高成品油、卷烟消费税增收效应体现;营业税19313亿元，同比增长8.6%，剔除营改增收入转移影响后增长9.3%;企业所得税27125亿元，同比增长10.1%，剔除2015年及上年企业所得税退税因素后增长4.5%;个人所得税8618亿元，同比增长16.8%。主要是居民收入增长，以及财产转让所得税大幅增加。此外，非税收入27325亿元，增长28.9%，同口径增长10.6%。

坦率地说，上述这组数据在实体经济嗷嗷待哺的当下，的确更多充满了黑色幽默的味道。

再看社保成本压力。

目前，国内养老、医保、失业、工伤、生育的五险之中，由企业为员工缴纳的部分已占到员工工资的30%左右，加上住房公积金，企业负担增至40%左右。其中，国企、上市公司和大型民企等运营规范的企业负担要更高，接近一半左右。

税收增速常年超过GDP增速、社保成本接近工资的一半，这样的“旧常态”显然已经让原本可以在市场上大显神通的中国企业严重丧失了活力。而盘点这些税赋和社保的征收比例起源，更多的是源于市场经济改革之初政府财力极其有限、税收和社保征管黑洞比较普遍等原始状态下，如今在已经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国有资产净值在40万亿元左右的腾挪空间之下，通过资产变现或财政注资等手段，一次性补足社保原始缺口之后，大幅下调社保缴费比例已是迫在眉睫之举。同时，加速压缩间接税比例，使得营业税尽快退出历史舞台，显著下调增值税税率，同时对企业扩大再投资部分给予足够的所得税补偿等等。

换言之，重新厘定政府、企业和居民各自对于这个经济体的义务空间，让利于民，藏富于民，这才能让中国市场中的各路大圣重新焕发活力。

第二囧 汇率金箍棒

在人民币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岁末年初启动一轮比较明显的贬值浪潮已趋平稳之际，1月29日午间消息，日本央行以5：4投票比例通过决定，对超额准备金账户采取-0.1%的利率，为亚洲首个实施负利率的国家。负利率将从2月16日起执行，若有必要将进一步调降利率。日本央行称，负利率将适用于日本央行往来账户。海外经济的下行风险大，采取负利率和量化质化宽松以尽快达到目标。

作为全球化金融市场中的主要角色，回想日元兑美元在2011年10月触及的纪录高点（75日元兑换1美元）还仅仅是4年以前的光景，而安倍经济学推出以来，不到4年贬值40%多的冲击速度堪称货币战争级别，迅速让一度想隔岸观火的国人重新认识了汇率政策之于宏观经济的战略意义。在此之前，自2008年9月金融海啸爆发至2012年12月，日元相对美元升值23.62%。换句话说，在日本央行的眼中，汇率好像是孙悟空最著名的随身武器如意金箍棒，根据经济形势的变化，汇率相应进行与之配伍的伸缩性变化。

按照《西游记》里的描写，“天河定底神珍铁”原是太上老君的作品，后被大禹求得，治水时用做定江海浅深的一个定子，后为孙悟空所得，成为其打斗的兵刃，因能随心意变化大小又称之为“如意金箍棒”。

用上述这段描写来衡量汇率在一国经济中的地位，“定子”二字可谓贴切得不能再贴切。按经济学常识的理解来看，货币只不过是一种特殊的商品，而汇率则是不同货币交换的价格，而价格和供求关系又是经济学当中具有基石效应的两大分析支柱。因此汇率的变化最直观地体现出一个国家央行对于自身经济状态的态度。

日元汇率敢于在美元已经走进加息通道之中继续“摆烂”，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日本央行对于日本经济的外向型结构有着清晰而冷静的认识。1985年广场协议后日元的急剧升值除了带来短期的资产泡沫效应之外，也带给日本经济长达20年的低谷徘徊。如今借助美国应对全球性金融危机所发起的QE行动，日元堂而皇之地开始迅速贬值，其速度之快、幅度之大，远远颠覆了国人对于一个成熟、稳定的国际主要币种之理性认知。

而反观人民币汇率，自2005年7月汇改以来，在长达10年的时间里，给出了一条每年稳定升值的曲线。这样看似渐进而稳定的汇率升值进程，可以将汇率升值的冲击效应对国内外贸领域平稳传递，但同样也丧失了在国际货币市场的竞争主动性，在很大程度上对于贸易、旅游等典型外向型领域造成了更持久的伤害。

以旅游业为例。我们先看一组有关中日对比的数字。按照日本旅游业协会统计，2012年以来日本出境游人数逐渐下降。自2012年的1849.06万人减少至2013年的1747.27万人，而日本法务省1月20日公布的数据也显示，日本2014年出境人数约1690万人次，比前年少约57万人次。在日本人出境游全球范围都在减少的大背景下，来华日本观光客人数也呈递减趋势。从2010年峰值的373.1万人，减少至2013年的287.7万，而2014年形势更加严峻，1～9月累计达199.22万人，同比减少6.9%。按照中国国家旅游局统计， 访日中国游客仅2012年下降，从2013年便开始回升，2014年受日元贬值、签证放宽等利好消息刺激，一举超过240万人次，同比增幅近90%，与来华日本游客的逐年萎缩形成鲜明对比。

事实上，国内旅游业在人民币步入升值通道之后，对国际游客的吸引力就明显下降。根据国家旅游局副局长李世宏之前在全国工作研讨班上表示，2008年至2014年，外国人入境旅游年均增长仅为1.21%。

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原本是能随心意任意大小变化的海底神针，而在过去的10年之中，这根神针已经变成了房梁一般粗的大柱子，只不过更多的是撑起海外的消费市场（想想国人海外旅游时的各种豪举），反倒是让国内经济的回旋余地变得难以腾挪。今时今日，是否能在中国经济增速明显下行的周期中，将这样的预期反映到汇率变化上，果断加强降息、降准的公开市场操作，从而让中国经济重新恢复足够的弹性空间？从这个角度而言，坊间对人民币中期的贬值空间正在形成可观的期待。

第三囧 混改唐僧肉

《西游记》的主体故事情节西天取经路上八十一难的展开，需要一个关键的“梗”来推动——唐僧肉。《西游记》第27回第一次出现吃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的的说法是：她（白骨精）在云端里，踏着阴风，看见长老坐在地下，就不胜欢喜道：“造化！造化！几年家人都讲东土的唐和尚取大乘，他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有人吃他一块肉，长寿长生。真个今日到了。”

唐僧肉这个梗最吊诡的地方在于，尽管一片唐僧肉的损失并不一定会危及唐僧的性命，但自始至终各路妖魔鬼怪，无论是私自从上天下界的，还是自我修炼创业的，都未能分得一小片唐僧肉，从而无法达成与天地同寿的至圣境界。

尽管从去年开始，混改就成为中国经济转型的一个重要的突破方向，但在实操层面，仍然面临着诸多难以廓清的迷雾，从而使得当前中国经济中最活跃的民企集团和上市公司，难以拿出决定性的姿态参与到其中。

我们先来看混改在精神层面发出来的“红包”。国务院去年9月24日印发《关于国有企业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的意见》，其中明确：主业处于充分竞争行业和领域的商业类国有企业，充分运用整体上市等方式，积极引入其他国有资本或各类非国有资本实现股权多元化。主业处于关系国家安全、国民经济命脉的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主要承担重大专项任务的商业类国有企业，要保持国有资本控股地位，支持非国有资本参股。结合电力、石油、天然气、铁路、民航、电信、军工等领域改革，开展放开竞争性业务、推进混合所有制改革试点示范。公益类国有企业，加强分类指导，推进具备条件的企业实现投资主体多元化，鼓励非国有企业参与经营。

就实操层面来讲，上述《意见》对体制内决策者来说，反而强化了某种将一片唐僧肉同样等同于唐僧命的意味。由于诸多期待混改的领域名词前面存在着一个乃至多个长长的修饰性定语，这无疑给一贯害怕“秋后算账”的民企和外资带来了参与混改决策的心理压力。比如，何为“主业处于关系国家安全、国民经济命脉的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有没有法律意义上的普适且明确的定义？举个例子，商业银行算不算“主业处于关系国家安全、国民经济命脉的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如果算的话，国内多家银行都已经在全球收购了当地的商业银行，是否也危及到对方的国家安全和国民经济命脉？如果没有的话，那么根据WTO的贸易对等原则，海外资本到国内收购内资商业银行也不应该设置什么额外限制。同样可以讨论的是能源、通信、军工等等领域，这些行业在发达的海外市场经济体当中绝大多数都没有任何国有成分，但同样并未看出其对这个经济体的“国家安全、国民经济命脉”有什么非市场化的伤害和破坏。

当然，事情肯定不会是这么简单的。

比如，我们拿最大的内资银行工商银行来看，以2016年1月的最后一个交易日收盘价4.1元/股来计算，其总市值为14613亿元，其中流通市值11054亿元，相对应的市盈率只有4.96倍，市净率为0.89倍。假如，国内多家互联网巨头联合众多民企资本组成一个财团，以2倍市净率的价格全额邀约收购逻辑上已经大部分股票处于可流通状态的工商银行，那么这个无需任何混改方案的最市场化的方案，是否有被批准的可能性呢？事实上国内的民营资本完全有实力可以组成这样的资本财团。比如，仅仅腾讯控股一家在同样时点（2016年1月的最后一个交易日收盘价）上的总市值就达到13626.29亿港元（市净率高达10倍以上）。

如果不能破除混改当中的体制迷恋意识，那么在很大程度上，现在“雷声大，雨点小”的混改并不一定能取得30多年前第一家国有企业破产所带来的打破坚冰效应。如果能够出现上述例子（比如工商银行）的彻底混改成功，那么长期以来受到压制的庞大民间资本力量必然会受到前所未有的正向激励，从而将混改这个决定性的中国经济转型突破口变成推动中国经济长期健康高速增长的巨大风口。

第四囧 A股六耳猴

数年前，贴吧中曾流传过一篇“孙悟空早已死在取经途中”的奇文，里面旁征博引的论述焦点对准了整个《西游记》最具奇幻色彩的“真假美猴王”一节，并通过强大的逻辑推理，论证出师从菩提祖师且屡违唐僧意图、性格特立独行的孙悟空，已经在这一节遭遇组织暗算，被师从如来（论者所指的菩提祖师对头）的神秘卧底六耳猕猴所替代，最终后者顺风顺水地保护唐僧完成了取经大业，并在此后再无违逆师命的举措。

近年来网络上戏说《西游记》的雄文迭出，搞笑的如《沙僧日记》，反讽社会现实的如唐僧写给悟空的信、悟空写给白骨精的信，以及白骨精写给悟空的信，还有牛魔王写给铁扇公主的遗书等等，都引发过相当的坊间热议和共鸣，但上面这篇奇文的确有相当的逻辑推理深度，也触及到了文化背后更深层面的问题。

我们先假设这个推理是成立的。那么拿这个推理来观照2015年中国A股这轮先牛后熊的剧烈走势，也许我们能得出一些不同于证券分析师们仅从技术图形上面思考所得到的吊诡结论，比如，“A股市场早已死在市场化途中”这样的结论。

发端于2014年底且被各种官方传递的乐观情绪所导引的这一轮猛烈的牛市，于2015年6月中旬走到顶点，随后两周多的时间猛烈下挫1400余点，一路下挫到3700点左右，完全无视期间管理层组织的诸多救市举措，以至于焦头烂额中的管理层再度祭出“新股发行暂停”这道法宝。要知道这已经是A股市场短短24年发展历史上的第九次暂停新股发行了，这次新股暂停的力度之大之迅猛，完全超出市场的预料之外，以至于在上一个周五申购的十家公司全部接到通知，下周在资金解冻后将申购款全部退还。

此前原本一直在传递给市场的于2014年重启的IPO将是最后一次的行政干预这样的市场化改革预期，至此完全逆转，整个市场甚至连最初级的散户投资者都普遍认为是这是A股历史上对市场化的一次最严重的倒退。而更令市场惊讶的是，暂停新股发行4个月后，原本以救市政策示人的上述市场干预动作，竟然以更令市场惊讶的姿态重新粉末登场，2015年11月23日，原本被仓促中止IPO的10只新股重新发行，而当天的股指也再度下挫2%，跌破3400点一线。

3700点上粗暴救市关闭IPO，3400点为更好地救市重启IPO，这其中所蕴含的强大逻辑之玄妙足以彻底让A股市场陷入短暂性、间歇性精神失常，从而也埋下了2016年开年一个月暴跌22.6%的最关键也最让市场绝望的一记伏笔。其中，最值得记忆的一幕是，在作为风险管理创新举措出台的熔断机制下，2016年1月7日，当天区区471亿元资金逼空8648亿元沪深300自由流动市值，放大A股市值损失近4万亿元，总值近55万亿元的A股大盘被打爆，从而达到上千倍杠杆才能达到的效果。这是怎样的哀痛者与绝望者啊。而IPO这一关一开之间，观众仿佛看见，如来妙手掌控的紫金钵盂下面罩着的那个一向桀骜不逊的、我行我素的、原来凭市场本身意愿上蹿下跳的A股孙悟空，迎头被一棒打翻，再也爬不起身，而另一个看起来长得一样却唯行政干预马首是瞻的A股六耳猕猴，欢欢喜喜地扛着金箍棒，继续乖乖地向空空妙手指向的各种远方走下去。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A股的窘境也凸显中国经济行走在市场化的深水区时的反复与摇摆，如果这样丑陋的下跌能够唤醒管理层放市场一条生路的长久决心，那么这数十万亿元市值损失或许也能含笑九泉死得其所了。

第五囧 负债火焰山

在唐僧团队组建完成正式踏上西游之路后，事实上他们遭遇的大多数磨难都是佛道两界通力合作临时安排好的，唯独火焰山这个梗的伏笔时间甚至安排在齐天大圣二闹天宫之际。当初一闹天宫被擒后，太上老君将孙悟空关在八卦炉中，用三昧真火烧了七七四十九天，等孙悟空逃出八卦炉时，将其一脚踢翻，其中一块炉砖掉落在此地，幻化成火焰山。

《西游记》原文只用寥寥数语便将火焰山的威力跃然纸上——话说唐三藏西天取经路阻火焰山，遇一长者道：“敢问公公，贵处遇秋，何返炎热？”老者道：“敝地唤做火焰山，无春无秋，四季皆热。”三藏道：“火焰山却在那边？可阻西去之路？”老者道：“西方却去不得。那山离此有六十里远，正是西方必由之路，却有八百里火焰，四周围寸草不生。若过得山，就是铜脑盖，铁身躯，也要化成汁哩。”三藏闻言，大惊失色，不敢再问……

而炙烤中国经济良久的高负债率，在某种程度上，正是这样一座绵延不绝、成因漫长的火焰山。

先来看看这座火焰山的炙烤程度。

尽管存在着统计数据透明程度的原因，但海外多家经济研究机构普遍认为中国经济的总负债率已经超过了200%，如此高额的巨额债务正在为这个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发展前景蒙上阴影。

在去年稍早时期，根据麦肯锡全球研究所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负债规模已经达到国内生产总值的282%。尽管其他主要经济体国家的负债情况并没有比中国乐观多少，但中国信贷[2.66%]扩增速度之快已经引发了担忧。中国已经出台一系列有针对性的措施来刺激经济增长，与此同时这些措施还能避免债务规模过度膨胀。2007年金融海啸后，中国债务/GDP一路由158%攀升，目前已到282%，美国、德国、澳洲与加拿大等国紧随其后。

另据彭博统计数据，截至2015年6月底，中国企业和家庭的未偿还贷款占GDP的比例为207%，同样远远超过2008年的125%。

由是观之，2008年正是这块八卦炉砖掉落下来的时刻，而踹翻八卦炉的那一脚也有个响当当的名目，唤作“四万亿”。《西游记》中用“孙悟空三调芭蕉扇”这样一个一波三折的方式来为这个漫长的伏笔结案，现实当中，如何扇灭高达超过130万亿元规模的总债务所造成的逆天高温？

或许我们可以从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中找到一些解决问题的灵感。《西游记》第五十九回《唐三藏路阻火焰山，孙行者一调芭蕉扇》“……她的那芭蕉扇本是昆仑山后自混沌开辟以来，天地产成的一个灵宝，乃太阴之精叶，故能灭火气。”而火焰山的火气来自老君的炼丹炉，炉里的六丁神火恰恰是老君用至阳的宝扇扇出的。火焰山残留的六丁神火的火气，也只有至阴宝扇才能克制住，乃至扇熄。

如果我们用加减号来标示阴阳的话，所谓至阴无非就是最大力度的减法。权宜之计，首先是减息，抛开短期汇率操纵的局部利益思维，130万亿元总负债每压低一个百分点的利率，都带来上万亿元负担的减轻，从贷款利率视角看，大概还有1到1.5个百分点的空间可以利用，如果考虑到日本央行的负利率之举，甚至可以更大胆一点。而根本性的解决之道可以通过股权偿债的方式，透过国有股大幅度减持甚至直接用来转让给金融机构用以抵消债务，或者通过更大力度的混改来引入增量资金，这样一来可以快速释放沉淀在国有股权中的巨额资金活力，同时也能极大地吸收市场资金流动性，可谓一举两得。

第六囧 人口陷空山

回顾2015年管理层诸多的振兴经济之举，其中可能最具长远效果的当属“普遍二孩”政策的快速施行。之所以管理层能打破主管部门的利益藩篱，以最快速度将“单独二孩”政策普惠至全体国民，恰恰是因为看到了中国人口形势已经被拖入“陷空山”之中。

陷空山的名字出现在《西游记》第八十一回，山中有个无底洞，是金鼻白毛老鼠精的洞府，孙悟空两斗此怪却难以救出唐僧，最终此怪被托塔李天王父子收服。

取其字面含义，我们不妨将中国人口形势用“陷空山”来做隐喻。

早在2011年，中国人口红利的拐点就已经出现，劳动年龄人口正式告别增速下降阶段进入绝对量减少的“新常态”。2014年末中国劳动年龄人口仅91583万人，比上年末减少371万人。60周岁及以上人口达21242万人，在总人口中的占比较上年提高0.6个百分点;65周岁及以上人口的占比也上升0.4个百分点至10.1%，相当于每十个人里就有一个65岁以上的老年人。

事实上，从更早的2000年开始，中国老龄化就呈现出速度加快的态势。过去三年劳动年龄人口的持续下降更是让管理层注意到，人口结构转变的速度不再像以前那样平滑。2013年的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调整生育政策后，中国各地开始陆续推出“单独二孩”（夫妇一方为独生子女者可生育两个孩子），但由于社会结构和文化的变迁，这一政策对于拉住中国人口总量滑向更危险的“无底洞”的速度来说，简直杯水车薪，当初主管部门信誓旦旦地预计会有200万个小孩出生，但实际情况只有这个预期数字的三成左右。

根据全国老龄工作委员会预测，2015年～2035年将是我国老龄化急速发展阶段，老年人口年均增长一千万左右，到2035年我国老年人口比例将占总人口的28.7%。我国人口老龄化同时伴随高龄化、失能化、空巢化、少子化等问题，中国大中城市老年空巢家庭率已达到70%。

根据全国老龄工作委员会预测，从现在到本世纪末，中国人口老龄化发展将进入三个不同的阶段：

第一阶段从2015年到2035年，为急速发展阶段，老年人口从2.12亿增加到4.18亿，年均增长一千万人左右，老年人口比重由15.5%提升至28.7%;

第二阶段从2036年到2053年，为缓速发展阶段，老年人口从4.18亿增加到4.87亿，年均增长380多万人，老年人口比重从28.7%提升到34.8%。在这个阶段，人口高龄化特征明显，80岁以上的高龄人口从0.6亿增加到1.18亿，新增老年人口超过八成是高龄老人;

第三阶段从2053年到2100年，为平稳发展阶段，老年人口与其他年龄段人口共同减少，从4.87亿减少至3.83亿，老年人口比重在32%～34%区间浮动，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重度老龄化高峰平台;

相对于老龄化程度更严重的日本，在当前国内青壮年人口就业压力仍然突出的形势下，国内难以复制邻国老年人普遍重新就业的情况。这说明，国内未富先老的后果就是越来越快地坐吃山空。要知道，人口的变化具有强大的惯性，因此政策的连续性和耐心是必不可少的，尊重规律、尊重市场、尊重民意，力争使趋势最坏的老龄化曲线走得平滑一点，再平滑一点。

第七囧 体制小雷音

小雷音寺出现在《西游记》第六十五回“妖邪假设小雷音，四众皆遭大厄难”。说的是弥勒佛的敲磬童子，趁佛祖不在家时，偷了金铙、人种袋两件宝贝，下界自称黄眉老佛作怪。此怪胆大妄为，捉拿唐僧师徒的方式是假设小雷音寺。

除了孙悟空看出小雷音寺中的凶光之外，常人看上去，小雷音寺俨然西天佛国——“珍楼宝座，上剎名方。谷虚繁地籁，境寂散天香。青松带雨遮高阁，翠竹留云护讲堂。霞光缥缈龙宫显，彩色飘飖沙界长。朱栏玉户，画栋雕梁。谈经香满座，语菉月当窗。鸟啼丹树内，鹤饮石泉旁。四围花发琪园秀，三面门开舍卫光。楼台突兀门迎嶂，钟磬虚徐声韵长。窗开风细，帘卷烟茫。有僧情散淡，无俗意和昌。红尘不到真仙境，静土招提好道场……方入到二层门内，就见如来大殿。殿门外宝台之下，摆列着五百罗汉、三千揭谛、四金刚、八菩萨、比丘尼、优婆塞、无数的圣僧、道者，真个也香花艳丽，瑞气缤纷。”

黄眉怪能做到的是形似，而火眼金睛的孙悟空却马上看出其中的问题在于佛道不纯。

套用小雷音寺的故事，来审视中国经济如今的市场化程度，同样在于形似而非神似。

比如，我们来看最早改革开放的农业领域。不久前出台的第18份中央一号文件继续聚焦“三农”工作。当前农业领域越来越明显的“三高”特征——粮食高产量、高价格、高库存，成为决策层关注的焦点。

1月28日，在国务院新闻办的发布会上，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办公室主任陈锡文称：“现在玉米的库存可能是历史上的最高水平。”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韩俊也称：“很多农产品的库存相当庞大。”另外，根据美国农业部的最新报告显示，2015/2016市场年度，中国小麦、稻谷、玉米的期末库存分别是8729.5万吨、4768万吨、11349.4万吨，合计约2.5亿吨，主粮库存规模世界第一。

那么，如此之高的库存是不是简单的市场问题？18亿亩红线、保护价收购现行储粮体系等等雷打不动的政策，看似管理层对三农呵护有加，但是却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扭曲了农业作为市场经济中一个产业应有的活力和调整能力。如果能在土地产权上有更大的改革举措，用市场机制（包括资本市场和产品市场）还原农民作为有产者对于农业投资活动的主动性和适应性，这样反而能够加快当前“小散乱”的农业格局的整合，从而打造出一个能与全球市场进行良性竞争和互补的强大的第一产业。

事实上农业领域的问题只是国内产权制度改革不彻底的一个缩影，在中国市场经济已经蓬勃跃然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小雷音寺”般森严气象之下，独独缺少内在的更纯粹市场经济精神。只不过这股精神说来总是知易行难，著名思想家约翰·洛克于启蒙运动之初发出的“权力不能私有，财产不能公有，否则人类就进入灾难之门”的信条，便是这股精神弥漫于市场经济的“大雷音寺”每个角落最寻常的那句“般若波罗蜜”，这信条“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